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醫大師雷忠義論治氣陰兩虛型心臟神經官能癥經驗探析

摘要 "心臟神經官能癥，中醫上屬于“情志病”的范疇。往往表現為自覺心中悸動不安，心煩，眠差，偶發室性期前收縮等主觀感受，客觀體征極少，輔助檢查可排除器質性病變。此病與《金匱要略》中所描述的百合病極為相似，曾有記載曰：“百合病者，百脈一宗，悉致其病也。”心主血脈，肺主治節而朝百脈，因此，心肺陰虛，則百脈皆受其累，致癥狀百態。國醫大師雷忠義從認為當代百合病病人多偏屬于肝郁化火所致的氣陰兩虛證型，并提出治療以益氣養陰，疏肝解郁，理氣活血的主張，自擬“百合知母地黃湯”治療此類病癥，在立足病癥的基礎上，因人制宜、靈活應用，療效顯著。

關鍵詞 "心臟神經官能癥；百合知母地黃湯；百合病；氣陰兩虛；雷忠義

doi：10.12102/j.issn.1672-1349.2025.01.027

心臟神經官能癥（CN）是心血管疾病中常見的一類，也是特殊的一類神經官能癥疾病。此病發作時多與情緒和過度勞累相關，多發于青中年人，且患病人群以女性居多，尤為更年期婦女［1］，其臨床癥狀多表現為心悸、胸悶、間斷心前區疼痛、全身乏力、氣短、易緊張焦慮，甚則伴有肢體發麻、多汗、失眠等癥狀。“意欲食復不能食，常默默，欲臥不能臥，欲行不能行。”這是張仲景對百合病臨床癥狀的概括。從西醫角度來看，它是由交感神經過于緊張導致的神經性循環系統功能障礙，但體檢結果并未提示有明顯的器質性病變［2］。中醫治療百合病歷史悠久，對此各大醫家各執己見，觀點不一。多數醫家認同外感熱病后余熱未清是引發百合病的主要病因這一觀點［3］。也有諸多中醫大家認為該病病位主要在心肝肺，與腎、脾密切相關，多為本虛標實之征象［4］。國醫大師雷忠義擅長治療冠心病、心力衰竭、心臟神經官能癥等心血管疾病，提出了“胸痹痰瘀互結”理論，并在此理論指導下研制出“丹蔞片”獲得了中醫學術界的廣泛肯定和高度評價，其運用百合知母地黃湯治療心臟神經官能癥時，將整體調節、辨證論治的觀點貫穿始終，主張在益氣養陰的基礎上疏肝解郁，適當配伍活血化瘀藥物，相輔相成，從而達到調和氣血陰陽的目的。現將國醫大師雷忠義應用百合知母地黃湯治療氣陰兩虛型百合病病人臨床經驗進行總結。

