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歌曲《偶然》的詞樂關系分析

目前在聲樂演唱領域，藝術歌曲是被廣泛演唱的歌曲類別之一。藝術歌曲大多文學性較強，歌曲更多地呈現(xiàn)作者的審美感受，側重表現(xiàn)作者的內心世界。藝術歌曲的詞、樂是兩個同等重要的組成部分，歌詞和音樂和諧統(tǒng)一才能形成一首完整且優(yōu)秀的藝術歌曲。本文將以藝術歌曲《偶然》的詞樂關系為研究對象，以創(chuàng)作背景為研究起點，從歌詞和曲式結構兩個方面進行分析研究，然后對調性和聲與歌詞的關系、旋律和歌詞的關系、織體與歌詞的關系進行深入地分析研究，以期為藝術歌曲的相關研究提供一定的參考。

一、藝術歌曲《偶然》的創(chuàng)作背景

藝術歌曲《偶然》的歌詞是由詩人徐志摩于1926年5月所創(chuàng)作，并由作曲家李惟寧配曲。徐志摩在詩中表達了對愛與美的消逝的感嘆，也透露出對這些美好情愫的眷戀之情。李惟寧是我國近代音樂史上著名的音樂家，曾先后在巴黎音樂院及維也納音樂與表演藝術學院學習鋼琴、理論作曲。西方的作曲技法對李惟寧的影響很大，他很善于運用豐富多變的演奏技法，使得自己的音樂彰顯出獨特的風格。

二、藝術歌曲《偶然》的歌詞分析

徐志摩的《偶然》以簡短的文字，在短短的兩節(jié)中表達了一段完整的情感變化過程，并借此表達出內心深處幽微的情思。下面將從感情和節(jié)奏兩個方面展開分析。

（一）隱藏在意象之下的樸素感情

第一節(jié)詩中，徐志摩運用象征主義的創(chuàng)作方法，開門見山地點出“云”和“波心”這兩個獨特意象。云和水作為兩種自然物象，本是毫無交集的，正如詩中的“我”和“你”的相遇，而“云”投影在“波心”，象征的正是詩的主題“偶然”。同時，“云”代表著自由和流動，“波心”作為“水”的一種表現(xiàn)形態(tài)，指向了如水一般美好而又澄澈純潔的品質。第二節(jié)則是直寫“我”和“你”如同航行在海上的舟，在黑夜里相逢，然而各有各的方向，偶然相遇，卻又匆匆離別，表現(xiàn)出作者對人生的感嘆，對美好情愫眷戀與克制的深刻而復雜的情感。

（二）張力的美感與鮮明的節(jié)奏

在這首短詩中，除了蘊含著豐富的情感以外，還有著明顯的張力結構。詩人在進行意象的塑造時，特意采用了具有相對性質的意象以此形成強烈的張力結構，如“黑夜”與“光亮”。此外，這首詩具有鮮明的節(jié)奏感。詩人在詩中采用重復的手法，以形成一種明顯的回環(huán)結構，讀之朗朗上口而且回味無窮。

三、藝術歌曲《偶然》的曲式結構分析

藝術歌曲《偶然》為三個樂段（A+B+A1）的單三部曲式，整首作品為6/8拍，降E調。

歌曲的引子為一段舒緩的琶音，給人無限的遐想，它以中弱開始，使得歌曲一開始就顯示出一種憂郁的情感色彩。而一直上行的音階卻暗示了希望，雖然情感表面上沒有波瀾，實際上卻暗潮涌動，推動了后續(xù)情節(jié)的發(fā)展。

歌曲的呈示部依舊以舒緩的琶音開始，是前面引子的延續(xù)，開始講述詩歌的內容。這一部分的旋律比較悠揚，仍然是以降E大調為基本調。到了第九小節(jié)變化音的出現(xiàn)，暗示旋律轉到了它的平行調c和聲小調上。大跨度的音的出現(xiàn)，表明了情緒開始達到高潮，而這幾個小節(jié)依然使用流動的琶音，使聽眾感覺音樂婉轉悠長。最后下行的旋律回到了主音降E，并且最后兩個音都有自由延長，表達了作者對轉瞬即逝的相遇的失望，也給了演唱者自由發(fā)揮的空間。

中段依舊用主調的平行調c和聲小調。中段開始就和呈示部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不再采用流動柔和的琶音，而是采用空拍加柱式和弦，凸顯出這一段的情感是非常強烈的。相比于呈示部而言，這一段的整體音高比較高，暗示了樂曲行進將會達到高潮。前三句讓聽眾感覺到情緒遞進，第四句稍加緩和，開始轉向降E大調，而第五句達到了整首歌曲最高潮的部分，之后旋律開始呈下行的趨勢，暗示著這一段走向了結束。

