
2025年,北京要在新城區增加一批醫院,提高“非中心”區域的人均床位數。
當北京市發改委公布這項新一年規劃時,沈玫回望起2023年春天,自己在焦慮中來來回回翻查手機通訊錄,想看看還有沒有哪個遺忘了的聯系人,有可能幫她80歲的母親在北京找到一張住院床位。
從家鄉河北保定市的一個縣城到北京通州區不到200公里,開車兩小時,沈玫幸運地在一個晚上12點通過手機程序成功撿漏,搶到了北京一家三甲醫院神經內科的普通號。
到了北京的醫院,沈枚才意識到,等待才真正開始,床位不知道什么時候能有。她找到醫院門口的“黃牛”,報價“一張床位7500元”。
2023年,北京醫療機構床位數近15萬張,每千常住人口實有床位6.35張,超過法國的5.84張、英國2.45張和意大利的3.16張。
然而,沈玫想在15萬張床中等到一張不容易。那段時間,帶著母親輾轉去過北京的五家醫院,幾乎每天都是在剛有一點希望和失望中反復被搓磨。
沈玫不知道的是,全國的空病床其實在增加。2016年全國醫院病床使用率85.3%,到2023年已降至79.4%。
“13億人要都擠到一個醫院去,肯定是人滿為患。”早在2015年原國家衛計委主任李斌就指出了中國的看病難,是去大醫院看專家難。
就在這一年,國辦發70號文件正式啟動了中國“分級診療”改革,目標在全國形成一個“基層首診、雙向轉診、急慢分治、上下聯動”的就醫模式。
過去十年,改革一手“推優質醫療擴容”,讓患者想去的大醫院、想看的大醫生變得更多;另一手“強基層”,努力提升患者家門口的小醫院,能就近把病看好。
2024年6月,56歲的雷海潮出任國家衛健委主任,成為現任領導班子中最年輕的成員。一位北京衛健系統人士告訴《財經》,從2010年進入北京市衛生系統,“雷海潮分管過規劃、醫政、醫管、衛生監督、宣傳等,幾乎全走了一圈”。
這位業界公認的“學者型”官員上任后連發三篇文章為“深化醫改”的下一步劃重點,未來五年是加快建設分級診療體系的關鍵期,目標就是大病不出省,一般病在市縣解決,日常疾病在基層解決。
十年布局錨定看病難,2025年進入釋放答卷的時期。
沈玫母親的病情快速惡化,在住進北京一家二甲醫院后,一度陷入昏迷,確診腦梗,并有腦膜瘤。沈玫慌了,掛120通過急診,住進一家三甲醫院急診治療了一周,可還是沒有病房,等病人癥狀有所好轉,醫生建議盡快轉院。
沈玫河北老家的縣人民醫院是二甲醫院,離家路程不到20分鐘。如果找三甲醫院,開車一個小時到保定市區,也有五家,但這些沈玫都信不過,她想帶母親到最好的醫院看病,“我們那的人都到北京看病”。

早在2013年,就有日均70萬外地患者涌入北京,河北患者更是赴京看病的“主力”,占外來患者的23%。
彼時雷海潮任北京市衛生局副局長,作為新聞發言人雷海潮在2013年初的一次新聞發布會上稱,“北京2012年在21家試點醫院推出醫事服務費后,比較輕的患者放棄專家號,促進有限的專家資源高效率利用,看專家難問題有所緩解。”
此時的“醫事服務費”,成為北京日后推動分級診療的一粒種子。然而,這個試點還不足以撬動全國患者的流向。
患者的身邊并不缺醫院。中國第六次衛生服務統計調查顯示,90%的家庭15分鐘內能夠到達就近的醫療點。
然而,國家醫保局數據顯示,2023年全國跨省異地就醫醫保直接結算1.29億人次,是2022年的3.38倍。到2024年,這一數據繼續增長至2.13億人次。
