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術自主性視角下體育領域中的技術治理與秩序重塑

DOI：10.14104/j.cnki.1006-2076.2025.01.010

［引用格式］賈文彤，李寒冰.技術自主性視角下體育領域中的技術治理與秩序重塑［J］.山東體育學院學報，2025，41（1）：89-98.

摘要：技術的高速發展導致現代體育異化問題層出不窮，體育領域中的人類造物已經影響到了體育治理的傳統秩序。科學運用技術治理實現人控與技控的有機結合，是解決體育技術自主運行與失控問題，構建良好體育秩序，推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體育法治建設的關鍵路徑。該研究從技術哲學中的技術自主性視角出發，分析了技術漂遷、技術律令與體育領域中技術失控問題的利弊關系。同時將技術治理理論與體育實踐相結合，圍繞體育領域中的技術治理和控制，對技術治理和體育秩序的關系進行了論述。研究認為：體育領域中的技術是可控的，體育領域中的技術失控是由于技術發展導致體育秩序破壞而造成的；技術治理有助于體育秩序的達成，建立合理的、動態平衡的體育秩序是體育發展的終極目標。未來我國的體育秩序將呈現智慧法治形態下技治與人治有機結合的發展態勢，體育治理也將朝著兩者融合的方向發展。

關鍵詞：體育技術；技術治理；技術自主性；技術漂遷；技術律令；體育秩序

中圖分類號：G819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6-2076（2025）01-0089-10

Technology Governance and Order Reconstruction in Sports Field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Technological Autonomy

JIA Wentong1，2， LI Hanbing3

1. School of P.E.， Hebei Normal University， Shijiazhuang 050024， Hebei， China; 2. Center of Studies on Sports Laws， Hebei Normal University， Shijiazhuang 050024， Hebei， China; 3. School of Social Sport， Hebei Sport University， Shijiazhuang 050041， Hebei， China

Abstract：The rapid development of technology leads to the emergence of modern sports alienation problems， and the human creation in the field of sports has affected the traditional order of sports governance. Scientific application of technology governance to realize the organic combination of human control and technology control is the key path to solve the problem of independent operation and out of control of sports technology， construct a good sports order， and promote the construction of socialist sports rule of law with Chinese characteristic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technological autonomy in technology philosophy， this study analyzes the pros and cons of technological drift， technological imperative and technology runaway in sports field. Combining the theory of technical governance with sports practice， this study discusses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technical governance and sports order by centering on technical governance and control in sports field. It is concluded that the technology in the sports field is controllable， and the out of control of technology in the sports field is caused by the development of technology leading to the disruption of sports order. Technology governance contributes to achieving sports order， and establishing a reasonable and dynamically balanced sports order is the ultimate goal of sports development. In the future， sports order in our country will present the development trend of organic combination of technology and human rule under the form of intelligent rule of law， and sports governance will also develop in the direction of integration of the two.

Key words：sports technology; technology governance;technological autonomy; technological drift; technological imperative; sports order

科學技術的飛速發展促使人類社會產生翻天覆地的變化，在體育領域中，智能技術賦能體育的創新發展，使體育的形式與內容不斷向更高質量與更高標準邁進，其實質是技術為人類進一步突破自身的自然屬性上限而進行的服務與匹配。但辯證地看，體育領域在享受科技福利的同時，也面臨著技術革命所帶來的負面影響，深入探究這些影響并加以解決，則需要從技術哲學的角度對體育領域中產生的技術問題進行探討，這也是體育領域中技術運用的一個新的研究視角。

從體育的本質出發，體育是人類自身對個體生理極限的追求，然而隨著科技的發展，體育的社會屬性與政治、經濟功能日顯突出，同時各種體育異化現象也紛至沓來。例如，李世石、柯潔等圍棋大師敗給圍棋人工智能程序“阿爾法圍棋（AlphaGo）”，AI教練員“觀君”指導訓練、參與執裁是否可以取代人類執教，競技體育賽場興奮劑使用屢禁不止，“鷹眼”挑戰系統彰顯了科技對人類公正裁決的蔑視，“鯊魚皮”泳衣否定人類依靠自身超越極限的能力等，其產生的影響如同科幻影片中技術的自我更新和現代人工智能帶來的社會恐慌一般。人類造物在體育領域中逐漸失控，人類與人類造物在體育活動中的主從關系變得模糊，體育領域中科技的更新與進化已逐步超越了人類自身掌握的技術高度，因而引發了對“技術的發展是自然客觀必然還是人類主觀創造的問題”的深深思考。

大部分體育學術研究和體育實踐領域中，“技術”一詞多指體育的技法，包括教學的技術、運動的技術、競賽的技術等，這種“技術”屬于體育概念中的體育內容，是微觀的體育實踐技術。在本研究中，參照技術哲學研究中“技術”的概念，將體育技術界定為一種宏觀的概念，主要探討能夠對體育領域中所有規則、關系、內容產生影響的技術以及技術性的組織，這種“技術”不僅包括體育的技法，還包括體育領域中的科技應用、體育裝備設施以及體育領域中所有技術性的社會安排和社會關系。

綜上所述，區別于以往對體育技術認識論和價值論的探討，本研究主要是從體育領域中的技術自主性問題出發，嘗試從技術治理的理論視角探尋我國良性的體育秩序構建，通過對體育中“技術”失控導致體育異化的原因是什么，體育中的“技術”發展是否產生了意識即具有了自主性，“技術”失控下體育秩序是否可以通過技術治理解決問題等一系列問題進行哲學思考，以加深對體育技術的認識和理解。