接下來兩小節(jié)的柱式和弦，為調性回歸的穩(wěn)固奠定了堅實的基礎。隨著琶音的再度出現(xiàn)，再現(xiàn)部也緩緩展開，音樂也回到了原速，與前面的呈示部形成了呼應。這種平靜和前面的高潮形成了對比，如同暴風雨之后的平靜，也暗示著作者的內心已經釋然。而后旋律回到了主和弦，隨著自由延長音的出現(xiàn)，音樂速度放慢，走向了結束，使聽眾回味無窮。

整部作品的結構規(guī)整而簡潔，雖然只用了簡單的單三部曲式，歌曲的音域也只有九度，但是作者的情感卻深深地隱含其中，加上詩句含蓄蘊藉的意境美感，使聽眾產生了強烈的情感共鳴，久久不能釋懷。

四、藝術歌曲《偶然》的詞樂關系分析

歌曲是歌詞與音樂相結合的藝術形式。歌詞與音樂都有其自身發(fā)展的規(guī)律特點，也有各自獨立的功用。筆者將從歌曲的調性和聲與歌詞的關系、旋律與歌詞的關系以及織體與歌詞的關系三個方面展開分析。

（一）調性和聲與歌詞

調性的明暗色彩與歌詞的情感表達密切相關。比如，大調的明亮色彩可以增強歌詞的積極情緒。調性與歌詞之間的相互配合，使得整首歌曲變得更加協(xié)調，也更顯層次分明。

1.基本調性分析

藝術歌曲《偶然》是一首以降E大調為基本調的歌曲。歌曲的引子部分一直為降E大調，為整首歌奠定了調式調性。歌曲的呈示部進行了短暫的轉調后又回到了原調：在第九小節(jié)處歌曲轉到了降E大調的關系大小調，c和聲小調，在呈示部的最后又回到了降E大調。歌曲的中段以c和聲小調開始，營造出一種小調特有的悲傷氣氛，暗示了這一段整體的情感色彩；從第四句開始，歌曲再次回到降E大調，回歸主調后走向全曲的高潮，然后在下行旋律中走向結束，以主調的主音降E進行結尾，與主調形成了呼應。歌曲的再現(xiàn)部與呈示部的調性關系有著相似之處，這種相似更加說明了這首歌曲的調性就是在降E大調和c和聲小調之間反復，但是最終還會回到主調降E大調。

2.調性和聲與歌詞的關系

大小調的綜合運用可以展現(xiàn)出樂曲色彩的明暗對比，而調性之間的相互轉換能夠讓人在不經意間感受到樂曲情感的變化，加強音樂的豐富性。藝術歌曲《偶然》的調性轉換與它的歌詞也有著密切的關系。

歌曲第九小節(jié)出現(xiàn)轉調，從降E大調轉到了c和聲小調。這樣的轉換導致音樂色彩從明亮變成了暗淡，使得歌曲在此處彌漫著一種悲傷的氛圍。而后歌曲在下行的旋律中又回到了降E大調，到了中段的時候歌曲的調性再次轉為了c和聲小調。c和聲小調的小調色彩與歌詞巧妙地融合在了一起，奠定了音樂的情感氛圍。而在最后兩句，歌曲再次回到了降E大調，大調明亮的色彩開始顯現(xiàn)，象征著在黑暗的大海中，出現(xiàn)了一絲光亮。最后在降B音，說明整首歌曲并沒有結束。

到了再現(xiàn)部的時候，轉調情況與呈示部基本一致。然而，筆者認為雖然都有轉到小調的部分，但是兩段所表達的情感卻是不同的。展開部的小調色彩更多的是悲傷，而再現(xiàn)部所表達的情感更多的卻是釋然。雖然再現(xiàn)部與呈示部的歌詞與調性一致，但表達出來的情感還是略有區(qū)別。

（二）旋律與歌詞

1.旋律分析

藝術歌曲《偶然》的旋律大部分是以三度音程進行上下行進。歌曲呈示部的前四小節(jié)以下行的旋律為主，且旋律較悠揚。第五小節(jié)出現(xiàn)了一個從G到降E的六度音程大跳，同時第六小節(jié)出現(xiàn)了F這樣的高音，表明這兩小節(jié)出現(xiàn)了一個小高潮。而最后兩小節(jié)的旋律則又趨于平緩，并且以級進的上下行旋律為主。歌曲中段旋律的音高相對于呈示部而言更高，而且淋漓盡致地展現(xiàn)了歌曲旋律以三度音程為主的特點。前六小節(jié)的旋律以上行的三度音程為主，只有在第六小節(jié)處出現(xiàn)了一個下行的旋律。最后三小節(jié)的旋律再次趨于舒緩，為后面的再現(xiàn)部埋下了伏筆，而歌曲再現(xiàn)部的旋律與呈示部的旋律基本一致。