優質的醫生集中在少數大城市的大醫院,患者的需求卻散落在社區和鄉村。全國約有一半多的跨省就醫患者流向了上海、北京、江蘇、浙江和廣東。
一位醫保系統人士對《財經》表示,跨省就醫患者增長的核心在于地區間醫療服務質量的差距。
國家衛健委對2022年度全國三級公立醫院績效考核分析,在各地醫療服務能力差距有所縮小的背景下,北京、上海、浙江等地的優質醫療資源仍相對較為集中,中西部和非省會城市三級醫院的醫療水平相對較弱,華北、華東的三級醫院綜合實力仍明顯高于其他地區。
遲遲等不到床位的沈玫,再次去找“黃牛”,這次報價是“床位1萬元一張”。比起這些天的花費,1萬元已不算貴了,她微信轉賬給“黃牛”。只是“黃牛”也沒成功,將錢又原路退回來了。
2023年北京市新增4642張編制床位,幾乎都在五環外。這一場優質醫療資源的外遷,隨著2014年北京疏解非首都功能計劃啟動,大多聚集在三環內的頂尖醫院,開始向五環外疏解,陸續到通州區、大興區,甚至河北等地開辦分院區。
沈玫母親是這場疏解計劃的受益者,她最終在北京六環外的三級公立醫院北京懷柔醫院獲得了一張床位。


北京用了至少兩年,來完成這場醫療衛生資源疏解的前期規劃,難題是醫院都不想到郊區去。“這時,政府就要做出決定和姿態,自己辦的公立醫院首先要走,我們用這個來調動大家,形成資源進一步疏解的局面。”雷海潮曾說。
一張優質醫療的網還要在全國層層鋪開,讓原來聚集在省會城市、超大城市中心城區的優質醫院,向更多醫療資源薄弱地區疏解,就是先讓“金字塔尖”分散開。
“國家隊”最先被派到地方去帶隊,國家衛健委遴選了89家國家級高水平醫院,到醫療資源相對薄弱的地區建設分支機構。為此,中央財政對每個項目給予5億元以內的補助。
自2019年起,中央啟動向地方醫院輸出品牌、人才、技術及管理資源的計劃——國家醫學中心和國家區域醫療中心。截至2024年底,已有13個類別的國家醫學中心和125個國家區域醫療中心項目落地,覆蓋除北京、上海、天津的所有省份。
對沈玫來說好消息是,“國家隊”的醫生們已經組團落地保定,河北省獨占八個國家區域醫療中心。《中國財政》數據顯示,河北省各級財政部門累計安排基礎設施建設資金107.28億元。
“國家隊”主要輸出專家資源。如2021年底宣武醫院河北醫院在石家莊落地,與河北醫大一院共建,宣武醫院派駐專家超60人。到2022年北京宣武醫院門急診中,河北患者比2021年同比減少36.85%。
除了國家級區域醫療中心,按規劃,在省一級每1000萬-1500萬人口規劃設置一個省級區域醫療中心,目前全國已建設114個。
各省細化加碼。如四川將全省劃分為成都、川北、川南等五大片區,分別發展重點專科,到2025年全省要設置50個省域醫療中心。頂尖的華西醫院在廣安市的分院,擔起了川東片區心血管病、呼吸兩專業的省域醫療中心。
到地市一級,每100萬-200萬人口,設置1個-2個三級綜合醫院;服務人口超過100萬的縣醫院,要達到城市三級醫院硬件設施和服務能力。到2023年,全國已經有1163家縣醫院達到三級醫院醫療服務能力。
這波優質醫療資源鋪開,最直觀的擴容就是病床,且迅速席卷全國。國家衛健委數據顯示,2023年全國新增床位42.4萬張,其中三級醫院新增26.5萬張,占了一半多。
只是,沈玫要等的那張床,今后也未必變得容易。從2015年起,北京三級醫院床位新增近3萬張,排隊的患者總會快速將新增的床位填滿。
北京積水潭醫院位于昌平區的新龍澤院區,于2021年底全面開診,不到兩年,800張床位使用率已升至91.3%。一些新增的熱門科室病房,運營第一天就能達到120%床位使用率。
