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空想社會主義史上值得銘記的精品力作

關鍵詞：約翰·凡·安德里亞；《基督城》；空想社會主義

在世界社會主義500余年的歷史長河和非凡歷程中，德國著名神學家、早期烏托邦主義者約翰·凡·安德里亞（JohannValentinAndreae，1586—1654）于1619年在杜賓根出版的《基督城》一書是繼英國人托馬斯·莫爾所著《烏托邦》和意大利人托馬斯·康帕內拉所著《太陽城》之后，又一部空想社會主義史上值得銘記的精品力作?！痘匠恰芬噪h秀的文筆、鮮明的觀點、曉暢的語言、豐富的內容、深刻的思想、大膽的想象、深刻的洞察和偉大的遠見與大家見面，一經問世便轟動文壇，蜚聲德國，震撼歐洲，影響世界，被后人贊譽為早期西歐空想社會主義史上的第三顆明珠和正面烏托邦的第三部曲。《基督城》能夠與《烏托邦》《太陽城》齊名比肩，獲得世人如此高度的評價和充分的肯定，理應引起越來越多的人對此書的閱讀、研究與評介。論及這里，人們不禁會產生這樣的好奇和疑問：約翰·凡·安德里亞是何許人也，《基督城》的主要內容和核心主張是什么，其特點與不足具體體現在哪些方面；對于生活在21世紀20年代和30年代的人們來講，是否還有必要珍視并重溫四百多年前德國人出版的這部著作；人們又應該從這部曠世名著中汲取哪些精神養料，獲得哪些思想啟迪。我們認為這些重大思想認識問題和復雜現實問題都是非常值得當今思想界和理論界同仁密切關注和深入討論的。

一、《基督城》的特點與不足

國內有學者早在20世紀80年代末就曾評介此書，并率先撰文分析指出：“莫爾的《烏托邦》發行于1516年；康帕內拉的《太陽城》于1601年在監獄中寫成，1623年出版；而《基督城》是在1619年問世，《烏托邦》和《太陽城》二書對《基督城》一書的寫作有直接的影響?！盿在通讀這三部名著后，我們對此種觀點和評論極表贊同?？梢哉f，《基督城》一書受《烏托邦》和《太陽城》的影響是直接的，但約翰·凡·安德里亞并沒有因循舊說，而是在汲取《烏托邦》和《太陽城》兩部巨著豐厚思想養料的基礎之上，不斷深耕細作、推陳出新、艱難玉成的。我們認為《基督城》之所以能夠在17世紀初的德國問世，與當時德國資本主義生產關系緩慢而艱難的發展，市民階層（資產階級）碌碌無為、無所事事，無產者（無產階級）嶄露新芽、尚不成熟，農民階級在頻繁的起義戰斗中接連失利、屢受重創的世情、國情、社情、民情、輿情緊密相關。在這種經濟發展落后、政治分裂加深、文化轉向保守，以及國家大動蕩、社會大動亂、政局大動搖和階層大動武的時代境遇下，約翰·凡·安德里亞作為有良知的知識分子和有追求的基督教徒親眼目睹血腥殘酷的社會現實和此起彼伏的尖銳矛盾，表達強烈憤慨和極端不滿，大力倡導自由與平等，積極伸張公平與正義，同時報以極大的熱忱和同情去幫助和解救窮苦大眾，相對理性而客觀地觀察、思考并提出改造現實社會的諸多設想和方案，熱情謳歌人類未來美好社會的新構想，并大膽虛構心目中人類幸福美滿生活且具有濃郁基督教色彩的理想王國。

