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 要:中國文化外譯漸成主流之勢,中國文化“譯出”路徑是一種客觀存在。本文基于翻譯立場概念特征及其研究現狀的考察,以中國文化“譯入”“譯出”路徑下翻譯立場的差異為立足點,肯定中國文化“譯入”路徑對傳播中國文化的價值,同時強調中國文化“譯出”路徑下翻譯立場表達的必要性和現實性。在此基礎上,從內涵特征和實現途徑兩方面闡釋中國文化“譯出”路徑下的翻譯立場表達。在內涵特征上,體現譯者翻譯立場與國家翻譯立場的共場,以及動態多維的翻譯批評新體系的構建;在實現途徑上,倡導以“中國譯者為主,外語譯者為輔”的中西合作譯者模式,塑造以“走進去”為導向的翻譯價值觀, 以“異化—歸化”連續統策略指導中譯外翻譯實踐。
關鍵詞:中國文化外譯;“譯出”;翻譯立場;翻譯批評新體系;譯者模式;翻譯價值觀
中圖分類號:H315.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0100(2025)01-0099-7
DOI編碼:10.16263/j.cnki.23-1071/h.2025.01.013
Interpretation of" Translation Position in Chinese Culture Translation
from “Out-going Translation” Route
Wang Chang-qin An Feng-cun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 Yanbian University, Yanji 133002, China/College of" Foreign Languages, Jilin Agricultural
University, "Changchun 130118, China; School of" Foreign Studies, Jilin University, Changchun 130012, China)
Chinese culture translation has gradually formed a mainstream trend, in which the “out-going translation” has become a route. Based on the exploration of the concepts, features, and previous studies of translation position, this paper confirms the va-lue of “in-coming translation” route on spreading Chinese culture and emphasizes the necessity and reality of translation position expression in “out-going translation” route after comparing the different positions between the two routes. Then the paper discusses the interpretation of translation position in “out-going translation” route from connotative characteristics and realization approach. In terms of the former, consistency should be achieved between