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中華文化作為中華民族的精神支柱與集體記憶,是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重要文化基石。在數字技術的深度賦能下,中華文化隱匿的媒介性逐漸彰顯,其不再是傳統視角下的靜態內容和等待被發現、被認知的被動角色,而是越來越成為意義、意象與意識的“積極行動者”及“有序組織者”。中華文化的媒介性特質,為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提供了新的視角。因此,文章提出要正視中華文化的媒介本質,并以媒介本體論闡釋了中華文化可供性機制、可見性架構、具身性形態、生成性內核的四大媒介特性。在此基礎上,文章進一步提出中華文化的媒介性建構路徑,即激活共同體認知的文化質料、深化共同體情感的虛擬在場、形塑共同體認同的敘事路徑、提供共同體行為取向的動能,從而為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打牢文化基礎,提供文化動力。
【關鍵詞】中華文化 中華民族 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 媒介
【中圖分類號】G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6687(2025)1-095-07
【DOI】 10.13786/j.cnki.cn14-1066/g2.2025.1.013
作者信息:羅蘭(1994— ),女,四川自貢人,博士,南京航空航天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助理教授,主要研究方向:民族文化、政治傳播。
黨的二十大報告強調,堅守中華文化立場。[1]黨的二十屆三中全會要求,傳承中華優秀傳統文化。[2]中華文化是中華民族在賡續綿延數千年的歷史歲月中,不斷演進、融合而鑄就的獨特文化體系,其內涵豐富多元,涵蓋了中國幾千年的語言、文字、歷史、藝術、哲學、道德、宗教、風俗、建筑等廣闊領域,呈現出一幅多元共生的文化圖譜。步入數字時代,中華文化的媒介形態迎來前所未有的革新與拓展。從傳統的紙質書籍、舞臺戲曲、書畫卷軸等經典載體,到現代電視媒體的廣泛普及,再到互聯網技術的迅猛發展及社交媒體的蓬勃興起,中華文化的表達形式日益多元化、全球化。
作為中華民族的精神支柱與集體記憶,中華文化不僅為中華民族提供了思想滋養,更成為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不可或缺的文化基石。數字時代中華文化的媒介性構建,不僅要溯源中華文化獨特的媒介屬性,更要通過符號、語言、文字、藝術等具體文化媒介,利用數字技術對中華文化的豐富內涵進行創新性呈現與傳播,從而跨越時空界限,實現文化的交流與共享,強化文化的意義闡釋。這有助于促進中華優秀傳統文化與現代社會生活的深度結合,增強中華民族的認同感和凝聚力,以中華文化的傳承創新與現代化轉型為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深刻賦能。
一、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何以可能:中華文化的媒介性本質
“媒介是我們‘存有’的基礎設施,是我們行動和存有的棲居之地和憑借之物。”[3]媒介不僅是構筑人類行動與認知的棲居空間,而且是連接內在世界與外在現實的橋梁。在數字化浪潮的席卷下,媒介已躍升為重塑與界定我們存在本質的核心驅動力,其獨特的運作模式深刻地鐫刻著人類的行動脈絡與存在印記。社交媒體平臺上精心雕琢的個人形象與新聞報道中嚴謹界定的社會角色,共同構成媒介鏡像下多維度的人的存在景觀。媒介鏡像不僅是現實生活的虛擬映射,更是媒介力量對人類存在方式進行深度塑造的直觀體現,反映了人在社會結構中的位置與角色,揭示了媒介如何以其特有的邏輯與框架,影響著個體自我認知的建構與社會身份的確認。媒介的作用超越了簡單的信息傳遞與呈現,成為人類存在意義的詮釋者與創造者,通過精心設置的敘事方式、視覺符號與互動機制,媒介不僅塑造了公眾對于現實世界的理解與感知,更在一定程度上構建了人類共同的價值觀、信仰體系與文化認同。媒介的變革與發展不僅關乎信息傳播技術的進步,更深刻地影響著人類社會的文化生態與存在形態。因此,媒介性本質的確立主要需要解決如何準確界定并闡述媒介在文化傳播、表達與認同中的核心作用及其具體表現形式的問題。