1 氣陰兩虛兼血瘀的病機探討

首先，《內經》所言：“正氣存內，邪不可干。當人體正氣充足，則邪氣不易侵襲，即使有侵襲，其殺傷力也不足以致病。相反，正氣虛弱，抵抗邪毒之氣能力下降，邪氣過盛，侵襲人體氣機，導致臟腑功能障礙、氣血陰陽失調，正所謂“正不勝邪”所致。國醫大師雷忠義認為百合病多由熱病所致心肺陰液耗損或余熱未盡、或為情志不暢，日久郁而化火傷陰液這三種引起的一系列錯綜復雜的全身性癥狀。《素問·靈蘭秘典論篇》言：“心為君主之官，神明出焉。”心可以維持和調動人的精神、意識和思維活動。心主血脈，而肺朝百脈，心氣推動血液的運行，從而調動全身氣血使五臟六腑皆有所滋養。二者各司其職，相輔相成。而熱病后期，心肺臟腑功能耗損，則百脈不通、情志不暢，久而化火損傷津液，產生陰虛。《素問· 經脈別論》中也有論述：“脈氣流經，經氣歸于肺，肺朝百脈。”肺主氣，司呼吸，百脈升降與肺的呼吸相互呼應，故肺病則百脈俱病。反之，肺氣宣肅則神清氣爽［5］。國醫大師雷忠義認為百合病的核心病機為肝氣不舒，日久郁而化火所致的氣陰兩虛。就新型冠狀病毒感染來說，新型冠狀病毒感染后，多數病人具有非器質性改變所致臨床表現來就醫，多具有舌紅等邪熱未凈之像，而脈細為氣陰虧虛的表現，余熱灼傷陰液，少數病人可見干咳久不愈，外加情志的影響，病人本身存在心肺陰虛，由此增加了罹患百合病的可能。另外長期肝氣不舒，余熱未清，加劇氣陰耗傷，氣為血之帥，氣虛血液運行不暢多少會出現血瘀征象，因此國醫大師雷忠義認為血瘀貫穿于此過程中，治療時適當給予活血藥物。對此觀點，古代各大醫家也有所述，如《素問·天元紀大論》言：“人有五臟化五氣，以生喜、怒、思、憂、恐。亦或是《素問·舉痛論》提到：“驚則心無所倚，神無所歸，慮無所定，故氣亂矣。”還有《明醫雜著·醫論》曰：“肝為心之母，肝氣通則心氣和”。“如有神靈”這一句話似乎也暗示了仲景對百合病與神志有著某種關聯的認可。由此可見，情志活動與疾病的發生密切相關，異常的情志活動損傷氣機，造成臟腑功能障礙以及氣血陰陽紊亂失調，進而導致百合病的發生。此外，現代中醫學術界對百合病也提出了相同觀點。冼紹祥教授提出了運用“心腦同治”原則治療心血管系統疾病，他認為情志不暢為主要致病因素；腦為精明之府，心主神志，心血充足是神志活動的基礎，當心氣調節和推動血液正常運行時，心腦受到滋養得以共主神志，反之，心神不寧，癥狀百出［6］。姜麗紅教授認為氣機不調暢是心臟神經官能癥發生的基本病機，進而導致的臟腑功能失調發生疾病［7］。周亞濱教授認為百合病病因應分為內外因兩類，而外因中的情志不遂是該病發作的關鍵因素［8］。心氣虧虛，無力推動血液的運行，日久停而成瘀，瘀血痹阻心脈，故有胸悶、胸痛等臨床癥狀。從禹等［9］提到百合病后期熱邪內熾，損傷陰分，損耗陽氣，日久則形成瘀血。因此，治療百合病時，需要適當輔以活血化瘀之品以調暢氣血運行。

2 益氣養陰、疏肝解郁、活血化瘀的治法

國醫大師雷忠義認為，長期情緒低落是誘發心臟神經官能癥的致病因素，身體虧虛為加速心臟神經官能癥的重要因素。若可以調暢情志，身心同治，心臟神經官能癥便可治愈。對于本病的肝郁所致氣陰兩虛核心病機，提出了“益氣養陰、疏肝解郁、活血化瘀”的治療原則，并自擬百合知母地黃湯。