translators’ position and national position, and a new system of translation criticism should be constructed with dynamic and multi-dimensional features. In terms of the latter, it’s advocated to promote a cooperative translator model with Chinese translators as the predominant, to mould translation values oriented by “going into”, and to adopt a “foreignization-domestication” continuum in the practice of Chinese culture translation.
Key words:Chinese culture translation;" out-going translation; translation position; new system of translation criticism; translator model; translation values
1 引言
全球化不僅加深各國經貿關系的依賴程度,同時也推動東、西方文化之間的碰撞與交融。中國作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不僅要在國際經貿合作方面發揮引領作用,同時在全球綜合治理方面也要擔當大國責任。然而,近現代以來,中國聲音傳播在一定程度上受到阻礙。翻譯中還存在附和、迎合甚至屈從的西化翻譯現象,導致中國文化立場無法合理表達。
立場一般指在批評、觀察或研究某問題時所持的觀點和態度。Englebretson(2007:15)認為立場具有“主觀性”“評價性”“互動性”等特征,最終通過“立場表達”進一步體現說話人或作者的態度、評價和判斷等主觀傾向。Du Bois(2007:169)從社會語言學視角將立場定義為“由社會行為者在社會文化領域內,對任意顯著價值維度通過顯性的交際手段(如語言、手勢及其他符號形式)進行客體評價、主體定位以及與其他主體進行協調的公開行為”。 Du Bois認為評價、定位、協調三者構成立場三角。可見,立場是在各主體之間通過協商、合作、協調等互動中形成的。翻譯活動具有鮮明的主觀性和目的性,是譯者在源語與目的語之間進行評價、定位及協調的過程,其結果是一種立場表達形式,綜合體現了譯者的主觀態度和價值取向。
中國文化外譯是當下翻譯活動的一個重要領域,翻譯立場表達的重要性日益突顯。本文以翻譯立場的概念特征識解為切入點,對比中譯外“譯入”和“譯出”不同路徑下翻譯立場的差異性表達,從內涵特征和實現途徑兩方面闡釋中國文化“譯出”路徑下翻譯立場的表達。通過進一步剖析翻譯立場,論證翻譯立場表達與中國文化外譯之間的關系,進而為提升中國文化國際影響力提出建設性策略。
2 翻譯立場的概念特征
翻譯立場概念由法國翻譯理論家Berman(1995)首次提出,是對譯者主體的主觀能動性的集中概括。它既包括譯者對翻譯實踐、意義、目標、形式和方式所持有的某種“概念”或“感覺”等個體要素,也包括影響譯者所持態度和觀點的“歷史、社會、文化”等非個體要素(Berman 1995:74)。翻譯立場是譯者在原文作者與譯文讀者之間協調過程中對原作重新創作時所持的一種態度和選擇,而這種態度和選擇建立在譯者對原文理解、翻譯動機、翻譯目的等認知活動基礎之上。反過來,翻譯立場又決定譯者的翻譯方案,包括文本選擇、翻譯目的、翻譯受眾、翻譯策略等核心內容。翻譯立場包含譯者內在因素和翻譯環境外在因素兩方面,與譯者的語言立場、文化立場等息息相關,具有主觀性、互動性和動態性等多維特征。
