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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類世”的生態危機與“自然”的命運

2025-02-07 00:00:00于碩
原生態民族文化學刊 2025年1期

摘 要:對自然的征服欲望和對自然的保護意識同時發源于文藝復興的思想解放運動。本文回溯了歐洲近代歷史中人與自然關系的變化:文藝復興的博學家,置身自然懷抱之中,航海探險發現地球奧秘。18世紀工業革命的歐洲開始向自然發起“人定勝天”的兵團攻勢,啟蒙運動的哲學家發明了人與自然的二元對立觀。哲學家依然擔當“科學研究”的使命,康德做過48次“自然地理學”講座,而盧梭盛贊自然的神圣,被稱為“自然之愛的發明者”。19世紀科學革命高歌凱旋,知識開始分門別類,精通多個領域的博學家被專業化“科學家”取代,而哲學也將“自然”一詞決然割舍。詩意的科學變成機械的科學,人類成為自然的敵人。然而,最后一位通才亞歷山大·洪堡頑強地肩撐自然,他的“統一自然”信念成為黑暗中的一盞燈,照亮回歸自然之路。“人類世”以災難面孔自我呈現,人類學的傳統陣地已然失守,哪里是新人類學的綠洲?

關鍵詞:人類世;文藝復興;綠色運動;超文化

中圖分類號:C95" "文獻標識碼:A" " "文章編號:1674-621X(2025)01-0019-17

對人類的野蠻加以抵抗,就是對耀武揚威的惡進行抵抗,對冷漠、疲憊進行抵抗。

——埃德加·莫蘭《倫理》第四章“非如此不可嗎?非如此不可!”

從地質學到氣象學,再到各種人文學,“人類世”(Anthropocene)術語輾轉徘徊了整整一個世紀,終于在眾說紛紜中取得了一個基本共識:即這個術語可以用來“標記人類活動對地質—生物—大氣的地球系統造成的不可逆的影響”。無論“人類世”概念作為一個新的地球紀年被承認或被拒絕,無論樂觀主義者或悲觀主義者對地球遭受破壞的嚴重性各持己見,從科學研究到地緣政治,今天很少有人否認氣候變化、生態失衡、能源短缺和食品安全的地球危機。從日常生存到生產操作,人類作為受害者終于承認這些災難在很大程度上是自己制造出來的:空氣污染、森林砍伐、洪災山火、冰川融化、塑料垃圾,有毒食品、基因改造、全球疫情,以及相與伴隨的國家間為爭奪能源和信息發起的各種戰爭,喪失互惠倫理的“互害社會”……

地球在宇宙大爆炸中橫空出世,板塊沖撞出高山,汪洋變成原野湖泊,生命誕生,自組織平衡,卻在“人類世”中遭到人類重創。既然“人類世”是一個人類地球紀年術語,我們先把地球時間與人類歷史的關系做一個快速比照。

如果把地球46億年的歷史比喻成24小時,那么人類700萬年的歷史大約是24小時的最后9秒鐘。到了11萬年前(大約0.1秒)的時候,人類演化成現代智人(homo sapienssapiens),他們采集漁獵,發明了打石取火,并開始了向遠方的遷徙。他們進入石器時代,打制出第一批工具,先是粗糙,繼而精致,刀耕火種,開始刻畫祭祀,安葬逝者……。雖然狩獵采集活動干預了自然,但仍然“綠色”地生存著。

9 000年前在印度河谷最先出現了“文明”,也就是說人類開始筑造城池、創建書寫系統、組成管理組織、出現剩余儲蓄、積淀習俗信仰、形成勞動分工……,這一文明史只是地球24小時最后的0.01秒,近似于佛教表述的“一剎那”(0.018秒)。盡管人類體質相比其他大型動物渺小脆弱,但自然好像賦予了他比其他生命更強的邏輯能力和創造力,使他通過溝通組成強大的共同體,形成共生倫理,得以繁衍至今。

最近300年的現代化進程,造成了一種新的地質現象,即所謂的“人類世” 。這一進程只占地球24小時的最后0.003秒,短到可以忽略不計。然而就在這個不可言喻的微分時間里人類的傲慢登峰造極,“理性”直接取代“上帝”成為“人類世”的宗教;“國家”“民族”“文化”三個現代火槍手登堂入室,成為直到今天認知世界的簡化尺度;科學主義、進步主義凱歌高亢,野蠻的文明人向地球無節制地掠取以滿足自己的占有欲,將46億年積累的地球資源幾乎耗盡。

一、現代化沖擊與自然意識的自覺

一葉知秋,先見之明。因為撰寫本文,筆者在研究中重新遇到16世紀歐洲文藝復興詩歌里程碑的詩人德·龍薩(Pierre de Ronsard,1524-1585)。讓筆者驚訝的是,在他汗牛充棟的詩作中人文與自然交融一體。他生活于地理大發現初期的亢奮時代,詩中描寫青春禮贊、山林河流、風笛牧人、航海探險、熾熱愛情、外邦美德……,而與此同時他看到的是,剛被文藝復興解放的人在貪欲中已經把自然變成奴役掠奪的對象,古往今來的自在生存狀態正在被改變。也許此后直到18世紀,各種形式的“田園牧歌”(Pastoral)中那種優美的傷情,已經潛伏了失樂園的憂戚。對于德·龍薩來說,“春天是自然的長子”,森林是美惠繆斯智慧的樂園,牧神、林神的狂歡舞場,百獸鳥禽的天然屬地,卻正在遭受人的侵襲破壞。看到他心愛的加斯廷森林被砍伐,他憤怒地寫下來了《反對加斯廷森林的伐木人》,將砍伐指斥為對森林的謀殺罪行。

聽著,伐木人,稍微停下你的手臂,

你砍倒的不是樹木,

你沒看見鮮血正在暴力下滴落

硬樹皮里生活著精靈?

……

火災、鐵器、死亡和痛苦

你這個壞蛋,憑什么殺死我們的女神?

森林,你本來是諾曼底田野飛鳥的高庭!

獨行的小鹿和輕盈的狍子

再也不能在你的影子和綠色鬃毛下吃草

夏日灼烈的太陽粉碎了光明。

一切都將暗啞,回聲沉寂;

你那影子游弋的樹林

將變成鄉村農田,

你將忍受犁鏵、犁刀和犁耕:

你將失去寧靜、林神撒提爾和牧神潘

你家園里的鹿將無處藏匿幼仔。

德·龍薩悲傷地描述一個毀滅性的死亡循環:人為了自己的貪欲,開始戕害森林,踐踏動物家園,最后導致人類自我滅絕。

森林,是誰先向你揮舞愚蠢的手,

沉重一擊將你砍倒,

他該蜷縮在自己的棍棒下,

感受饑腸轆轆;

他對一切貪得無厭,

伐掉了谷神賽爾絲尊貴的橡樹,

他對一切從不知足,

宰殺了母親的牛羊,

直到饑荒迫迫,自相啖食:

如此,戰爭的牙齒撕碎饕餮,

吞沒他的租金和土地。

……

德·龍薩500年前痛心疾首的聲討,可以被視為今天呼吁動物解放和地球解放的生態運動的先聲。為自然而發出的警告和吶喊,始于孤獨的思想者,終于匯聚成今天的共識,開始扭轉現代化的宏大敘事。從中我們不免感慨,前瞻性思想的提出與大眾醒覺之間的時差如此漫長。

從“長時段”歷史視野出發追蹤,我們發現對自然的征服和自然生態意識同時發源于文藝復興的解放運動。文學藝術將視線從仰望神靈投向現世的生命世界,進而激發了尋找未知世界的歐洲大航海。探險家們發現了生態萬象的新大陸,這不僅動搖了中世紀的世界圖景,也激起了歐洲學者不可抑制的好奇心,自然考察探險方興未艾。