百合知母地黃湯組方如下：百合30 g，知母10 g，生地20 g，牡蠣30 g，香附15 g，郁金15 g，瓜蔞皮30 g，黃連10 g，蓮子15 g，珍珠粉（沖服）0.6 g，石楠藤30 g，澤蘭10 g，淫羊藿15 g，丹參30 g。其中由百合、地黃組成的百合地黃湯是張仲景所主創，具有養陰清熱、補益心肺之功效。張仲景有曰“百合病者，見于陰者，以陽法救之；見于陽者，以陰法救之”。避免失治誤治累及他臟，甚則陰損及陽，《金匱要略》中百合病不同癥狀相應條文記載以供辨別及治療提供依據［10］。這也體現了國醫大師雷忠義的治病思想與其相一致。《長沙藥解》曾曰：“百合，味甘，微寒，涼金泄熱”；《藥性論》中也有記載：“生地黃，味甘，平，無毒。解諸熱，破血，通利月水閉經。不利水道，搗薄心腹，能消瘀血。病人虛而多熱，加而用之”［11］。二藥合用，使養陰清熱功效更強。此外《古方選注》有曰：“君以百合，甘涼清肺；佐以知母，救肺之陰，使膀胱，臟知有母氣，救肺即所以救膀胱，是陽病救陰之法也［12］。”百合清心肺虛熱，知母上可瀉肺火，下可滋腎水，從而達到制約相火的目的。《神農本草經輯校》也有論述知母“味苦，寒。主消渴，熱中，除邪氣，肢體浮腫，下水，補不足，益氣”。二者配伍可增強補益心肺功效。百合配伍香附、郁金清心解郁、滋陰安神；佐以蓮子、牡蠣、珍珠粉安神。淫羊藿性溫，歸肝經，益腎氣，肺為氣之主，腎為氣之根，補充先天之氣以填補肺氣虧虛，平衡方中藥物寒涼之性，以防傷胃。淫羊藿總黃酮可降低血壓［13］，改善由血壓升高引起的頭暈。方中石楠藤，性味辛溫，歸肝、脾、小腸經；有祛風濕，通經絡，強腰膝等作用，有研究發現石楠藤作為一種活血化瘀藥物，其提取物不僅可以提高小鼠記憶力，還能修復記憶損傷［14］。黃連清余熱，澤蘭活血通經，行而不峻；丹參活血養血，《本草綱目》有曰其“破宿血，補心血。”二者合用可增加其活血通經之力。有研究者通過構建“功效-藥理藥效-靶點-成分”的多維網絡，發現丹參所含成分丹酚酸A、丹酚酸B、丹參酮Ⅰ、丹參酮ⅡA等具有活血化瘀的潛在功效，能夠有效抗血小板凝集、抗神經炎癥、保護心腦血管活性［15］。本方旨在治本，佐以安神藥物，調肝為主要目的。體現了國醫大師雷忠義治療心臟神經官能癥整體論治，注重心肝肺的同時兼顧五臟的學術思想。

3 病案舉隅

病人，女，50歲，初診日期：2022年3月23日，發病節氣：春分后3 d。主訴：間斷心悸、胸悶1年余，加重1周。現病史：病人于1年前因情緒刺激后出現心悸、胸悶，頭暈，偶有胸痛、耳鳴。病人平素易急躁，情志不暢時，上述癥狀加重，伴有口干，脫發，出汗，全身乏力，胃脘部脹滿不適，納一般，心煩不得眠，夜尿頻，夜尿4～5次，大便調。半年前病人于外院檢查心電圖示：竇性心律，正常心電圖；心臟B超、動態心電圖、運動平板試驗結果未見明顯異常。診斷為“心臟神經官能癥”，予口服谷維素、抗焦慮藥物，服藥后癥狀未見明顯改善，現病人為求中醫治療遂就診我院。查體：血壓118/80 mmHg，脈搏99次/min，狀態一般，形體適中，雙肺呼吸音清，未聞及干濕性啰音。心音可，律齊，心率99次/min，各瓣膜聽診區未聞及病理性雜音。腹軟，無壓痛及反跳痛，肝脾肋下未觸及，雙下肢無水腫。既往體質一般，無高血壓病、糖尿病等其他病史。舌脈：舌暗紅，少苔，脈細數。中醫診斷：心悸，百合病（氣陰兩虛兼血瘀）；西醫診斷：心臟神經官能癥。治法：益氣養陰，理氣活血。方藥：百合知母地黃湯化裁，組方：知母15 g，蜜百合30 g，郁金30 g，生地黃20 g，石楠藤18 g，香附12 g，丹參30 g，珍珠粉0.3 g（沖服），黃芪30 g，瓜蔞皮15 g，炒酸棗仁20 g，黃連8 g，紫石英（先煎）15 g，牡蠣（先煎）30 g，酒女貞子15 g，墨旱蓮15 g，淫羊藿10 g。6劑，每日1劑，水煎服，早晚分服。

