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小說《第三聲槍響》是由來已久的想法。在多年前進行長篇小說創作時,我搜集了不少與地方抗戰史相關的資料。由于長篇小說故事主線的關系,有些資料往往只能當作內容背景,無法深挖下去,但其實這些歷史事實,是很好的小說創作素材。透過這些文字描寫、黑白照片以及殘存的信札筆記,我們仿佛能夠看見一個個鮮活的人,他們有著與我們相似的喜怒哀樂。他們也許一哭為家園淪陷,也許一笑為曙光就在黎明。
只是,我們不會再經歷他們當年的烽火連天。我們好像能和他們一起感同身受,但又似乎無法完全體會。
帶著這樣的問題,我嘗試創作《第三聲槍響》。它取材的真實背景主要有兩個。一個是廈門淪陷期間的“澤重信遇刺”案。1941年10月26日,號稱“中國通”的日本特務頭子、華南情報部長澤重信,在大中路的喜樂咖啡館門前被擊斃。澤重信遇刺后,當時的后方國統區一片沸騰,認為是對敵寇囂張氣焰的重挫。另一個歷史背景是有關“波”8604部隊。這支大本營在廣州的日本部隊,打著“供水防疫”的名號,實則進行慘無人道的細菌實驗和鼠疫病菌投放。鄰近的閩省,自1941年初始,從省會福州郊區到腹地永安等,均遭受了嚴重的鼠疫災害。根據當時的國民政府衛生部防疫司的統計,抗戰期間福建一省因鼠疫而患病及死亡的人數分別占全國的49.86%和50.37%。
在這兩個歷史背景之間,存在著不為人知的、隱秘的聯系?!兜谌晿岉憽穼Υ诉M行了一定程度的還原,但這并不是這篇小說的最重要目的。我一直想體會的是,當時的人們,我們的同胞,面對壓迫時是怎樣的心情?生死之間,他們是焦灼、彷徨、憤怒,還是其他什么?為此,當我在進行創作時,虛構出了好幾個當時的人物,試圖寫出歷史的故事,更重要的是寫出他們的心理,寫出他們的死生,寫出他們的切膚之痛。但試了好幾個開頭,我都失敗了。我把故事時間重新回撥到日軍全面侵華時期,想要重構歷史現場,但寫著寫著,我就發現自己還是帶著當下的心情去回望,帶著有些可笑的悲憫去體會他們真實的情感。
我覺得這樣的寫法,一是不可能寫出好作品,因為歷史無法被完全還原;二則是對那些消亡生命的不尊重,他們的犧牲,無論是泰山還是鴻毛,根本價值都是一致的,都應當一視同仁,被敬仰與尊重。他們如果還活著,也許會告訴我,他們需要的并不是被簡單的紀念甚至是惋惜、遺憾,因為這樣太過廉價。他們需要的,是我們認為現在的生活有意義。
在想明白了這點之后,在經過了去年一整個夏季的嘗試之后,我重新給小說開了頭。這一次,我把虛構的人物都放置在了當下,把他們放進時代的背景之中。他們是一群有著職場煩惱、家庭紛擾、情感困惑的“電視人”,他們因為做專題片的緣故,重新對“澤重信遇刺案”進行探尋。當然,小說總是在虛實之間,真實的歷史事件也做了一定處理,因為我最關注的,仍然是歷史中的“人”。小說的主角王林借由拍攝專題片,完成了個人思想的一次洗禮。我將自己的情感自然而然地代入王林。歷史自然是由人民書寫的,但大多數的人則是沉默的。王林在探尋歷史真相的過程中,逐步認識到:歷史里的他們無法言語,他們的臉龐是不帶喜怒的,甚至是模糊的;但他們挺起的脊梁,構成了一幅歷史的畫卷。多年以后,面對他們的脊梁,現在的我們仍會動容。這也許就是他們犧牲的意義,也是我們要好好活著的理由。
2025年是中國人民抗日戰爭暨世界反法西斯戰爭勝利80周年。《第三聲槍響》是對重大歷史主題的一種致敬。除了上文提到的創作意義外,我還有一種很深刻的創作心得,或者說是創作經驗。即主旋律創作,重大題材創作,一是需要緊扣“人”來寫,要寫鮮活的人;二是要講好故事,不能陷入窠臼,更不能落了俗套;三是要與時俱進,要有現代意義的體現,要能讓當下的讀者、觀眾讀得下去、看得進去,并深有觸動。
責任編輯 林東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