和生活在同時代的人相比，約翰·凡·安德里亞幾乎是率先沖破陳舊觀念的束縛和黑暗邪說的羅網，昂揚與時俱進、敢為人先、創新創造的探索與創作精神，充分運用天文學、神學、歷史學、文學、宗教學等諸多學科知識，緊密結合親身周游法蘭克福、海德爾、法國、西班牙、奧地利、意大利、瑞士等國家和地區的廣泛人生閱歷，嚴格遵循基督教教義的基本原則（由于祖父雅可布·安德里亞是杜賓根大學神學教授和校長，以及父親約翰·凡·安德里亞是路德派神甫、哥尼斯勃朗修道院院長，因此，約翰·凡·安德里亞受宗教世家的影響深刻），采取風靡當時的文學游記體裁濃墨重彩地描繪了他（時年33歲）心目中一個海外仙島的、基督教色彩濃郁的人間勝境。

在通讀《基督城》全書之后，我們認為該書具有如下鮮明特點。

首先，采用自述體行文。眾所周知，托馬斯·莫爾所著《烏托邦》一書主要采取當時頗為流行的文學游記的方式虛構了一個名叫拉斐爾·希斯拉德的航海家的人物形象，并從其口中敘述出航行到一個奇鄉異國、世外桃源的“烏托邦”的旅行見聞。無獨有偶，托馬斯·康帕內拉所著的《太陽城》仍舊采取對話體的形式。對話主要在一位來自熱那亞的航海家和一個太陽城的招待所管理員二人之間展開，繪聲繪色地向世人描述了一個騰焰飛芒、光芒四射的“太陽城”的奇談趣聞。而約翰·凡·安德里亞所著的《基督城》則匠心獨運，一改以往“第三人稱”手法為“第一人稱”直接表達的方式，由作者以“我”的主角身份從幕后走向前臺，從旁觀走向親歷，從傾聽者走向講述者，直面讀者、直抵人心、直觸靈魂，向人們傾心口述他的獨特觀察、切身體會和深刻感悟?？梢哉f，在當時的創作氛圍和主流背景下，這種自傳體游記同對話體游記相比，極大地增強了《基督城》全書的可信度和抒情性，既有說服力、吸引力和感染力，又有認同感、親切感和歸屬感，顯然達到了更加令人信服，更加令人神往，更加令人入迷，更加令人嘆為觀止的效果。因此，從文體變換的認識視角來看，《基督城》不落俗套，在那個時代采用自述體行文是具有一定的代表性的，理應值得肯定。其次，配有插頁附圖。約翰·凡·安德里亞具有人格魅力，他德厚才豐，不僅專業基礎知識牢靠扎實，而且知識面寬廣，興趣愛好廣泛，特別是有著濃厚的繪畫愛好和精湛的繪畫技藝。尤為值得稱贊的是他在音樂和繪畫兩個方面二藝雙精，博得好評如潮。憑借扎實的功底、奇特的想象、高超的藝術和細膩的手法，約翰·凡·安德里亞在《基督城》一書中以心中想來繪眼前圖，圖從心出，訴于筆端，向世人親筆描繪兩幅他心目中“基督城”的平面圖和結構圖。原創的、立體的、動態的景象使得圖中寓情、情中寓理，讓人睹物興情、無限遐想。這在今天的印刷品中并不稀奇，但在當時的出版界來講既是頗為難得的，也是十分可貴的。為什么要這樣說呢？因為，在17世紀西歐空想社會主義著作中能夠恰到好處地配有作者自己的親筆畫，這樣的思路和做法至少有以下兩點好處：一方面，避免了由他人代筆進行創作而帶來認識和理解方面的偏差，造成誤讀的現象；另一方面，親筆畫使得著作本身生動活潑、圖文并茂，且能夠更加方便讀者按圖索驥，加深對“基督城”原貌的感觀、印象和記憶。我國宋代史學家、校讎學家鄭樵一段有關治學的至理名言：“古之學者為學有要，置圖於左，置書於右，索象於圖，索理於書，故人亦易為學，學亦易為功?！笨梢哉f，這樣讀圖與讀文相結合的創作構思是頗具匠心的，從正確讀書方法和嚴謹治學方法的認識視角來看，顯然具有值得肯定的一面。