隨著數字技術的飛速發展,中華文化的媒介性表達正在從抽象思維框架向具象的、物質化形態轉變。在此進程中,數字技術不僅是文化傳播與表達領域的創新驅動力,而且是中華文化“居間”特性的深度強化因素,有助于消弭文化交流的鴻溝,在歷史與現實的交織地帶架設橋梁,推動文化的深度交融與中華民族共同體的蓬勃發展。數字化技術將原本散落的中華文化元素編織成連貫的敘事網絡,強化民族文化和集體記憶的連續性,促進身份認同的穩固性,構建起中華民族身份認同、情感共鳴、精神傳承及共同體意識鞏固的無形紐帶。進一步來看,數字技術超越傳統表征的界限,成為一種非表征性的抽象存在,其內在的邏輯與語言體系為中華文化媒介轉型與深化開辟新維度,不僅促進中華文化內部的創造性轉化與創新性發展,而且將搭建起中華文明與世界其他文明交流互鑒的橋梁,為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提供豐富的文化資源和有力的思想支撐。
中華文化作為媒介,其媒介性建構一方面要創造多元化的媒介形態,豐富其物質實在,使其成為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具象化載體;另一方面,要塑造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獨特認知視角,在民族文化集體記憶、身份認同與精神傳承的深度嵌入中,實現對社會關系網絡、文化生態系統以及個體經驗世界的重構與整合,強化中華民族文化的內在凝聚力,促進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深化與拓展。
其一,中華文化作為物質實在的具象媒介,深刻體現文化在物質形態中的凝結,反映物質與文化之間不可分割的內在聯系。無論是古老的青銅器、精美的瓷器、繁復的織錦,還是巍峨的建筑群、錯落有致的園林布局,這些物質載體不僅靜態地存儲著豐富的文化信息,而且在動態的傳播與交流過程中發揮著文化活態傳承見證者的作用。在數字時代,中華文化媒介跨越時空界限,以直觀、生動的具象形態展現中華文化的多樣性與獨特性,承載著中華民族的集體記憶與身份認同,成為連接過去與現在、個體與群體、本土與世界的重要紐帶。在快速變化的現代社會中,中華文化“是技術也是物質實存”。[4]我們不僅要堅守與傳承中華優秀傳統文化,而且要推動文化交流與創新,通過應用現代數字技術,以全新的方式呈現傳統工藝品、建筑遺跡、服飾藝術,創造出虛擬與現實交織的文化體驗,將抽象的文化理念、價值觀念與歷史記憶轉化為可觸、可感、可認知的具體存在,使得文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精神追求,而是與人民群眾日常生活緊密相連的生動實踐。這一過程不僅是文化符號物質化的過程,更是文化意義生成、傳遞與再創造的關鍵環節。
其二,中華文化作為抽象存在的認知視角,可以突破物質形態的局限,將人們的關注點轉向文化的精神內核與深層意義。媒介本體論提供了一種革命性的視角,將媒介重塑為積極的行動主體與組織者,其角色不止于信息傳遞者,而是成為意義生成的源泉、社會結構的塑造者以及文化變遷的積極參與者。在此理論框架下,文化被視為一個生生不息、動態演變的復雜過程,而非靜態、僵化的符號堆砌。過去,中華文化的媒介本質長期隱匿于學術視野之外,未能得到充分的學理剖析。實際上,中華文化不僅是民族情感、記憶與認同的居間傳遞者,更是相關意義生成與強化的核心驅動力。它超越了傳統媒介的被動定位,展現出作為積極行動者與組織者的自主性與能動性。中華文化作為媒介,不僅主動篩選、加工并呈現信息,而且以其獨特的方式深刻影響人們的認知結構、情感體驗及行為模式。尤為重要的是,中華文化作為媒介主體,展現出對社會關系網絡、文化生態系統以及個體經驗世界的重構能力,通過承載歷史記憶與智慧傳承,構建人們共享的意義空間,促進中華民族內部的團結與認同,為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鞏固與升華提供強大的精神支撐與動力源泉。
二、中華文化的媒介性特質
中華文化的媒介性特質凸顯了其在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中的核心作用。作為聯通古今并引領、聯結、凝聚中國各民族文化的紐帶,中華文化不僅承載著中華民族共有的歷史記憶與文化基因,而且憑借其豐富的表現形式和多元特質,從機制、架構、形態、內核等不同層面,全面回應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文化建構需求。
1. 中華文化的可供性機制