首先,翻譯立場具有主觀性。任何譯者都會對自己所從事的翻譯活動秉承特定的理念,在翻譯目的、方式、意義等方面呈現獨特的理解和認知。根據Berman的理論,任何譯者都是在一定的翻譯沖動驅動下、為完成一定的翻譯任務、達到某種翻譯目的而從事某種翻譯活動;翻譯環境以某種方式作用于譯者,而譯者在一定程度上內化翻譯環境。因此,翻譯立場是譯者在翻譯沖動、翻譯任務、翻譯環境的內化過程中達成的一種諧調。換言之,譯者的翻譯立場受譯者對翻譯目的、翻譯動機、翻譯內容、翻譯方式等認知的影響,具有內在的主觀性。
其次,翻譯立場具有互動性。互動性主要指譯者內在因素與翻譯環境外在因素之間的交互作用。Berman(1995:79)借用現代闡釋學“視界”一詞界定“譯者視界”,進一步綜合能夠“決定譯者感受、行動和思維等一整套語言、文學、文化和歷史參數”等環境因素。譯者往往會在序言或后記中表達自己的翻譯立場,但譯者聲稱的和其實際的立場并不一定一致,因為譯者的翻譯立場不僅受制于概念、感覺等個性化因素的影響,更受到譯者視界的支配。盡管譯者具有一定的翻譯立場,但在實際翻譯過程中不可避免地會受到社會、文化環境、目的語讀者閱讀期待等因素的影響而發生變化,體現了譯者內在主觀性與外在翻譯環境要素之間的互動。
再次,翻譯立場具有動態性。譯者是原文作者和譯文讀者之間的協調者,譯者對原文作者、譯文讀者以及翻譯活動等的認識并非一成不變,其翻譯立場常常受到翻譯活動的社會、文化、歷史等因素的影響而不斷改變。清末翻譯家林紓的譯作常因改譯、編譯、譯述等而備受爭議。如果僅從其譯作本身來看確實存在改譯、編譯、甚至漏譯、錯譯等問題,但“林譯小說”極大地推動外國小說在中國的傳播。從當時的社會歷史背景來看,林紓一腔報國之情只能通過“發展翻譯事業”以“開民智”的方式加以表達(陳福康 2011:97)。林紓曾在其作品譯序中明確表達通過翻譯外國作品尋求救國道路的方法,即借翻譯之名,行救國救民之實。譯者的翻譯立場常受到翻譯環境的影響而發生變化,翻譯立場具有動態性。
立場和立場表達密切相關,但是兩者之間并非直接相互體現。立場表達會受到客觀環境的挾制而發生違背立場本質或屈從他者現象。兩者均受到客觀環境條件的制約,兩者之間同樣存在不對應的現象。在翻譯過程中,翻譯立場直接體現譯者文化立場并影響翻譯效果。
3 翻譯立場的研究現狀
Berman通過翻譯立場、翻譯方案、譯者視界3方面考察譯者翻譯主體,以此尋找翻譯批評的路徑。隨后,Tymoczko(2003:181)基于“譯者立場”和“意識形態”之間的關系,論證譯者作為社會變革的倫理動因在翻譯理論與實踐中的核心地位。學界也因此逐漸意識到,翻譯不僅僅是語言層面的轉換,更是涉及文化、社會、意識形態等深層次的問題,翻譯實踐不可避免地受到意識形態的影響。國內翻譯立場研究起步較晚,主要集中在翻譯批評考量(吳南松" 2000)、政治文獻翻譯立場(王麗麗" 2018)以及譯者翻譯立場的確立(周春悅" 2021)等維度。這些研究有助于立體解讀翻譯作品和理性評價翻譯作品,但對于翻譯立場理論的體系性研究關注還不夠。首先,現有研究大多從微觀角度聚焦某類文本或譯作中體現的翻譯立場,鮮有從宏觀視角對中譯外翻譯立場進行闡釋。其次,現有研究基本單向聚焦中譯外或外譯中作品的譯者翻譯立場,鮮有從中譯外不同路徑開展翻譯立場的差異性研究。
王克非(2021:73)提出,“中譯外有譯出和譯入兩條路徑”,具有不同的“翻譯表現和實際效果”。這兩條路徑體現的翻譯立場差異,對于我們明確自身的翻譯立場表達,以及把握國外譯入路徑的翻譯立場趨向,具有重要的學術價值和應用價值。中國文化外譯的翻譯立場以傳播中國文化為目的,正確理解中國文化樣態,在真實、客觀地表達中國文化內涵的翻譯活動中,譯者及譯者群體所應持的規約性的觀點和態度。因此,“譯出”路徑下的翻譯立場是在推動中國文化“走出去”總體目標下譯者群體應該堅持的態度和選擇,整體表現為譯者個體、譯者群體以及國家意志之間一致的共場共變關系。