最后，核心觀點超前。約翰·凡·安德里亞是勇于探索和敢于嘗試的改革家，我們認為與同時代空想社會主義者相比，《基督城》全書中能夠體現超前性的核心觀點和基本主張大體有以下五個方面：一是不保留奴隸。約翰·凡·安德里亞所著《基督城》超越時空，充分彰顯了人道主義、集體主義、平等主義和現實主義的價值理念。例如，同托馬斯·莫爾《烏托邦》中保留大量奴隸相比，“基督城”里則沒有奴隸，很明顯這是對空想社會主義鼻祖托馬斯·莫爾“奴隸制思想”的超越。二是不規定工時。“基督城”里的人們也要從事勞動，但勞動時間不長，也不再明確規定具體的勞動時長，不像“烏托邦”里生活的人們動輒需要每天勞動六小時，也不像“太陽城”里生活的人們一般需要每天勞動四小時。而且“基督城”注重勞逸結合，人們在勞動閑暇之余擁有全國統一休息時間，避免了心力交瘁。不僅如此，同“太陽城”里勞動沒有分工不同，在“基督城”里勞動還是有專門分工的。很明顯，這些觀點在早期空想社會者中具有新穎性。三是實行一夫一妻制。同“太陽城”的公妻制明顯不同，“基督城”實行一夫一妻制，這一點可以看作婚姻家庭生活方面的一大進步，是空想社會主義婚姻家庭觀帶有革命性的變革。也許有人會產生這樣的質疑，“烏托邦”不也是實行一夫一妻制的嗎，“基督城”的進步性又從何談起呢？其實，二者還是有較大不同的。比如，“基督城”里每家每戶只有三四個人，是標配的“三口之家”“四口之家”，不像“烏托邦”那樣一大家子（三世同堂、四世同堂）擠住在一起，這樣的人口安排和家庭設計還是有優越性的，最起碼會大大減少家庭矛盾，有助于家庭和諧相處。四是實行集體領導的政治體制?！盀跬邪睢钡淖罡哒崎T人是終身制的具有哲學家身份的皇帝，“太陽城”的最高執政者同樣是終身任職的被稱為“太陽”的人，而“基督城”與其不同，這里是實行集體領導的共和國?！盎匠恰边€主張采取聯合執政的方式進行相互監督和協同管理，分別由分管司法、審計和經濟的三個人共同攝政。正如約翰·凡·安德里亞在書中所說：“這個政府的管理措施對各個方面都是有利的，所以，老百姓都能夠懷著一種相當美好的、無需掩飾的喜悅心情，去享受所有這些權利。”五是高度重視科技和教育。在“基督城”里學習、生活和工作的人們“在學識和文化上造詣甚深的人比比皆是”。在這里，有大量的實驗室、解剖室、物理大樓、機械器具陳列室、數學大樓、天空圖、地理圖表、醫學研究室等科技展陳和教育設施。這些器皿和設施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基督城”里的人們高度重視全面發展的教育，同時將科學研究和生產生活二者有機聯系起來，達到產、學、研相融合?？梢哉f，這些閃耀光芒的見解散見于四百多年前的歐洲大地，不能不由衷地贊嘆約翰·凡·安德里亞經過艱辛探索所總結得出的社會政治思想具有一定的超前性、預判性和進步性。

