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式現代化建設的實踐指向：有為政府與有效市場

摘要：高水平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是中國式現代化的重要保障，而有效市場能夠有效配置資源和糾正資源的錯配，并能建立有效的激勵機制，使得人們有積極性去創新和創業。有為政府具備三大功能：一是有為政府是強化市場型政府，表現為政府創造市場、引領市場、強化市場；二是有為政府具有促進經濟發展的職能，包括宏觀調控、產業政策、科技創新政策等；三是有為政府提供公共服務和克服市場失靈問題。從實踐指向上看，有效市場和有為政府的結合既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體制優勢，又是實現中國式現代化的體制保障。改革開放以來我國取得舉世矚目的發展成就的關鍵原因在于不斷優化政府和市場的關系，向經濟主體釋放改革和制度紅利。要實現中國式現代化的經濟增長目標，就必須通過推進有效市場和有為政府更好結合來提高全要素生產率，跨越中等收入陷阱，從而實現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強和建成現代化經濟體系的目標。

關鍵詞：有效市場；有為政府；中國式現代化；現代化經濟體系

中圖分類號：F123.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854X（2025）01-0045-07

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經濟體制改革的一條主線就是不斷調整政府與市場的關系。黨的十九屆五中全會提出，“充分發揮市場在資源配置中的決定性作用，更好發揮政府作用，推動有效市場和有為政府更好結合”。（1）黨的二十大提出，要構建全國統一大市場，深化要素市場化改革，建設高標準市場體系；完善產權保護、市場準入、公平競爭、社會信用等市場經濟基礎制度，優化營商環境。黨的二十屆三中全會提出，“高水平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是中國式現代化的重要保障。必須更好發揮市場機制作用，創造更加公平、更有活力的市場環境，實現資源配置效率最優化和效益最大化，既‘放得活’又‘管得住’，更好維護市場秩序、彌補市場失靈，暢通國民經濟循環，激發全社會內生動力和創新活力?！保?） 2024年12月召開的中央經濟工作會議明確提出，“必須統籌好有效市場和有為政府的關系”。有效市場和有為政府的結合既是實現中國式現代化的體制保障，又是我國在改革開放中形成的體制優勢，推進有效市場與有為政府更好結合的中國式現代化意義重大。

一、推進有效市場與有為政府更好結合是實現中國式現代化的體制保障

（一）有效市場的內涵及中國特色

20世紀70年代，經濟學家尤金·法瑪提出了“有效市場”的概念，有效市場是指在這個市場上，所有信息都會很快被市場參與者領悟并立刻反映到市場價格之中。有效市場能夠有效配置資源和糾正資源的錯配，并能建立有效的激勵機制，使得人們有積極性去創新和創業。諾思認為，有效市場需要具備三個條件：一是清晰的財產權，產權清晰是市場交易的前提，產權是形成有效的價格體系的必要條件。價格是供求關系的重要信號，為經濟主體的選擇提供有效的參考；二是公正的司法體系，有穩固的規則可以遵循，法律、監管等治理體系完備，這樣才能提供一個良好的經濟秩序；三是約束人們行為的非正式規范，有不斷優化的整體環境，無論是經濟活動所需要的硬件設施還是企業經營各環節面臨的非正式規則都要不斷趨于成熟。只有這樣的市場才能遵循市場一般規律，促進資源配置效益最大化。

黨的十九大及十九屆歷次全會部署了深化經濟體制改革的一系列重點任務，提出經濟體制改革必須以完善產權制度和要素市場化配置為重點，堅決破除各方面體制機制弊端的總體要求，目的是堅持和完善社會主義基本經濟制度，讓市場發揮配置資源的決定性作用，各種所有制經濟在法律框架內享有平等的生產要素使用權和參與市場競爭的權利，并在法律層面獲得同等程度的保護。因此，有效市場包含兩個方面的內容，即完善產權制度和要素市場化配置。