拉圖爾認為“可供性是除了‘決定’和充當‘人類行為的背景’之外,事物還可能具有的授權、允許、提供、鼓勵、建議、形塑、阻礙、使能、禁止等的作用”。[5]拉圖爾所提出的“可供性”概念,深刻揭示了事物與人類行為之間動態交互的復雜機制,強調事物不僅是人類活動的背景或反映,更以其內在特性與外在表現形式,積極地授權、限制、引導乃至塑造人類的行為模式與決策過程。在當今數字媒介技術迅猛發展的背景下,媒介的物質性維度得到顯著擴展與強化,逐步構建起一個覆蓋廣泛、細微深入的社會基礎設施網絡,促進了社會形態發生根本性變革,社會被重新構建為一個高度媒介化、中介化的連續體。在此情況下,個體、群體乃至整個社會結構的互動與變遷均深深嵌入媒介的邏輯與架構之中,媒介已成為塑造社會現實、構建人類經驗的核心力量,“所有事物皆媒介化”。[6]
馬修·福勒強調,“可供性并非一個對象‘本身’所有,而是它與其他元素進行組合時才成可能之生成”,[7]凸顯了其動態、關系性的存在本質。媒介的可供性聯結兩個以上的元素,創造一種全新的存在方式,展現出非固有屬性與組合生成性。中華文化作為這一理論框架下的具體案例,其可供性特質尤為顯著。在非固有屬性上,中華文化展現出高度的動態性與開放性,從不固定于某一歷史時刻或地域空間,而是隨著時代變遷、社會演進以及與其他文化的交流互鑒而不斷演變,體現了多元性、包容性和創新性,不斷吸納新的思想、觀念、技術和藝術,同時在這一過程中持續更新與重構,從而保持自身的活力與生命力。中華文化的不斷演變與自我完善,正是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不斷鞏固與發展的生動體現。在組合生成性上,中華文化在內部各文化要素之間的相互作用與融合的過程中,在與其他文化體系的交流互鑒中,展現出強大的組合生產能力,不僅將儒、道、墨、法等多元思想體系進行有機融合,形成獨具特色的哲學思想體系,而且善于從其他文化中汲取養分,通過跨文化的交流與融合,不斷豐富和發展自身的內涵與體系,在文學、藝術、科技等領域通過不同文化元素的組合與重塑,創造出一系列具有世界影響力的文化成果,為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在全球化時代下的廣泛傳播與擴大影響提供有力支撐。
2. 中華文化的可見性架構
媒介憑借其獨特的可供性潛能,構建出現實存在的多維框架,不僅跨越了人與物之間的固有界限,更在交互的瞬間重塑了這兩者的本質屬性。可見性作為這一過程的核心運作機理,不僅是可供性得以實現的關鍵路徑,而且是其邏輯上的先決條件。數字技術支持下的媒介通過其卓越的整合與轉化能力,將潛藏于無形的“基質”提煉為直觀可感的“表征”,賦予事物以可見性,使得它們能夠進入人類的認知領域并被理解和把握。若缺乏有效的可見性,可供性將失去其賴以存在的基礎,媒介的構建作用也將無從談起。進一步而言,媒介不僅是現實世界在視覺層面的鏡像映射,更是推動世界全面可視化不可或缺的基石,承載著描繪現實與塑造認知的雙重使命。從媒介可見性層面進行審視,中華文化需要被轉化為人類認知系統能夠觸及與理解的形態,方能顯露出其存在的真實面貌;而人則需要通過意識層面的感知與體驗,才能捕捉到中華文化所顯現的意涵,進而把握其本質的真實。這一過程不僅是人與中華文化之間交互的基礎,也是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形成和發展的重要環節。
實際上,在傳播學的語境下,可見性不僅是人類既有觀念的被動反映,而且是一種積極主動的力量,它引導著事物主動進入人類的視野范圍,促使人們對所見之物進行更為深入與細致的洞察。可見性不僅激活人民群眾與中華文化連接的可能性,更推動從人們思想認知到實際行動的轉化,充分展現中華文化作為媒介在構建現實與連接主體時所具有的高度主動性與創造性,賦予中華民族成員共同的認知和實踐,夯實對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理解和認同。更重要的是,中華文化的悠久歷史與深厚底蘊為其可見性架構提供了堅實的時間支撐與歷史參照,使其在數字時代的轉型中既可以保持文化的連續性,又能夠激發新的活力與魅力。中華文化的可見性并非靜止不變,而是一個動態演進、自我革新的過程。其通過語言、文字、藝術、哲學、宗教、歷史、風俗習慣等多維度的文化表達,不斷挖掘與呈現自身的深層內涵與獨特價值。當前,在數字技術的賦能下,中華文化的豐富元素以更加直觀、生動的方式呈現在世人面前,具有了更強大的傳播力和影響力。總之,中華文化作為媒介,其可見性架構在經歷數字技術深刻規訓與重塑的同時,也展現出強大的自我適應與創新能力,不僅體現在外在文化現象與表現形式的更新上,而且深刻地體現在其內在邏輯結構與思想體系的堅守與發展之中。這種堅守與發展的可見性架構既為中華文化的傳承與創新提供了不竭的動力源泉,也為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奠定了堅實的文化基礎。