二診（2022年3月30日）：服上藥后，病人心悸、胸悶明顯緩解，胸痛未發作，頭暈耳鳴較前減輕，出汗減少，仍自覺心煩，胃脹，稍感乏力，脫發，入睡困難，夜尿頻，夜尿3～4次，大便調。舌暗紅，苔白微膩，脈弦細數。上方去紫石英，淫羊藿加至15 g，加淡竹葉8 g、梔子8 g以清心除煩；加莪術10 g、萊菔子12 g以行氣消食。6劑，每日1劑，水煎服，早晚分服。

三診（2022年4月6日）服藥后，病人訴心煩、汗出、腹脹好轉，脫發、乏力、頭暈耳鳴、睡眠均有所改善，心悸癥狀未再發作，因不慎受涼出現干咳，時有耳鳴、胸悶，夜尿2～3次，大便調。舌暗紅，苔薄黃微膩，脈弦細。上方加桔梗宣肺止咳，加薤白18 g以理氣寬中，加靈磁石22 g，琥珀10 g以重鎮安神。6劑，每日1劑，水煎服。

四診（2022年4月13日）病人訴無明顯心悸、胸悶，胸痛未發作，無頭暈，偶有耳鳴，納可，夜尿2次，大便調。為鞏固療效，擬上方去桔梗、萊菔子、莪術、淡竹葉、梔子、酒女貞子、墨旱蓮，淫羊藿減至10 g。繼服10劑，隨訪病人病情平穩。

按語：該病例病人中年女性，年過半百，氣血陰陽虧虛，氣虛無力推動，血脈不暢，則見胸痛；因其長期情志不遂，肝氣郁滯，久而化火傷陰，熱擾心神，則有心煩，情緒急躁，頭暈，心悸；本病屬氣陰兩虛兼血瘀之百合病范疇；首診以益氣養陰，理氣活血為主，方選百合知母地黃湯為主。肝主藏血、心主血脈，二者體陰為用，故酸棗仁既可養心安神，還有養陰血之功效。紫石英鎮心安神，黃芪益氣固表止汗，酒女貞子、墨旱蓮滋補肝腎。二診病人口干癥狀消失，心悸、胸悶癥狀明顯緩解，頭暈耳鳴、乏力減輕，仍自覺心煩，失眠，夜尿頻，脈細，考慮病程日久，心肝火旺，肝氣犯胃所致，故在前方基礎上加梔子、淡竹葉以清心除煩，加莪術、萊菔子以行氣消脹，改淫羊藿15 g以補腎陽。三診心悸癥狀未再發作，心煩、頭暈、汗出、腹脹、脫發、乏力、睡眠皆有明顯改善，因不慎受涼出現干咳，時有胸悶、耳鳴，在原方基礎上加桔梗宣肺止咳，薤白理氣寬中，靈磁石、琥珀重鎮安神。四診無明顯心悸、胸悶，頭暈、胸痛再未發作，脫發、心煩、乏力、睡眠較前明顯改善，偶有耳鳴，夜尿2次，連服10劑后，癥狀自除，夜尿正常。

4 小結

心臟神經官能癥屬于心血管疾病的一種特殊類型，此類病人多為50歲左右女性，病人發病時多合并失眠、情緒緊張、焦慮等神經系統癥狀。隨著現代生活快節奏的加快，人們的生活環境、工作壓力、飲食作息的不同導致該病的發病率直線上升，極大影響了人們的工作及生活質量。西醫雖短期治療效果尚可，但由于長期服用西藥的毒副作用較大。中醫治療百合病歷史久遠，并且有相關報道稱中醫藥治療心臟神經官能癥療效甚佳［16］。中醫治療身心疾病以“調形以治神”及“調神以治形”為特色之一［17］。氣陰兩虛證型雖為心臟神經官能癥的核心病機，治療時需立足病癥，標本兼顧，因人而異，靈活變通，同時需給予適當的心理疏導，達到真正“標本同治”的目的。張瑩瑩等［18］發現通過建立合理的心理應對機制處理消極情志模式，這種模式是符合“生物-心理-社會”現代醫學要求的。通過國醫大師雷忠義治療心臟神經官能癥的學術思想的啟發，引起各位醫學臨床工作者們的注意，進一步了解、挖掘和研究心臟神經官能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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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稿日期：2023-05-29）

（本文編輯 鄒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