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塤

秋 日 瑣 事

拿著竹竿去敲樹

有時候敲出幾片落葉

有時候是金黃的柿子

有時候是空鳥巢

什么也沒夠到時

就夠到湛藍湛藍的天

聽 塤

他，低眉，摁住七孔

摁住眼、耳、鼻、舌、身、意

窗外，正漲潮，海水向寺廟涌動而來

泥捏的塤，土聲，土氣

風在嗚咽：《敢問路在何方》

他繼續，摁住色、聲、香、味、觸、法

窗外，正漲潮，海水繼續，向寺廟涌動而來

許 愿

蛋糕，燭光，姑姑害羞的臉

這是她五十九年過的第一個生日

她小聲地問

“怎么許愿”

被當作童養媳的姑姑

寒風中溪邊洗紗的姑姑

日夜守著得了喉癌的姑丈

最終還是一個人的姑姑

她吃了無數苦

卻從不知道愿望為何物

五歲的女兒，拍拍她的肩

說：“你就當在和上帝說話”

她瞬間輕松地

低下頭，雙手緊握，閉著眼睛

今日大雪，姑姑在和上帝說話

火 柴

一根火柴，還沒點燃就濕了

它該有多泄氣

一根火柴，一輩子待在盒子里

上面寫著大紅的雙“喜”

它可懂得燃燒才是愛情

一根火柴，點燃煙花之前

是如何抑制內心的歡喜

一根火柴，點燃炸彈之前

又是何等的絕望

蒲 公 英

無法預料，哪一陣風

把我們吹散

還沒學會好好在一起

更沒學會如何分離

就已注定

此生再也不會相遇

清 明 雨

雨，滴答滴答地下著

時緩時急

來自天上的問候

有著和你一樣的語氣

你走后，枇杷樹走了，老房子走了

村空了，田荒了，長滿了野草

可我知道，你并沒有消失

竹林是你，苦楝樹是你

鼠菊草是你，菜茶是你

布谷鳥鳴是你，屋后清泉是你

……

無處不在的你，只是回歸土地

和你一樣，百年之后

我的骨灰，也會撒向大地

那時，春雨細數

大地哺育我的，都將一一歸還

螢 火 蟲

喜歡炎夏，更喜歡炎夏的村莊

喜歡村莊，更喜歡村莊里蘆花飛揚的河灘

喜歡河灘，更喜歡河灘的黑夜

喜歡黑夜，是想在黑夜中靜靜為你留著一束光

出 處

你來自圖書館的拐角

來自抬頭的淺笑

來自輕輕拂于耳后的秀發

來自友好的點頭

來自一個莫名明亮的午后

打開一本書

哦

喜歡，是書里的注釋

讓一切有了出處

烏 溪

一條以黑色命名的溪流

兩岸遍植油桐

五月花開，潔白如雪

一朵朵，一年年，飄落在烏溪上

烏溪往北，兩支流。向西

是我的出生地

村民們把種子與遠走的親人

一遍一遍種進沙質的土地

向東。古道，長亭

一再修復，重演別離

紅豆杉，已百年

一年結一次果子

一年寄一次相思

上游是南溪

水壩，攔腰而起

群山捧著這碗人間的湯

咸淡酸甜苦辣

隨著蓄水，泄洪

一路湯湯而來，奔騰入海

責任編輯 韋廷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