3. 中華文化的具身性形態
隨著媒介物質體系的擴展,媒介物的功能日益凸顯,其在人與世界、文化與個體之間的中介作用愈發重要。胡塞爾強調,身體不僅是意識主體的經驗對象,而且是感知世界的媒介,能夠構建起人與世界的根本聯系。[8]身體處于物質與精神、主體與客體、自我經驗與他人經驗的交匯點,既非純粹的經驗主體,也非簡單的經驗對象,而是在經驗活動中作為中介而隱匿。這一特性常常導致人們將感知事物視為意識的直接對象,產生意識與物質世界二分的錯覺,忽視了身體在意向活動中的基礎連接作用。人類依賴身體感知通達世界,卻無法在感知中察覺身體的悖論,為具身性的隱性表征及其與可見性的辯證統一提供了基礎。梅洛-龐蒂將身體提升至存在論層面,彌補了傳統研究中身體的缺失,為具身性理論奠定基礎。[9]唐·伊德進一步指出,人無法逃避與技術共生的命運,具身關系構成人與技術最基本的關系。[10]技術在此關系中展現出高度透明性,融入人的感知體驗,以“隱退”方式存在于中介化行為中。媒介作為這一關系的體現,一方面通過界面引導人們關注其設定的內在意義空間,提供豐富的內容以實現深度卷入。內容不限于文本信息,還包括媒介內在的時間和空間結構,其具有連接、轉換和生產時空的能力。另一方面,媒介隱匿自身使世界顯得自然,連接和整合各種元素,使主體與客體、自然與世界在觀念中共同生成,塑造和形成我們所居住的世界乃至我們自身。
身體作為意識主體與文化世界之間的關鍵連接,其意義遠超生理層面的存在,是一個感知文化、理解世界的核心中介。“中華傳統藝術在整個傳承的過程中,‘身體’這個媒介作為主導地位無法被替代。”[11]在中華文化的語境下,身體在人與文化的深刻互動中構建起根本性的聯系,使得個體能夠深切體驗并理解中華文化的精髓。諸如書法、繪畫、武術、戲曲等中華文化的重要表現形式,都強調身體的直接參與和親身體驗。個體通過身體的感知和實際行動來理解和詮釋文化現象,身體化的文化體驗促使個體在實踐中不斷深化對中華文化的認知和感悟,進而形成對中華文化全面而深刻的理解。在此過程中,身體是文化感知與傳承的直接且重要的媒介,是構建和強化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基礎。中華文化充滿豐富的隱喻與象征,這些隱喻和象征往往與人的身體經驗緊密相連,并需要借助身體化的解讀來促進人們對中華文化的深入理解。中華文化作為媒介,往往采用隱匿自身的方式,通過對各種文化元素的巧妙連接和整合,使文化內容以非常自然的方式被受眾接受,與受眾的日常生活緊密相連,在受眾塑造自身觀念的過程中生成對中華文化的強烈認同和歸屬感,主動融入中華民族共同體。
4. 中華文化的生成性內核
麥克盧漢的“媒介是人體的延伸”的觀點,深刻地揭示了媒介的生成性本質和其對人類及其所處環境的深遠影響。該觀點不僅強調媒介作為信息傳播工具的重要作用,而且進一步指出媒介實際上是人類感官與功能的強化與擴展,“具有強大的行動力”,[12]它使人類能夠以前所未有的方式與世界通達和互動。媒介的強大行動力,既體現在其作為感知、認知和改造世界的手段方面,也體現在其能夠重塑社會結構與人類行為模式等方面,媒介的這種行動力與其生成性密切相關。此外,媒介的生成性進一步體現在其轉化能力上,即媒介有能力吸納各種技術、物質和文化,將之轉化為自身的一部分,從而構建一個由媒介中介的世界,這實際上是一個被媒介同化的過程。
“文化代表著整個民族的集體品格,既是民族共同體的靈魂,也是一個民族最基本、最持久的塑造力量。”[13]中華文化作為一種歷史悠久且內涵豐富的文化形態,在其傳播歷程中展現出強大的媒介生成性。這種生成性不僅超越了信息傳播的工具性范疇,而且實現了人類感官與功能的強化與拓展,深刻地重塑了人與世界的互動模式。具體而言,中華文化的媒介生成性首先表現為其通過文字、圖像、聲音等多元媒介形式,為人們提供獨特的感知、認知和改造世界的途徑,持續將自身的精髓傳遞給受眾,并隨著時代的發展而持續演變和創新。其次,中華文化的媒介生成性還體現在其能夠觸發一系列連鎖反應,憑借自身獨特的魅力和深遠的影響力,不斷塑造著人們的思想觀念、行為方式和社會結構,將中華民族緊密地聯系在一起,推動中華民族傳承與發展。最后,中華文化的媒介生成性還體現在其吸納各種技術、物質和文化,將之轉化為自身的一部分,從而構建一個由中華文化中介的世界。中華文化的強大轉化能力,不僅增強了自身的生命力,也促進了中華民族共同體的形成、凝聚、鞏固和發展。
