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基斯坦與孟加拉國“相逢一笑泯恩仇”？

近期，巴基斯坦和孟加拉國這兩個分別位于印度西側和東側的穆斯林人口大國互動頻繁。2024年12月19日，巴基斯坦總理夏巴茲·謝里夫與孟加拉國臨時政府首席顧問（相當于總理）尤努斯在埃及參加第11屆發展中國家八國集團峰會期間會晤，雙方同意在所有共同關心的領域深化雙邊合作。尤努斯還表示，希望兩國切實解決自1971年孟獨立以來的外交問題，以務實姿態推動雙邊關系積極發展。與此同時，兩國還自1971年后首次實現貨運直航、達成軍事訓練合作協議，甚至有意合作重振南亞區域合作聯盟。對此，印媒廣泛擔憂巴孟“軸心”是否正在形成。

印孟關系降溫，巴孟關系升溫

自1947年印巴分治以來，巴基斯坦在很長一段時間里由“西巴基斯坦”和“東巴基斯坦”兩個部分組成。其中，西巴基斯坦便是如今的巴基斯坦，而東巴基斯坦則是如今的孟加拉國。1971年，東巴基斯坦宣布獨立，次年孟加拉人民共和國成立。此后，巴孟關系一直處于疏遠狀態。

上世紀90年代以來，孟加拉國主要由孟民族主義黨與人民聯盟輪流執政。其中，人民聯盟領導人哈西娜是孟執政時間最長的女性領導人，她先后于1996年、2009年、2014年、2019年和2024年五次擔任總理，素有“鐵娘子”之稱。哈西娜之父謝赫·穆吉布·拉赫曼是該國首任總統，被稱為“孟加拉國國父”，其在推動孟實現獨立的過程中得到印度的幫助，因此與印度關系密切。1975年8月15日，孟發生軍事政變，以拉赫曼為總統的政府被推翻，拉赫曼及多名家人被殺，哈西娜當時因身在國外幸免于難。政變后，哈西娜在印停留多年，因此也與印度保持了密切聯系。2024年8月，哈西娜因“反配額制”運動升級演變為反政府運動而被迫下臺，隨后離境前往印度。正是因為哈西娜本人及其父親都與印度聯系密切，在印巴博弈背景下，孟加拉國與巴基斯坦的關系長期冷淡，有時甚至處于緊張狀態。

然而，孟政局變動后印孟關系迅速降溫，改變了這一情況。2024年12月23日，孟臨時政府外交顧問侯賽因表示，孟方已向印度政府發出外交照會，要求引渡哈西娜。對此，印度外交部發言人稱“我們確認收到了來自孟方關于引渡請求的外交照會。目前暫不發表評論。”印度前外交秘書西巴爾在個人社交媒體上發文稱，孟請求引渡哈西娜的舉動“極不明智”。同時，印孟還圍繞宗教問題爆發“口水戰”。孟雖是穆斯林人口占多數的國家，但境內存在1300多萬印度教徒，約占總人口的8%。印度政府及媒體指責，此次孟政局變動后，孟境內印度教徒的安全遭到“威脅”。2024年11月25日，孟警方以煽動叛亂罪逮捕孟印度教領袖達斯。隨后，位于印東北部特里普拉邦首府阿加爾塔拉的孟助理高級專員公署（領事館）在12月2日遭抗議者闖入，導致建筑內部多處受損。孟外交部隨后發表聲明稱，該事件是“事先策劃好的”，負責保護領事館的印度警察從一開始就對控制局勢不積極。孟方還稱，該事件與11月28日孟駐加爾各答外交機構遭遇的暴力示威相似，要求印度徹查此事。

正是在印孟關系走低的背景下，巴孟關系迅速升溫。據報道，巴副總理兼外長達爾還計劃于2月訪孟。此次訪問將是巴外長自2012年來首次訪孟，意味著雙方關系取得“突破性進展”。此外，尤努斯也已受邀并計劃訪巴。

將深刻影響南亞地緣政治？

針對印孟關系降溫與巴孟關系升溫，多家印媒炒作南亞重新出現“西巴—東巴軸心”或“伊斯蘭堡—達卡軸心”，認為這將威脅印度國家安全。還有印度分析人士認為，巴孟關系的改善將對印度東北部各邦安全產生負面影響，從而惡化本就動蕩的該區域局勢。然而，上述觀點明顯是在“戴著有色眼鏡”看待鄰國改善關系。事實上，巴孟作為宗教信仰相同與曾擁有共同歷史的鄰近國家，若能合作，則將兩利。

政治上，巴孟各有所求。自孟政局變化以來，尤努斯領導臨時政府推動各項政治改革議程，并努力恢復社會秩序。同時，孟民族主義黨與此前主導“反配額制”運動的學生組織也各有訴求，給臨時政府構成了一定壓力。在此情形下，改善對巴關系有助于臨時政府鞏固執政地位從而更順利施政。對巴而言，與此前同屬一國的孟加拉國恢復關系，將利于巴政府更好應對來自印方的壓力與孤立，進而推動南亞地區出現更為平衡穩定的格局。

經濟上，巴孟各有所需。巴孟同為發展中國家，都面臨發展國民經濟、改善民生福祉的重任，且兩國經濟都承受著一定壓力。孟經濟發展一度向好，尤其是以紡織服裝為代表的勞動密集型產業發展迅速，支撐國民經濟連續多年保持較高增速。國際貨幣基金組織數據顯示，孟自2010年以來保持著5.5%的年均經濟增長，2019年還達到7.9%的高位。然而，孟經濟近來呈現疲態。孟統計局數據顯示，2024～2025財年第二季度孟經濟增速放緩至3.78%，這源于作為經濟支柱的成衣制造業出現負增長，該國通貨膨脹率也連續數月在10%左右的高位徘徊。巴經濟曾遭2022年的特大洪災等不利因素沖擊，增速有待進一步提高。巴國家統計局數據顯示，巴2024～2025財年第一季度（2024年7～9月）國內生產總值增長0.92%，其中農業、工業和服務業增長率分別為1.15%、 -1.03%和1.43%。在此情況下，巴孟提振雙邊貿易，將為兩國工商業發展提供更多機會。正因如此，兩國已恢復港口貿易往來。2024年11月，從巴基斯坦卡拉奇出發的貨船抵達孟加拉國吉大港，這是兩國自1971年以來的第一次直接航運。孟還宣布取消過去對來自巴基斯坦貨物進行實物檢查的限制。此外，由于孟持續推動國防現代化進程，對巴方也存在軍品采購、軍事培訓合作等現實需求。

簡而言之，在孟政局變天等諸多因素的綜合作用下，巴孟這一對“孿生兄弟”關系迅速升溫，可謂“度盡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在互惠互利的基礎上，兩國關系發展前景值得期待，南亞地區局勢也有望因此被注入新的正能量。

（作者為中國現代國際關系研究院南亞研究所執行所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