1體育領域中技術自主性的思考

1.1國內外技術自主性觀點探析

蘭登·溫納在《自主性技術》中提出了如下幾個觀點：自主性技術的大致含義，泛指所有失去人類控制的技術，即超越人的意志的技術發展；技術的控制與失控問題，認為對技術的控制是無法實現的，技術失控是必然的；技術的自主性和泛靈論［1］問題，即萬物有靈，技術發展存在脫離人類控制的自我意識，其核心問題還是技術的自主性和控制的關系。在該書中作者開宗明義：現代社會面臨的巨大壓力就是自主性觀念的盛行迫使技術擺脫了某種控制，不再受人類目標的指引。其中，自主性是一個將自主和控制結合在一起的政治概念或道德概念［1］。總體看來，雖然蘭登·溫納是一個相對溫和的技術批判者，但其仍悲觀篤定技術自主性的結果將絕對走向技術失控，認為人類對技術的控制是不可能的。而在馬克思和恩格斯看來，科學技術發展是推動生產關系變革的主要力量。科學技術的革命性首先體現在對各個經濟時代的區分上，“隨著新生產力的獲得，人們改變了自己的生產方式，隨著生產方式即謀生的方式的改變人們也就會改變自己一切社會關系，手推磨產生的是封建主的社會，蒸汽磨產生的是工業資本家的社會”［2］。愛因斯坦說過：“科學是一種強有力的手段，怎樣用它，究竟是給人帶來幸福還是災難，完全取決于人自己而不是取決于工具。”［3］辯證地看，技術的發展是具有時代性的，人類社會的革命與技術的革命是相互關聯且由人類主導的。由此，本研究初步提出技術自主與人類控制的悖論。

國內對于技術自主性研究的文獻相對較少，但研究思路較為豐富。首先，概念界定研究方面。有研究認為所謂技術的自主性，是指技術作為能動的“準主體”，塑造了我們的日常生活方式和社會秩序，甚至塑造了文明形態［4］。其次，技術失控與可控悖論進行解釋的研究方面。國內學者提出技術自主性既具有絕對性又具有相對性，在相對意義上技術是自主的，在絕對意義上技術是不自主的。這是由技術自主性的雙重性決定的，即技術既具有自然屬性，也具有社會屬性，其中社會屬性占主導地位，并且這種技術的相對性尤其體現出一種政治倫理意蘊［5］。

1.2體育領域中的技術控制與失控

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產力，當今人類社會的發展離不開技術的不斷進步。但技術發展需要控制，技術的失控會給人類帶來災難，如核能失控將導致人類萬劫不復等。“技術是中立的嗎？”是技術發展過程中的一個附帶問題，技術是否中立為技術自主性與控制增添了一絲神秘的色彩，進而引發了技術的道德問題。傳統觀點認為技術在本質上是中立的，與道德無涉。但現在，這種觀點已漸漸被懷疑，并由此引發了技術道德問題的相關研究。雖然，“我們的交通危機將由更大的飛機或更寬的道路來解決，心理疾病將由藥物解決，貧困將由法律解決，貧民窟將由推土機解決，市區沖突將由催淚瓦斯解決”，但他們的技術系統不能完成其本應完成的基本任務——贏得戰爭、重建城市等［6］。“鯊魚皮”泳衣的發明和使用應該與價值無涉，但在競技體育中擁有該泳衣技術的組織和擁有該泳衣的人能夠顯著提高成績，這使得技術的“價值中立”觀點開始被質疑，體育道德問題由此產生，導致該泳衣在國際競技賽場上終被禁止。可見，體育領域中的技術是因為人類道德體系和社會規范而產生的人為控制下的相對中立。

技術的自主性和控制性是一對矛盾。本研究強調體育是社會的縮影，因此體育領域中的技術同樣具有這一悖論性特點。以興奮劑為例，依照前述蘭登·溫納的觀點，技術是不可控的，技術是必然失控的，由此服用或者使用興奮劑屬于技術自主性的絕對性范疇，即技術是絕對的失控。而在現實中，西方國家的很多人認為興奮劑的研發與使用是科技水平的體現，并不以服用或使用興奮劑為恥，且興奮劑技術的使用也是體育行業由來已久的做法，除去各類國際賽事中的禁藥名單，沒有在名單之列的藥品均可以使用，這也成為一些國家不斷研發興奮劑的動因。但是，國際體育領域對于服用或使用興奮劑采取零容忍態度，如，俄羅斯因違反國際反興奮劑條例被禁賽兩年，不能以國家名義參賽，只能以奧委會代表隊名義參賽；在北京冬奧會上，國際奧委會對服用了含有興奮劑藥物的俄羅斯花樣滑冰選手向國際體育仲裁院提出了上訴，雖然運動員是誤服了此類違禁藥物，國際體育仲裁法院最終也撤銷了上訴，但國際奧委會對此案的結果仍不滿意，這可以看作是社會對興奮劑的控制、批判與現實中運動員對興奮劑的大量使用存在悖論的典型案例。再如，古代奧林匹克運動會末期，在古羅馬帝國統治下，體育的趨利性、斗獸場的出現、皇帝在奧運會中的特權等徹底打破了古代奧林匹克運動會的宗教屬性，原本的體育技術被應用于野獸搏斗、體育賭博等負面社會活動中，古代奧林匹克運動會最終消亡于公元393年。而在古代奧運會消亡1 600年之后，更適合現代奧林匹克運動會的國際社會制度以新的樣貌復蘇并蒸蒸日上。由此可見，技術自主性在實踐活動中出現與蘭登·溫納并不完全相同的觀點，即雖然失控現象有時會較為嚴重，但體育技術并沒有失控到不可調控的程度，也論證了技術的自主性與控制性是此消彼長、相互依存的，脫離了人類的技術并不能獨自存在。

1.3體育領域中的技術漂遷現象

“技術漂遷”這一概念源于蘭登·溫納的《自主性技術》一書，蘭登·溫納從技術批判學派的視角認為，技術變革的圖景沒有呈現出一種受規律嚴格限制、朝著一種必然方向或者結局發展的過程，而是來自多個方向的創新且高度不確定的目的移動的過程［1］。技術漂遷最為顯著的特點是不確定性和非故意性，也就是說，技術變革的結果往往是意料之外或者是無法預見的。