即便在全國床位最多的鄭州大學第一附屬醫院,幾經擴張,其五個院區已超1.2萬張病床,可依然一床難求。整個鄭州人均床位數位于全國前列,2024年每千人床位數9張,遠超全國指導目標,到2025年實現7.4張-7.5張。
未來醫改必須解決的一個問題是,醫院有多少張床合適?這正是雷海潮研究的領域之一。雷海潮是上海醫科大學社會醫學與衛生事業管理專業研究生畢業。在中國知網上,雷海潮署名的論文有百余篇,多篇涉及醫院規模控制。
在2024年第10期《旗幟》雜志,雷海潮發表的署名文章指出,對已經建設的區域醫療中心,堅決杜絕盲目擴大規模、舉債建設、把設施建設視為能力建設。
2024年4月,上海市閔行區古美社區衛生服務中心副主任沈真原發現,來社區簽約家庭醫生的患者突然多起來,“平均每天得有100多人,從來沒有增速這么快過”。
2024年上半年,北京、上海相繼推出新政,將三級醫院部分號源下放到社區衛生服務中心,由家庭醫生將這些號給需要轉診的患者。目標就是讓分級診療制度進一步落地:讓患者能主動到社區醫療機構看病,然后把真正有轉診三級醫院需求的患者“篩出來”,再分診到醫院接受進一步治療。
這也是國際上發展相對成熟的醫療服務體系。在歐美國家,80%的疾病在全科醫生那里得以解決。只有約20%的病人,需要轉診到專科或醫院。
此前,大多數中國病人的首診在綜合性大醫院完成,本該專治疑難雜癥的專家,往往同樣在做全科醫生的工作。
簽約家庭醫生,是中國推進分級診療的重要一環。自2011年開始試點,五年后全國推進,想通過改變患者就醫習慣,實現患者分流,提高醫療服務效率。
從2017年起,北京市的分級診療進入快速推動期,分梯度設立醫事服務費。改革后,在三級醫院看病,患者要自付10元到60元,在社區醫院自付只需1元,老年人到社區1元都免了。約一年半后,北京三級醫院門診量下降9%,基層的門診量漲了近30%。
“作為學者型的官員,雷海潮在改革方案的制定過程中,不是碎片化地提出某一個問題的解決方案,而是站在整個醫療服務體系的全局去看,就連這次改革對‘黃牛’的影響和反應都在考慮之中。”一位接近北京市衛健委人士介紹。
醫事服務費設立的背景本是在北京醫藥分開改革中,對醫院賣藥不再掙錢的收入補償,但最終借助這一個杠桿同時推進了醫療服務價格調整和分級診療。
醫保部門為配合分級診療,不僅提高社區醫院的報銷比例,新增醫保基金總額預算也要重點向基層傾斜。
財政也加大扶持力度,改善基層的就醫環境。2019年,全國公共衛生財政支出流向基層醫療機構占比達到最高32%,是流向公立醫院的3倍還多。
然而,家門口沒有患者信任的醫生,成為中國再深入推進分級診療的痛點。
2023年,全國基層醫療衛生機構診療人次占總診療人次的比重51.8%,對比2015年基層占比56.4%,仍是下滑,家庭醫生簽而不約的情況真實存在。
導致這一現象最重要的兩個原因:一是基層的全科醫生水平有待提高;二是全科醫生數量不足。中國工程院院士鐘南山曾分析,“中國提出到2030年每萬人有全科醫生五人,現在缺口70萬人。”
“雖然都叫‘醫生’,社區衛生服務中心,根本是被當成藥店在用。”一位北京市社區衛生服務中心全科醫生直言,社區日常接診的患者多是老年人,有高血壓等慢性病,每隔一段時間開一次藥。