4 中國文化外譯立場的表達
翻譯具有方向性特征,翻譯的方向性已經成為翻譯學核心術語之一。在當前的英語學術話語中,方向性通常用于“譯為(譯者)非母語的研究”,與“譯為(譯者)母語的研究形成隱含對比”(Lonsdale" 2009:152)。通常來講,由外語向母語的譯入是翻譯的默認方式,稱為“正向”翻譯(direct translation),而由母語向外語的譯出被稱為“逆向”翻譯(inverse translation)(Palumbo 2016:45)。中國文化外譯主要包括外語譯者“譯入”路徑和中國譯者“譯出”路徑。從翻譯的方向性來看,前者屬于“正向”翻譯,后者屬于“逆向”翻譯。在體現翻譯立場的文本選擇、翻譯目的、翻譯動機、翻譯策略等層面,外語譯者主動“譯入”與中國譯者積極“譯出”之間存在差異。我們以《紅樓夢》兩個經典譯本為例,對此加以說明。
國內最具影響力的兩部《紅樓夢》完整英譯本分別為霍克思、閔福德譯本The Story of the Stone(1977)和楊憲益、戴乃迭譯本A Dream of Red Mansions(1978)。霍、閔譯本可以看作外語譯者“譯入”的譯本代表,而楊、戴譯本則代表中國譯者“譯出”的譯本典范。這兩個譯本各有側重,都為中國文學、文化在海外傳播做出積極貢獻。兩個譯本分別代表兩種不同的翻譯路徑,體現出不同的翻譯立場。
4.1 “譯入”路徑下翻譯立場的表達
英國漢學家大衛·霍克思一生致力于中國經典文學的研究與翻譯,耗時10年精心翻譯《紅樓夢》。他“喜歡做的翻譯不必非得考慮學術因素和學者因素,只是想如何呈現這本書——畢竟是企鵝出版社——以這種方式完成這本書,但若有可能,英語讀者閱讀時能感到愉悅,可以從中獲得和我閱讀它時一樣的快樂”(Hawkes" 2000:XV)。霍克思自稱并非從學術目的翻譯《紅樓夢》,而是考慮如何更好地向西方讀者呈現“完整的”《紅樓夢》英譯本,盡可能讓英語讀者獲得閱讀樂趣。或許正是出于這樣的翻譯目的,霍、閔譯本在底本選擇、翻譯策略選擇等翻譯立場表達過程中更多傾向以西方讀者為導向。
底本選擇上,《lt;紅樓夢gt;英譯筆記》顯示,霍、閔譯本在《紅樓夢》的版本選擇并沒有遵從任何一個單獨的底本,而是參考眾多底本經過重構之后形成的理想底本。翻譯策略上,霍、閔譯本在對待特質中國文化樣態時,采取一種以英語讀者的閱讀期待和審美價值為導向的歸化翻譯,進而達到漢英“兩種異質文化觀念之間的相互理解與解釋的適應性,這無疑宣示了一種歸化的翻譯立場與翻譯策略”(楊乃喬等" 2014:5)。而這種導向有時會導致誤讀和誤解。例如,霍、閔譯本將“怡紅院”譯為the House of Green Delights,原著中的“紅”在譯文中變成“綠”,因為他發現漢語中的“紅”更像是英語中gold或green的含義。在西方文化中,red通常代表暴力、死亡等消極意義,霍克思對紅色的轉譯原本是顧及英語本族語讀者的閱讀感受,避免文化意象沖突而引起讀者的反感或不適,意象轉換原本是譯者常用的翻譯策略,而霍克思“誤讀‘紅’在‘怡紅’中的所指,也誤讀‘怡紅快綠’的結構,……最終造成‘怡紅院’‘怡紅公子’二詞的‘改紅為綠’現象”(王麗耘" 吳紅梅"" 2020:28),造成誤解。從文化傳播的角度看,這種翻譯表達無法真實生動地呈現中國文化中“紅”表達喜慶、幸福等積極的文化內涵,難免有失文化本真。盡管如此,我們不能因此否定霍克思在翻譯《紅樓夢》所傾注的心血與精力,更不能否定“譯入”路徑對中國文化傳播的優勢。
