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線木偶戲

那年，觀霍童線獅

獅子有翅膀

我不能說出這個秘密

它已經有鋒利的爪子

而且善于伏擊

我熱愛詩歌

反對叢林法則

那年在霍童溪采風

匠人們表演線獅

有一個人，用彩球

把獅子逗怒

森林之王居然懂得打開翅膀

一次次沖上去

幸好，一群人死死拽住線繩

憤怒到極點，獅王口中噴火

但每一次都被成功拽住

最后，腦袋耷拉下來

那一刻，我明白

之前的擔心是多余的

不寫詩的人，比詩人更多

他們不會讓獅子飛起來

提線木偶戲

絲線細得肉眼看不見

每一根線對應木偶的手腳、腦袋

仿佛是木偶在笑和哭

觀眾席暗光下，一顆顆人心

被無心的木偶感動

我是寫劇本的人

困在自己設置的情節里

臺上的木偶眼睛似乎在尋找

是誰安排它們的命運

我不敢對視，低頭

驀然發現：我的手腳似乎也有

細細的絲線

看 他 下 棋

他

網絡象棋七級段位

聲稱已能走一步算五步

他說別想著贏才會贏

果然一次一次把虛擬的對手打敗

我不忍把他喊回現實中來

手機沒電了，默默遞過去充電器

他成功的樣子，豈止感染了我

我的身邊響著無數喝彩的聲音

木船悲傷的眼神

一艘木船，靠在碼頭

看我遠遠走過來

它在浪花中興奮得

像我是它久別的情人

可是誰知道我離去時

它悲傷的眼神

因為我不能跟它去往大海

它也不能隨我回到城市

仕水滔滔，秋已過半

一

仕水滔滔

挑柴夫走在碇步中間

他年輕，力氣充沛

心有暗戀

山中取柴，集市售賣

一遍一遍，碇步石踩得光滑

仕水滔滔，秋已過半

他摸了摸口袋里皺巴巴的零錢

仕水滔滔

他一個人，在空曠的碇步上

走出一支迎親隊形

二

仕水滔滔

一個老母親，顫巍巍

左右腳，緩慢交替，不是踩

是叩問

她走幾步就停下來

向空中甩著兒子的衣服

呼喊：回來！回來

失魂落魄的人

水路更加難走

只有母親，才能領回家

三

仕水滔滔

一擔稻谷過河

一擔木犁過河

仕水滔滔

卸了犁后，一擔牛肉過河

舞獅過河，舞龍過河

道士過河，和尚過河

仕水滔滔

碇步齒一一把他們送過河

沒有人知道自己的影子

在水里、在水中天

四

仕水滔滔

炊煙，幾個石齒一起跳

跳著跳著，不知道跑哪兒去了

明月規規矩矩

一個石齒一個石齒慢慢移動

天亮方過河，在山頭回望

昨晚相遇的亡靈，和晨光相融

鳥鳴啾啾，仕水滔滔

秋已過半

殘 缺 的

對著一具殘缺的佛

畢恭畢敬，反復頂禮

時光給了我完美的身軀

又一點點讓它腐朽

一具殘軀

向另外一具殘軀膜拜

佛被水流沖到岸邊

我在顛沛中來到此地

以后再也不會遇見第二尊

這么接地氣的佛了

多磕幾個頭吧

落日下，溪水平靜地流淌

它這樣誦讀經文已經多久了

聽一位老人說

那年河床干得裂開了

還有誦經的聲音，整齊、莊嚴

高 海 拔

一

海拔高，泉水用不完

取一桶裝月亮

茶好

想大平來

多神奇啊

這世上還有一位

可以抱住嘩嘩流淚的朋友

二

我養蘭，想要的，來分

開花時，告訴一聲

院里桃樹花開燦爛

落英繽紛，是另外一種燦爛

三

裝過月亮的水

淘米，泡茶

月光白

泉水甜

大平坐在對面

鄉村放映員

露天電影

僅有的幾個觀眾

散去

銀幕上繼續硝煙彌漫

無辜的平民，一個一個倒在

血泊中

放映員看了幾次手表

已經沒有觀眾著急

正義是否獲勝

滿天星斗之下

盡管一張銀幕顯得小而孤單

但炮火中，一場愛情拉開序幕

他是多么無奈啊

自己的光陰，用于苦等

別人的結局

責任編輯 韋廷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