一是完善產權制度形成有效市場。有效市場形成的關鍵是產權制度的變革，產權是制約和解決競爭沖突的規則，而市場定價機制的背后也是產權。因此，產權通過價格來確定行為者的成本和收益分配。以產權清晰為基礎的市場制度的主要功能不僅僅是有效地配置資源，還包括發現有效的勞動分工、有效的市場結構、有效的合同和制度結構、有效的貨幣形式、有效的分層交易和城市結構。（3）中國式現代化的產權制度變革不同于資本主義的產權制度。資本主義市場經濟是建立在私有制基礎上的，而我國所有制結構是以公有制為主體、多種所有制經濟共同發展的格局。我們必須毫不動搖地鞏固和發展公有制經濟，毫不動搖地鼓勵、支持、引導非公有制經濟發展。（4）公有制經濟占主體地位的制度優勢體現在兩個方面：一是有為政府更好地發展公有制經濟以推進中國式現代化；二是做強做優做大國有資本和國有企業以夯實物質基礎，要優化國有資本布局結構，提高國有資本配置效率，改革國有資本授權經營體制，完善國有資本監管制度。（5）

二是要素市場化配置改革形成有效市場。我國要素的行政性配置導致的資源錯配、低效配置、結構性扭曲及創新不足等問題必須通過要素市場化配置改革來解決。完善要素的市場化配置牽涉一系列的改革，主要體現在以下兩個大的方面：一方面，需要充分發揮市場配置資源的決定性作用，推進要素價格市場化形成機制改革。改革的重點是進一步擴大物質性生產要素價格市場形成的范圍；資本、勞動、土地、技術、數據等各個要素市場的供求決定要素的價格。充分發揮各經濟主體的積極性，推動價格的合理化和要素配置的不斷優化。另一方面，要更好發揮政府作用，完善要素市場化配置的市場秩序。

（二）有為政府是中國式現代化的體制特征

有為政府是一種國家能力。在制度經濟學看來，國家能力是指國家保護產權、執行政策和提供公共產品的能力，它可以分解為行政能力、法律能力和財政能力。（6）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指明了處理好市場和政府的關系的總方向和主要內容：“必須積極穩妥從廣度和深度上推進市場化改革，大幅度減少政府對資源的直接配置，推動資源配置依據市場規則、市場價格、市場競爭實現效益最大化和效率最優化。政府的職責和作用主要是保持宏觀經濟穩定，加強和優化公共服務，保障公平競爭，加強市場監管，維護市場秩序，推動可持續發展，促進共同富裕，彌補市場失靈?！保?）綜上所述，本文把有為政府的功能歸納為三個方面：

一是有為政府是強化市場型政府，表現為政府創造市場、引領市場、強化市場，本文稱之為有為政府功能I。我國改革面臨的主要問題不是“市場失靈”，而是“市場缺失”，是如何創造市場的問題。在市場的塑造過程中，民間和政府力量交織在一起，但主導作用主要由政府發揮，政府除了主動讓出空間創造市場外，還要引導市場發展。要強化政府培育市場、維護市場、彌補市場的責任意識，并將此作為有為政府的首要責任，將構建有效市場作為有為政府的第一要務。有為政府的存在是有效市場得以正常運行的基石。有為政府是“無為之手”與“扶持之手”的結合，是法治政府。要強化法治保障，促進社會公平正義；要完善產權、市場準入、公平競爭等制度，營造良好的市場環境，維護市場秩序；要創新市場體制機制，持續激發市場主體活力。

二是有為政府具有促進經濟發展的職能，包括宏觀調控、產業政策、科技創新政策等，這可稱作有為政府功能II。政府具有促進經濟發展的職能，不等于政府直接參與經濟活動，政府主要通過宏觀調控穩定經濟，通過貨幣政策、財政政策、產業政策和科技創新政策促進經濟高質量發展。社會主義國家的政府要比資本主義國家的政府在經濟發展上更加有作為。我國崛起的主要動力就是經濟增長和科技進步，而政府一直積極參與其中，從而實現高質量發展。