毋庸諱言，《基督城》在寫作方面尚且不足，同時由于約翰·凡·安德里亞終究脫離不了他生活的那個時代，《基督城》全書也因此受到時代發展狀況和社會歷史條件的制約而帶有明顯的局限性，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首先，邏輯性不夠嚴謹使得著作篇章布局的層次感方面具有局限性。約翰·凡·安德里亞在《基督城》這部文學作品中以一百章之多的篇幅來周全而詳盡地描繪“基督城”的概況和面貌，事無巨細。主要包括：基督城的由來、城市的規格、農業和畜牧業、磨坊和面包房、肉店和供應店、金屬和礦物、寓所、技工、公共的禱告、食物、職業、休息期間、報償、處罰、崇高、官員、公共事務、住宅、家具和陳設、夜燈、社團、三人執政、宗教信仰、國家的行政機關、牧師或者長老、道德心、牧師助理或者副執事、審計官、通情達理、度量、學習的指導者、忠實、說話能力、圖書館、兵器庫、檔案館、印刷、國庫、實驗室、藥物供應店、解剖、自然科學實驗室、繪畫和圖片、數學工具、數學實驗室、學習部門、教師、學生、教育的性質、文法、演講術、各種語言、論理學、形而上學、神智學、算術、幾何學、不可思議的數字、音樂、樂器、合唱隊、天文學、占星學、基督徒的極樂之地、自然科學、歷史、教會的歷史、倫理學、政府、基督徒的不足、神學、神學的實踐、預言、醫學、法學、青年人的宿舍、大教堂、神的召喚、宗教儀式、神圣的贊美詩、圣事、赦免和革出教門、婚姻、婦女、分娩、居孀、會議廳、議員、庭園、水、老年人、外國人和窮人、病人、死亡和葬禮等?？梢哉f，作者涉及了“基督城”里居住人們的生老病死、衣食住用、婚喪嫁娶等方方面面百姓事。這些內容凌亂而無次序，并不是按照《基督城》的經濟、政治、文化、社會、生態、內政、外交、國防等順序分門別類展開，內容層級之間并沒有連貫性和邏輯性，混雜凌亂，顯得隨意性、跳躍性較為突出，不便于人們從嚴謹的邏輯和分明的條理中更好把握“基督城”的生產生活。

其次，宗教色彩濃厚使得著作立意的唯心論方面具有局限性?！痘匠恰愤@部西歐早期空想社會主義代表作充滿著濃郁的基督教色彩，這既是這部著作的鮮明特點，也恰恰是這部著作的局限所在。那么，為什么無論是托馬斯·莫爾的“烏托邦”，托馬斯·閔采爾的“千載太平天國”，還是托馬斯·康帕內拉的“太陽城”里都保留基督教呢？一方面，這是與當時整個歐洲自中世紀以來一直處于基督教神學至高無上的統治大背景密不可分的。另一方面，通過反復閱讀《基督城》發現，“基督城”本身就是由最無私、最忠實、最無畏的基督徒遠渡重洋、篳路藍縷創建的。加之約翰·凡·安德里亞本人宗教情結濃郁，篤信虔誠，從小就對宗教經典著作耳熟能詳。不僅如此，大學期間的約翰·凡·安德里亞專攻神學學位，深受馬丁·路德宗教改革運動的深刻影響。后來走向社會，他還傾心盡力擔任當地教會職務。因此，這些幼有所染、少有所學、壯有所為的人生經歷都是有一定關聯的。

最后，生產力水平低下使得著作細節描述的真實性方面具有局限性。坐落在遙遠南極孤島地帶的這座形狀呈三角形的“基督城”是幸福美好的人間樂園，是水豐樹茂的人類綠洲，是萬物充裕、五谷豐登、牲畜繁衍、風光旖旎的新奇世界，是一塊充滿著真理、善良和慷慨的最終著落。約翰·凡·安德里亞言之鑿鑿地指出，“整個城市劃分為三個部分：一部分是食品供應基地，另一部分是健身鍛煉之所，還有一部分是游覽觀光的勝地。島上除城市之外，其余的土地均供農業和手工業作坊使用”。但這些并非是奠定在物質財富高度發達且充分涌流的經濟基礎之上。而恰恰相反，“基督城”主要是奠定在落后的手工勞動基礎之上，生產力水平是十分低下的。由于手工生產效率低下、水平不高，“基督城”里的人們虔誠而純樸，傾向于自然的質樸，生活并不現代時尚，這就不得不讓人們對這樣的人類歸宿心存疑慮和產生懷疑。比如，“基督城”里的人們并非像“烏托邦”和“太陽城”里的人們那樣可以在公共食堂集中用餐，而是餐食時間各回各家，自起爐灶。同時作者明顯流露出對辛勤做飯表示抱怨：“我們的肩膀將會卸下多重的負擔??！”很明顯這里是沒有家務生活社會化和現代化的思想。不僅如此，“基督城”帶有明顯的平均主義色彩。例如，在吃的方面，食物按年成和人口配給；在穿的方面，顏色單調（白色或灰色），式樣單一（工作服或生活服）；在住的方面，規格一致（建筑物一律為三層樓），式樣統一，且裝有通風設備，保證有新鮮的空氣。可以說，奠定在生產生活方式落后基礎之上的“基督城”注定只能是鏡中鮮花、水中月亮、海市蜃樓罷了，是不切實際的。正如馬克思所說，“極端貧困的普遍化；而在極端貧困的情況下，必須重新開始爭取必需品的斗爭，全部陳腐污濁的東西又要死灰復燃”。

