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球內幕

酒店電梯的門緩緩打開，摩西·斯瓦伊布邁步走了出去。他永遠不會忘記自己即將看到的一幕，“我們要去走廊盡頭的房間。我只記得滿眼的紅色，那是一種非常高貴的顏色。周圍的一切看上去都很華麗，我深吸了一口氣，心想這地方跟外面不一樣，感覺就像置身于一部電影中。”

2012年夏天的夜晚，斯瓦伊布在酒吧喝了杯威士忌壯膽，然后前往位于倫敦市中心的梅菲爾酒店，準備做出一項重大決定。他并不清楚走廊盡頭的房間里究竟有什么，只知道自己即將為了金錢走上犯罪的道路，再也無法無頭。抵達房間門口時，他已經打消了內心的所有顧慮，“沒有任何人可以擋我的路。我知道門背后放著6萬英鎊，也愿意不惜一切代價將那筆錢拿到手”，他敲了敲門，走了進去。

并非所有的門都那么容易被推開。斯瓦伊布的父母在他童年時分手，他和哥哥由父親在倫敦南部的克羅伊登撫養長大。斯瓦伊布小時候，父親對他的教育極其嚴苛，要求他尊重他人，講禮貌，努力學習。斯瓦伊布說：“我和父親的關系一直不太好。學校每天下午3點左右放學，父親告訴我，如果我不能在4點半前回到家，他就會鎖門，直到第二天上午9點才會把門打開。”

斯瓦伊布經常在夜里踢球，然后乘坐倫敦的夜間巴士回家。由于進不了家門，有時他不得不在樓梯間睡覺，或者到鄰居家借宿，“有一回我看到鄰居家的地板上有很多針頭，那時我才12歲，根本不知道它們是做什么的。”

幸運的是斯瓦伊布擁有過人的足球天賦，在16歲那年以試訓和賽季前訓練中的出色表現，獲得了水晶宮俱樂部提供的一份青年隊合同。短短兩年后，這名剛滿18歲的后衛參加了水晶宮年度頒獎典禮，成為唯一獨攬兩項大獎的球員，“我記得俱樂部主席走到我媽媽面前說：‘我們為你的孩子制定了遠大計劃。’”

大約3個月后，斯瓦伊布完成了在水晶宮一線隊的首秀。在主場對英超球隊埃弗頓的季前友誼賽中，斯瓦伊布最后10分鐘替補登場，換下了葡萄牙球員豐特。“當時我特別激動，覺得自己長久以來的努力終于收獲了回報。”然而，水晶宮隊換帥，斯瓦伊布很快失去了在一線隊的位置：新任主教練尼爾·沃諾克認為他身體單薄，在對抗時太容易被對手壓制。俱樂部將斯瓦伊布租借給低級別球隊威矛斯，最終于2008年5月與他解約。

斯瓦伊布離開水晶宮時才19歲，還有很多機會來證明自己，金錢的誘惑卻引他誤入歧途。2011年1月英乙聯賽中，林肯城俱樂部對北安普頓。賽前，一名神秘男子找到效力于林肯城的斯瓦伊布和他的3名隊友，給了每人6萬英鎊，要求他們踢一場假球，確保林肯城在上半場0比1落后。斯瓦伊布和3名隊友瞞著其他人，將那筆錢帶進了更衣室。由于他們在那場比賽中擔任替補，根本無法影響比賽，所以什么都沒說，將錢還給了假球操縱者。

從那以后，斯瓦伊布在錯誤的道路上越走越遠。2012年8月，效力于英格蘭第六級別聯賽布羅姆利的斯瓦伊布再次面對誘惑，他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放棄職業操守，“那時我的妻子懷孕了，我覺得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賺錢養家。我背負著巨大的壓力，如果沒有足夠多的錢，我的女兒就無法來到這個世界。”

在球隊訓練后的放松活動中，一名隊友問斯瓦伊布是否參加第二天在倫敦梅菲爾酒店的一次“會面”，他同意了。斯瓦伊布回憶道：“我一打開門就看到了幕后老板，他背對著我們坐在床上，嘴里叼著一根煙，正在筆記本電腦上寫著什么。當時我心里想：‘伙計，你可不能在這家酒店抽煙。’他不會說英語，還帶了一名年齡大概20歲左右，戴著眼鏡的翻譯。那名翻譯給我們倒了杯飲料，就直奔主題了。”