三是有為政府提供公共服務和克服市場失靈問題，本文稱之為有為政府功能III。有為政府是指政府根據不同的經濟發展階段進行動態的市場干預，以克服市場失靈。市場失靈包括微觀市場失靈和宏觀市場失靈。微觀市場失靈指市場體系無法按照資源的最優配置提供最合意的商品或服務，宏觀市場失靈指的是由于市場的自發性、盲目性和滯后性而難以達到充分就業水平和實現經濟穩定增長。在我國經濟轉型時期，有為政府包含著改革的內容，即政府機構與職能本身也需要通過簡政放權、“放管服”改革等措施主動地與經濟結構和發展階段相適應，減少不必要的市場干預與管制。也就是說，有為政府不僅要積極“有為”，而且要減少“亂為”。要按照市場本身的運行規則開展工作，不過度干預、不越權，做到張弛有度。（8）有為政府要適時調整供需，特別是公共服務和公共物品的供需，注重社會福利制度的完善。有為政府應該承擔好以上基本責任，創造良好的環境推動市場經濟的不斷發展。

（三）有效市場與有為政府結合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體制優勢

習近平指出：“我國經濟發展獲得巨大成功的一個關鍵因素，就是我們既發揮了市場經濟的長處，又發揮了社會主義制度的優越性?！保?）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集合了市場與政府的優勢，不僅擁有信息靈、效率高、平等開放的優勢，而且也擁有政府宏觀調控下，克服市場失靈、保證公平正義的優勢。習近平指出：“我們要堅持辯證法、兩點論，繼續在社會主義基本制度與市場經濟的結合上下功夫，把兩方面優勢都發揮好，既要‘有效的市場’，也要‘有為的政府’，努力在實踐中破解這道經濟學上的世界性難題。”（10）

有效市場和有為政府的結合是我國轉型經濟形成的體制優勢。經濟轉型的國家不僅要把價格關系理順，而且還要把制度設計好。有效市場主要涉及到價格問題，而有為政府則主要涉及到制度問題。有效市場與有為政府的結合實質上是價格理論與制度理論結合的問題。有效市場是建立在有效產權基礎上的，而價格理論是制度分析的重要組成部分，相對價格的變化則是引導制度變革的一種主要推動力量。新制度經濟學通過納入交易費用，為學界提供了一個關鍵的理論框架來研究和消解當前產權制度與經濟生產潛力之間的矛盾。有效市場形成的關鍵是產權，有效的產權制度可以極大地釋放經濟的生產潛力，并提高全要素生產率。

有效市場與有為政府的結合是我國正確運用“看不見的手”和“看得見的手”形成的體制優勢。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性作用，并不是起全部作用。市場并不擁有無所不能的“上帝之手”。我們必須明確認識到，有效市場與有為政府相輔相成。市場在自由運作中存在盲目性和外部性問題，同時很難在效率和公平之間取得平衡。因此，我們需要依賴政府這只“看得見的手”來解決市場失靈的問題，習近平指出：“市場決定資源配置是市場經濟的一般規律，市場經濟本質上就是市場決定資源配置的經濟?！保?1）中國的改革實踐表明，政府與市場的關系并非是一成不變的，需要根據發展階段確定政府與市場的作用范圍和功能定位，并適時進行有效變革。在現實中，市場不一定有效，較低層級政府也不一定“有為”，所以需要不斷探索，讓“有效市場”和“有為政府”有機統一，相互協調。只有不斷推進“有效市場”“有為政府”的協同發展，才能推進中國式現代化建設。

二、有效市場與有為政府結合的體制優勢促進中國式現代化經濟增長

黨的二十大明確提出，到2035年，我國經濟發展的總體目標是：經濟實力、科技實力、綜合國力大幅躍升，人均國內生產總值邁上新的大臺階，達到中等發達國家水平；實現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強，進入創新型國家前列；建成現代化經濟體系，形成新發展格局，基本實現新型工業化、信息化、城鎮化、農業現代化。（12）