外語譯者洞悉本族語讀者的閱讀視野和接受心理,熟知何種譯文能夠有效打動讀者,激發讀者的閱讀興趣,其譯本在目的語受眾的可接受度相對較高。然而,外語譯者由于中國文化視野和積淀局限,有時難以在譯本中完全呈現中文語境所承載的特定含義,難以保留其獨特的文化樣態,文化信息失真現象時有發生。霍克思癡迷中國文化,對中國文化的積累非常豐厚,但他在1998年的采訪中也曾提及自己在翻譯《紅樓夢》的過程中在“庭院布局翻譯”“漢語人名翻譯”“服飾翻譯”以及“人物關系翻譯”時所遭遇的種種難題(Hawkes 2000:xiv)。因此,應理性看待外語譯者“譯入”路徑下的翻譯立場表達。一方面,外語譯者在中國文化外譯過程中具有了解目的語受眾的獨特優勢,能夠有效推動譯本的可接受性。另一方面,外語譯者中國文化底蘊缺失的先天局限也不容忽視,過度關注譯文讀者的可接受性可能會造成重要文化信息的失真。
4.2 “譯出”路徑下翻譯立場的表達
楊、戴《紅樓夢》英譯本是中國譯者“譯出”的譯本典范。該譯本注重漢語文化觀念的表達與傳遞,“不可遏制地透露出把中國文化傳統及其風俗觀念直輸給西方讀者的翻譯立場。”(楊乃喬等 2014:5) 因此,楊、戴譯本在翻譯策略上更傾向以漢語文化信息輸出為導向的異化翻譯,即譯文盡量去適應、照顧中國文化及原作者的遣詞用字習慣,強調突出原文之“異”。例如,同樣是顏色詞“紅”,在楊、戴譯本中,“怡紅院”被譯為Happy Red Court,書名《紅樓夢》被譯為A Dream of Red Mansions,均保留顏色詞“紅”在原著中的真實存在。顯然,譯者有意運用異化策略保留“紅”色的重要文化意象。
與外語譯者相比,中國譯者深諳中國文化內涵,對原著的理解優勢得天獨厚,但卻很難像外語譯者一樣洞悉目的語讀者群的文化心理及閱讀期待,其譯作在目的語國家的接受效果難盡人意。就譯本在目的語群體的接受度來看,楊、戴譯本似乎弱于霍、閔譯本,“西方本土讀者對楊譯本的接受充滿了語言修辭的生澀感、翻譯腔與過度的陌生感”(同上)。對此,我們認為可以從兩個方面進行解讀。首先,中國文化的“譯出”不可避免地承載著中華民族的價值追求和國家意志,這并非是中國文化“譯出”所獨有,而是所有文化“譯出”的共核特征。其次,由于“語言差”和“時間差”的問題(謝天振" 2013:2),加上目的語受眾在閱讀水平、傾向、需求等方面存在差異,積極“譯出”的翻譯作品在國外傳播需要一個過程。隨著中國綜合國力的不斷提升和大國形象的不斷塑造,越來越多的西方讀者逐漸對中國、對中國文化產生興趣,這種變化會讓他們不自覺地主動靠近真實的中國文化。“如果英語世界想要了解具有豐富特質的中國文字、文學、文化,他們對楊憲益與戴乃迭《紅樓夢》合譯本的接受和認同度會不斷提高。”(許多" 許鈞" 2019:134)
中國文化“走出去”戰略背景下,單純依靠外語譯者主動“譯入”的正向翻譯無法滿足中國文化外譯的總體戰略需求,像霍克思這樣既懂中文又愿意投身于中國文化傳播的優秀漢學家更是可遇而不可求。中國優秀文化典籍、治國方略、特色外交理念等優秀文化核心思想等更多需要中國譯者積極“譯出”。中國文化“譯出”路徑成為一種客觀存在。為此,中國譯者要承擔起中國文化外譯的責任,尊重文化外譯和傳播規律,積極思考“譯出”路徑下翻譯立場的表達問題。
5 中譯外“譯出”路徑下翻譯立場的闡釋
中國文化“譯出”路徑已是客觀存在和主流之勢。“譯出”逆向翻譯面臨諸多困難與挑戰,應正視“譯出”路徑下翻譯立場的獨特屬性。我們將從內涵特征和實現途徑兩個維度闡釋中國譯者“譯出”路徑下翻譯立場的表達。
5.1 “譯出”路徑下翻譯立場的內涵特征
5.1.1 譯者翻譯立場與國家翻譯立場的共場
翻譯立場的表達是國家翻譯體系建構的重要組成部分,是由譯者個體到譯者群體再到國家意志合力共建的系統工程,即譯者翻譯立場與國家翻譯立場共場。
