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的日子，都是從“小”處著手

胡同口有一家菜館，是我經常光顧的地方。店名喚作“憨家小炒”，簡單中透著憨實與淳厚。尤其這個“小”字，不但讓人頓感親切，而且還立馬就會生出一種庸常日子里的小恣意來。

和名字一樣，菜館的裝修也很簡單，但十分干凈、整潔，清一色的純木桌椅，清一色的大廳就餐。當然，我最喜歡的還是他家的菜品。小炒肉、小炒皇、干煸魷魚、干炸小黃花等等，也就是那么十幾道極家常的菜，品種可謂單一，可就是百吃不厭。一家人小聚，或邀上兩三知己淺酌，我都會首選這里。正如我一老友所言：“這‘憨家小炒’簡直堪稱你的御用廚房了。”

可是，就在前年夏天，菜館的老板突然心血來潮，一舉盤下左右兩側的另外兩家門店，打通、裝修，很快就將小菜館改裝成了大飯店。店名倒是沒換，只是“憨家小炒”四個字包裹在霓虹閃爍的豪華燈箱中，就好像一個一身花衣裳的柴火妞兒傻站在富麗堂皇的星級酒店里，怎么瞧都覺得有點不搭。

不可思議的是，改裝后的菜館生意一落千丈，原先排隊等桌號的盛況變成了門可羅雀的凄涼。因為已經吃順了嘴兒，我忍不住又光顧了一次。雖然小菜館已鳥槍換炮，且增添了許多新菜品，但之前的那幾樣招牌小炒依然還有，味道也還是原來那個味，可就是怎么也吃不出原來那種小恣意來了。感覺置身于如此豪華的大飯店，再點那幾個極家常的小炒吃，總有些別扭、不踏實。下館子就是這樣，好像不僅僅只為了口腹之欲，菜品對口固然重要，可環境是否舒服也不可小覷，因為這直接影響到心情。心情不佳，則食之無味。既然別扭，便只好忍痛割愛了。

后來，我細細一想，擴容后的菜館之所以生意蕭條，恐怕這個“小”變“大”乃根源所在。花小錢買大爽快，是平民百姓鐘情于小飯館乃至街頭小吃的絕佳理由，而原來的“憨家小炒”正好符合這個理由。店面不大，卻十分敞亮；裝修簡單，卻并不簡陋；菜品雖稍顯單一，卻特色鮮明。家人或親友來此小聚，既花錢不多，又不跌面兒，而且在這里吃飯不必正襟危坐，更無那些名目繁多的禮節約束。酒喝得酣暢，菜也吃得酣暢，總之一個字：爽。

而變“大”以后，雅間多了，大廳卻小了，吃慣了大廳的老食客們再圍桌一坐，便有些擁擠，一擁擠，就很難吃得舒爽。況且，裝修上了一檔，菜價自然跟著水漲船高，雖然也多不了幾個錢，但對于那些老食客而言，卻難免心里生出幾絲不悅來。而新客一看，則又頓生店大欺客之驚恐，心想這么大的飯店做小炒，定然貴得要命，還是別進去的好。

原本小人物坐在小餐館里就著小炒，喝個小酒，這種小幸福是極恣意的，而一旦沒了這個“小”字，這恣意也便隨之消失殆盡了。類似這樣的“小”之妙在生活中還有許多，比如小聚、小酌、小曲、小巷，抑或小憩、小住，甚至人的小名，凡此種種，聽著就倍感親切。

過日子也是，人們相互寒暄時，常愛說的一句話就是：看你這小日子過得挺滋潤。一個“小”字既生動又十分俏皮，更將日子里的那種幸福感表現得淋漓盡致。

日子往小里過，就是日子越小，欲望便越小。欲望一小，快樂就會如影隨形。

（摘自微信公眾號“共青團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