蘭登·溫納“從非決定論到決定論、從無目標的漂遷到必然性的反復表述，對于當代政治思想具有某些重要意義”［1］的觀點耐人尋味，其中談到的非決定論和決定論主要是針對技術而言的。國內學者將技術定義區分為廣義技術和狹義技術，其中狹義技術主要是指根據生產實踐和自然科學原理而發展成的各種工藝操作方法和技能，如體育技術中的運球技術、起跑技術、騰空技術等；當然，除操作技能外，還包括相應的生產工具和其他物資設備［7］。從狹義角度上理解技術一詞時，體育自然技術顯然是包含在技術之中的，進而提出體育自然技術變革的結果是否也充滿著不確定性和非故意性的實證。以撐竿跳使用的竿子為例進行說明，撐竿跳高使用的竿子最初為木制的，跳到3.78 m后再難以有所提高；然后改為竹竿，成績可達4.09 m，故這一材質的竹竿使用時間長達50年之久；之后竿子材質進入鋼質、鋁合金時代；時至今日，運動員使用更加便捷的復合材料——玻璃纖維的竿子，成績達到了6 m以上。同時，撐竿跳高的技術也從“爬竿式”發展成為“鐘擺式”。可見，撐竿跳高技術、撐竿跳高竿子材質的變遷過程是伴隨著規則的要求和追求較高競技水平的目標性而進行的改變，清晰地展現出了體育領域中技術發展的不確定性特點。一般來說，技術的非故意性在一般領域中是較為明顯的，但非故意的結果特點在體育領域中卻不易觀察到。仍以撐竿跳高運動為例，其運動技術和使用的撐竿材質的規則是經過實踐而確定，并非由規則預先確定的，并且還會隨技術的發展而繼續變化，由此可以論證技術在體育領域中非故意性的結果特點。再如，奧林匹克格言的普適性也較好地詮釋了技術漂遷學說，“更高、更快、更強”指明了運動員乃至普羅大眾的運動追求，但運動項目、運動規則的不同以及技術在不同運動員個體使用上的差別，表現出運動員在相同的努力和追求下產生了不同的運動結果，也由此說明了不確定性特點。因此，狹義的體育技術具有技術漂遷論的特點，即技術發展的不確定性和非故意性，其對體育運動中規則的制定、運動工具的選擇和運動技術手段的使用并非是有意識和目的明確的，所呈現出的結果也不是預想的、故意的。可以說，因為自然技術的形式、功能以及演進規律趨于模式化且相對較為單一，所以體育自然技術漂遷所呈現出的不確定性和結果的非故意性特點是可以確定的。

1901年，“社會技術”這一概念由國外學者查爾斯·里士滿·亨德森首次提出［8］。應該說，國外學者對于社會技術的界定時更偏向于體現一種意會，故社會技術的抽象意義更明顯。如，著名思想家米歇爾·福柯［9］提出“規訓”就是一種社會技術，是一種支配人體的技術；赫伯特·馬爾庫塞［10］提出社會技術其實就是一種社會工程；雅克·埃呂爾認為，社會技術就是在人類活動的各個領域通過理性獲得的、有絕對效率的所有方法。國內學者對社會技術的研究起步較晚，但也取得了一定的研究成果，且對于社會技術的定義比較具體化。文興吾［12］指出，社會技術是指通過調整人際（含組織關系）關系、經濟關系以及其他社會關系，以促進社會全面進步和可持續發展的方式方法體系，即社會領域中的實踐性知識體系；魏振［13］將社會技術界定為，在社會實踐活動中，人類所采取的有目的、有意識的手段和序列。另外，從哲學角度講，社會技術可以劃分為理論形態、經驗形態和制度形態［14］，社會技術的制度形態應該與前者暗合，若以此論點為基礎，社會技術同樣包含了法律和政策等。

社會技術異化是技術漂遷特點的有力證明，反之，技術漂遷也極有可能導致社會技術異化。所謂社會技術異化，是指在社會技術實施過程中或實施結果中，由于價值主體不同或價值主體的價值觀不同，價值觀產生了沖突，致使最初價值（目的）的負向實現［15］。體育社會技術作為社會技術的下位概念，同樣遵從社會技術的演進規律。以校園足球政策為例，頂層設計的初衷是科學的、合理的，具有確定性和的指向性，實踐發展也表明，校園足球的總體發展是好的，但是其中不免會出現各種異化現象，如，形式大于內容的“足球操”、足球課由非專業足球教師上課等，使得校園足球政策這項體育社會技術出現了漂遷現象，即發展過程出現了不確定性，導致結果出現非故意性等特點。再以暑期足球夏令營為例，其創辦之初是以提高大眾參與足球項目的基數為目標的，但隨著參與主體“擇校權”“加分項”等功利目標的日益凸顯，足球夏令營中的功利主義和錦標主義不斷強化，足球運動的本質功能不斷弱化，這與創辦之初的目標漸漸偏移，異化現象紛紛出現，有力地證明了技術漂遷學說。再如，中國足球是體育改革的先行軍，最早開始足球的市場化和職業化之路，但是我國足球事業并沒有朝著預期的健康的方向發展，足球商業化與競技化過程中的異化現象比比皆是。由此可見，相比自然技術而言，體育社會技術漂遷（異化）更容易出現，也更容易判斷。由此，“體育社會技術漂遷是否成立”的命題也就不言自明了。

本研究認為，體育領域中的技術漂遷是真實存在的，并且對體育領域中的技術應用存在負面影響。在體育領域中，技術的使用對于構建更為合理、有效的體育秩序與規則有著重要意義，而這正體現了其應用價值，即這種通過技術構建體育秩序和規則的實踐，本質上屬于應用技術進行體育領域的治理范疇，是技術治理在體育領域的具體體現。而技術漂遷導致的不確定性將對技術治理產生阻礙，已有研究總結了技術治理的局限性包括“對于預測治理對象的動態變化作用有限”等［16］。簡言之，體育技術漂遷作為體育技術演進過程中的一種附屬是無法避免的，