法國博物學家皮埃爾·貝隆(Pierre Belon,1517-1564)被譽為16世紀最重要的博物學家,因為他最先投入自然探險,并出版了一大批重要的自然地理發現著作。1546 至 1549 年他在法王弗朗索瓦一世的兩名特使陪伴下,在地中海黎凡特地區(希臘、土耳其、埃及、巴勒斯坦、阿拉伯)對自然地理進行了深入考察,記錄描述了這些地區的歷史、習俗、動物、鳥禽、植物、建筑……,著有:《奇特的海魚自然史以及海豚等物種的寫實繪畫和描述》(1551 年)、《黎凡特游記》(1553年)、《2本水族生物的書,其中插圖盡可能生動描繪它們》(1553年)、《富含樹脂的針葉樹及常綠葉樹》(1553年)、《第一本書涉及古代令人贊嘆疑惑的事物,第二本書涉及藥物、葬禮或尸體狀況以及死亡哀悼》(1553年)、《對希臘、亞洲、猶太、埃及、阿拉伯和其他國家發現的幾個奇點和難忘事物的觀察,三本》(1553 年)、《魚類屬性和多樣性,其表述盡可能接近自然狀態》(1555 年)、《鳥類屬性的歷史和描述以及取自自然的素描,七本》(1555年)、《勒芒的貝隆觀察到的鳥類、動物、蛇、草本植物、樹、阿拉伯和埃及男女肖像,阿托斯山地圖和西奈山以了解他們的宗教》(1557年)、《關于耕作、種植及其知識,包括稀疏和調教野樹的方式》(1558年)……。此處不厭其煩地一一羅列,是覺得當時冗長的書名其實是學術觀念的體現,因為分門別類的科學300年之后才出現,此時還叫“自然哲學”,哲學家負責“科學研究”,康德一生做過48次“自然地理學”(Physische" Geographie)講座。

貝隆的同代人法國探險家、地理志作家安德烈·泰維 (André Thevet,1516-1592),從 1555 年至 1556 年在巴西考察,帶回了有代表性的熱帶森林木板、動物和野生植物標本。德·龍薩曾寫下一首長詩,《致宇宙學家安德烈·泰維》(也有人說是寫給貝隆的),把他(們)稱作最勇敢的人,比作尋找金羊毛的阿耳戈號上的英雄,伴著俄耳甫斯無與倫比的琴聲,丈量浩瀚宇宙的長度和曲線,他見過白人和黑人,在印度(指剛被哥倫布發現的南美)、埃及的黎明中惺忪醒來,近距離看著太陽,他走過一千個港口,一千個海洋,一千條河流,用一千種方法描述鳥、蛇、魚、龜……,贏得眾神般的榮譽……。那時候的“科學”飽含著詩情哲思。

啟蒙時代的大師們百家爭鳴,將哲學、道德和政治從宗教中分離出來,將人類理性推向神圣地位,同時也開始將“自然”變成哲學主題。可惜的是,他們在“自然”(Nature)和“本質”(nature)的概念論辯中,卻發明了人與自然的二元對立觀,以至于到了19世紀中葉以后,科學將哲學驅逐出門,而哲學也將 “自然”一詞(源自拉丁語 natura,意為“出生”“事物的誕生和發展過程”)割舍。實證主義哲學家孔德(Auguste Comte,1798-1857)堅決反對使用“自然”這個詞,拉郎德(Pierre André Lalande,1867-1963)的《哲學術語》(Vocabulaire de" "philosophie),在“Nature”詞條下寫道:“我們認為最好盡量少用這個詞,18世紀以來,該詞的使用已經有所減少。”作者建議使用其他更狹義的術語來替代:生命力、本質、宇宙或特性。

牛頓(Isaac Newton,1642-1727 )1687 年發表的《自然哲學的數學原理》(Philosopia Naturalis Principia Mathematica),被視為“啟蒙運動第一書”。他認為自然界存在和諧與秩序,這正是哲學家們試圖在人類社會中重建的東西。不過牛頓相信,理解我們周圍世界的最佳工具就是數學。

法國啟蒙哲學家盧梭(1712-1778)將自然感應與神圣意識聯系起來,被今天的生態主義者稱作“自然之愛的發明者”“自然環境的呵護人”。他在《懺悔錄》中寫道:“我一向愛水,一見到水就會沉入無窮意味的遐想……極目眺望美麗的湖畔天際,沿湖山嶺構成一片賞心悅目的景色。我覺得對神的崇敬,沒有比這種靜觀神的造物而激起的無言贊美更恰當了。我懂得為什么城里的居民沒有多少宗教信仰,他們見到的只是墻壁、街道和罪行……農村里的人……他們目睹著種種神奇,他們的靈魂怎么能不每天千萬遍地悠然神往這些奇跡的創造者呢?”盧梭和一些同代人已經認識到,新興科學帶有危害自然的能量。他在《科學與藝術的論述》(1755年)中呼喊:“人們,請知道一下吧,大自然想要保護你免受科學的傷害,就像母親從孩子手中奪走危險的武器一樣。”從這段描寫中我們不妨想象,那時候的“科學”名聲大概不那么好。他同時提出了我們今天才提出的問題:“我們想要保護什么自然?……誰有權利以自然和居住在其中的生物的名義說話?”

比起德·龍薩時期的個體戶砍伐,18世紀工業革命的歐洲開始向自然發起“人定勝天”的兵團攻勢,森林砍伐、農業發展、礦山開采、山林被擾亂,動物大幅減少。法國博物學家、宇宙學家、數學家、生物學家、哲學家和作家喬治-路易·布豐伯爵(G-L. Buffon,1707-1788),從1749年開始陸續撰寫了數十卷關于自然歷史的著作。1778年出版了《自然的各個時代》,盡管他把地球年齡僅僅判斷為75 000年,人類在第七個時代“以自己的力量位居自然第二”,他明確認定: “今天整個地球表面都帶有人類力量的印記。”

二、洪堡“生命之網”的整體自然觀對抗離散的“人類世”

19世紀科學革命高歌凱旋,“跨學科”的自然哲學(natural philosophy)被分支離散的專門“科學”排擠在外。自然被祛魅,變成了一個機械的(有著精確數理邏輯規律)和數學的“領域”,可以通過實驗研究加以認識。“科學家”(scientist)一詞被發明出來,取代了古代以來的“博學家”(polymath)。知識開始分門別類,威廉·馮·洪堡(Wilhelm von Humboldt, 1767-1835)1810年在柏林創建了第一所現代大學,學生們從此在不同科系的包廂內接受專業化知識訓練。幸運的是,與此同時,依然有許多博物學家(西文直譯是“自然學家”,Naturalist)投身到實地考察的探險中,避免了變成自然的敵人,并堅守對自然的忠貞。其中最著名的是威廉的弟弟,亞歷山大·洪堡(Alexander von Humboldt,1769-1859)。

