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德簽署首份防務合作協議的戰略意圖

英國與德國是歐洲傳統軍事強國，近年來，兩國防務關系不斷走近。2024年10月23日，英德宣布簽署《三位一體防御協議》，同意在陸、海、空、太空和網絡等各領域進行系統合作，并強調歐洲必須增強自衛能力。在當前烏克蘭危機延宕的背景下，英德兩國尋求防務“捆綁”，通過簽署防務協議，開展大范圍、全方位、系統性的合作。這一舉措不僅將加快推動歐洲防務一體化進程，增強歐洲自衛能力，而且還將加劇地區國家競爭和軍備競賽，對歐洲乃至整個世界安全格局發展產生重要影響。

推動英德防務合作關系深化

英國與德國的防務合作由來已久，但歷史上大多是臨時性的，兩國并未簽署正式合作協議。此次簽署的《三位一體防御協議》是兩國首個“全面性”防務合作協議，不僅內容廣泛，涉及陸、海、空、太空和網絡等各領域，而且還聚焦一系列具體的聯合項目，凸顯出兩國對未來防務合作的認真和務實態度。

根據協議內容，英德兩國將在研發和生產下一代武器方面開展密切合作。在新型遠程打擊武器方面，雙方同意“共同努力快速開發一種新系統，該系統比任何現有系統射程更遠、瞄準更精確”，強于英國向烏克蘭提供的風暴之影遠程導彈。在無人機合作方面，雙方同意聯合研發可伴隨戰斗機行動以及可供其他軍事力量使用的新型無人機，特別是海上無人駕駛飛行系統的合作探索與開發。在防空反導體系方面，雙方同意將在前期北約國防部長會議所達成的意向基礎上“與合作伙伴共同努力，整合防空系統，以更好地保護歐洲領空免受遠程導彈的威脅”。此外，德國萊茵金屬集團還計劃將在2027年底之前在英國投資建設軍工廠，使用英國炮鋼生產德國120毫米滑膛坦克炮、英國120毫米線膛坦克炮和兩國通用的155毫米榴彈炮炮管。這將是歷史悠久的英國謝菲爾德鍛造廠鋼材20年來首次重新被用于制造火炮身管，進一步密切了兩國在國防工業領域的合作。

在聯合軍事行動方面，該協議規定了兩國軍隊將舉行更多聯合訓練和演習，并“將前線作為發展新型作戰方式的催化劑”。雙方同意在北約東翼集中兵力，加強在波羅的海地區地面部隊的合作，特別是在北約東部與俄羅斯交界處進行聯合軍事演習，以發揮“有效威懾”作用，并共同利用后勤、倉儲和補給等資源。此外，英國還同意德國P-8巡邏機可以從蘇格蘭洛西茅斯基地起飛，以加強對北大西洋的海域監控，特別是監控俄羅斯的潛艇活動，更好保護關鍵海底基礎設施免受破壞，例如天然氣管道、電纜和通信光纜等。這是25年來德國飛機首次被允許在英國進行部署，具有歷史里程碑意義。

此次英德兩國簽署正式協議，開展大范圍、全方位、系統性的合作，無論是在兩國歷史上還是在當下歐洲國家之間都是比較少見的，這標志著兩國防務合作關系進一步深化。正如德國防部長皮斯托留斯所言：“我們的合作將更加緊密。我們正在共同努力，以加強北約內部的歐洲支柱，通過陸軍、空軍、海軍和網絡領域的各個項目來共同增強我們的能力。”除防務領域外，英德雙方還正在推進開展其他領域的合作談判，涉及貿易、能源、重要物資供應網和應對氣候變化等。據媒體報道，德國還希望未來與英國達成一項類似于《亞琛條約》的國際條約，在國防和安全方面進行更具戰略性的合作，以期為未來十年的英德關系奠定基礎。

實現自身防務與安全戰略目標

英德兩國深化防務合作，既是受國際力量格局演變和地區安全形勢日益復雜等因素影響的結果，也是雙方在外交和安全事務上各自考量的結果。從英國的角度看，深化與德國等歐洲國家的防務合作，是恢復其與歐盟關系的重要一環。英國于2020年脫歐后，將與美國的軍事合作視為頭等任務，與歐盟的關系不斷降溫。但隨著美國在歐洲防務投入力度的持續減小，以及英國在政治、經濟等許多領域遭遇困境，英國開始反思昔日不顧一切地“脫歐”是否值得。這種反思在一定程度上助推了2024年工黨戰勝保守黨重獲執政權。