它驅動技術發展的自主性現象不斷發生。由此可見，減少此類體育技術漂遷，可以為技術治理在體育秩序中充分發揮作用提供更大的空間，包括科學地規范體育事業的發展，長期有規劃地設計體育發展路徑，以及建立良好的、合理的體育秩序等。在體育治理中多視角、前瞻性地發現體育規律，找尋體育發展特征等，才能盡可能地減少體育技術漂遷帶來的負面影響。

1.4體育領域中的技術律令應用

技術律令在我國體育領域鮮少提及。蘭登·溫納對技術律令作出了界定，但較為拗口，即技術是這樣的結構，它們運作的條件要求對其環境進行重建。用類似三段論的形式進行解釋，如果你的目標是X，并且你已經選擇了能夠實現目標X的適當工具，那你必須提供使這個工具起作用的所有條件［1］。通過反復閱讀和梳理相關材料，本研究認為，技術律令的內涵應非常豐富，包含對人的行為與需求的塑造、強調技術的至上性以及技術發展的不可逆性等方面。如何進一步理解技術律令，蘭登·溫納在其著作中的相關闡述給予了很好的啟示：所需要的必要條件可能是多方面的，如經濟手段或者政治手段乃至社會習俗、習慣、人們的觀念等；技術律令不僅是功能性方面的要求，它可能還是一種道德標準，是區分好與壞、合理和謬誤、理智與瘋狂的一種方法；技術律令下，人們并非總是提前知道一些新技術所內含的要求，即使可能是最佳選擇也充滿了不確定性［1］。綜合上述分析，本研究認為技術律令是一種強制力，也可能體現的是各種社會關系甚至是各種社會關系的總和；作為技術律令的必要條件可以是主觀的也可以是客觀的，突出了技術為自身發展而潛移默化創造技術外部必要環境的“自主”能力，技術律令所體現出的某種強制性使社會變得封閉、呆滯甚至固化，是論證技術自主性必然存在的理論學說之一。

以環法自行車賽為例，環法自行車賽作為世界頂級體育賽事，在夏季舉行，賽期23天共21個賽段，總賽程超3 500公里。該賽事能夠磨練人的意志，培養積極向上的心態，同時對運動員的身心都是一個巨大的考驗。然而，運動員參賽時會出現不同的選擇，包括提高身體耐力、提高車技，甚至會出現冒險選用興奮劑這種違規行為。雖然使用興奮劑雖能夠降低訓練成本、短時間內達到成績最大化，但眾所周知，濫用興奮劑對運動員的身體會產生極大的危害。而作為技術律令，奧林匹克格言要求運動員在公平的環境下，要不斷地挖掘身體潛能和心理潛能，促使運動技術更加高超，追求運動成績最大化，如果運動員能夠踐行奧林匹克格言，則不會選擇使用興奮劑來達到快速提高成績的目的。因此，在技術律令語境下，需探討遵循奧林匹克格言與使用興奮劑分別如何影響運動員的行為選擇。同時，需要注意的是，技術律令應該是一個中性概念，技術律令產生影響時的關鍵在于體育運動參與者自身確立何種目標。若目標是科學的、有效的，是遵循體育運動格言的，如通過長期刻苦科學訓練來提升成績，那么在技術律令影響下所產生的各種行為也必將是積極的、符合體育發展要求的；若目標設立之初，運動員早已決策選擇采用興奮劑等不正當手段來達到短期內提高運動成績的目的，不僅違背了體育道德和體育精神，也造成技術律令的錯誤應用，給運動員自身及體育行業帶來了負面影響，如損害運動員健康、破壞體育公平性等，最終可能會導致體育競技失去其原本的價值和意義。

綜上所述，技術律令的內涵較為豐富，作為技術自主性的基礎學說之一，會對技術治理存在利弊雙重影響。一是有利之處。如果技術律令的必要條件（如社會習俗、人們的價值觀等）是積極向善的，那么對于技術治理肯定是有益的。同時，較高的道德標準也能夠助力技術治理，如，在職業道德的約束與激勵中，運動員能夠忍受常人不能忍之苦，日復一日地刻苦訓練，用汗水和淚水澆灌出一條成功之路。二是不利之處。蘭登·溫納在對技術律令進行解釋時提出，“對一種新的技術而言，最佳選擇也充滿了不確定性”，表述了一種技術的應用在產生結果前，無法預知其對外部環境的改變，這意味著技術律令會因為社會制度或群體認知進而對技術產生非必然性的結果導向。同理，體育技術律令對于體育技術治理同樣充滿著不確定性，如，雖然服用或使用興奮劑能夠在短時間內提高運動員的身體機能，從而提高比賽成績，但興奮劑顯然是與體育的本質要求相悖的，興奮劑技術的發展與應用對于人類參與體育活動會產生負面影響，具有較強的破壞性。因此，技術律令所具有的不確定性因素不利于體育治理的穩定。

1.5體育領域中技術自主性悖論的思辨

由前文可知，蘭登·溫納認為技術自主性的特征強調了技術的絕對失控，進而產生了技術失控與技術可控的悖論。但國內學者主要將技術自主性辯證地分為絕對性和相對性，其中相對性解決了這個悖論問題。依照國內學者的觀點，正是因為技術的社會屬性使得技術具有了相對性。所謂技術的社會屬性，就是全方位地對某一技術進行考量和評價，如從社會角度、政治經濟角度以及文化角度等。以競技體育中的興奮劑為例，競技體育強調競賽的公平性和公正性，而服用或使用興奮劑恰恰違反了這一原則，由此受到全社會的廣泛譴責和強烈抵制。從相對性視角來看，使用興奮劑所體現出的政治倫理意蘊更為深刻，雖然較高的成績能夠滿足個人或組織一時的政治需求和社會需求，但無疑也破壞了各級體育組織間的公平約定，引發了道德和倫理爭議。因此一直以來，反興奮劑是中國和世界各國共同面臨的一項長期、復雜、艱巨的任務，如，2005年聯合國大會通過了《反對在體育運動中使用興奮劑國際公約》，我國的《中華人民共和國體育法》和《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中均有反興奮劑的專章或專門規定。再以各類賽事中的假球與黑哨為例，從絕對性視角來看，只要涉及到利益就存在不可控性；但是，從相對性視角來看，假球與黑哨嚴重破壞了公平競賽的基本原則，無疑是兩顆令人深惡痛絕的毒瘤。