首先,翻譯立場的表達要融合譯者個體因素和譯者群體因素。譯者個體因素包括譯者的教育背景、視野視界、語言立場、文學立場、擅長語言和領域、翻譯實踐經歷等。通過對譯者個體因素的考察旨在形成立場分明、領域寬廣、分工明確的譯者群體,打造翻譯體系化、機制化、規范化的翻譯人才隊伍。而譯者群體是指以“人群為單位劃分的譯者群”(周領順等 2014:101)。從中國文化外譯的角度看,對譯者群體因素的考察主要聚焦“譯出”路徑下特定譯者群體的翻譯行為、特征、規律及其理據。對譯者群體共性特征的研究有利于規范“譯出”路徑下的整體翻譯行為,并對翻譯行為進行合理預測,形成獨特的譯者群體,進而為中國文化外譯立場的表達提供事實和理論依據。
其次,翻譯立場是在譯者個體內在因素和翻譯環境外在因素互動過程中形成的。中國譯者“譯出”路徑下翻譯立場的表達離不開翻譯新環境的開拓,主要包括國家及地方翻譯機構的建設、翻譯政策法規的完善、國際合作出版單位的拓展、海外傳播情況的調查反饋、翻譯市場的規約等各個環節。這些新環境因素與譯者內在因素相互作用,共同影響翻譯立場的構建。謝天振(2013:2)曾指出,中國文化“走出去”絕非只是簡單的“語言轉換的翻譯問題,它與文化的跨國、跨民族、跨語言傳播的方式、途徑、接受心態等因素息息相關”。新的歷史、社會、文化、經濟、市場、意識形態等因素共同影響“譯者視界”(Berman 1995:79),進而影響翻譯立場的表達。
中國譯者“譯出”路徑下翻譯立場的表達需要融合中外讀者的共通感和差異性,協調翻譯立場的民族性和世界性,在多元文化現實背景下構建文化共識與文化認同。從譯者個體到譯者群體,再到國家意志,由點及面,實現譯者翻譯立場與國家翻譯立場的共場,協同共建中國文化“譯出”路徑下的翻譯立場。
5.1.2" 構建動態多維的翻譯批評新體系
隨著翻譯理論研究的不斷深化,翻譯研究歷經語言轉向、文化轉向及社會轉向等,翻譯活動的復雜性日漸突顯。翻譯批評是連接翻譯理論與翻譯實踐的紐帶,對翻譯活動良性發展具有較強的監督導向作用。然而,傳統的翻譯批評對翻譯文本單維度的靜態評價無法揭示翻譯過程中文本之外影響翻譯活動的可能因素,因而很難發揮翻譯批評在客觀評價翻譯文本、充分解釋翻譯現象、理性指引翻譯實踐等方面的促進作用。譯者作為翻譯行為的執行者在翻譯中的主體中心地位已在學界達成共識。譯者的翻譯立場是考察譯者翻譯主體性的重要衡量維度。
翻譯立場的表達需要建立動態多維的翻譯批評新體系。動態性是指翻譯批評的對象不只是單一的翻譯作品,而是將譯者的翻譯動機、翻譯目的、翻譯過程納入批評范疇,“從靜態的翻譯結果轉向動態的翻譯過程……以發揮翻譯批評應具有的評介翻譯作品、解析翻譯現象、引導翻譯實踐等多重功能”(劉云虹 2012:48)。多維性強調翻譯批評對影響翻譯立場內外因素的綜合考量,即聚焦翻譯理解、表達、接受的整個動態過程中所涉及的各種因素。周領順和周怡珂(2020)立足翻譯過程,聚焦譯者行為主體,嘗試進行譯者行為批評模型構建,從理論的可行性到實踐的可操作性為動態多維的翻譯批評建設提供潛在路徑。王一多(2022)從學術、社會、行業規范3個層面探討多層級的翻譯批評標準體系的構建問題。這些嘗試從不同視角論證了動態多維的翻譯批評新體系構建的必要性及可行性。
5.2 “譯出”路徑下翻譯立場的實現途徑
翻譯立場表達是中國文化外譯系統工程中的重要一環,直接影響甚至決定外譯過程中的翻譯選擇。其中,中西合作譯者模式和以“走進去”為導向的翻譯價值觀是翻譯立場表達的主要實現途徑。
5.2.1 中西合作譯者模式
