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中跑過一架飛機

喜 歡

我喜歡看見

一些不知名的樹木

長出新芽

迅速張開成

一片片小葉子

好像春天寫來的信

一字一頓

一句一個標點符號

我還喜歡

躺在太陽底下打盹

睡著沒睡著

都沒關系

遠方有小孩子唱歌

身旁有四五朵花開著

陽光從眼皮滲入

蔓延到心臟周圍

我喜歡的事物

越來越少了

我不喜歡的

也所剩無幾了

接下來的時間里

我要和春風一起

與大自然和解

我聽見炮仗花響了

那一天我回村里

春雨剛剛洗過那條水泥小道

天空還沉浸在元宵夜的回味中

熱烈的焰火像一場迷夢

曲終人散，生活重新開始

我看見使君子長出新芽

春耕的蝸牛扛著鏵犁走來走去

蜜蜂像郵差一樣

把一朵花的情話說給另一朵聽

那些我始終記不住名字的小草

爭先恐后地擠到跟前

仿佛我是它們的班主任似的

我聽見炮仗花響了

一串一串地，噼里啪啦地炸開了

游神的隊伍剛剛經過

又有一支迎親的隊伍迎面而來

這是辭舊迎新的時刻

也是一個值得喜悅狂歡的季節

春天永遠有春天的威儀

菩薩雖不言語，但我們的心里一直

矗立著一行行古老而醒目的訓誡

萬物生，諸事宜

一個人像一顆鉚釘

咬緊牙根固定住風吹雨打的命

夜空中跑過一架飛機

夜空中跑過一架飛機

我看不見它的模樣，但聽見

它的腳步聲，踩在云朵上

秋天來了，穿著樹葉的靴子

從燈光里滲出來一絲淡淡的憂傷

風一小口一小口地把茶吹涼

世界有時安靜得叫人不安

我有很多話，像花瓣凋落

這一生，我心口如一

清白的面孔掛著一張晴雨表

內心的池塘，一塊碎石就能擊起千層浪

思慮染發白。淺薄的歡樂也能

瞬間把它們一根根燒成灰燼

秋天像一架看不見的飛機

轟隆隆地跑過人間

我的衣兜里揣著一張過期的登機牌

兩手空空，沒有任何行囊

一片綠葉就是一座廟宇

一只蝴蝶飛過來，又飛走了

一只蜜蜂飛過來，也飛走了

一只瓢蟲停留的時間最長

但是一樣地飛走了

這些掛單的修行者，從一座廟宇

走向另一座廟宇

一片綠葉就是一座廟宇

它的身體里藏著鐘樓和藏經閣

也藏著佛法和因果

樹枝的羊腸小徑，有的向往天空

有的把我引向懸崖

我像一粒灰塵，隨風而來，隨風而去

我本來就是一粒灰塵

皈依了這人間的光。深一腳淺一腳地

登上其中的一片綠葉

我在風中打坐，聆聽雨水的教誨

從一片綠葉，到另一片綠葉

我磨穿了幾十雙徹夜編織的芒鞋

夜空下的橋將伸向何方

有此岸，就一定有彼岸

就像我度過了波濤洶涌的白晝

終于坐在這寧靜的夜空下

只是我突然有些迷茫

一座橋有沒有可能中途拐彎

或者伸向一個我意想不到的地方

光陰之上有一座凌空飛越的橋

我可以站在橋上看風景

也可以借助它橫跨歲月

得意地踏上彼岸，以為修成正果

路有出發地和終點站

橋永遠不分首尾

而我也將放下執念

白晝在這頭，夜晚在另一頭

生死互為彼岸

我是一座架設于虛空處的橋

責任編輯 韋廷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