綜上所述，雖然體育領域中的技術失控現象是真實存在的，但體育組織能夠通過制度和規則來有效控制體育領域中的各類技術，以避免出現技術超越體育本質屬性的現象。假設體育制度是人體的免疫系統，體育領域中的技術是一種能夠被免疫系統壓制的病毒，當這種體育制度“免疫系統”伴隨著經濟發展和社會需求“消亡”時，那么原本被控制的“技術病毒”是否會失控呢？這是一個值得深入思考的問題。現階段，因為良性體育秩序的存在，體育領域中技術革命后的結果還能夠被人類迅速消化、吸收，成為人類參與體育的工具，但如何維持這種良性存在應成為社會各界重點關注的新疑惑和新問題。

2體育領域中技術治理的界定與應用

2.1技術治理的內涵

盡管技術治理已經被廣泛認可，但是無論國外還是國內，對技術治理的研究都還處于相對薄弱的階段。究其原因：第一，理論家較少，而實踐家多；第二，技術治理思想一經產生，便受到反科學的猛烈批評，對這種批評缺乏理論回應；第三，在中國形成了“即學即用、活學活用”的態度，相對來說，忽視了理論研究［17］。盡管如此，國內研究技術治理成果也為本研究關于技術治理內涵的界定提供了重要參考依據，即相關學者們主要從廣義和狹義兩個維度以及從應用技術的治理視角闡釋技術治理內涵。

（1）技術治理的界定可以從廣義和狹義（軟、硬技術）兩個維度展開。狹義層面上是基于物理現象的、工程意義上的技術，主要是指政府通過應用各種技術手段（特別是現代信息技術）來參與公共治理，以期提升行政效率和治理效能。這一維度的技術治理就是基于技術的治理，即借助技術來進行的治理行為，如實施電子政務、推行數據治理等。廣義層面上的技術更側重于組織性或行為性層面的創新，即以科學的管理方法、機制或制度來治理社會，以提升政府治理的專業化水準和理性化程度。值得關注的是，劉永謀關于技治主義的研究屬于治理理念的范疇［4］，這種對治理理念的探討在一定意義上講非常重要，是技術治理實踐的信托。（2）有學者在研究中提出，在漫長的學術史中，對技術治理概念的理解逐漸形成兩種面向。一是國家治理中采取的“技術性”方式，強調的是“技法”意義上的技術，強調對工具化的權力技術的運用和治理中的策略行為，即技術治理具有復雜精細的一面。二是先進技術手段在國家治理中的運用，強調的是“裝置”意義上的技術，強調將新興技術手段引入國家治理過程中，即技術治理也兼具技術現代的一面［18］。對應的定義有以下幾種：第一，把智能技術嵌入治理活動，實現人與技術協同治理的治理范式，學界稱之為“技術治理”［19］。第二，技術治理是指在政府主導改革的邏輯下，以不觸及行政科層制管理體制機制為基本前提，通過行政工具手段的技術化改造，增強政府治理行為的科學化、規范化、程序化和精細化，滿足治理變革轉型需要［20］。第三，所謂“技術治理”，指的是在社會運行尤其是在政治、經濟領域當中，以提高社會運行效率為目標，系統地運用現代科學技術成果的治理活動［21］。

總體來看，無論是從廣義、狹義兩個維度還是從應用技術的治理視角來看，雖然兩種研究都非常重視自然技術的應用，特別突出了當前人工智能技術的作用，但相比而言，后一種研究視角的討論不夠全面和深入。因此，本研究更加傾向于從廣義、狹義兩個維度對技術治理進行概念界定，這種視角視野更為寬闊，研究角度和層次更為豐富和全面。同時，當前及未來一個時期，體育治理強調治理現代化，同時包含了治理主體內部創新和治理手段創新兩方面，尤其符合這一視角。

此外，技術包括社會技術和自然技術，故技術治理也應包括社會技術治理和自然技術治理兩大類。（1）社會技術治理方面。在我國，社會技術有多種表述，可以分為多種類型，如按技術使用的周期與范圍區分可以分為戰略性技術和戰術性技術。具體到體育領域，首先，戰略性技術往往涉及一個社會或領域長期的生存與發展規劃設計。如，1995年國家體委頒布的《奧運爭光計劃綱要》，為我國競技體育事業的發展指明了方向，對推動我國由體育大國向體育強國邁進，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健康中國2030規劃綱要》作為國家戰略，將全民健康作為全面小康的組成部分。其次，戰術性技術則更側重于中短期的規劃，如國家體育總局《關于開展“體育賽事進景區、進街區、進商圈”活動的通知》《江西體育加快趕超三年行動計劃（2023—2025年）》等。但社會技術治理中難免會有人治的介入，由此可見法治建設在社會治理之中的重要程度。（2）自然技術治理方面。自然技術是人類在認識和改造客觀物質的過程中，所創造和運用的各種技術手段。為實現特定的物質生產或自然現象的改變，自然技術在體育領域中有著廣泛的應用，主要體現在運動訓練、運動裝備、運動設施建設等方面，如借助先進的技術設備對運動員的生理數據（心率、血壓、血氧飽和度等）進行監測和分析，為訓練計劃的制定和調整提供科學依據。使用自然技術治理（狹義）時需要特別考慮兩點，一是對數據本身的控制和使用，如，學生身體素質達標的數據，全國學生成千上萬，數據也是海量的，依據數據說明近視率、肥胖等問題時，必須要真實、客觀，不能為了達標而達標；二是針對數據的應用進行治理，如，對新聞報道中所使用信息數據的真實性和準確性進行監督、檢查與評估，如此才能更好地反映出現實問題的本質，為各層次治理主體制定更加合理的方案以及解決實際問題奠定良好基礎。