三、中華文化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媒介性建構
在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方面,中華文化的媒介性功能尚存廣闊開發空間。我們應立足于其獨特的媒介屬性,從中華文化的可供性、可見性、具身性、生成性媒介特性入手,激活共同體認知的文化質料、深化共同體情感的虛擬在場體驗、塑造共同體認同的敘事路徑、為共同體行為取向提供動能,以此助力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
1. 媒介可供性:激活共同體認知的文化質料
作為傳播和表達的工具與平臺,中華文化的媒介可供性能夠激活并強化關乎中華民族共同體成員共同認知和理解的文化質料或元素。首先,明確中華文化作為媒介在傳播與再現文化質料過程中的核心功能。中華文化源遠流長、博大精深,其豐富的文化質料構成了維系中華民族共同體的重要橋梁。作為一種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關鍵媒介,中華文化展現出強大的可供性,其用多樣化的方式和手段來呈現、傳播和再現共同體認知的諸多方面。從傳統書籍、民族繪畫、民族音樂到現代影視、社交媒體、網絡產品,中華文化作為媒介的可供性確保了蘊含共同體認知的文化質料得到廣泛傳播并產生深刻影響。這些文化質料不僅可以記錄和再現中華文化的歷史遺產,而且能夠通過創新性的表現手法,使古老的文化煥發出新的生機與活力,有效激活中華民族共同體對于自身文化的深刻認知與高度認同。其次,發揮中華文化的媒介可供性在塑造共同體認知、強化中華民族共同體凝聚力與向心力方面的關鍵作用。中華文化不僅具有卓越的傳播能力,而且具有跨越時空界限、將分散個體凝聚為緊密聯系的共同體的獨特力量。中華文化是中華民族共同體不可或缺的精神紐帶,共同體成員通過傳播與再現其優秀傳統、價值觀念、民族精神,構建共同的文化記憶和集體身份認同。促進共同體內部的文化交流,加深共同體成員對中華文化的理解與認同,有助于強化中華民族共同體的整體性與內聚力。最后,基于中華文化的媒介可供性,創新和拓展文化質料的邊界與深度。隨著科技的進步和社會的發展,媒介形態正經歷前所未有的革新,為中華文化的媒介化傳播與再現提供了更加廣闊的空間和更為豐富的手段。數字技術的發展拓寬了中華文化質料的邊界,使其能夠涵蓋更為廣泛的內容與形式,同時促進了文化質料內涵的不斷深化,使其更加緊密地貼近時代脈搏和人民需求。例如,數字技術的廣泛應用使得文化遺產能夠實現數字化保存與展示,而虛擬現實技術則讓受眾可以身臨其境地體驗文化遺產的獨特魅力。新技術的介入促進了中華文化媒介化傳播的現代化轉型,更加有效地激發共同體成員對于中華文化的濃厚興趣與熱情,使其在場景化、多維度深度互動中不斷增強文化認同和文化自信。
2. 媒介可見性:深化共同體情感的虛擬在場
通過展現多種媒介形式的文化元素和符號,中華文化的媒介可見性能夠增強共同體成員在虛擬空間中的在場感,從而深化他們的情感聯系和共同體認同。首先,強化中華文化的數字化呈現與可及性。一方面,充分利用現代科技手段,通過VR(虛擬現實)、AR(增強現實)等技術,開發虛擬博物館、在線文化展覽平臺,對中華文化的經典元素、歷史故事、藝術作品等進行數字化再現與創新性演繹,以交互式的設計增強受眾的參與感與沉浸感,將原本靜態、平面的文化內容轉化為生動、立體的虛擬形態,從而打破物理空間的限制,讓受眾無須親臨現場,就可以隨時隨地通過互聯網深入體驗博大精深的中華文化。另一方面,建立全面、系統的中華文化數字資源庫,涵蓋古籍文獻、藝術作品、民俗風情、非物質文化遺產等,保證資源庫的持續更新與維護,確保其中所包含的文化內容始終與時俱進,能夠反映中華文化的最新發展成果。同時,提供精細化、個性化分類與檢索等功能,為受眾提供便捷、高效的數字服務,持續提升中華文化的數字化可及性。其次,打造中華文化虛擬社區與交流平臺。充分利用社交媒體、論壇、在線社群等多元化平臺,圍繞中華文化的核心元素,設計具有吸引力的交互功能,打造廣泛吸納各類受眾的虛擬社區;積極組織豐富多彩的線上文化活動,如中華文化講座、國學研討會等,促進社區成員之間的思想碰撞與知識共享;不斷引入新的中華文化的話題與討論熱點,鼓勵受眾積極參與中華文化的內容創新與傳播,結合個人的文化體驗創作具有個性化的內容產品,保持社區的活力與新鮮感,激發受眾對中華文化的濃厚興趣與探索欲望。最后,深化中華民族共同體情感的虛擬在場,增強認同構建。