最后的“通才”洪堡像騎士唐吉訶德那樣與風車作戰,以一己之力肩撐地球,呵護“生命之網”的整體自然。他堅信客觀實驗之必要,但強調內心感悟,將實證科學與詩意想象和身體感受融合為一,如此才能洞悉整個宇宙。帶著對自然熾熱的愛和求知沖動,他從30歲開始在南美洲、美國、中亞和西伯利亞地區進行自然探險考察。行程65 000公里,著作30多部。1799年他與法國植物學家艾梅·邦普蘭 (Aimé Bonpland,1773-1858) 一起,從西班牙拉科魯尼亞港出發,前往中美洲和南美洲進行考察。這是一次“擴大人類視野的最偉大的探索”,他們穿越奧里諾科河的熱帶雨林,翻越兇險的安第斯山脈,攀登當時人眼里的世界第一高峰欽博拉索峰(后被命名為“洪堡峰”),共歷時5年。每一只鳥兒、每一棵棕櫚樹、每一波海浪都“宣告著自然最宏大的面相”。洪堡傳記《發明自然》的作者安德莉亞·沃爾夫記述道:當他和邦普蘭在大西洋的驚濤駭浪中航行23天,于1804 年8月 1日抵達法國波爾多港時,整個歐洲驚喜交加,因為一年前巴黎曾流傳過洪堡已經“死于北美土人之手”;不久前《漢堡通訊》(1804年6月12日)曾“確定無疑”地報道:“驚悉著名旅行家洪堡先生不幸罹患黃熱病,卒于美洲阿卡普爾科”。如同偉大的希臘英雄奧德賽歸鄉,巴黎人隆重迎接他們的歸來,還有他們帶回來的40多箱珍貴的自然考察樣品,包括大量的動植物標本,其中新物種超過3 000種,僅植物標本就有60 000余件;礦物采樣、化石,地質地理學、天文學、氣象學、海洋學的勘探實錄,還有關于原住民的豐富的民族志資料。歐洲學術界將洪堡稱為“偉大的通才”,帶回了整個新大陸。

洪堡與邦普蘭合著的《植物地理學論文》于1805 年在巴黎以法文出版,是后來陸續出版的《新大陸赤道地區旅行》30卷合集之一。晚年最重要的自然研究宏篇巨著《宇宙:宇宙物理描述的草圖》(Cosmos: A Sketch of a Physical Description of the Universe, 1845-1862 年,5卷),涉獵科目極為廣泛,包括氣候、海洋、生態、森林、植物、動物、礦物、火山分布、地下裂隙、地磁強度(從極地向赤道遞減規律)……。其中有許多歐洲人此前未知的地理、天文現象和新物種,這也是為什么以他的名字命名的植物超過300種,比如“洪堡豆”;100多種動物,比如“洪堡企鵝”。以他命名的地質現象有“洪堡礦物”(The mineral humboldtine),天文學現象有月球上的“洪堡海”(Mare Humboldtianum),還有兩顆小行星;地理現象有太平洋 “洪堡寒流”、美國內華達州的“洪堡湖”,還有眾多的人文機構、城市街道以他命名。

洪堡注意到氣候對所觀察植物物種的影響,分析了氣候與動植物的水平分異和垂直分異的關系,描述了隨著緯度或海拔的變化形成的不同植被帶。他開創了許多地理學和氣候學的重要概念,與邦普蘭一起創立了植物地理學,他也被認為是近代氣候學、地球物理學的創始人之一。

這位曠世奇才贏得了極高的贊譽和巨大的影響力,曾是許多大學和研究機構的成員,包括普魯士科學院和巴伐利亞科學院成員、法國巴黎地理學會主席和終身會員、法蘭西研究院外籍院士、倫敦皇家科學院榮譽獎牌得主。他的同時代人對他美譽如潮,給他戴上了“科學王子”、“新亞里士多德”(巴黎科學院紀念幣上銘文)、“哥倫布第二”等桂冠。比他年長20歲的大文豪歌德專門住到洪堡附近,“與洪堡共度幾日,自己的見識就會增長數年”,“他給我們留下了真正的寶藏”。比他年輕40歲的達爾文稱他是有史以來最偉大的行走科學家,“我一直很欽佩他,現在我崇拜他。”席勒談起青年洪堡時說:“亞歷山大令人印象深刻,比肩他的哥哥(威廉·洪堡),脫穎而出!”古巴知識界“沉默的奠基者”卡瓦列羅 (J. C. de la Luz y Caballero)評價說:“哥倫布給了歐洲一個新世界,而洪堡提供了關于它的物理、材料、智力和道德方面的知識。”法國化學家貝托萊(Claude Louis Berthollet):“洪堡的學識如同一整座學院。”曾任美國副國務卿、外交官羅伯特·印格索((Robert S. Ingersoll):“洪堡之于科學猶如莎士比亞之于戲劇。” 美國總統開國元勛杰斐遜稱他為“我們時代最偉大的榮光之一”。普魯士國王腓特烈·威廉四世盛贊他為“大洪水后真正偉大的人物”。

洪堡影響了同時代眾多的思想家、藝術家、學者和政治家。英國浪漫主義詩人華茲華斯和柯勒律治將洪堡的自然觀納入他們的詩篇,美國哲學家、詩人愛默生贊不絕口:“洪堡是又一大世界奇跡”,他以洪堡的自然觀為啟示,撰寫了超驗主義的宣言《自然》(1836)。他的青年朋友自然主義詩人、超驗主義哲學家梭羅(Henry David Thoreau, 1817-1862)像他一樣對洪堡敬仰有加,在《瓦爾登湖》中多次寫下洪堡的名字。梭羅曾當過土地勘測員,他的散文集《瓦爾登湖》記錄他在瓦爾登湖畔的隱逸生活,展示了他對大自然的細微觀察和熱愛。梭羅對當地鄉民在艱辛環境下如何生存的研究,類似人類學家的“參與性觀察”;他也重視歷史傳說的象征性敘事,書中闡述了他在研究環境和生態中的發現和方法。梭羅提倡簡樸生活,破除欲望迷思,以便體會生命的本質,他被認為是現代環境保護主義思想的奠定者。“南美解放者”玻利瓦爾少年時曾在巴黎見過洪堡,崇拜這位“新世界真正的發現者”,身上總是帶著洪堡的著作。凡爾納《海底兩萬里》《神秘島》中的尼摩船長,書架上有洪堡的著作大全。

洪堡不是一般意義上的科學家,青年時代曾參與歌德和席勒旗下的 “魏瑪古典主義”(Weimar Classicism)文學運動。作為啟蒙價值的繼承人,第一次居住巴黎期間(1790年),他見證了法國大革命的壯舉,并自稱“搬沙工”參與公民自由之戰。也因此在南美科學考察中,他批評西班牙殖民統治,表達了廢除奴隸制的自由立場,支持南美洲獨立運動,而當時正處于殖民主義盛行的高峰期。他還提出了改善原住民的物質和政治境況的一些主張,并將這些建議提交給批準他到南美考察的西班牙國王。在《新大陸赤道地區旅行》一書中,他也懷著感恩之情,描述了原住民給他的各種地方性的自然知識和科學答案。在他成為普魯士國王內務大臣和樞密顧問期間,他積極倡導解放猶太人和廢除普魯士農奴制。

洪堡“生命之網”的自然觀來自博學家的經驗實證、詩意感悟和現實觀察。在委內瑞拉考察期間,他看到大面積的森林砍伐以及Valencia湖的干涸,意識到對自然資源的工業開采導致土壤貧瘠,因此對人類行為影響未來的后果深感憂慮。他認為自然界是一個巨大的“生命之網”整體,各種自然現象“由千萬條線相互連接”,并依其內部力量不斷運動發展。他警告人類要敬畏自然運行的法則,不能隨心所欲“改造自然”。洪堡從原住民生存智慧中得到啟示,認為要重新考慮人在自然中的位置。人類并非笛卡爾所說的“某個地方的擁有者”,他只是一個“必當與自然共處”的有機體。