2.2體育領域中技術治理的內涵

體育領域中技術失控的原因歸納為兩個層面：技術的發展突破了體育的本質功能，體育的外延功能破壞了體育的良性秩序，究其根本是技術更新所催生的高生產力與舊秩序下生產關系的不匹配。因此，以制度、管理、道德等形式對技術進行控制，并維護社會秩序，是解決技術自主性問題的關鍵路徑。本研究嘗試在體育領域中運用技術治理手段對技術進行管理，即運用客觀的技術治理手段應對體育技術變化過程中產生的問題，以降低人為治理的主觀性，維護體育秩序的公平公正性。現階段，客觀技術在體育治理的實踐應用中具有以下特點：人類對技術的控制并未消失，即人類有選擇地使用技術；客觀技術約束了體育活動的異化，即盡可能地規避經濟需求、政治需求對體育領域的滲透；體育中傳統的人治和客觀的技治結合已經出現在實踐中，不可逆的歷史進程決定了體育中主觀治理和客觀治理的長期共生。

體育技術作為技術的下位概念，是指人們用于改變或控制運動訓練、競賽及體育科研管理等環境（涵蓋自然環境、社會環境、身體精神環境）的手段、活動以及規則和制度體系［22］。其中，通過身體展現的技能和技巧類技術是體育活動得以順利開展的重要保障。如，田徑運動中的跨欄技術、背向投鉛球技術等，這些技能和技巧類技術的有效實施對于維護體育秩序的統一與穩定發揮著不可或缺的作用。而體育技術除具備一般技術的共性特征外，還彰顯出鮮明的體育自身特殊性。因此，體育領域中的技術治理也具有獨特的內涵與特質，其內涵是指借助科學合理的體育技術體系，通過完善的人為制度和有效的執行機制來實現對體育各方面的治理，內涵的核心是將人治的因素融入到整個符合體育特性的規范化治理框架當中去。以北京冬奧會冠軍徐夢桃的教練情況為例，其教練是名為“觀君”的人工智能虛擬教練，該“教練”雖擁有人工智能裁判系統和教練系統，能夠對徐夢桃的動作進行甄別、打分并找出問題，但在比賽中，裁判判定勝負的核心依據依然是徐夢桃自身的動作表現，這充分體現了體育技術治理的特殊秩序與要求。這種特殊性要求在體育技術治理過程中，既要充分發揮各類技術的優勢，又要尊重體育活動本身的規律與特性，確保技術與體育的深度融合與良性互動，從而構建起符合體育發展需求的技術治理體系。

2.3體育領域中技術治理的應用

體育領域中的技術治理具有豐富的內涵與多元的應用形式，其核心在于運用技術治理的手段對體育技術本身進行有效管控與優化，進而推動體育事業的健康、有序發展。目前，體育技術治理在體育技術的規范化治理、創新性引導、技術風險評估等領域均有所應用與涉及。

（1）技術治理首先體現在對這些體育技術的標準化制定與規范化管理上。以田徑項目為例，高速攝像機、運動傳感器等的廣泛應用，首先能夠對短跑運動員的起跑姿勢、跑步動作規范及沖刺判定標準等進行更為精確的捕捉與分析，進而通過技術治理整合運動生物力學、運動生理學等多學科知識，不斷優化標準，使其既能夠符合人體運動科學原理，又能夠確保公平競爭。如，國際田聯等體育組織充分利用大數據分析和人工智能模擬等技術，依據技術發展的動態趨勢和海量的運動實踐數據經驗，周期性地修訂田徑競賽規則和技術標準，為田徑運動技術發展注入動力。再以體操項目為例，體操項目中動作難度系數的評定體系是技術治理應用的一項重要體現，借助先進的三維動作捕捉技術和智能數據分析系統，技術專家能夠對運動員進行身體姿態、動作幅度、騰空高度、轉體度數等技術水平的精準測量，進而以此為基石，制定出更為科學合理的難度系數評定標準，有效引導體操運動員在訓練和比賽中進行技術調整和發展，同時也有力保障了評分的動態化與客觀性。

（2）體育領域中技術治理對于技術創新起著關鍵的引導與約束作用。一方面，積極鼓勵體育技術創新以提升體育競技水平等。以材料科學技術的創新應用為例，在體育器材制造領域中，新型碳纖維材料在自行車、網球拍等器材中的使用，使器材更輕便、更堅固且性能更好。此外，技術治理借助先進的材料檢測技術、模擬仿真技術以及智能化的質量監控系統，制定出嚴格且適配的器材技術標準和檢測規范，確保這些創新器材在符合體育競賽公平性原則的前提下進入體育市場和競賽領域。另一方面，對體育技術創新進行必要的管控，防止出現違背體育精神和體育倫理的過度創新。如，在運動員體能增強技術方面，雖然基因編輯技術可以對與身體素質相關的基因進行優化，但國際體育界在使用技術治理手段時，明確禁止在體育領域中使用違背自然倫理和公平競爭原則的技術創新，包括制定嚴格的反興奮劑條例和生物技術應用規范等，以維護體育的純粹性和公正性。

（3）體育領域中技術治理需要對面臨的各種風險進行全面評估并制定有效的應對策略。以賽車、滑雪、極限運動等高風險的體育項目為例，對運動裝備技術的可靠性和安全性評估是技術治理的重要任務。如，在賽車運動中使用傳感器網絡、實時數據傳輸與分析系統，對賽車的制動系統、安全防護裝置等關鍵技術進行嚴格測試，確保其在高速行駛和復雜比賽環境下能夠有效保障運動員的生命安全。又如，對于無人機等新興體育技術在體育賽事的拍攝應用中，技術治理要評估其可能對賽事正常秩序、觀眾安全、運動員隱私等方面帶來的風險，并制定相應的飛行規則、數據安全管理規定等。再以智能消防監控系統、自動化照明控制系統等高科技手段在大型體育場館建設中的應用為例，為了降低使用風險，確保體育場館在舉辦體育賽事和群眾體育活動時的安全性和功能性，需要建立完善的體育技術風險評估體系和應急處理機制以進行技術治理。