改革開放以來，我國取得舉世矚目的發展成就的關鍵原因在于不斷優化政府和市場的關系，向經濟主體釋放改革和制度紅利。具體而言，我國政府不斷深化改革的力度，經濟發展的“堵點”被逐一破除，取得了1978年以來年均9%以上的經濟增長率。特別是在面臨外部不利沖擊時，我國經濟體系自身強勁的韌性和政府的適時干預為社會經濟平穩發展提供了堅實的保障，我國不僅成為當今世界第二大經濟體，還同時幫助7.7億農村貧困人口擺脫了貧困，充分體現了社會主義制度的優越性。

中國經濟的快速增長離不開1978年以來的市場化改革和有效市場的建設。回溯1978年以來的改革歷程，中國是逐漸過渡到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的。在改革初期，大家還在討論計劃還是市場，兩者擇其一，隨后才是有計劃的商品經濟。直至1993年黨的十四屆三中全會的召開，中國的市場經濟道路才最終確立，自此中國經濟迅速發展。改革開放以來有幾件里程碑式的事件發生，大幅推動了經濟體制轉型的進程：一是改革初期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的全面鋪開，農業產出顯著提升。二是20世紀80年代農村改革取得階段性成功，鄉鎮企業大量出現，非農就業機會迅速增加。三是知青回城帶來的就業壓力使中國勞動力市場改革勢在必行，非公有制經濟迎來了發展的春天。在1992年鄧小平南方談話的影響下，國有企業改革提速，民營經濟蓬勃發展，市場經濟體制改革不斷深入。四是全面實施對外開放政策，并于2001年加入WTO，出口一躍成為拉動中國經濟增長的關鍵力量。

有效市場表現為市場化指數的提高。研究表明，從1997年到2007年，中國市場化指數對經濟增長的貢獻達到年均1.45個百分點。這一時期全要素生產率增長的39.23%是由市場化改革貢獻的。市場化的實際貢獻還可能更大，因為改革期間要素投入和科技進步的加速，以及基礎設施條件的改善，都與市場化有密切的關系。（13）縱觀中國40多年的市場化改革歷程，其紅利是巨大的。可以說沒有市場化改革，就沒有今天的中國，更沒有中國過去40多年的經濟奇跡。（14）有效市場還表現為要素市場化配置改革帶來的經濟增長。1978年以來的經濟增長奇跡由體制改革釋放生產力而獲得。有為政府在經濟發展和經濟體制改革中發揮了重要作用。一方面，中國政府在認識到計劃經濟不能實現資源最優配置時，及時進行改革，不斷放松對經濟的管制。各級政府都將發展經濟放在首位，集中力量進行經濟建設。另一方面，在“發展是硬道理”理念的支撐下，地方政府把招商引資、追求GDP作為政府的重要目標。正是各級政府在市場化改革方面的競爭和各種有利于經濟發展措施的推出，才在過去40多年中形成了今天中國獨具特色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15）

要實現中國式現代化經濟增長目標，必須推進有效市場與有為政府更好結合來提高全要素生產率。提高全要素生產率是促進中國經濟增長的主要動力，也是我國未來不斷形成新質生產力的源泉。在改革開放的前30年，中國強力推進工業化進程，TFP的增速一直保持在4%左右，這4%的增速不僅同期貢獻了近40%的GDP增長，而且也可以解釋中國經濟在1980年至2009年這30年為何能夠保持GDP年均10%的高速增長。隨著中國從高速增長階段轉向高質量發展階段，中國的TFP增速開始下降，從以前的年均4%逐漸下降到2%以內。要實現中國式現代化經濟增長目標，需要在未來十幾年保持2.5%以上的TFP增速，從而實現5%左右的中長期GDP增速。綜合來看，TFP提升的路徑主要來自兩個方面：一是戰略性新興產業和未來產業的發展?？赏ㄟ^“有為政府+有效市場”聚焦節點行業和節點領域的投融資，拉動上下游市場主體就業。因此，我們就需要在未來一段時間內，對現在的或是未來的節點行業和節點領域（生物制造、商業航天、生命科學等未來產業）等保持一定的投資強度。二是有為政府通過結構性改革解決制度性障礙，破解制約中國經濟增長、制約全要素生產率增速的結構性問題。發揮好政府投資和政策激勵的引導作用，有效激發民間投資，推動各類市場主體不斷涌現和創新活力的迸發，發揮市場在資源配置中的決定性作用。（16）