洪堡對年輕一代的影響很大,并總是對年輕人給予熱心支持。1839年達爾文出版了22歲時前往南美(1831-1836)的考察《日記》(Journal and Remarks),他寄了一本給洪堡,并告訴他少年時代閱讀《新大陸赤道地區旅行》時激動不已,是他登上了“小獵犬”號前往探險的動力之一。如日中天的洪堡給他回信說:“您在信中告訴我,在您小的時候,我研究和描繪熱帶地區自然的方式激發了您去遠方旅行的渴望。鑒于您的研究如此重要,先生,這可能是我卑微的工作能帶來的最大成功。”達爾文在《自傳》中說,洪堡的著作對他的研究影響至深,激發了自己“一種強烈的熱情,立志要為自然科學的崇高建設做出哪怕是最卑微的貢獻”。后來老洪堡還向達爾文講過,自己年輕的時候讀過達爾文祖父伊拉斯謨·達爾文的詩《植物之愛》,并稱贊這首詩將自然與想象力融為一體,這也是他自己在寫作中一貫堅持的。他建議優秀的風景畫家應該努力深入了解自然世界,應該有更多的風景畫家去描繪南美洲。許多歐洲和美國的藝術家追隨洪堡的腳步,他們的創作體現了當時的三大主題:發現地理景觀、探索自然生物和認識原住民。

美國著名畫家喬治·卡特林(George Catlin,1796-1872)以他標志性的美洲原住民肖像和部落生活畫作聞名,被稱為“西部第一位藝術家”,因為在他之前幾乎沒有白人在美洲北部平原的原住民部落中生活并為他們作畫。卡特林自述使命:在政府奪取土地的貪婪滅絕他們之前,留下“正在消失種族”(“vanishing race”)的形象。他一生大部分時間都在西部荒野中度過,一邊旅行一邊繪畫。僅在 19 世紀 30 年代的頭6年里,他就創作了600多幅肖像,描繪了密蘇里河上游30多個部落的酋長、戰士、婦女、兒童,他們的居所、節日游戲和與野獸及敵人戰斗的場面。1842 年圖文并茂的《北美印第安人風俗信札筆記》出版,令他一舉成名。1845 年,他帶著自己的繪畫、因紐特文物和一個愛荷華州的奧吉比瓦(Ojibwe)原住民舞蹈隊,在美國和歐洲巡回展演他們的文化,引發了轟動和爭議。英國維多利亞女王為他祝酒,法國國王菲利普一世在杜樂麗宮與他共進早餐,并在盧浮宮專門設立了一個畫廊展示他的畫作。著名文學家波德萊爾當時評價道,“卡特林生動地再現了這些酋長們驕傲和自由的個性,他們的高貴和男子氣概”。法王還向他訂制了系列畫作,這些作品如今收藏在巴黎原初藝術博物館(Quai Branly)。1857年以后,卡特林曾帶著洪堡寄給他的1799-1804年的線路圖和建議,試圖獨自穿越安第斯山脈。

奧地利探險家、作家和博物學家勞拉·菲佛 (Ida Laura Pfeiffer,1797 -1858),追隨洪堡的足跡,16年間進行了5次旅行,是最早并兩次完成環球旅行的女探險家。兩位探險家在柏林相遇, 1851 年菲佛第二次旅行之前,洪堡給她寫了一封介紹信,懇請任何知道他名字的人都要幫助菲佛夫人,因為她“無論身處何處,都表現出不可抑制的生命活力,或者更確切地說,是她研究自然和人類的不懈激情”。 1855 年她返回歐洲后再拜訪年邁的洪堡,向他致意。她的旅行記錄被出版,從1842年開始她帶回的植物、昆蟲和蝴蝶標本成為維也納博物館的重要藏品。菲佛得到科學界的認可,是柏林和巴黎地理學會的成員。

還有美國哈德遜河畫派的藝術家,他們將安寧的農耕田園風光與哈德遜河谷迅速消失的荒野并列,展示人類和自然的“和諧共處”。其中有美國最著名的風景畫家埃德溫·丘奇(Frederic Edwin Church,1826-1900)。丘奇從未見過洪堡,但洪堡穿越南美攀登考察安第斯火山的探險紀行激發了青年丘奇的向往。他曾于 1853 年和 1857 年兩次去哥倫比亞和厄瓜多爾旅行,他和同伴將洪堡的著作當作旅行指南,重走洪堡走過的地方,醞釀油畫《安第斯山之心》(The Heart of the Andes)的創作。藝術史學家埃莉諾J.哈維把洪堡稱作丘奇的“遠程導師”。

欽博拉索山是丘奇第二次南美之行的重點,因為洪堡在書中詳細記錄了他在欽博拉索山和科托帕希山不同海拔發現的植物群,并將這些數據與世界上的其他山脈進行交叉對照,從中發現了相關性,進而成為其“自然統一”(Unity of Nature)思想的基礎。丘奇也希望做同樣的事,他以洪堡1805年制作的植物地理地圖為參照,花了大量時間現場觀察,畫寫實草圖(植物專家曾識別出 100 多種南美植物),從多個角度描繪欽博拉索火山。

1859年丘奇完成了巨幅油畫《安第斯山之心》,作品雄渾幽遠,看上去像是一幅單一地點的寫實風景,但實際上是畫家的創意組合,將不同氣候下的風景融合到畫面中,分別代表了厄瓜多爾安第斯山脈至少5個不同的生態區,從茂密的雨林到白雪皚皚的欽博拉索山峰,展示了不同海拔的生態多樣性,中景部分取材于丘奇參觀過的附近的基多鄉村。畫家將數十個生態群組編排成渾然天成的構圖,如同洪堡強調的那樣:“為了理解自然界的各種細節,有必要了解它們如何在大局中融為一體。”《安第斯之心》實現了這一點,并以視覺形式呈現了洪堡“自然統一”的思想。丘奇創作《安第斯之心》的部分原因是為了向洪堡致敬。他原本計劃將這幅畫運到柏林給洪堡看,但不幸的是,洪堡在作品到達之前就去世了。史家說這讓丘奇“悲痛欲絕”。這幅畫在美國“引起了轟動”,1857 年丘奇的《尼亞加拉瀑布》單畫展已經讓他成為眾人矚目的焦點,而《安第斯之心》讓他成為藝術史上閃亮的明星。他被譽為“美國的洪堡”,這個稱號是否能平復未能與洪堡相見的遺憾?有一點可以肯定,《安第斯山之心》表明了丘奇正是洪堡所呼喚的理想風景畫家。

《發明自然》一書的作者沃爾夫女士,在講述洪堡偉大的人生故事中追溯他前瞻性的思想,認為這些思想塑造、激勵了保護自然的科學、文學、藝術和政治寫作。他的思維方式遠遠超前于他的時代,到了今天才開始進入行動實踐。自然本就是自然自在的,她所謂的“發明自然”,是說亞歷山大·馮·洪堡發明了我們看待自然的整體方式。

洪堡也被視為人類學先驅,受到過冷落,也被頂禮膜拜。法蘭西學院于2001年創設了“自然人類學”(Anthropologie de la nature)講習,著名人類學家菲利普·德斯科拉(Philippe Descola)榮膺寶座。他心懷敬意,這樣開始了他的就職演說,也算是他的《自然人類學》課程導言:

就像今天一樣,在三月的最后幾天,不過那是1800年的3月 31 日,亞歷山大·洪堡在委內瑞拉洛斯亞諾斯熱帶大草原上,沿著阿普雷河順流而下,被大自然呈現的目不暇接的浩瀚奇觀所震撼,它們尚未被文明侵擾。駕馭獨木舟的印第安人已經皈依基督教,驚嘆道:“這簡直像在天堂一樣!”然而這位學者既不相信“高貴的野蠻人”,也不相信原初世界的天然和諧。他在日記中寫道:“黃金時代已經終結,在這美洲森林的‘天堂’里,像其他地方一樣,悲傷而漫長的經歷告訴眾生,溫柔很少能與武力攜手。”

德斯科拉繼續說道:

總監先生,親愛的同事們,你們希望在這里設立自然人類學講習,確保基礎人類學研究的連續性,我非常榮幸地被委以重任,而我想到的是,《宇宙》的作者曾首先勾勒出人類學的輪廓:通過手段的多樣性理解人類的統一性,人類給與自己這些手段以便將自己無法脫離的世界對象化。

我將在這個輝煌的學院中完成這項任務,此刻不免生出一絲遺憾。我怎能不好奇地想象,當洪堡于 1804 年完成南美之旅定居巴黎時,假如法蘭西學院對他的成就予以表彰,那么我今天的課程可能會是什么樣?假如這座禮堂接納了一位被北美人類學先驅弗朗茨·博厄斯(Franz Boas, 1858-1942)視為典范及人類學奠基人的學者,我們該節省多少時間!