稍微復雜一點的病,社區醫生沒能力診治,如慢病患者稍有癥狀增加,社區醫生很難判斷是原有疾病加重,還是新病,就建議患者再去區醫院。工作十多年,上述全科醫生對此感觸頗深,“區醫院接到患者時,常會抱怨根本沒必要轉診,他們認為社區醫生可以應付得了”。
這樣的狀況每天都在全國上演。在中國衛生經濟學會醫保專委會秘書長傅虹橋看來,比號源下沉等措施更核心的,是如何讓更多的好醫生到基層去。
到2035年,國家衛健委計劃要將家庭醫生簽約比例提升到75%,他們要應對的是人數最多、更多樣的基層醫療需求。
由政府牽頭,讓優質醫生下沉的方案已經推出。
“我們2024年派100名醫生到縣醫院,基本是工作一年,縣醫院再把醫生派到鄉鎮衛生院,層層下沉。”一位山東三甲醫院副院長對《財經》說。
在這輪以提升基層能力為重點的分級診療改革中,一位接近國家衛健委的人員透露,“雷海潮主任盯基層醫改的工作幾乎是最緊的,有段時間幾乎每周都要問基層司的進展。”
2024年,44所國家衛健委管屬的醫院全部參加國家巡回醫療工作,下到縣里去。并且,根據國家衛健委要求,城市二級以上醫院,每院選派至少三名醫務人員支援社區衛生服務中心;在縣域,要保證每個鄉鎮衛生院都至少有一名醫生派駐。
“下基層”已經和醫生職稱晉升掛鉤。湖南的一份征求意見稿提出,執業醫師在晉升副高級職稱前,應到基層累計服務一年以上,每次連續服務不少于三個月。
一位北京三甲醫院骨科醫生,被派駐到西部一家二甲醫院,直接帶起了該院骨科。“原來我們醫院做不了骨科手術,連手術耗材都沒買過。現在患者量也上來了,我們派了一個醫生跟著專家學習。”該二甲醫院負責人對《財經》說。
這位負責人擔心的是,北京醫生一年后回去,估計到時醫院自己的骨科醫生還不能獨立手術,后續來支援的未必還有骨科醫生,這塊業務有可能又斷了。
“醫生是要靠看患者練出來的,同樣的工作時間,因為看過患者數量的不同,醫生水平的差距就越來越大。”一位三甲醫院醫生說。
在分級診療體系下,雖然三甲醫院和社區醫院分工、定位不同,看似各守一攤,但現實是,基層想要把患者留住,還得醫療水平夠得上。
一個老問題還橫亙著,就是優質的醫生可能反而帶走了“基層”患者。
在陜西一家社區衛生院,該院副院長很期待上級醫院的醫生下沉,“這比我們派醫生去培訓提升要更大,但最好是從其他城市派,不是本市的。本市的醫生有時候會把一些能在社區治療的患者帶走,在技術上的‘傳幫帶’也有所顧忌”。
上述山東三甲醫院副院長坦言,有些優質醫生的下沉僅僅是為完成任務,輸血式的支援,沒能幫基層恢復自己造血的能力。
一西部縣城衛健委甚至愿意出年薪100萬元,到旁邊的大城市去挖一個專家。但沒挖到。“就算高薪招了一個學科帶頭人,待個兩三年就走了。”該縣衛健委負責人告訴《財經》。
對好醫生而言,三甲醫院附帶的資源,不只是高薪酬。如四川一家三甲醫院開出的人才引進條件,除了薪資待遇,還有1∶1配套科研項目資金、優先安排國內外進修學習等提升機會,意味著和基層完全不同的職業“天花板”。
不僅如此,資源下沉的成本誰來承擔?按國家衛健委要求,常駐基層的醫生,派出醫院要保障工資、獎金等福利待遇不變,這是否意味著上級醫院承擔全部成本?
各級財政補貼先分擔了一部分。四川華西醫院作為建設國家區域中心的資源輸出機構,2024年中央財政下達補貼2000萬元。
從陜西省山陽縣衛健局原副局長徐毓才的經驗來看,一般地方的財政補貼,不足以彌補上級醫院的輸出成本,而且有些項目是動態調整的,財政補貼的情況也會變化。
究竟以怎樣的合作方式讓優質醫療資源下沉,才能保持各方的持久動力?
