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途忐忑（組詩）

山寺桃花

每一朵花都打開自己

春風(fēng)擦拭體內(nèi)的銅鏡，一片耀眼

它們笑了，眉眼張開了

起伏的誦經(jīng)聲，像山路一般逶迤

上山的人，努力撥開薄霧

鳥雀的鳴叫一度驚醒俗世的黑暗

毋庸置疑，我們?nèi)笔У囊徊糠质澜?/p>

就像潭水倏急逝去的花瓣

一份虛空，在心底放大陰影

噙住花的乳汁，安撫這泛濫的災(zāi)情

迷霧，又一次合圍上來了，哦

尚試圖找尋些什么，在此荒蕪小徑

當(dāng)秋風(fēng)穿過身體

和向日葵一起，垂下頭顱

傾聽籽粒笑開的聲音，傾聽閃電

卸下孤獨，汗水找到新的高度

大風(fēng)中，去瘦成一粒幸福的塵埃——

一時，在透明的露珠上安睡

一時，在潛涌的火焰下動蕩不安

許下一場戀愛，對遠山

對近水，對遼闊的寂靜、溫暖

漂流，漂流

其實，是和下午的太陽、清風(fēng)

一起漂流的，被激水與橡皮筏

安排了三個小時的命運

丟了櫓的半程

一顆心，懸在浪尖上

抓不住自己，救不出自己了

就把濕漉漉的中年之身，交給水浪

漂流，是第一次。前路是

摸不到底的深潭

半個旱鴨子，眼神輕易背叛自己

暴露藍幽幽的恐慌

一邊預(yù)想落水，如何發(fā)出呼救

一邊自我安慰，抓緊纜繩

和同行者笑說，這是水深火熱的生活

可他們不知道，我內(nèi)心的驚悚

隨時，閃電一般劈來

多么羞愧啊——

在那些虛張淡定、掩飾懦弱的時刻

上岸了，大家像一只只水鳥

擦干自己的羽毛

湍流中，一次次碰撞

化為血脈的柔韌、沖動和甜——

就撫摸傷痕，付之以愛吧

就像常愛著這個，含淚笑談的人間

不安之心

對著銅鏡檢視一下過去

一陌生人怒目逼視，打著照面

對群山狠狠喊上幾嗓子

只剩下哽咽，刀割著時間

借狂雪嘶吼見證一次雄心

贏弱之馬困于中途，雪地哀鳴

看云朵以高遠照亮一片蔚藍

暗暗捂住向遠之心

看驚雷以一道閃電洞穿世界

默默熄滅體內(nèi)的風(fēng)暴

坐著坐著就昏昏欲睡，僅可交出

一把朽骨最后劈裂的聲音

半輩子，丟了太多的骨氣和尊嚴

現(xiàn)在，不想把一點點虛榮都丟掉了

醒茶

人到中年，常常看山不驚

觀水不語

疏遠甚至撇清著與世界的關(guān)系

像窗簾尚未拉開，灰塵布滿銅鏡

神思一度暗淡了

需要濃茶加以撫慰，加以喚醒

一杯水，半杯茶葉

去清洗漸已麻痹的身心，連同抑郁

困頓，數(shù)不清的淚痕

一卷經(jīng)書，茶能品出禪意

一冊山水，由茶說出歲月沉浮

透視人間，茶始終和我們一起醒著

所幸雄心尚在，時光依然香甜

（選自中國作家網(wǎ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