德斯科拉的遺憾針對的是19世紀初西方的學術轉向。他說“為時已晚”,因為博學被專業取代,法蘭西學院當時已經開始在其教學安排中將自然科學和文化科學進行了方法和對象的大分工。洪堡從美洲返回時,世上最早的人類學研究團體“人類觀察者協會”已經解散,僅存在了5年。“在當時的法國,自然主義者和人文主義者之間已經徹底脫節”,這一區隔化將在整個19 世紀繼續深化;他說“為時過早”,因為要等到20世紀中葉,開始醞釀一場“還自然之魅”的綠色公民運動和自然主義人文理論的完善。

三、自然情懷、年鑒學派與“綠色運動”

1.巴比松畫派保護森林行動

先來看法國巴比松畫派藝術家的自然情懷,有人認為生態主義集體行動始于楓丹白露森林的保護。1830年,帝國森林管理局提出了砍伐楓丹白露古樹,種植6000公頃針葉松樹的計劃,令前來森林尋找靈感的藝術家們感到憤怒,指責這將破壞自然景觀,并開始了抵制行動。在浪漫主義風景畫家西奧多·盧梭 (Théodore Rousseau,1812-1867) 的領導下,藝術家們成立了“楓丹白露森林之友協會”。

時值著名作家喬治·桑(George Sand, 1804-1876)與情人作家德·繆塞(Alfred de Musset)在楓丹白露森林熱戀漫步期,她立即成為保護運動的支持者。1853 年,應森林之友協會請求,拿破侖第二帝國通過特別法令,將624 公頃的老森林和巖石地區確定為“自然圣地”(Sanctuaire de la Nature),突出其特殊的藝術景觀特征,禁止林業人員的干預,第一次將“自然保護”行動與森林管理條例聯系起來(有些林區從1372年至今沒有遭到任何人為清理)。1861 年 4 月 13 日“民主皇帝”拿破侖三世頒布了一項帝國法令,將“藝術保護區”擴大到 1 094 公頃。這是世界上第一個自然保護區,早于美國黃石國家公園的創建。1872年第三共和國總統梯也爾(Adolphe Thiers)提出新的大面積砍伐計劃,包括被帝國法令確定的藝術保護區。森林保護協會再次征集簽名進行抵制。

喬治·桑出面召集了法國各個自然科學領域的學者,包括生物學、昆蟲學、植物學、醫學、地質學以及工程科學,大家一起論證了保護楓丹白露森林的科學依據和必要性。帶著嚴謹的學術精神和自幼融于自然之中的親密感受,她以動情的文字撰寫了一份長達12頁的倡議書,被稱為“楓丹白露森林保護宣言”。她堅稱森林是公共資源,“所有人都有權利享受森林之美和它的詩意,特別是楓丹白露森林,世界上最美麗之所” 。“這些偉岸英俊的大樹屬于我們的后代,如同它們曾屬于我們的祖先”。她指出,最可怕的是人類意識的冷漠:“在我之后何管它洪水滔天”。她警告世人森林破壞的后果: “如果我們不采取防護措施,樹林就會消失,大地將遭受干旱,自然將資源枯竭,無需發生大災變,僅僅由于人類自己的過失,地球將走向末日。” 在今人所說的“可持續發展”理念中,她分析了新興林業與農業土地之間的利害關系,提出恭敬保護森林的規則,以利于無害開發農耕土地,進而保護自然。在這篇宣言發表4年之后,生態危機“吹哨人”喬治·桑辭世,彌留中的最后一句話是“綠洲,留下綠洲”。

一個多世紀以來楓丹白露森林保護區一直被呵護堅守,2013 年被國家森林局(ONF)列為法國首個“特殊森林”(Forêt d'Exception),擴大為 2 350 公頃的生物保護區。

2.年鑒學派的自然書寫

歐洲人文科學的自然主義回歸,悄悄地從歷史學家的書齋中邁出了第一步,我指的是改變了整個世界人文科學研究走向的年鑒學派。我們只能簡單地瀏覽一下他們的研究主題,很有些博物學家的味道,卻開辟了全新的路徑。

第一代的呂西安·費弗爾(Lucien Febvre,1878-1956)注重地理環境對于人文的影響,他的《菲利普二世與孔德地區》(Philippe II et la Franche-Comté)、《地理環境和人類進化》(La Terre et l'évolution humaine),被稱為“人類地理學”。第二代的布勞岱爾(Fernand Braudel,1902-1985),廣為人知的有《菲利浦二世時代的地中海和地中海世界》(La Méditerranée et le monde méditerranéen à l'époque de Philippe II, 1949年),書中的主角不是國王,而是地中海,講的是以地中海為中心的地緣歷史,論述的是人文歷史與地理環境之間的關系。他提出了著名“三重時間性”:地理時間(長時段);社會時間(制度、文化)和事件時間(稍閃即逝)。第三代的勒華拉杜里(Emmanuel Leroy Ladurie,1929-2023),名著《蒙塔尤》(Montaillou, village occitan, 1975年)成為滴水汪洋的“微觀史”(microhistoire)典范,吹響了第一聲歷史人類學的號角。他在《朗格多克的農民》(Les paysans du Languedoc,1966年)的研究中,由于文獻記載不足,他找到了一種植物智慧,從樹干的年輪中尋找氣候變遷的軌跡,重建了當地葡萄收成的歷史。他的《氣候的人類史和比較》三卷巨著(Histoire humaine et comparée du climat, 2004,2006, 2009),通過動植物物候學(phenology)的研究路徑成為氣候史研究的先驅。

歷史人類學的學者應該專門研究年鑒歷史學家如何發生了環境、地理意識轉向。

3.20世紀下半葉開始的“綠色運動”

1972 年羅馬俱樂部成立,發表了影響深遠的著名報告《增長的局限》(Limits to growth)。自此,人類活動對環境造成后果的判斷開始產生神奇的社會效應。我想以自己相對熟悉的法國60年代開始的綠色運動為例,介紹科學家、人文學者們如何帶著各自的專業修養,以個體身份投身到綠色運動的之中。他們的行動哲學理念是:自然—人類統一體,其領軍人物是 “社會心理之父”塞爾日·莫斯科維奇(Serge Moscovici,1925-2014)。

莫斯科維奇是個制造思想地震的人,1968年他的自然三部曲第一部《論自然的人類歷史》出版,是年鑒派史學大師費爾南·布羅代爾主編的叢書中的一本,立即引起了當時科學知識界的震動。1972年出版了第二部《反自然的社會》,1974年出版了第三部《馴化人與野性人》。他當時的學生、巴黎七大人類學教授帕斯卡爾·迪比(Pascal Dibie)回憶道:“他的著作讓我們激動萬分,人們好奇,甚至有些不解地看到,‘自然’重新擠進了政治生活,甚至還成了社會科學研究的對象。”自然三部曲“幫助我們擺脫了‘非社會即自然’這對矛盾,消除了人類學家所熱衷的自然與文化之間的對立。”