3技術治理視域下我國體育秩序重塑

3.1關于秩序和體育秩序

秩序是政治學、法學的常用詞，已經成為《韋氏詞典》《英漢詞典》《辭海》等中外各大詞典中的固定詞。關于秩序的定義有很多：事物或事件的次序或安排；一種確定的方法或制度；正確的、有組織的狀態和配置；完成某事的規則和存在的體制等［23］。本研究立足于體育領域，認為體育秩序是體育活動過程中形成的有組織的規則以及存在的體育體制，是一個廣義的概念，包括體育秩序、競技體育秩序、學校體育秩序等。從其外延上看，體育秩序能夠管理和控制體育發展的方向，內涵則包含了對體育有序運轉的期望。體育秩序的形成源于體育的規則約束，內部規則約束決定了體育本身的規則和標準（如，馬拉松運動的奔跑距離、越野滑雪項目的雪板長度、鉛球的重量等種種內部的技術性規則使體育具備了被人遵守的秩序），而體育法律、政策等外在約束則從社會性視角創造了體育自身所需要遵守的秩序。

3.2人為秩序是我國體育秩序的傳統

新中國成立以來，我國的體育秩序主要體現為一種人為秩序，較為重要的表現就是政策治理，而政策治理主要體現的是“人治”。顯而易見，政策治理有較大的優勢特點，包括轟動效應、靈活機動、指導性等，且這種治理模式在長時間內也取得了巨大成功。如，20世紀80年代，我國先后頒布了《國家體育鍛煉標準》《中學生體育合格標準試行辦法》和《關于進一步發展體育運動的通知》，提出“爭取在本世紀內把我國建設成體育強國”，明確了我國體育事業的發展目標，促使競技體育騰飛，極大地振奮了民族精神。此外，在建設社會主義法治國家大背景下，《體育法》的修改研究也凸顯了這一點，即《體育法》的制定具有深深的計劃經濟烙印，《體育法》的法律價值體現的是管理秩序，而這種管理秩序較為突出行政權力——政府主導的一種人為秩序。社會學者米歇爾·福柯將其描述為，權力的施展不是像一種僵硬沉重的壓制因素從外面加之于它所介入的職能上，而是巧妙地體現在它們之中，通過增加自己的接觸點來增加它們的效能。同時米歇爾·福柯提出了“全景敞視機制”的概念，認為全景敞視機制不僅僅是一種權力機制與一種職能的結合，它還是一種使權力關系在一種職能中發揮功能的方式［9］。政府在管理體育的過程中不斷變換管理模式，促使體育的本質功能不斷地釋放出來。如，2015年國務院召開全國推進簡政放權放管結合職能轉變工作電視電話會議，首次提出“放管服”概念；2020年國務院總理在政府工作報告中提出，“放管服”改革向縱深發展，其中，體育領域的單項體育協會的改革與此密切相關。

人為秩序的理論基礎包括制度建構論與工具主義論。首先，制度建構論是主因。制度建構論認為，制度是人為理性設計的結果，制度生成和變遷受到“看得見的手”的引導和塑造［24］。其中“看得見的手”專指政府，新中國成立后，我國體育事業發展經歷了“首先發展社會體育、重點發展競技體育以及二者并重發展”的變遷“三階段”，社會體育和競技體育的博弈決定了體育秩序的更替，在這個過程中無不顯現了政府制度建構的影子。其次，工具主義是從因。工具主義認為，理論、概念都只是人們為了達到某種目的而使用的工具，它們的價值不在于是否準確地反映出客觀世界的本質，而在于在實踐中是否有用、能否幫助人們解決實際問題或實現預期目標。江平老師在一次演講中將新中國60多年的法律和法治建設做出了如下概括，我們國家經歷了四個法律時期，法律實用主義、法律虛無主義、法律經驗主義，現在正在走向法律理念主義。前30年可以說是從法律實用主義到法律虛無主義，后30年是從法律經驗主義到法律理念主義。至今人們還是經常將法律當作工具來對待，相當多的人都對法律采取的是一種機會主義態度［25］。

當然，體育領域中也存在技術秩序，如運動訓練監測、學生體質健康測試中產生的海量數據的應用，但社會各界主要是直接對數據的結果進行使用，并未充分利用數據進行管理或治理，深層次的技術秩序還未能實現。

3.3智慧法治是我國技術秩序的新形態

智慧法治是法治的一種新形態，是法治秩序一種新的體現形式，屬于人為秩序或者人造秩序。目前智慧法治主要是將網絡技術、大數據、云計算、人工智能、區塊鏈等與立法、行政執法、司法、守法活動相結合的新法治模式，是一種剝離人治而趨于技術治理的一種技術自主性秩序。在理念層面上，智慧法治強調運用技術手段提升公共法律服務的可及性與精準性，讓民眾在技術賦能的法治環境中切實感受到公平正義；從機制構建視角來看，智慧法治主要依托人工智能、大數據分析等技術重塑立法、執法、司法、守法全流程；在實踐層面上，智慧法治廣泛滲透于包括體育領域在內的社會各行各業之中。