譯者翻譯模式是學界近年來熱門研究話題,主要有漢學家模式,中西合譯模式,以及飛散譯者模式等。目前學界普遍認同“漢學家譯者模式或漢學家與中國學者相結合的翻譯模式”(劉云虹" 2014:89)是最理想的譯者翻譯模式。然而,精通中國文化又愿意為中國文化“走出去”付出努力的漢學家數量有限,難以滿足當前中國文化外譯的需求。“中國文化‘走出去’之后還應關注是否‘走進去’。”(王克非" 2022:43) 在翻譯的理解和表達環節,中外譯者合作模式能夠揚長避短、發揮優勢,不失為一個符合當下國情的譯者模式。因此,在中外譯者合作模式中,基于中外譯者各自的優勢,形成以“中國譯者為主,外語譯者為輔”的中西合作譯者模式,以確保文化外譯的代表性、系統性、連續性。這是因為“‘中國選擇’和‘中國闡釋’是構建系統的中國文化價值觀的基礎”(許鈞" 2021:13)。一方面,文本選擇和翻譯方案由國家翻譯機構統籌安排,確保選擇最優秀、最核心、最具代表性的中國文化樣態,在譯介過程中最大限度地保留中國文化原貌及立場,客觀、立體、全面地呈現中國文化內涵;另一方面,在中譯外過程中,也要充分考慮西方讀者對中國文化的接受能力”,以便更好地“走進去”。中西譯者合作模式能夠有效揚長避短,實現翻譯立場的合理表達。縱觀中國翻譯史,不乏中西合作翻譯典籍的成功案例。楊憲益、戴乃迭合譯的《紅樓夢》就是中西合璧的典型翻譯案例之一。
5.2.2 以“走進去”為導向的翻譯價值觀
中國文化外譯過程中,“需要采用國際通用的理念和話語描繪中國現象、闡述中國內涵,追求最佳翻譯效果”(安豐存 王銘玉" 2019:5)。翻譯具有多重價值,如社會價值、文化價值、語言價值、創造價值和歷史價值,以及社會文化價值、美學價值和學術價值。傳統翻譯價值觀往往聚焦翻譯對目的語語言、文化、社會等方面的影響。而從中國文化外譯的立場出發,我們不僅要關注翻譯對目的語文化價值的影響,更要考量翻譯對中國文化“走出去”的推動價值,進而“引發通過翻譯‘如何走出去’‘如何走進去’的思考”(李琳娜 2018:14),要充分重視以中國文化“走進去”為導向的翻譯價值觀的構建。這種翻譯價值觀的構建直接影響中國文化外譯的總體原則和具體翻譯策略的選擇。
翻譯立場從本質上說是在翻譯過程中如何對待特質文化的表達問題。以“走進去”為導向的翻譯價值觀以傳播中國優秀文化為目的,在尊重目的語讀者審美傾向和閱讀意識的同時,最大限度地保留中國特質文化。在策略選擇上避免采取極端化的“異化”翻譯或“歸化”翻譯,而應將其看成一個連續統。在中國特色文化層面堅持“異化為主,歸化為輔”的翻譯策略,“譯出”過程中最大限度地保留中國文化的原貌和核心思想,把中國最經典、最優秀的文化譯介到世界,讓世界了解真實的中國,進而逐漸實現從“闡釋中國”到“中國闡釋”的跨越,促進民族之間文明互鑒、平等交流。
6 結束語
中國文化外譯立場的表達價值在于理性思考當下文化“譯出”路徑下的翻譯行為。通過考察譯者個體因素和譯者群體翻譯行為,實現譯者翻譯立場和國家意志的共場。通過建立動態多維的翻譯批評新體系,發揮其在翻譯立場表達過程中的應然導向作用。通過逐漸完善國家翻譯機制,構建以“中國譯者為主,外語譯者為輔”的中西合作譯者模式。在促進各民族平等交流的總體原則下,塑造以中國文化“走進去”為導向的翻譯價值觀,堅持“異化—歸化”連續統的翻譯策略。翻譯立場的構建需要多部門、多渠道、跨領域、跨學科的長期通力合作。因此,在對外翻譯過程中,我們需要明確任務,提升自我意識,提高自我定位,明確問題所在。當前中西交流面臨百年變局,翻譯活動日漸呈現復雜、多樣、豐富等特征。中國譯界、學界要承擔起為中國文化發聲的責任,站在中國文化立場上,客觀、系統、全面地向世界展示真實的中國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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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稿日期:2024-12-10【責任編輯 陳慶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