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之前的陰霾
大雪之前的陰霾
不同于岳陽樓上感極而悲者
隱隱地懷著明亮與歡喜
似乎希望它更低一些
更重一些,壓塌我仰望的飛檐
預(yù)報說這將是一場連綿數(shù)日的
雷暴雪。整個早晨
都在想象飄逸與霹靂之間
臘梅乍然綻放的天空
我們不追問一個冬天結(jié)束的方式
我們只要總有一天活得熱熱鬧鬧
仿佛這半生的沉默
只為萬里山河之外筑一座門樓
在年關(guān)張燈結(jié)彩
風(fēng)雪會經(jīng)過,雷聲會經(jīng)過
那個孤獨的趕路人推門進(jìn)來
我?guī)缀躏h浮在大地上
得失之間究竟是誰的翅膀
剛過立春,啄食鮮嫩陽光
就要推開汁水飽滿的雪原
思辨令人驚悸
半生何其陡峭
靠什么攀巖而上,抵達(dá)心口
陽光與白雪之間,做一個饕客
像那只戴勝,笨拙地跳躍
時而展開高于肉體的羽毛
幻聽蚯蚓正慢慢翻身
像百無一用的書生,所謂俯仰
無非重復(fù)確認(rèn)無能為力
陽光轉(zhuǎn)眼脫去矯飾的霧氣
麥苗把大平原一點一點提起來
放到唇齒之間
我?guī)缀躏h浮在大地上
白雪和陽光是嶄新雙翅
一副皮囊終于可以自由停泊
因為這個比喻,我得意了很久
似乎所有飛翔都將往返此處
我們已不再爭論
大雪紛飛。我在布拉格
那些熟悉的人??!你們在哪里
伏爾塔瓦河不停流淌
我還像許多年前一樣
在臨河的咖啡館
以一本書的方式,沉默著
與你們圍爐而坐
有些話還是不能說。喝一杯啤酒吧
鴿群飛過屋頂,冰花綻放在窗戶上
河水越流越慢
我們已不再爭論
像左腳與右腳,以及
左邊和右邊的風(fēng)雪
玻璃門分開的只是聲音
時間之于河對岸,有共同的想象
大街上一些腳印正在生銹
出門后,理想像一枚書簽
在古老黃昏中隱藏
立春之雪
立春日漫天飛雪
已經(jīng)是一幅畫了
還能告訴你什么呢
湖邊沒有一個人、一只鳥
一排垂楊柳靜靜地披著雪我在窗前看了很久
多好啊
如果天一直這樣將黑未黑
雨水之雪
云氣飽滿的下午
一場雪倏然而至
若干年后,該如何描述
春天里,雪花最先開放
彼此簇?fù)碇?,從湖上?jīng)過
沒有留下一絲波紋
相信一個人可以這樣平靜嗎?
心中億萬種綻放有同一個名字
天空低得像開滿薺菜花的圍裙
雨水過后才是驚蟄。居然
三葉草的第四片葉子
這是今冬第三場雪了
一例均勻、潔白。風(fēng)在夜半到達(dá)
黎明離開。平靜得如同大平原:
“要么一切,要么虛無”
城市像雪野上的一枚蘋果
自然地發(fā)散柔軟而富有節(jié)奏的光
時而想,如果彎腰拾起
會看見一個人
像蟲子一樣吮咂冬天的回甘嗎?
我將用喜悅托著蘋果
一把三葉草的小刀慢慢削
那些不斷卷起的果皮有細(xì)密汁液
像三葉草的第四片葉子
像我手指靠近春天時輕微的顫抖
窗外大雪紛飛
人間有多少事需要如此表達(dá)
萬物歸隱,只有街燈
耐心地種著橘黃的光
今晚不談踏雪尋梅
所有梅花都已在宋朝開過
我們只說那橘黃的光
在雪花中,一盞一盞
將舳艫般的城市導(dǎo)入蒼茫之境
最遠(yuǎn)處,河水緩緩東流
所有這些,裝不滿一扇窗
剩余的部分,是我們的遙望
讓我們懷揣一座山相望吧
春時繁花似錦,冬日白雪皚皚
談笑往返,如泛舟赤壁之下
與明月無關(guān)
傍晚,在郊區(qū)看到大片殘雪
黑色湖水和逐漸遠(yuǎn)離的樓群
幾只鴿子在雪地上啄食
能吃到什么呢
這情景久久揮之不去
相信湖中魚,正在水草間穿行
它們能看見天空越來越低
卻什么也沒有垂下來嗎?
樓群后退的步態(tài)我很熟悉
大平原上,總是騰出空闊和寂靜
讓人無論何處駐留,都感到
渺小、倉皇、失重
像鴿子一樣假裝被大地偏愛
魚一樣浮出水面與空氣交換孤獨
這一切轉(zhuǎn)眼之間陷入暮色
不久,一輪明月將緩緩升起
并迅速移動
被天空磨去光芒
你沒有照耀我
你沒有照耀我。一直在徘徊
仿佛我所有的遲疑都因為尋找
而你點燃了我
從此通體光明
我也沒有照耀這個世界。大雪紛飛
萬物安詳,仿佛靜靜等待真實的外形
崢嶸只是朝向時間的角度
溫順與柔和才是自己燃燒的結(jié)局
曾與多少人并肩而行。我們從未走散
我們從來認(rèn)為每一個方向都是正確的
每一個人都是里程碑
都是突然間低下頭的理由
我已經(jīng)很多年不復(fù)談?wù)摕釔哿?/p>
已經(jīng)很多年將熱愛當(dāng)作一種天氣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