“2015年推進分級診療后,最難的問題就是,碎片化孤立運行的醫療機構之間,是不可能實現分級診療的,各家都希望患者到自己的醫院來。”上述接近國家衛健委人士說。
在醫院之間的拉扯下,一個新的跡象越來越顯著。
在2023年的一次行業活動中,某三甲醫院院長介紹,由于新院區剛開設時病人少,就降低了收住院標準來提高床位使用率。
是的,多建一張床位,就會產生一張床位的需求,這出自諾貝爾經濟學獎獲得者羅默的一個理論,醫療機構供給能力增加,會創造出相應的醫療服務需求。
于是,出現了“一些可住院可不住院的患者被收進住院”。上述接近國家衛健委人士在多地調研后發現,尤其是頭部醫院的資源過剩已經顯現,“很多院長是出于慣性的擴張床位,隨著醫保支付等綜合改革推進,有些醫院每多開一張床都虧,但院長還沒算清這筆賬”。
2023年《我國衛生健康事業發展統計公報》數據顯示,全國醫療衛生機構入院人次達到3.01億,居民年住院率首次達到21.4%。其中,三級醫院入院量增速最快,比2019年增長41.5%。
數據背后是金字塔尖的醫院在偏離定位。2015年分級診療體系設計之初,明確三級醫院的功能定位,是提供急危重癥和疑難復雜疾病的診療服務,向下分流慢性病患者。
現實是,“一些三級公立醫院常見病患者占比較高,稀釋了疑難危重癥患者的比例”。北京市衛生健康大數據與政策研究中心副主任郭默寧對媒體分析,這正是一些技術水平位于全國前列的三級醫院,在“國考”中CMI(病例組合指數)提升相對緩慢的原因。
為此,醫改專家們提出了區域醫療聯合體(下稱“醫聯體”)。醫聯體,更像一個紐帶,試圖先讓各方均力,再產生合力。它的模式是由三級醫院牽頭,聯合區域內的二級醫院、社區衛生服務中心,協同提供服務,而患者可以在不同機構之間流轉。
按這個模式的理想狀態,沈玫的母親在醫聯體內的下級醫院先看病,然后通過轉診進入三甲醫院。
作為政府構建分級診療制度的重要抓手,醫聯體正在成為彌合各方利益的探索模式,讓機構之間建立緊密的服務、信息、運行、利益機制,彼此間不再互相搶病人。
中國的醫聯體機制,大體可分為城市醫聯體、縣域醫共體、專科聯盟及遠程醫療協作網。
深圳羅湖區是一個試點,從2015年起,將區屬五所公立醫院和23所社康中心整合成一個法人單位,成立羅湖醫院集團,只有一個法定代表人、一個財務中心和人力資源部門。即人、財、物全部打通,醫保也對整個醫聯體實行打包支付。
社區患者可以直接預約上級醫院的床位,手術治療后的康復也會下轉到社區醫院。2014年-2019年,羅湖醫院集團的診療量平均下降0.3%,社康中心基本診療量從53萬人次增加至199萬人次,占集團總診療量比值由21%上升至49%。
“一些簡單的醫療服務,讓三級醫院的大醫生來做成本自然高,回到社區既能降低成本,對患者也更方便。”一位醫療行業人士說。
從全國看,據第六次衛生服務調查數據顯示,雙向轉診患者中,46.9%為醫聯體內轉診,高于其他轉診方式。
基層對患者的健康管理做的越好,區域醫療費用越低,越多醫保結算省下來的錢就能分給醫聯體。
按國家衛健委計劃,到2025年底,力爭全國90%以上的縣基本建成縣域醫共體。到2027年底,緊密型縣域醫共體基本實現全覆蓋。
不過,“羅湖模式”能否全面復制,有一定爭議。上述西部二甲醫院是當地醫聯體的牽頭醫院,該二甲醫院負責人介紹,“我們的醫聯體還沒有做人財物的打通,首先財務這一塊就很復雜,這項工作主要是區衛健部門在推動,但是下面鄉鎮衛生院的錢,有的在縣一級、有的在鄉鎮;有的歸財政、有的在衛健部門,總之協調起來難度大。”
徐毓才則指出,“賬是要算的清楚,但人、財、物的打通不是必要的。緊密型醫聯體強調的是服務、管理和信息的一體,而不是演變成一些地方理解的權力重新分配,重點就走偏了。”
上述接近國家衛健委人士說,2021年起,全國遴選出12個基層衛生健康綜合試驗區探索解決方案,“在核心不變的前提下,給各地充分的空間去嘗試”。
在政府辦醫之外,中國的醫療界也寄希望于社會辦醫能夠撐起基層醫療服務市場,這在全球許多國家和地區的分級診療制度設計中已經得到驗證。如香港的私立醫療支撐著該地70%以上的門診服務。
無論借助哪一方的力量,眼下,如何將患者向家門口的基層醫療服務機構再推動一小步,都在考驗制度操盤者的全局掌控力。
(文中沈玫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