立足中華文化,精選具有文化象征意義的故事,對其進行數字化改編,以適應數字時代不同類型的媒介載體,打破線上線下的界限,運用多種表現形式增強故事的吸引力和感染力,引導受眾由“在線”走向“在場”,不斷加深對中華文化的體驗和感受,用中國故事的數字演繹促進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情感皈依;[14]喚醒共同體成員對跨越時空的文化聯結的感受,使他們意識到自己是傳承和發展中華文化的一分子,增強其對中華文化的情感認同和情感歸屬。這種情感認同和情感歸屬不僅基于對中華文化數千年傳統的尊重和傳承,而且基于對中華文化價值的內化和踐行,從而培育一種連接過去與未來、傳統與現代、個體與集體的共同體情感,為中華文化的媒介化傳承與發展注入新的活力,增強其在全球化背景下的創新力和生命力。
3. 媒介具身性:形塑共同體認同的敘事路徑
創新中華文化的媒介表現形式,優化受眾間的互動方式,將文化價值融入受眾的個體經驗和主觀體驗,為受眾提供層次豐富的具身感受,形塑共同體成員認同的敘事路徑。首先,推動傳統符號與現代符號的融合創新,打通敘事通道。身體實踐不僅是個體與社會互動的橋梁,也是文化符號與個體之間互動的媒介。重塑時代語境下的文化符碼與意涵,以中華民族精神內核為引領,以文化敘事為實踐路徑,將中華民族的集體經驗與共同記憶深度融入中華文化敘事符碼體系之中,借助共同體成員的身體實踐,賦予符碼新的意義和價值。同時,以現實需求為根本出發點,持續豐富并優化敘事符碼,重塑和發展話語體系,打破過去與現在的時空界限,打通敘事的通道,實現中華文化的跨時空敘事,給予受眾豐富的具身體驗。其次,豐富多模態敘事方式,優化敘事體驗。多模態敘事不僅是一種促進文化傳播的策略,更是一種構建文化認同的途徑,它通過對多媒體的綜合運用,促進文化符號的活化與創新,為增強共同體認同提供有力支持。通過整合圖像、音頻、視頻等多媒體元素,主動創造一個多維度的文化體驗空間,在增強受眾感官體驗和互動的過程中,豐富中華文化的表達形式,增強中華文化的傳播效果,生動展現中華文化的歷史和傳統,以最原始、最直接的對身體感官的直觀刺激減少文化傳播中的誤解和障礙。通過具身參與的多模態文化服務,引導受眾從被動的接收者轉化為文化實踐的主動參與者,借助“身體力行”的切身體驗,形成對中華文化的深度認同。最后,強化中華文化實踐與共同體認同的敘事聯結。中華文化與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之間,存有緊密的互補性、統一性和同向性的內在邏輯關聯。二者在有機統合中,共同組成了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在精神文化面向與認同意識面向的重要構件。[15]鼓勵和引導共同體成員積極參與中華文化社會實踐活動,如組織傳統儀式、體驗傳統工藝、探訪歷史遺跡等,利用現代科技手段,以數字化產品、虛擬博物館、在線文化課程等形式加強中華文化教育,廣泛傳播中華文化,促進共同體成員間的文化交流,共同書寫中華民族共同體文化敘事,為構筑中華民族共有精神家園、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提供堅實的文化支撐。
4. 媒介生成性:提供共同體行為取向的動能
中華文化的媒介生成性指文化通過媒介化的創新與演化,為共同體成員形成統一的行為取向提供動能,引導他們按照文化價值規范自身行為。首先,建構以中華文化為中介的文化世界,激活中華文化的固有媒介屬性。中華文化的媒介屬性作為一系列關系性活動的邏輯起點,蘊含著深厚的文化意蘊和強大的行為驅動力。中華文化作為中介,不僅承載著豐富的歷史記憶、價值觀念和社會規范,還具有獨特的傳播功能和聯結作用,能夠將個體與共同體緊密相連,形成共同的文化認知和行為取向。在這一文化世界的建構過程中,中華文化的媒介屬性成為驅動共同體行為取向的主要動力,通過潛移默化的方式影響個體的認知、情感和行為,進而塑造出具有共同文化特質的共同體行為模式。因此,深入探索并激活中華文化的固有媒介屬性,建構以中華文化為中介的文化世界,有助于推動共同體行為取向的形成與發展。其次,優化中華文化的時空背景、場景設置與實踐活動,為共同體成員創造全新的感知體驗。深入挖掘中華文化的歷史脈絡與時代內涵,構建符合時代要求的中華文化時空框架,精心設計與中華文化緊密相連的實踐場景,使共同體成員在參與實踐活動的過程中深入感受中華文化的魅力,領略其獨特的價值,促進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不斷鞏固。最后,充分發揮中華文化的媒介效力,進一步提高其自我更新、自我完善的能力。積極鼓勵共同體成員在中華文化的傳承與創新中發揮主體作用,通過持續開展實踐探索與再創造活動,推動中華文化與時俱進,持續適應時代變遷與社會需求,構建兼具新時代特征與共同體價值的新型文化形態。廣泛開展文明交流互鑒,包容、借鑒、吸收各種文明的優秀成果,為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創造性轉化、創新性發展提供助力,以高度的文化自信推動中華文化繁榮發展。