30年后,迪比牽頭編輯了莫斯科維奇對話訪談《還自然之魅——對生態運動的思考》。莫斯科維奇說自己對60-70年代的某種歷史“客觀機緣”依然感到神奇,它匯聚了涌動的激情,“使個人的研究與差異懸殊的思潮發生同樣的轉向”。激情背后是創傷。他在訪談中說:

我們姑且認為這種激情屬于出生在戰爭廢墟中的那一代人,他們曾經目睹死亡文化的蔓延,其中包括那些新老集中營、焦土政策和遭受原子輻射的城市…… 當時的一個重要事實,歐洲國家之間的平衡,所謂的和平共處,竟要由可能會向我們的小小地球釋放宇宙能量的核武庫來保證。隨著蘇聯和美國在核武庫的壓力下進行談判,人們愈發意識到這些(科技)宇宙能量就是最理性、最成熟的滅絕地球上一切生命的手段。

莫斯科維奇的朋友埃德加·莫蘭(Edgar Morin, 1921-),被稱為“世紀見證人”,他說自己的著作《丟失的范式:人類的自然》直接受一年前出版的《反自然的社會》的啟發。《大百科全書》(Encyclop?dia Universalis)作者喬治·托里斯 (Georges Torris) 認為莫斯科維奇和莫蘭處于自然思想的同一激流中,“對于兩位作者來說,至關重要的是,文化出現在先于人類的動物生成性中,這可以通過動物的社會等級、工具和符號使用來證明。”莫蘭強調:“我們必須停止將自然與文化分離,因為我們文化的關鍵在于自然,而我們自然的關鍵在于文化。在匠人(homo faber)、智人(homo sapiens)之上,我們必須加上狂人(homo demens)。”

綠色運動把批判矛頭同時指向“抽象的社會主義”和“具體的自由主義”,因為以這二種意識形態為旗幟建立起來的社會都堂而皇之地耗盡資源,污染空氣和水,毀滅物種,增產核能。而這一切都受制于一種狂人邏輯——強人政治蔑視自然的蠻橫。莫斯科維奇寫道:“現代性曾經試圖使世界擺脫人類,只留下物質任其統治。我們的世界因為進步的宿命論和計算的非理性而痙攣,這一切正把我們的目的變成手段,為各種形式的毀滅創造條件,使所有毀滅的方法都變得正當,讓人不得不盲目接受。”為了拒絕這種冷漠理性的“死亡文化”,就“必須建立一種生命文化!……每個人身上都涌動著自由的渴望,像向日葵一樣,尋找著太陽的方向。我們天真與否并不重要,我們,至少我們當中有些人,用‘自然’——一個過時且常被用作貶義的詞,來命名這里的太陽…… 與我們的激情相契合的正是這個過時的詞,它正代表著所有生命的愿望——一點溫暖,一個家,備受威脅的人類生命在其中能夠頑強地延續下去”。

莫斯科維奇提議打破我們的觀察定勢,解放人文科學。呼吁在“這里”“立刻”開始新生活,讓被馴化的一切恢復野性,以便產生一種新的全球意識(當時還沒有找到‘生態運動’這個詞),即人類應該融入自然。莫斯科維奇在回憶60年代綠色運動的淵源時特別強調科學家自身反思的重要性:“從象征意義角度看,第一個淵源就是對科學的批評。我指的不是哲學家或社會學家對科學提出的批評,這是司空見慣的。我指的是科學家對科學的批評,這才是非同尋常的。這種批評出現于二戰結束之時。原子彈在廣島爆炸的同時,人們的現代科學觀也分崩離析。”

莫蘭在《倫理》一書中也指出,科學家痛心地發現,“原本是非謀利的科學探險被經濟利益所攫取,原本是非政治化的科學探險被政治勢力所攫取,首當其沖的是國家”。科學家失去了他們在實驗室中的權威,“原子彈一經制造出來就脫離了科學家的控制。也正是推動冷戰的巨頭們,他們為自身利益對科學家的權力剝奪引起了原子物理學家們的焦慮,甚至自責,這在奧本海默主持的《原子科學家通訊》上清楚地表達出來”。

從科學批判到人文理念變革,是要從人文科學、哲學及其他思想的盤根錯節中拔除有關自然的成見,在自然中創造一種新的生活方式。“自然既不是綠色的也不是灰色的,而是五彩斑斕的。在我們看來,自然在時間之中囊括了偶然與必然之間所有的可能路徑”。當時創刊的《巨口》《野人》等雜志,成為生態運動最具批判性和顛覆性的喉舌。莫斯科維奇在這些雜志上發表眾多檄文,其中的一篇題為《綠色陰謀》。這種題目讓人第一眼看去會覺得有些鬼魅,帶有自然的神秘沖擊力。“綠色陰謀”成為生態主義運動的象征,以夸張的手法矯正科學“永遠正確”的專斷信條。莫斯科維奇告訴我,科學曾試圖以抽象的概念和語言取代常識,淘汰我們所熟悉的日常說法,例如你說“桌子”“椅子”,科學說這是錯的,因為那只是我們的一種幻覺,實際上它們是“原子的運動”。我笑著說,可我想說“收拾桌子”,總不能說“收拾原子運動”吧,盡管有點詩意,可是完全失去了日常溝通的可能。

綠色運動在反思人與自然關系的同時直接投入具體行動,他們舉辦“文明是如何滅亡的?”的城市鄉村巡回展,組織自行車游行,并從自我做起,改變生活方式,“嬉皮士”以共同體形式定居鄉村正是創建理想生活的一種嘗試。科學家對科學界反叛的一個突出的例子是法國“20世紀天才數學家”格羅登迪克(Alexandre Grothendieck,1928-2014),決然中斷他在巴黎的生活和研究職業,選擇在比利牛斯山中新的生活和工作方式。他創辦了后來頗具影響力的“生存和生活”協會(Survivre et vivre),推動生態保護思想,聲討越南戰爭及美國使用化學武器,致力于捍衛自然。當時很多年輕人紛紛跟隨格羅登迪克投入綠色運動之中,莫斯科維奇對他這位同道贊嘆不已。莫斯科維奇執教的巴黎第七大學成為又一個思想薈萃的星座,民俗學系成為生態運動思考的重鎮,也是當時成立的“地球之友”(Les Amis de la Terre)和其他生態主義社團發展的基地。我們將在下一篇文章中介紹一種新型的人類學在這里醞釀誕生。

“自然”已經成為人類世的日常主題,“世界的重心正從社會轉向自然”。生態問題是當今唯一能夠超越文化、種族、性別、國家的地球存亡的共同問題。身處人類世普遍的災難現實中,“人們面臨一個簡單的選擇:要么各國人民真正投身這一行動領域并為此尋求一種廣義的解決之道;要么他們將共同面對一種異常艱難的演變”。

四、結語:人類世危機、生態公民政治與超文化的生態人類學

人類世的危機是全方位的:環境危機、社會危機、科學危機、學術危機、倫理危機。有人警告“人類世”拉響的是人類自己的喪鐘,我們正走在“第六次物種大滅絕”的路上。世紀轉型以來,對這一地球系統新變化的思考日益深入,并將人類中心主義、資本量化“發展觀”和絕對主權國家視為主要的摧毀性動力。甚至宗教界也不再超然世外,羅馬教宗方濟各在2015 年首次發表了關于生態危機的通諭《愿你受贊頌》(Laudato Si),其中闡述了“生態危機的人類根源”,強調“生態危機是現代性倫理和精神文化危機的表現”。教宗提出“生態精神性”教育,提倡簡樸生活,敦促政治組織踐行“整體生態”(Integral ecology),并提出了一些掙脫 “自我毀滅旋渦”的具體行動取向。