斯塔莫政府上臺后，雖然并沒有提出英國重新加入歐盟的意愿，但其將恢復與歐盟的關系作為外交政策的核心內容。特別是在歐盟委員會主席馮德萊恩獲得正式連任后，斯塔莫積極推動雙方會晤，意在“重啟”英歐關系，為雙邊合作注入新的政治動力。作為“重新加強與歐洲合作”的重要一環，工黨在選舉時承諾“執政半年內一定與德國達成并簽署某項軍事合作協議”。此次《三位一體防御協議》簽署后，英國防大臣約翰·希利還特意強調“此時距工黨重獲執政不到6個月”，意在凸顯工黨內閣“言必信，行必果”的形象。簽署《三位一體防御協議》成為工黨新政府上臺后調整對外關系的關鍵舉措。此外，英國還希望利用這個機會，以一種更加深入的方式進入歐洲安全格局中。英國防部稱，這項協議的簽署標志著英德及歐洲安全關系的根本性轉變，“將形成歐洲能力最強的軍隊間合作關系”。

德國與英國開展全面防務合作可進一步實現其全面轉型的軍事和安全政策目標。德國是歐洲工業大國，近年來提出了一系列擴大防務開支計劃，但其國防工業和防務力量的短板難以在短期內得到彌補，特別是由于傳統上的“重陸輕海”，在遠程打擊裝備、海上裝備等方面存在明顯短板。而英國在這些領域有獨到之處，其為海王直升機研發的“軟硬”系統與美式裝備各有千秋，風暴陰影等防區外精確打擊武器也已在烏克蘭危機中發揮了相應的作用。德國迫切希望通過這種“互補性”軍事合作，借英國的實際軍事經驗、軍事工業等，實現自身戰略戰術的系統轉型。

此外，德國作為二戰戰敗國，長期以來一直在“再軍事化”問題上面臨阻力。此次與英國簽署全面防務合作協議，說明其推行的“再軍事化”政策首次在歐洲內部得到英國的支持與認可，進而為其全面開展“再軍事化”提供了方向、奠定了基礎。同時，在當前歐盟內部利益分歧明顯、德法之間長期存在矛盾的背景下，德國選擇同英國進行更為密切和全面的軍事合作，有助于破解其面臨的在歐盟領導力弱化、影響力下降的困局，并提升自身在地區和全球安全事務中的影響力。

強化歐洲整體防務力量體系

近年來，美國將戰略重點逐漸向“印太”地區轉移，對歐洲安全事務持消極態度，這引發了歐洲國家對美國在未來對北約承諾的真實性和可靠性的重大質疑。歐洲國家普遍擔心美國可能大幅降低對北約事務的參與度，因此主張積極開展合作。此次英德加強防務合作，也是為美國大選后可能出現的調整變化制定應對之策。德國防部長鮑里斯·皮斯托里烏斯稱，無論美國大選結果如何，歐洲都必須采取更多行動，其中一項重要舉措就是加強歐洲防務力量的整合與協同。

此次英德簽署《三位一體防御協議》，還專門強調了兩國防務合作項目的“開放性”，宣稱未來兩國共同規劃的項目也將向法國等其他歐盟成員國開放。特別是法國與英德兩國均簽有雙邊安全協議。2010年，英法兩國簽署了《蘭開斯特宮條約》，就組建聯合遠征部隊和開展核武器合作達成一致；2019年，德法簽署了《亞琛條約》，覆蓋安全、防務、經濟、外交等幾乎所有議題。此次英德簽署《三位一體防御協議》后，法國也公開表示了支持，這標志著英法德三個歐洲大國形成了一種三角防務關系。如果此舉效果良好，還將會有更多歐洲國家簽署類似的“交叉雙邊協議”，并由此構建出一套北約框架下更“內層”的歐洲國家間協同防務交叉體系，這將有助于大大強化歐洲自身的軍事能力。

從未來發展來看，英德之間深化防務合作，會在很大程度上影響歐洲防務格局的“力量平衡”，特別是將加劇歐洲與俄羅斯的對抗。英國防大臣希利和德國防部長皮斯托里烏斯在簽署協議時均強調，兩國加強防務的一個重要目的是“向俄羅斯發出重要信號”。此外，有英國媒體在對希利的專訪中也犀利指出，該協議的一項重要內容是英德合作開發防區外打擊武器，“此舉對遏制俄羅斯、支援烏克蘭具有重要意義……可為北約提供對抗俄羅斯的新型威懾力量”。這些勢必都會導致俄羅斯的高度警覺和強烈反應，從而使得未來歐洲安全格局更加復雜。

責任編輯：張 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