結語
在數字技術的持續進步和不斷助力下,中華文化內隱的媒介屬性日益顯現出來。中華文化不再是傳統視角下的靜態內容和等待被發現、被認知的被動角色,其越來越成為意義、意象與意識的“積極行動者”及“有序組織者”,通過可供性、可見性、具身性、生成性的媒介性特質和媒介性建構,在對共同體成員認知、情感、行動的多維詮釋和塑造中,愈發成為具有強大生命力的“文化生命體”,為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打牢文化基礎,提供源源不斷的文化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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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Mediality Construction of Chinese Culture: A New Perspective of Forging a Sense of Community for Chinese Nation
LUO Lan(School of Marxism, Nanjing University of Aeronautics and Astronautics, Nanjing 211106, China)
Abstract: Chinese culture, as the spiritual pillar and collective memory of the Chinese nation, serves as a crucial cultural cornerstone for forging a sense of community for the Chinese nation. With the deep empowerment of digital technology, the latent mediality of Chinese culture is gradually emerging, compensating for the limitations of traditional perspectives that view Chinese culture solely as content and focus on its external manifestations. Therefore, this paper proposes that the media construction of Chinese culture addresses its media essence and elucidates its four major media characteristics: affordability mechanism, visibility structure, embodied form, and generative core, through the lens of media ontology. By doing so, it aims to activate the cultural materials for community cognition, deepen the virtual presence of community emotions, shape the narrative path for community identification, and provide momentum for community behavioral orientation, thereby forge a sense of community for the Chinese Nation.
Key words: Chinese culture; Chinese nation; forge a sense of community for the Chinese nation; media
(責任編輯:張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