布魯諾·拉圖爾1990年出版的《科學在行動》中,闡釋了他關于“非人類”(non-humains)概念的思考,進而制定了一個生態政治計劃,認為在國家憲法中加入“非人類”的保護內容。他提議建立“萬物議會”(parlement des choses),其中各非人類成員由科學家或在特定領域具有地方知識和公認能力的人士為代表。如果說政治生態學研究政治、經濟和文化因素與環境及其變化之間的關系,那公民生態政治則強調以地方知識參與環境治理,發揮前捷克總統諾貝爾獎得主哈維爾所說的“無權力者”(powerlessness)的權力,推動“生態正義”的萬物“賦權”,涉獵的主題包括生物多樣性、退化和邊緣化、環境與政治、經濟利益沖突以及生態身份和“草根”保護行動。近20多年來,許多民間行動在繼續,例如臺灣藝術家、學者及原住民多年來共同主持的各種萬物議會:曾文溪上游溪河萬物議會、人類世實驗學院、宜蘭礁溪跑馬古道山光脈動計劃、達邦部落的傳統家屋……。眾物議員代表有:水獺靈、鰻魚、土石流、銀膠菊、溪水、蝦虎、曾文溪5.0、溪神、老鷹、石頭、茄冬、爬巖鰍、防砂壩、土壤、人類等。他們聚集在現場,交流探討尋求解決方案。

追溯一個科學概念的歷史,從前期的萌芽、中期的錘煉到成熟后的影響力,最讓人心動的是,常伴隨著一個哲學家、藝術家薈萃的閃亮星座。科學—藝術—哲學原本是一個“自然整體”,代表的是自然認知的“詩意科學”。19世紀中葉以前,文理不分,科學對大自然的探索不可或缺地伴隨詩意和哲思。很多今人所說的“科學家”(19世紀中葉之前不存在此概念)都是通才,同時也是藝術家、哲學家、詩人、散文家、民族志學者……。我們熟悉的藝術巨擘達·芬奇,他的油畫《蒙娜麗莎》童叟皆知,在地質學、物理學、生物學和生理學等方面提出過創造性見解,在軍事、水利、土木、機械工程等方面有過重要的設想和發現。德國狂飆突進和浪漫主義運動的旗幟大文豪歌德,以《少年維特的煩惱》和《浮士德》立下了文學史不朽的里程碑,也在植物學、地質學、色彩學、礦物學、動物學、自然形態學方面留下了創造性的成果。

洪堡像所有博學家一樣在學科專業切割離散中無處容身,淡出一個世紀之后,“人類世”的驚魂惡夢令生態主義者重新發現了他。近十年關于洪堡的文章層出不窮,常常把他視為生態思想的偉大先驅。美國氣候、地質生態學家斯蒂芬·T·杰克遜(Stephen T. Jackson)在《洪堡的研究預示了人類世》的文章中指出,洪堡最先開始研究環境與生物體之間關系,發現了美洲、歐洲、亞洲在地質上的相似性和統一性,意識到世界上所有的生態系統都相互關聯,強調了洪堡將科學與廣泛的人類體驗相融合的研究路徑。他寫道:1807 年譯成英文的洪堡的《植物地理學論文》是繼達爾文和華萊士的作品之后,在自然歷史研究中被引用次數最多的著作之一。“它涵蓋的范圍遠遠超出其標題所指的內容,體現了綜合性‘地球科學’的首次闡述,涵蓋了當今大多數環境科學” “盡管山脈、氣候和植被是洪堡六十年研究的中心主題,但他的科學貢獻和思想視野遠遠超出了這些主題,涵蓋了幾乎所有自然科學領域。事實上,幾乎可以說,地球、環境和地理科學的每個部分都建立在洪堡的研究及其啟示之上”“對洪堡來說,自然與人密不可分, 200年前的這一觀察在今天日益被印證,因為人類對地球環境的各種作用已給我們帶來了交互性的后果”。杰克遜樂觀地認為,“洪堡的愿景為我們在人類世中所面臨的環境和社會挑戰提出了解決之道。重新啟動洪堡的愿景并以他的遺產為基礎,不僅可以提供慰藉和靈感,而且還可以描述自然和人類更美好的未來”。《發明自然》的作者也寫道:洪堡“首次把地球故事作為一個活的有機體講述,并揭露了人類引起氣候變化的過程,不知不覺地成為環境運動之父。”

關于人類世的著述最突出的特點,是打破了“自然科學”與“社會(人文)科學”的界限,由此產生了各種跨學科的新型研究領域和術語,比如人類地質學、人類生態學、生態科學社會學、人類世與“資本世”、考古學的“人類土壤”和“技術土壤”、都市光污染、“自然終結”、“生態文化身份”、“超文化生態時代”……。需要指出的是,20世紀下半葉逐漸出現的“跨學科”“多學科”的研究機制被認為是研究組織和方法上的創新,而當我們了解了19世紀之前的博學家如何在包羅萬象的知識整合中參透某個研究主題時,我們或許愿意承認,“跨學科”不大算得上什么創新,而更像是一種回歸,百年歧路繞遠后回歸博學(“大學”)路徑,連結知識的“自然統一”之路。人類世的拯救出路與此時代的學術出路是一致的:系統性連結生物圈被分離的所有生命,感悟性連結學術界被分離的所有知識。

就人類學領域一般認知狀況而言,盡管姍姍來遲,總算意識到“人類學”面對“人類世”束手無策的窘迫。傳統人類學的研究對象是廣義的“文化”,雖然定義萬千,但都涉及文化建構或傳承再造、功能結構或符號象征,親屬家庭、族群部落、神話傳說、宗教信仰、語言符號、儀式節日……。然而我們尷尬地發現,理想型的研究對象(文化孤島)已經被全球化淹沒,以人為中心的各種文化主義理論失去了對全球災難性“人類世”的闡釋力,曾幾何時固若金湯的陣地已然失守。

人類學者只能向死而生,跳出文化相對主義封閉性和本質化的田野,將研究對象從靜態封存的“家庭”“部落”“民族”等“想象共同體”擴展到與非人類地球居民相依為命、互為主體的動態“生物圈”,即“包含著整個與他相連的存在者集體”(P. Descola)。幸虧我們的研究主題和方法依然有意義——符號象征,親屬家庭、神話傳說、宗教信仰、語言符號、儀式節日……,前提是要從文化(社會)人類學游走到“超文化”(transcultural)的生態人類學,比如在所有圖騰崇拜中都有的人與動物互為主體,狩獵民族與其他生物的共生意識,季節轉換中的能量分配,政治、經濟干預造成的環境退化與儀式上演……。總之,要培養系統性的過程連結思維,在連續性—非連續性、文化現象(孤樹)—普世價值(森林)、人類—非人類的轉換中實踐超文化復雜認知。人類再次需要與所有動物一同登上諾亞方舟,在人類世的滔天洪水中學習共生,或許能發現廣義“人類”(萬物有靈)與超越“文化”(神圣自然)的新大陸。

附記:于碩,法國巴黎第十大學人類學博士,法國東方語言文明大學東亞研究院(INALCO-IFRAE)研究員。曾任香港理工大學中歐超文化對話中心主任及雙語系人類學教授、法蘭西研究院中歐社會論壇創始總監,北京師范大學“京師學者” 特聘教授、東北師范大學歷史學院教授、雷恩第二大學LARES研究所研究員、布萊斯特大學謝格蘭人文學院副教授。主要研究領域為超文化相逢歷史人類學。嘗試構建“超文化歷史人類學”路徑和方法,認為“超文化生成性”,即適用于不同文化相逢的復雜性研究,也適用于跨界民族的人類學研究,還適用于全球化以來企業、國家、學術、藝術、科技的合作研究,以及數字網絡和全球恐怖主義的超文化分析。顯而易見,面對“人類世”,我們必須超越文化培育生態人境界。提出過“超文化生成性”“相逢交叉場”“文化褶皺與超文化祛皺”“雙重代理中介”“非結構閾限飛地”“閾限自由”“模糊國界”“中心—邊緣逆轉”等概念。主要代表作:《交叉場中的超文化發現:中歐相逢歷史至今案例研究》(法語博士論文)、《歐羅巴并不遙遠》(中法雙語)、《還自然之魅》《山上啊,山上!——鄂倫春獵民口述史》《游牧筆端》(中法雙語)、《普世價值夢、民族國家夢及環球共生夢:中歐相逢中的超文化生成性思考》(中英雙語)、《歐亞航運人口述史》《一個東北天主教村落的超文化飛地》(法語紀錄片)等。