二、《基督城》的重要價值

《基督城》全書盡管存有上述諸多明顯不足，但畢竟是瑕不掩瑜。我們還是要肯定這部著作所蘊含的思想財富、理論創見和學術意義，肯定它的重要價值。

首先，《基督城》作為空想社會主義史上的第三顆明珠是站得住腳的。約翰·凡·安德里亞在《基督城》著作開篇的“謹致基督徒讀者”部分十分謙遜謹慎且畢恭畢敬地坦言：“我想說，這是一次公開的表白，這里并沒有說什么對著名的托馬斯·莫爾不利的話。至于說到我自己的作品，那是很容易棄如敝屣的，因為它不像莫爾的作品那么重要，或者那么豐富。”其實，恰恰相反，我們認為《基督城》無論從內容、形式、思想、意境都深受《烏托邦》和《太陽城》的影響，且與《烏托邦》和《太陽城》三足鼎立，共同構成一個早期空想社會主義穩定的理論體系，協同影響著16-17世紀西歐的社會發展、政治訴求、生活向往和心理狀態。正如恩格斯所說，“同任何新的學說一樣，它必須首先從已有的思想材料出發，雖然它的根子深深扎在物質的經濟的事實中”。從時間先后順序來看，如果說沒有《烏托邦》和《太陽城》就不會有《基督城》的話，那么沒有《基督城》的問世，西歐早期空想社會主義也就不可能取得歷史性突破和標志性成果。從思想日漸成熟來看，約翰·凡·安德里亞天資聰慧、學識廣博、業務精湛、追求進步，用智慧和心血辛勤澆筑起來的《基督城》之所以享有盛名，原因恰恰就在于其思想性深刻，想象力豐富，時代感濃郁，與時俱進地堅持、繼承和發展了西歐早期空想社會主義的精髓要義和價值體認。

其次，《基督城》對16世紀歐洲社會諸多矛盾問題的深刻批判具有重大現實意義。歷史和實踐已經證明哪里有早期資本主義的萌芽和發展，哪里就一定會有早期空想社會主義者們對現實矛盾問題的無情鞭撻，哪里就一定會有早期空想社會主義者們對勞苦大眾的悲憫同情，哪里就一定會有早期空想社會主義者們對人類終極歸宿的虛構暢想?！痘匠恰啡珪臍v史成就是巨大的，其現實意義也是相當深刻的。這與德國在西歐較早誕生資本主義經濟社會發展狀況和蓬勃興起的人文主義思想密切相關，突出表現在以下兩個方面。一方面，“德國資本主義經濟的最初發展提出了新的社會問題，封建割據與君主制又妨礙了資本主義的發展，宗教改革的不徹底加深了教會內部新舊勢力的矛盾和思想上的沖突，加上農民戰爭的失敗，促使人們重新考慮改革的方案和途徑”。面對早期資本主義社會造成現實世界的苦難和悲愴，約翰·凡·安德里亞力主在教區間創立經濟聯合組織，為貧苦大眾竭誠服務和無私奉獻，這些做法反映了早期無產者尋求解放、向往美好生活的訴求。另一方面，面對世人情緒的失落，約翰·凡·安德里亞昂揚積極樂觀、向上向善的精神風貌，在“基督城”那里沒有寒冷和饑餓，沒有剝削與壓迫，沒有“人吃人”和“羊吃人”的現象，沒有游手好閑的人和懶漢，沒有奴隸，甚至沒有商品和金錢，人與人之間親如兄弟，精誠合作，人統治人的壓迫現象全然消失，法律和律師完全失去他們的作用。換句話說，在那里的每個人都過著健康、快樂、愜意、幸福的生活。因此，約翰·凡·安德里亞自述：“在這個世界上人們普遍地生活得很不幸運。因為當這個世界凌虐善良，并把他們趕出疆界的時候，宗教也就隨之背井離鄉，她把她認為最忠實的信徒聚集在自己的周圍，漂洋過海，到處選擇佳境，最后看中了這塊土地，并把她的追隨者安置下來。”換句話說，人們渴望“基督城”能夠成為誠實與美德的溫柔富貴鄉。從這一點來看，《基督城》全書承前啟后，對17-18世紀空想社會主義的全面發展具有重要推動作用。因為，在一定程度上講，沒有約翰·凡·安德里亞《基督城》的創作，就不會有弗朗西斯·培根《新大西島》（出版于1627年）這部作品的問世。