為實現中國式現代化經濟增長目標，跨越中等收入陷阱，需要將有效市場與有為政府更好結合，以解決安東尼-法達斯和伊利安-米霍夫提出的“制度高墻”問題。所謂“制度高墻”指的是由政治穩定、產權保護、收入分配、市場法治化水平、經濟開放、教育和科技創新等多個維度組成的綜合性制度。這個綜合制度擁有相互關聯的特性，若其中任何一個方面出現問題，都不利于國家的經濟發展。我國達到中等收入水平以后，要解決“制度高墻”問題就必須推動體制機制改革，否則中國式現代化經濟增長目標的實現將面臨嚴峻考驗。土耳其經濟學家羅德里克在《一種經濟學，多種藥方——全球化、制度建設和經濟增長》一書中提出，經濟增長的啟動和維持是兩碼事。啟動經濟增長和維持經濟增長對制度的要求和國家能力的要求是不一樣的。政府官員不僅要有強烈的推進經濟增長的動機，而且還要具有推進經濟增長的能力。我國從高速增長階段轉向高質量發展就是從啟動經濟增長轉向維持經濟增長。2008年金融危機后，為了啟動經濟增長，地方政府采取了土地財政、基礎設施建設、房地產市場、大力發展國有經濟等多項措施發展經濟。這充分發揮了有為政府的作用。但維持經濟增長還必須充分發揮有效市場的作用。根據Arthur Lewis和Ranis-Fei的經濟發展理論，經濟發展的核心問題是如何開啟資本積累，能將儲蓄率和投資率提高到一定的水平，從而可以維系儲蓄-投資相互促進的良性關系。要實現這個儲蓄率的轉變，必須尋找生產率更高的現代部門，引領勞動力從傳統農業部門向現代部門轉變，這需要有效的市場來完成這個轉變。我國經濟能否高質量發展取決于能否使市場在資源配置中發揮決定性作用，能否通過轉型改革釋放增長潛力，特別是資源要素的市場化改革要有實質性進展，壟斷改革應有重大突破，石油、電力、鐵路、電信、公共資源、服務業等領域向社會資本開放的水平要有顯著提高（17），大力發揮非公有制經濟在高質量發展中的作用，從而推進有效市場與有為政府更好結合的中國式現代化。

三、有效市場與有為政府結合在實現中國式現代化目標中的作用

（一）有效市場與有為政府結合形成的體制優勢有利于實現中國式現代化的科技目標

黨的二十大將“實現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強，進入創新型國家前列”納入2035年我國發展的總體目標。習近平指出，加快建設科技強國，實現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強有五項重點任務：一是要加強原創性、引領性科技攻關，堅決打贏關鍵核心技術攻堅戰；二是要強化國家戰略科技力量，提升國家創新體系整體效能；三是要推進科技體制改革，形成支持全面創新的基礎制度；四是要構建開放創新生態，參與全球科技治理；五是要激發各類人才創新活力，建設全球人才高地。（18）建設科技強國，實現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強必須推動有效市場和有為政府更好結合。政府與市場結合在經濟發展的不同階段是不一樣的，在技術追趕階段，可以更多地發揮政府的作用，而在建設科技強國、實現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強階段，則要更多地發揮有效市場的作用。在建設科技強國、實現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強的過程中，有效市場在創新驅動發展中起決定性作用。要在以市場競爭為導向的技術研發中建立長期投入機制，確保市場決定科技資源分配，更多地借助市場機制來解決關鍵核心技術及其產品的實用性問題。民營經濟作為有效市場的重要經濟主體，在建設科技強國、實現科技自立自強中發揮著極為重要的作用。