[責任編輯:李金蘭]

a收稿日期:2024-03-12

作者簡介:于碩,法國東方語言文明大學東亞研究院研究員(INALCO-IFR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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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 法國古生物學家Michel Brunet領導的考古學家團隊2001年在非洲乍得Djourab沙漠發現了一塊完整的原始人頭蓋骨,他被認為是人類的第一位祖先“沙赫人”,花名叫“圖邁”(Touma?)意為“生命的希望”。

c P. de Ronsard. Poésies choisies, Hélène de Surgères I. https://www.poesies.net/ronsardpoesieschoisies.txt.訪問時間:2024-10-23。

d P. de Ronsard. Les odes de jeunesse, II. A la foret de Gastine.

e P. de Ronsard. La Nature X.

f Pierre de Ronsard. Poesies choisies, Scenes et croquis, XXI, “Au cosmographe Andre Thevet (Belon) ”.

g 莫斯科維奇:《還自然之魅——對生態運動的思考》,莊晨燕、邱寅晨譯,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05年,第19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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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 G-L.Buffon. Les époques de la Nature,法文電子版:catalog.lindahall.org/discovery/collectionDiscovery?vid=01LINDAHALL_INST:LHLcdm/ref/collection/earththeory/id/32732.訪問時間:2024-10-23。

j Wulf, Andrea. Invention of Nature, The Adventures of Alexander Von Humboldt, the Lost Hero of Science. John Murray Press,2016. 參見安德烈婭·武爾夫:《創造自然:亞歷山大·馮·洪堡的科學發現之旅》, 邊和譯,浙江人民出版社,2017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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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 Sallmann, J-M. L'Amérique du Nord : de Bluefish à Sitting Bull (《北美:從藍魚到坐牛》,第3 章 “喬治·卡特林,美洲原住民畫家”),Belin, coll. 2022:331-338.

n Pfeiffer, Ida. The Last Travels of Ida Pfeiffer, inclusive a visit to Madagaskar. London: Routledge, 1861: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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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Kiely, Alexandra. Masterpiece Story: Heart of the Andes by Frederic Edwin Church. 17 November 2024. https://www.dailyartmagazine.com/heart-of-the-andes-frederic-edwin-church/.訪問時間:2024-12-23。

q Philippe Descola. Anthropologie de la nature, Le?on inaugurale, 29 mars 2001, Collège de France.https://books.openedition.org/cdf/1330.訪問時間:2024-12-23。

r George Sand的“宣言”首先發表在《時間》(Le Temps)1872年11月13日,后收入文集Impressions et souvenirs, XX, La forêt de Fontainebleau. Paris, Michel Levy frères, 1873.

s Pascal Dibie,巴黎第七大學人類學教授,以其對家鄉伯艮第鄉村習俗、禮儀、信仰變遷的研究而聞名,被稱為“當代部落”庸常人類學(l’anthropologie de banalité)的代表。他因1987年出版的《臥室民族學》(Ethnologie de la chambre à coucher)成為最后一位法蘭西學術院亨利-杜馬雷斯特獎(Prix Henri-Dumarest)的獲得者。對法國社會的深度演變提出獨特的解說。重要著述的有:《神圣部落》、《重新找回的村莊》、《觀看的激情》、《湯經》、《臥室人類學》、《立足大地》、《跨文化交流人類學》等。

t 帕斯卡爾·迪比:《告讀者》,莫斯科維奇:《還自然之魅——對生態運動的思考》,莊晨燕、邱寅辰譯,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05年。

u 莫斯科維奇:《還自然之魅——對生態運動的思考》,第2頁。

v 埃德加·莫蘭:《迷失的范式:人性研究》(Le Paradigme perdu : la nature humaine,Seuil, 1973), 陳一壯譯,北京大學出版社,1999年。

w Georges Torris.“Serge Moscovici, La societe contre nature” [compte-rendu], L'Homme et la societe, 1973, n°28, pp.192-194; “Edgar Morin, Le paradigme perdu : la nature humaine”, L'Homme et la societe, 1974, n°33-34, pp. 248-249.

x 莫斯科維奇:《還自然之魅——對生態運動的思考》,第3頁。

y 帕斯卡爾·迪比:《告讀者》,莫斯科維奇:《還自然之魅——對生態運動的思考》,莊晨燕、邱寅辰譯,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05年。

z 莫斯科維奇:《還自然之魅——對生態運動的思考》,第4-5頁。

aa 奧本海默(Julius Robert Oppenheimer, 1904—1967),美國理論物理學家,1942年被任命為研制原子彈的“曼哈頓計劃”的實驗室主任,被譽為原子彈之父。1945年美國向日本廣島投下了第一枚原子彈,造成7萬多平民遇難。1947年奧本海默擔任原子能委員會總顧問委員會主席,這個委員會和愛因斯坦一起,反對試制氫彈,認為會威脅世界和平。他曾向美國總統杜魯門表示,“我們科學家的雙手沾滿了血。”——譯注

ab 莫蘭:《倫理》第二部分,“科學/技術/社會/政治”,于碩譯,上海學林出版社,2017年。

ac 莫斯科維奇:《還自然之魅——對生態運動的思考》,第175頁。

ad 莫斯科維奇:《還自然之魅——對生態運動的思考》,第140頁。

ae 莫斯科維奇:《還自然之魅——對生態運動的思考》,第291頁。

af Robbins, Paul. Political Ecology: A Critical Introduction. 2nd ed. 2012. Blackwell.

ag 梁廷毓:《一場溪河的思辨:“萬物議會:壩之存在—流域萬物回響”的生態共感與萬靈政治》,鴻梅文化藝術基金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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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j Philippe Descola. Anthropologie de la nature, Lecon inaugurale. 29 mars 2001, College de France. https://books.openedition.org/cdf/1330.

Ecological Crisis and the Destiny of Nature in the Anthropocene Epoch

YU Shuo

Abstract: Abstract: The desire to conquer nature and the awareness of protecting nature both originated from the Renaissance. This article traces the changing position of man relative to nature in European modern history: the polymaths living among nature tried to discover the secrets of the earth through the Age of Explorations. In the 18th century during the Industrial Revolution in Europe, humans began to launch a large-scale offensive against nature, and the philosophers of the Enlightenment invented the binary opposition between man and nature. Nevertheless, philosophers continued to undertake \"scientific\" research as Kant giving 48 lectures on \"physical geography\", while Rousseau praised a canticle to nature and was called \"the inventor of the love of nature\". In the 19th century, the scientific revolution triumphed, knowledge began to be divided, polymaths who were proficient in multiple fields were replaced by specialized \"scientists\", and philosophy also resolutely abandoned the word \"nature\". Poetic science became mechanical science, and humans became enemies of nature. However, the last polymath Alexander von Humboldt, shouldered tenaciously nature, and his conviction in \"unity of nature\" became a light in the darkness, illuminating the way back to nature. The \"Anthropocene\" presents itself as a cataclysm. The traditional fieldwork of anthropology has been lost. Where is the oasis of new anthropology?

Key words: Anthropocene; Renaissance; Green movement; Transculturali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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