最后，《基督城》對如何處理宗教和社會主義社會的關系具有重要啟示?！痘匠恰啡珪鳛樵缙诳障肷鐣髁x的代表作充滿濃郁的宗教色彩，這是有其主觀條件、思想淵源和時代特征的，對人們了解當時西歐社會宗教思想變遷和宗教歷史演進有著至關重要的作用。有學者在評介《基督城》時分析所說，“本書作為優秀的歷史文化遺產，值得文化教育工作者研究，同時也值得我國廣大宗教徒，尤其是基督教徒認真閱讀?；浇掏絺兛梢詮闹畜w會到：他們的先哲是怎樣為追求人類理想社會而篳路藍縷，苦心求索；當今他們完全能夠在社會主義建設中奮發圖強，作出自己應有的貢獻。基督教的社會理想和科學社會主義的理想盡管有根本區別，然而還是有很多相通之處的”。因此，我們要通過閱讀《基督城》這部著作進一步深入思考宗教和科學社會主義的關系問題，并且觀照現實，啟示我們進一步思索如何結合變化了的時代特征努力改進宗教工作方式方法，更好開創宗教工作新局面，積極引導宗教與社會主義社會相適應。

三、幾點思考

約翰·凡·安德里亞留給后世的《基督城》是作者獻給德國著名神學家約翰·安梯（1555—1621）的名篇佳作，從1619年出版問世距今已經有四百余年的歷史了。對于生活在21世紀20年代和30年代的人們來講，約翰·凡·安德里亞撰寫的《基督城》雖然創作年代久遠，但作為人文經典著作不能被塵封，更不應該被世人遺忘，其蘊含的學術價值、思想價值迫切需要學界同仁增強使命意識和發揚學術精神，進一步加強約翰·凡·安德里亞《基督城》全書的研究。

首先，從《基督城》版本的文獻研究來看，版本較為單一。從《基督城》全書版本的譯介傳播發展史來看，目前我們所能夠看到的和使用的是由黃宗漢先生在20世紀80年代末90年代初根據牛津大學出版社美國分社1916年版本翻譯，中國人民大學高放先生校訂，作為漢譯世界學術名著叢書之一由商務印書館于1991年出版的第一個中譯本《基督城》。但該書的德文版、英譯本，包括其他外文版本在國內市面上還沒有看到，鮮為人知，這既不便于學界研讀查考，也不利于比較鑒賞，亟須海內外讀書界、著譯界鼎力幫助，有關出版社將其列入名著翻譯出版計劃，使不同版本的《基督城》譯著問世，奉獻給廣大讀者和學界同仁。唯有這樣才能使《基督城》譯文以臻完善，蔚為壯觀，才能供人品鑒賞析，勘正謬誤。同時，我們之所以呼吁要持久而廣泛地研究《基督城》這部著作的意義還在于能夠有效抵制反面烏托邦三部曲（奧威爾《1984》、赫胥黎《美麗新世界》和扎米亞金《我們》）所丑化人類未來前景帶來的諸多干擾和不良影響。也就是說，面對反面烏托邦三部曲帶來的負面沖擊和挑戰，亟須人們用正面烏托邦三部曲《烏托邦》《太陽城》和《基督城》持續喚起人類對美好未來的篤定向往和執著追求。