我國科技創新政策經歷了從注重解決市場失靈、創新系統失靈到注重轉型與變革的結合以及有效市場和有為政府結合的轉變。與國際科技創新政策潮流相一致，中國科技創新政策也經歷了深刻變革。因此，對于市場機制尚在建立和完善之中的科技行業，發揮好政府在創新發展中的作用至關重要。一是有為政府作為創新活動重要的制度供給者，要明確界定創新成果所有權，并切實給予強力保護，堅決打擊一切侵權行為，切實保護知識產權。二是有為政府是創新經濟系統轉型的關鍵推動者。有為政府不僅僅是彌補了市場不足，而且還會積極地創造和塑造市場，引導和建立風險投資市場，搭建創新融資平臺。為推動科技創新這一目標的實現，中央和地方政府給予了充分的政策激勵和資金支持，顯著提升了我國企業的自主創新能力。

關鍵核心技術攻關的新型舉國體制就是有效市場與有為政府結合的特殊組織方式。它由政府牽頭，使政府與市場主體能夠為實現具體的技術突破而采取有協調的合作行動，把社會分工不同、性質不同的行動主體動員起來，完成任何單一主體都不可能單獨完成的任務。這種組織方式推進政府與市場之間的融合，充分發揮了集中力量辦大事的制度優勢。如通過完善國家實驗室體系，加速建設協同創新基礎平臺，增強國家戰略科技力量。

有效市場和有為政府的結合有利于提升基礎研究的研發水平和質量。基礎研究是一個國家真正掌控全球競爭制高點的基礎條件，事關我國實現科技高水平自立自強，提升我國在全球價值鏈的位置。基礎研究難度大、周期長、風險高，需要發揮好中央財政的積極引導作用，通過發行長期國債等方式將資金投入到底層、重大、前沿技術創新等領域。我國增加了多元化的科技投入，提高了基礎研究的資金投入，并出臺了鼓勵和支持基礎研究和獨立創新的政策。要促進企業、高等院校、研究機構之間的對接與協同，優化科技創新成果評價與轉化機制，實現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強。與此同時，需要充分調動市場力量，進一步完善科技創新估值體系，把基于基礎研究帶來的社會回報大于資本回報的部分納入企業估值體系之中，實現對科技創新的估值溢價，以有效激發創新主體投資基礎研究的積極性，進而促進全社會實現創新發展。（19）

（二）有效市場與有為政府結合形成的體制優勢有利于實現建成中國式現代化經濟體系的目標

1.創新引領、協同發展的產業體系是現代化經濟體系的基礎和核心

就產業部門而言，我國制造業、建筑業、商業等競爭性部門的市場化程度較高，而資源性產業和涉及資源的產業（如石油、天然氣、礦業和房地產開發）、具有天然壟斷屬性的產業（例如電力、電信、鐵路等部門）、有公共品屬性的產業（例如醫療、教育、文化和傳媒等）的市場化程度較低。很多產業的進入成本過高，或對國有企業提供不適當的特殊優惠，或對非國有企業存在歧視性限制措施，這都妨礙了市場競爭，助長了國有部門的壟斷。（20）要充分發揮有效市場與有為政府在建設創新引領、協同發展的產業體系中的作用：一方面，有效市場是形成創新引領、協同發展的產業體系的基本力量。有效市場使得要素價格能夠通過市場機制得到正確的反饋，幫助市場參與者識別具有潛在比較優勢的產業。另一方面，有為政府通過必要的干預和調控降低各類交易費用，將市場發掘的潛在比較優勢轉化為可實現的比較優勢和企業競爭優勢，助推服務產業升級和結構轉型。在這個過程中，有效市場和有為政府不斷地進行著動態的結合，因此，有為政府要從制度上支持構建一個實體經濟、科技創新、現代金融、人力資源協同發展的產業體系，“使科技創新在實體經濟發展中的貢獻份額不斷提高，現代金融服務實體經濟的能力不斷增強，人力資源支撐實體經濟發展的作用不斷優化”。（21）