斯瓦伊布透露，幕后老板提出的要求很簡單：在布羅姆利接下來與伊斯特本的比賽中，他們必須確保球隊上半場0比2落后。只要完成任務，就可以瓜分10萬英鎊的酬金。“隊友們還有些猶豫，而我的想法是說干就干。”幾天后，布羅姆利在與伊斯特本比賽的上半場，因為禁區內犯規和手球兩次被判罰點球，以0比2落后，斯瓦伊布的錢到手了。“半場結束后我們走進更衣室，教練沖我們大喊：‘你們究竟在做什么？’我打開手機，看到老板的隨行翻譯發來了一個豎起大拇指的表情，覺得這一切太夢幻了，簡直令人難以置信。”

嘗到踢假球的甜頭，斯瓦伊布很快上癮了。除了在布羅姆利踢假球之外，他還從其他球隊為幕后老板物色可能與他一樣，有意愿和能力操縱比賽的人，“我從每支球隊找出最有影響力的球員，包括隊長、副隊長，以及那些已經效力兩年多的球員。”

斯瓦伊布的角色逐漸變成了中間人，負責在假球操縱者和大約50名球員之間牽線搭橋，組織會議并分配酬勞。“我經常去餐廳等地方，在看起來像廁所或儲物間的房間外打開上鎖的門，取走成堆的錢。錢太多了，我用橡皮筋把它們捆起來，再用保鮮膜封好。我背著包去取錢，就像去健身房那樣，用一塊毛巾蓋住背包，里邊都是現金。有天晚上，我帶了整整50萬英鎊回家。”

斯瓦伊布承認，他常常提心吊膽，害怕自己的犯罪行為被人發現。“我開始疑神疑鬼，不穿高檔衣服，也很少開車。我會想：‘這班地鐵上有沒有我認識的人？鄰居們會不會看到了什么？’盡管如此，我仍然對操縱比賽樂此不疲，因為來錢實在太快了。”

然而，紙終究包不住火，斯瓦伊布的行為很快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賽季接近尾聲，在某些球隊的更衣室，操縱比賽已經成為公開的秘密。球迷開始懷疑球員，在看臺上指責他們。

2013年4月，布羅姆利客場對陣麥德黑聯隊，斯瓦伊布接到的任務是確保球隊以兩球的差距輸掉比賽。那是他在布羅姆利參與的最后一場假球，險些把事情搞砸。斯瓦伊布從比賽一開始就在禁區附近漏掉對方前鋒，讓后者輕松破門。下半場，他“助攻”對手再進一球，布羅姆利以1比3落后。比賽進行到第82分鐘時，斯瓦伊布的隊友將比分改寫為2比3，這意味著他必須抓緊時間讓球隊再丟1球。大約2分鐘后，斯瓦伊布以一種十分滑稽的姿勢再次漏人，幫助麥德黑聯打進全場比賽的最后一球。

在布羅姆利的替補席上，一名沒有參與假球的球員告訴主教練，斯瓦伊布的表現實在太可疑。斯瓦伊布也很清楚自己已經暴露。他回憶說：“那場球假得太明顯了，賽后我甚至不敢面對隊友和教練。我就像一只老鼠。在那一刻，泡沫破滅了。走進更衣室時，我不敢抬頭，大家都默不作聲地看著我。我聽到教練抽泣的聲音，他已經50多歲了。我沒有洗澡，直接開車回家了。”

斯瓦伊布在2012-13賽季結束后離開布羅姆利，沒過多久就退役了。當時他年僅24歲，卻已經通過踢假球積攢了大約20萬英鎊。斯瓦伊布承認：“我在生活中沒有任何壓力，那個階段，我已經對操縱比賽上癮了。朋友告訴我聯賽里來了一群新的假球操縱者，他們似乎既不懂規矩又缺少經驗，我決定跟他們聊聊。”

為了跟新來的假球團伙搭上線，斯瓦伊布拍了一支當地五人制足球隊的照片，告訴對方，他已經收買了那支球隊的球員，可以讓他們按照指令踢比賽。不久后，斯瓦伊布與兩名操縱比賽的中間人約在一家餐館見面，他發現對方根本不是玩假球的新人，而是警方的調查人員。“他們給我戴上手銬時，我知道我完蛋了。”

大門又一次被鎖住。2015年4月，斯瓦伊布因合謀行賄被判16個月監禁。服刑期間，兩歲大的女兒到監獄看望他。斯瓦伊布感嘆道：“與其他兩歲孩子一樣，她徑直朝我跑來。她不說話，只是緊緊地抱著我不愿放手。在女兒離開后的兩小時里，我什么話都說不出來。我坐在牢房里，突然意識到金錢和足球都不重要，女兒才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為了女兒，我決心從頭開始。”

刑滿出獄后，斯瓦伊布推開了新生活的大門。他經常與國際足聯、英超聯賽等合作，幫助這些機構了解假球操縱者的心理以及常用策略。他還與年輕球員交流，用自己的教訓告誡他們遠離假球。

責編 陶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