其次，從《基督城》相關傳播教育的現實狀況來看，教材鮮有問津。約翰·凡·安德里亞著《基督城》的宣傳之所以尚未形成規模，影響之所以局限于少數專業人士群體，這與《基督城》未進入教材內容有一定關系。就科學社會主義與國際共產主義運動史專業、思想政治教育專業的眾多師生來講，更應該關注《基督城》一書，像熟悉《烏托邦》和《太陽城》一樣，知曉《基督城》的核心思想、基本主張和教育意義，這樣才能更加完整準確地理解西歐早期空想社會主義發展歷史，整體把控早期空想社會主義的全貌和樣態。對于專業學者來講，很有必要下大力氣來學習、研究《基督城》這部名著，同時注意用正確的分析態度來對待這部著作?！痘匠恰诽N含的空想社會主義思想，自然科學教育、全面發展教育，以及婦女教育，按需分配，哲學、法學、宗教學等思想都是值得學界論析研討的，尤其關于宗教問題，關于宗教與社會主義的關系問題，以及在《基督城》傳播史研究方面仍有較大研究空間。

最后，從《基督城》研究的基本動態來看，論著屈指可數。我國學術界和理論界最早提及約翰·凡·安德里亞《基督城》一書是20世紀80年代末90年代初期，由中國人民大學高放教授撰寫《空想社會主義史上的第三顆明珠——安德里亞著〈基督城〉評介》一文，且發表在《文史哲》1989年第2期。這篇文章較為全面、系統、生動地介紹了約翰·凡·安德里亞人物事跡和生平，并詳盡評介《基督教》一書的梗概和特點，進而由黃宗漢先生根據牛津大學出版社美國分社1916年版翻譯，高放教授校訂，作為漢譯世界學術名著叢書之一由商務印書館1991年出版發行的中譯本。緊接著，學者陳森撰寫了對中譯本《基督城》的書評《空想社會主義最早的第三部代表作——〈基督城〉中譯本出版》，面向學界和師生進行推廣薦讀。近年來，蒲國良教授所著《社會主義思想：從烏托邦到科學的飛躍：1516—1848》（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18年版）對約翰·凡·安德里亞生平及《基督城》核心思想進行了專題評析。徐宇清《約翰·凡·安德里亞的〈基督城〉及其教育思想》（《信陽師范學院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1年第6期）、葉仁炎《論〈基督城〉的宗教思想》（《湖北經濟學院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08年第7期）、林霞《安德里亞〈基督城〉分配思想之管見》（《南京醫科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1年第4期）、牛丹《〈基督城〉與圣經原型意向》（《華北水利水電學院學報》（社科版）2012年第1期）進行了相關探討。這些屈指可數的研究論著僅從數量來看是非常單薄的，顯得研究氛圍不夠濃厚，關注度和重視度與《基督城》在空想社會主義思想史上的地位是明顯不符的，與學界對《烏托邦》和《太陽城》的研究相比更是遜色得多。

總之，約翰·凡·安德里亞《基督城》一書作為文學杰作在批駁資本主義社會發展帶來的矛盾和問題基礎上虛構更美好、更祥和、更可靠和更安定的人類美好理想，強烈呼喚世人要增強對真理的渴望和對完美的追求。約翰·凡·安德里亞《基督城》作為空想社會主義史上的一部偉大的歷史文獻和文學作品具有重要價值，我們不能熟視無睹，需要以崇尚經典的敬畏之心科學且理性對待，并從中汲取有益養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