2.旋律與歌詞的關系

歌曲呈示部前四小節(jié)的歌詞主要是以描述景物為主，所以旋律也較為舒緩。而第五小節(jié)和第六小節(jié)歌詞則預示著相遇后的分離，所以這時候歌曲的情感較為激動和悲傷，在旋律上會出現(xiàn)一個小高潮。最后兩小節(jié)的下行旋律則進一步增強了歌曲中失落沮喪的情感。

中段的歌詞主要描寫了兩個人偶然相遇又匆匆分別的場景。整個中段的旋律都以跳進的三度音程為主，表達出作者內心激動的情感。第六小節(jié)出現(xiàn)了一個下行的旋律，流露出作者對這段感情的無奈之感。而最后三小節(jié)的悠揚旋律，則體現(xiàn)出作者內心對這段感情的釋然。

再現(xiàn)部的旋律與歌詞與呈示部基本相同。但筆者認為再現(xiàn)段更多地展現(xiàn)了詩人對這段感情的釋然，也承接了中段的最后兩小節(jié)。

（三）織體與歌詞

1.織體分析

藝術歌曲《偶然》運用了鋼琴伴奏對曲子的織體進行演繹。引子部分運用了琶音的音型，短短的幾個音不斷重復，傳遞出歌曲憂郁的情緒。這一部分的織體奠定了整首歌曲的基調，也確定了歌曲的基本情緒，既可以讓演唱者更好地進入狀態(tài)，也可以讓演奏者在這個過程中尋找到符合這首曲子的速度與情緒，為接下來的演唱做好充分的準備。

呈示部的織體基本上和引子部分差別不大，但并沒有出現(xiàn)與引子部分相同的旋律。這一段織體最后有兩個自由延長記號，鋼琴伴奏者應當根據演唱者的演唱速度來處理這里的彈奏速度，確保能進行較為完美的配合。

中段的織體與前面部分截然不同。開始三小節(jié)的織體顯示出作曲家的巧妙設計，伴奏的上方織體持續(xù)地重奏柱式和弦，而下方織體則重復著第一句演唱的旋律，與人聲進行了兩次呼應。而在整個中段的倒數(shù)第三小節(jié)，三個頓音重復了前面的三個音，更加強化了“你忘掉”這句歌詞的情感色彩，給后面的演唱奠定了基礎。

展開部與再現(xiàn)部連接的部分，這一段的柱式和弦進行了調性的轉換，又回歸到了主調降E大調，這兩小節(jié)的織體暗示了再現(xiàn)部的來臨，提示演奏者做好準備。

再現(xiàn)部的織體與呈示部幾乎相同，只在最后一小節(jié)出現(xiàn)了漸弱漸慢。在彈奏這一部分的時候，鋼琴伴奏者仍然要以演唱者的演唱力度和速度來進行漸弱漸慢的處理，與演唱者默契配合，讓歌曲完美地結束。

2.織體與歌詞的關系

伴奏的織體是為人聲演唱服務的，而人聲演唱的歌詞也需要伴奏配合。伴奏可以輔助歌詞的表達，使音樂變得豐富完整。呈示部的歌詞主要是對偶然相遇的敘述。舒緩的琶音可以把呈示部的歌詞完美地表現(xiàn)出來，傳遞出歌詞中悲傷的情緒。中段的歌詞講述的是兩艘小船在黑暗的大海中相遇，但終將錯過，令人惋惜。而織體中連續(xù)的琶音配合較強的力度，能夠把音樂中痛苦、悲傷的情緒完整地表現(xiàn)出來，引發(fā)觀眾的情感共鳴，讓觀眾沉浸在音樂營造的氛圍之中。再現(xiàn)部的織體和歌詞與呈示部的幾乎相同，最后的漸弱漸慢與歌詞緊密結合，讓這首歌曲緩慢走向了尾聲。

五、結語

藝術歌曲作為在聲樂演唱中較為特殊的一種形式，在聲樂演唱中占據重要的地位。通過對藝術歌曲《偶然》的詞樂關系分析，可以使得演唱者對這首歌曲的歌詞和音樂有更深入的理解，以便于在演唱中更好地處理歌曲的情感和內涵。此外，通過本文的研究，也可以給相關研究者提供一些詞樂關系研究方法，為后續(xù)藝術歌曲的研究起到一定的借鑒作用。

（作者簡介：張晨雨，男，碩士研究生在讀，廣西師范大學音樂學院，研究方向：聲樂演唱）

（責任編輯 王瑞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