2.現代化經濟體系要打造體現效率、促進公平的收入分配體系

有效市場決定初次分配。初次分配是收入分配系統中的基礎性一環，只有建設合理的初次分配制度才能保證收入分配的公平。因此，在初次分配中，有為政府的政策取向應是著力解決市場扭曲和市場不完善的問題，致力于創造公平的競爭環境，也就是發揮有為政府的功能I。而有為政府通過國民收入再分配實現共同富裕。國民收入再分配是調節收入關系的有效手段，不僅有助于防止過大的收入差距和縮小不合理的收入差距，而且還有利于實現共同富裕。黨的二十大報告指出，“加大稅收、社會保障、轉移支付等的調節力度。完善個人所得稅制度，規范收入分配秩序，規范財富積累機制，保護合法收入，調節過高收入，取締非法收入?！保?2）黨的二十大報告進一步明確指出，中國式現代化是共同富裕的現代化。要推進有效市場與有為政府更好結合，構建初次分配、再分配、第三次分配協調配套的制度體系，從而實現全體人民共同富裕。

3.現代化經濟體系要打造彰顯優勢、協調聯動的城鄉區域發展體系

在區域發展過程中，由于市場自發作用而致使區域資源要素的流動總是沿著經濟報酬更高的方向，發達城市對落后城市的虹吸效應往往大于其外溢效應。（23）有效市場將逐漸趨于符合區域所處發展階段的均衡狀態，但這個過程往往非常緩慢，期間還會由于市場機制固有的自發性和滯后性等弊端，引發區域經濟波動及區域發展不平衡等問題。從有效市場來看，城鄉要素市場的不均衡、不對等和關鍵領域的農村要素市場發育不充分仍然是突出的問題，尤其是農村土地要素和產權交易市場不完善、城鄉產業割裂和市場分割等。針對有效市場在城鄉區域發展體系發展中的優勢與不足，需要發揮有為政府的作用，推進有效市場與有為政府更好結合，打造彰顯優勢、協調聯動的城鄉區域發展體系。為此，要發揮有為政府的功能I的作用，促進要素流動。這些年戶籍管理制度的改革大大地促進了勞動力自由流動，政府要通過制度創新加快土地、資金、技術及數據等要素的市場化配置改革，實現要素的全國流動。有為政府還要發揮其功能II的作用，即解決區域經濟發展中的協調問題。政府需要按照市場經濟規律進行合理的產業布局，在尊重市場規則的條件下為區域經濟保駕護航。要充分發揮有為政府與有效市場的協同互補作用，在推動區域經濟建設的過程中統籌公平、效率以及安全，以打造更加平衡、更可持續的區域經濟發展模式。

4.現代化經濟體系要打造資源節約、環境友好的綠色發展體系

人與自然協同發展中存在市場失靈，這主要有兩個方面的原因：一是從市場來看，每年GDP中大量商品和服務定價中沒有考慮碳排放量、污染排放等問題，因此現行的價格機制沒有考慮碳排放的社會成本。（24）二是人們在經濟活動中通過價格將大自然供給轉化為市場供給，從而使市場發揮作用。但是，市場失靈源于人們無需為排放所造成的破壞和環境污染付費，導致市場的無效率性。（25）市場并不是萬能的，外部性及公共產品說明了市場的局限性。像環境污染這類涉及第三方利益的外部性問題，要求人們建立起一種協調決策機制，通過設計一些法規來消除對第三方利益的損害。而設立這些法規，就需要發揮政府的作用。在人與自然協同發展的過程中，市場機制的基礎性作用不能被否定。我們需要通過制度創新來修正和調整市場，要發揮有為政府功能III的作用，以促使人與自然的協同發展。黨的二十大報告明確指出，中國式現代化是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現代化，要“協同推進降碳、減污、擴綠、增長，推進生態優先、節約集約、綠色低碳發展”。對此，有為政府需要妥善處理經濟發展與環境保護、局部與整體、長期目標與短期目標的關系，站在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高度謀劃高質量發展路徑，探索在生態保護中實現高質量發展的全新道路，使得經濟社會發展戰略與生態文明建設戰略部署相輔相成。