分析體育領域中的智慧法治內涵，首先，應深入認識與精準理解體育技術內涵。于體育范疇而言，技術涵蓋了技能、物質以及制度等多元范疇，回溯狄德羅對于技術的闡釋可知，技術展現出三重關鍵意蘊［26］。第一，技術乃是人類為達成特定目標所運用的、兼具實體與非實體形式的助力總和；第二，技術絕非孤立存在、各自為政，各技術之間相互關聯，構成一個有機協調、緊密配合的運作體系；第三，技術功能的有效發揮離不開遵循特定規則，只有有序運用技術，才能確保其精準服務于既定目標［27］。在體育競技規則體系里，技術由可見的體育動作技術和非可見的體育規則技術共同構建而成，其中技術運用規則至關重要。其次，談及技術與秩序，本研究高度認同著名社會學家吉登斯的觀點，即技術與制度、法律、規范等社會治理體系存在一定重合［28］。關于技術秩序的定義，主要是技術生成的有序樣態、推陳出新的上升運動、共生互進的和諧境界［26］。從技術發展史來看，技術秩序是一個原生秩序，在智慧法治語境下，技術秩序更是與法律規范緊密交織；從微觀層面來講，技術秩序在體育領域中體現為學習某一技術時，就是要不斷地重復、習慣，久而久之，就能節約體育行動的心智費用，而智慧法治在此過程中起到引導和規范作用，確保技術的發展和應用符合法治精神。

目前，智慧法治已嵌入體育領域的技術秩序之中，并呈現出多元形態。具體而言，智慧法治貫穿體育賽事組織、運動員培養以及體育產業運營等眾多領域，能夠做到精準判別體育賽事中的違規行為，切實保障運動員的權益以及規范體育商業活動的契約流程，全方位重塑了體育領域的法治生態，開啟了體育技術秩序的全新發展階段。但是，智慧法治同樣也面臨著技術倫理困境、數據治理難題等新挑戰。其中，在技術秩序視域外，倫理秩序作為一種依據道德觀念形成的社會關系，必然會對技術發展產生影響，并傾向于技術向善的理念，即倡導技術的發展和應用應符合道德倫理及增進人類福祉，這將涉及政府、市場以及參與體育的個人等多個主體。以往的體育技術較少涉及到這一問題，但現代技術會牽扯到諸多倫理問題，由此波及倫理秩序，如信息壟斷、信息貧困、數字異化、信息霸權、信息極化以及信息安全等，進而可能會涉及人身權、數據權等實際的權利［29］。因此，在智慧法治時代，運動員信息隱私、體育數據依賴、運動員評價極化等技術倫理在體育領域中的問題需要在法律框架內進行重新審視和解決，確保體育技術的發展不損害公平競爭的體育精神，而智慧法治通過構建完善的法律法規體系，如制定專門的體育數據保護法規、網絡安全法規等，對技術研發、應用、傳播等環節進行規制，引導技術向善，保障各方的合法權益。

3.4我國體育秩序的未來發展態勢

我國未來的體育秩序發展態勢將實現智慧法治形態下技治與人治的有機結合。研究認為，人為秩序和技術秩序其實是一種博弈的關系，它們分別處于同一水平線的兩個端點。早期階段人為秩序占據了絕對的主導地位，技術秩序尚未顯現，但隨著體育科技的不斷發展，技治將在我國體育秩序的未來發展中起到主導作用。在智慧法治形態下，我國體育秩序將邁向新的發展階段。其中，立法、執法、司法乃至普法都將依托法治規范逐步實現全面智慧化，體育領域中的法律法規體系將持續細化完善，能夠更加貼合智能體育的新業態；賽事管理借助大數據、人工智能邁向智能化、高效化；運動員身處安全健康環境，多元的保護機制為其保駕護航。

以我國《“十四五”體育發展規劃》為例，《規劃》瞄準2035年實現體育強國遠景目標，對未來的發展進行了統籌謀劃，《規劃》提出，2030年要形成包括政府主導有力的體育發展新格局，這種人為的體育秩序管理是體育治理過程中不可剝離的核心內容，可以預測，未來人為秩序肯定要占據主導地位。但是隨著體育科技的不斷發展，人們對體育科技的認識將進一步加深，技術秩序的力量和作用將進一步顯現。如，《規劃》中提出體育人口要從2020年底的37.2%增加到38.5%，人均體育場地面積要從2020年底的2.2 m2增加到2.6 m2［30］。這些具體的、海量的數據需要相應的技術治理和技術秩序予以支持，必須給以足夠的重視，我國短跑領域中蘇炳添取得的巨大成就也成功驗證了科技的力量，為技術秩序的進一步顯現做好了堅實鋪墊，論證了通過技術治理手段構建和諧、穩定的體育秩序也是實現《規劃》目標的重要保證。由此可見，我國體育事業將繼續在政府的宏觀調控下不斷發展，但技術秩序的占比將會大幅上升，最終形成一種混合秩序，即技術秩序和人為秩序在博弈基礎上的有機融合，并最終實現兩種秩序的合作共贏。

4結語

本研究立足體育技術這一視角，對技術治理與體育秩序相關問題展開創新性探討，以體育技術作為邏輯起點，剖析了體育技術自主性與技術控制性的悖論問題，認為體育技術具備自主性特征，但并非處于失去人控的狀態。在人控與技控的有機結合下，智慧法治以技術治理為基礎，逐步成為我國體育技術秩序的新形態，對我國體育秩序的優化起到越來越重要的作用。未來，伴隨著科技水平的不斷提高，我國體育秩序將持續朝著人為治理與技術治理相結合的方向持續發展，在此過程中，技術治理的不斷成熟將會促進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體育法治建設更加徹底和完善。人類作為體育治理的設計者，科學地、前瞻性地開展體育治理工作，有效地使用與調控新興的體育技術，才是實現體育秩序良性運轉的有效手段和解決技術自主運行與失控的主要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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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稿日期：2023-06-27

基金項目：河北省2023年哲學社會科學重點項目（編號：HB23TY001）。

作者簡介：賈文彤（1968-），男，河北石家莊人，博士，教授，碩士研究生導師，研究方向為體育法學、體育社會學。

通訊作者：李寒冰（1989-），男，河北衡水人，碩士，講師，研究方向為體育法學、奧林匹克運動。

作者單位：1.河北師范大學 體育學院，河北 石家莊 050024；2.河北師范大學 體育法學研究中心，河北 石家莊 050024；3.河北體育學院 社會體育系，河北 石家莊 0500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