5.現代化經濟體系要打造多元平衡、安全高效的全面開放體系

有效市場是一個開放體系，可以用來拓展中國式現代化的發展空間。當前我國還存在著開放的整體水準不夠、國內外市場與資源利用不夠、世界經濟輿論主導權不夠、運用貿易規定的靈活性不夠等問題。因此，只有對內深化改革、對外提升開放水平方能更好地解決上述問題。具體包括：第一，擴大開放的范圍。不放棄對發達國家的開放且兼顧與不發達國家的合作，不斷推行試點、總結經驗。第二，拓寬領域。積極放寬市場的進入許可、第三產業的開放和促進要素的自由流動。第三，深化開放。推進開放規則轉變，不斷化被動為主動。要加快構建新發展格局，實現內部可循環，并依托我國超大規模市場優勢吸引全球資源要素，增強國內國際兩個市場兩種資源聯動效應。不斷擴大高水平對外開放，提升貿易投資合作的質量和水平，推動共建“一帶一路”高質量發展，優化區域開放布局，實施自由貿易試驗區提升戰略，擴大面向全球的高標準自由貿易區網絡，深度參與全球產業分工和合作，維護多元穩定的國際經濟格局和經貿關系，拓展中國式現代化的發展空間。（26）而有為政府要穩步優化規則、規制、管理、標準等制度型開放，繼續與國際規則對接，在對接的基礎上參與規則制定，在參與的基礎上爭取規則制定權，從而提升國際循環的質量和水平。

注釋：

（1） 《中國共產黨第十九屆中央委員會第五次全體會議公報》，人民出版社2020年版，第5頁。

（2） 《中共中央關于進一步全面深化改革、推進中國式現代化的決定》，人民出版社2024年版，第6頁。

（3） 楊小凱：《楊小凱談經濟》，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4年版，第156頁。

（4） 楊春學、楊新銘：《所有制適度結構：理論分析、推斷與經驗事實》，《中國社會科學》2020年第4期。

（5） 周文、李吉亮：《中國式現代化的公有制經濟邏輯論綱》，《福建論壇》（人文社會科學版）2024年第3期。

（6） ［法］克洛德·迪耶博、 "［美］邁克爾·豪珀特：《制度與計量史學的發展》，張文、楊濟菡譯，格致出版社、上海人民出版社2023年版，第97頁。

（7） 《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人民日報》2013年11月16日。

（8） 王勇、華秀萍：《詳論新結構經濟學中“有為政府”的內涵——兼對田國強教授批評的回復》，《經濟評論》2017年第3期。

（9）（10）（11） 習近平：《不斷開拓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新境界》，《求是》2020年第16期。

（12）（22） 習近平：《高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偉大旗幟 為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而團結奮斗——在中國共產黨第二十次全國代表大會上的報告》，《人民日報》2022年10月26日。

（13）（20） 樊綱、王小魯、馬光榮：《中國市場化進程對經濟增長的貢獻》，《經濟研究》2011年第9期。

（14）（15） 韋森：《中國經濟高速增長原因再反思》，《探索與爭鳴》2015年第1期。

（16）（19） 劉俏、王貴東：《“中國發展模式”及其經驗》，《經濟科學》2019年第2期。

（17） 遲福林：《以發揮市場決定性作用為重點全面深化改革》，《新東方》2014年第2期。

（18） 習近平：《加快建設科技強國，實現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強》，《求是》2022年第9期。

（21） 吳黎華：《構建與現代化經濟體系相匹配的金融體系》，《經濟參考報》2018年2月9日。

（23） 李宜達、王方方：《政府與市場關系研究述評：學界動態與理論發展》，《管理工程師》2023年第2期。

（24） ［德］魏伯樂、 " ［澳］查理 · 哈格羅夫斯等：《五倍級：縮減資源消耗， 轉型綠色經濟》， 程一恒譯，格致出版社、上海人民出版社2010年版，第265頁。

（25） 盧現祥、柯贊賢、張翼：《論發展低碳經濟中的市場失靈》，《當代財經》2013年第1期。

（26） 習近平：《推進中國式現代化需要處理好若干重大關系》，《求是》2023年第19期。

作者簡介：盧哲凡，中南財經政法大學經濟學院博士研究生，湖北武漢，430073；余靜文，武漢大學經濟與管理學院副教授，湖北武漢，430072。

（責任編輯 李燈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