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字懸浮在鄉村振興戰略實施中的表現與治理

摘要：全面推進鄉村振興，加快農業農村現代化，是強國建設過程中全黨、全社會的重要任務。數字技術嵌入鄉村，推動鄉村數字化治理，是數字經濟時代基層治理的必然要求。數字技術作為一種外在嵌入性資源，在為鄉村治理與建設提供便利的同時，也由于各種主客觀因素誘發了供給、主體與技術等層面的數字懸浮現象?；诖?，為深入推進數字技術與鄉村振興的有效融合，立足不同端口，具體問題具體分析，從暢通數字技術嵌入要素、繁榮數字化治理景象以及加大數字資源利用等方面出發，探索鄉村振興戰略實施中“去數字懸浮化”的可行路徑，助力鄉村振興戰略的深入實施，從而以鄉村的高質量發展推進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建設。

關鍵詞：數字懸??；高質量發展；鄉村振興戰略；鄉村法治

中圖分類號：D422.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854X（2025）01-0138-07

一、問題的提出

數字技術嵌入鄉村振興，是黨的十八大以來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立足數字經濟時代所催生的“三農”工作新形勢、新形態作出的時代答卷，是以數字鄉村推動數字強國建設的有力舉措。對數字鄉村的探索與建設工作，黨和國家從未停下推進的步伐。2018年《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實施鄉村振興戰略的意見》發布，提出要實施數字鄉村戰略；2020年國家數字鄉村建設試點工作正式啟動，優先在全國部分縣域內進行第一批試點工作，2024年7月相關部門公布了第二批國家數字鄉村試點地區名單，并對組織開展試點工作提出具體要求；2021年《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四個五年規劃和2035年遠景目標綱要》強調，要加快推進數字鄉村建設；2022年中央“一號文件”《關于做好2022年全面推進鄉村振興重點工作的意見》繼續指出，要加快推進數字鄉村建設，持續開展數字鄉村試點。同年，國家《數字鄉村發展行動計劃（2022—2025年）》正式發布，對2022—2025年間我國數字鄉村建設行動的目標、重點任務和保障措施等數字鄉村建設工作作出了較為全面的部署，為數字鄉村建設行動向縱深推進指明了方向。黨的二十屆三中全會繼續重視鄉村振興工作的開展，指出要堅持農業農村優先發展（1）。2024年3月數字鄉村發展統籌協調機制會議召開，會議指出要扎實推進落實數字鄉村建設重點任務，各部門要認真學習運用“千萬工程”經驗，強化責任擔當，確保數字鄉村建設各項工作落到實處。多年來，在黨和國家、中央和地方的有力配合與推動下，數字鄉村工作取得了一定的實質性進展，2023年發布的《中國數字鄉村發展報告（2022年）》顯示，2021年全國數字鄉村發展水平已達到39.1%（2）。數字技術實現了從“云端”走向“基層”，同時一些問題也不斷顯現，其中值得注意的便是“數字懸浮”現象。黨的二十大深刻提出今后我們黨的中心任務是以中國式現代化推進中華民族偉大復興，黨的二十屆三中全會指出高質量發展是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的首要任務，以數字鄉村的高質量發展推動鄉村高質量發展，書寫中國式現代化鄉村篇章，必須正視并有效解決“數字懸浮”現象。

二、學界相關研究進展

“懸浮”原本是物理學概念，指物體“懸”而不“沉”狀態，其可用于多個場域當中。目前，學界圍繞鄉村振興、數字鄉村建設、基層治理等場域中的“數字懸浮”現象已進行了多方面的研究，可總結為以下幾方面：

第一，關于數字懸浮的內涵研究。有學者將數字懸浮定義為用于賦能基層治理的數字技術在進入基層治理場域后與基層治理實際之間難以有效契合，形成的懸浮化狀態（3）。也有學者基于對基層治理懸浮與數字異化現象的思考，將那些數字技術未能成功服務于基層治理效能提升、滿足基層治理需求的現象比喻為“數字懸浮”，并認為這一現象經常表現為數字治理形式脫離治理本質、治理手段脫離治理實踐、治理行動未對接現實問題。（4）也有學者認為在基層治理與數字技術的關系建構上使用“懸浮”概念，旨在探究基層治理與數字技術之間“試圖接近但又無法融入”的脫節狀態。（5）

第二，關于數字鄉村建設中的數字懸浮表現研究。陳鵬立足于數字鄉村建設中的數字技術問題展開研究，其認為鄉村地區產業數字化、鄉村治理數字化、鄉村文化數字化和鄉村生態文明建設數字化等方面的進展較為遲緩，數字技術在推動農業發展、農民增收和農村治理效能提升等方面的作用沒有得到充分的彰顯。（6）賈秀飛認為數字鄉村建設中懸浮現象在鄉村數字治理、數字經濟、數字政府、數字生活以及數字素養等不同領域顯現，其從思維理念、主體利益、要素構成、應用場景四個方面具體探討了數字鄉村建設懸浮現象多維表征（7）。

第三，關于數字鄉村建設懸浮的成因研究。劉少杰認為數字鄉村建設懸浮的形成首先與建設主體有關，即學習了先進地區數字鄉村建設經驗的縣鄉干部，很難把數字鄉村建設經驗貫徹到本地的農民或農村中去；其次數字鄉村建設行動向農業的深入還十分有限，怎樣把數字技術應用到農業的種植和養殖之中，還沒有形成明確的認識（8）。胡衛衛、申文靜認為數字懸浮是數字技術在治理體系中的脫嵌，成因可從鄉村數字治理中過分重視數據指標而忽視實際工作績效以及在推進鄉村數字化建設中忽視鄉土性，形成“表面數字化”探析（9）。

第四，關于鄉村治理數字懸浮的治理路徑研究。湛禮珠等人認為要破解數字懸浮在鄉村治理中的困境，就要建設人本主義數字鄉村、強化保障農民主體地位、充分發揮數字技術的賦能作用以及要有健全的制度體系保障（10）。袁建軍、陳錦從營造“數字+鄉土”的新型鄉村治理場景、遵循公共價值創造的治理理念、完善鄉村社會數字治理資源要素、構建全方位一體化的數字治理體制機制等方面探析公共價值創造視角下鄉村數字治理數字懸浮到數字融入的路徑。（11）

綜上，數字技術賦能鄉村振興，助力數字鄉村建設是一項復雜而長期的戰略性工程，但從現有數字鄉村建設的研究成果來看，學界對于鄉村振興視域下的數字懸浮問題研究與關注還比較少。

三、數字懸浮在鄉村振興戰略實施中的現實表征

數字技術賦能下沉至基層治理特別是鄉村振興中是鄉村治理現代化的必然要求，數字技術為鄉村治理注入了新的活力，同時數字技術與鄉村治理、鄉村發展實際需求之間的脫節與不適應，“數字懸浮”等數字治理現實問題不斷顯現。

（一）供給端：鄉村數字技術嵌入懸浮

第一，鄉村數字化治理的制度更新與落實存在差異。從2018年國家發布《中共中央關于實施鄉村振興戰略的意見》，首次提出建設數字鄉村以來，國家陸續出臺了多個政策文件保障數字鄉村的建設，各地方也不斷推進本地的數字鄉村建設，出臺相關政策文件與行政制度，但從實施成效來看還存在一定的偏差。一方面，鄉村治理中的行政制度可能尚未完全適應數字技術的快速發展，傳統的行政流程和決策的機制與數字技術的高效、靈活性匹配度還較低。另一方面，一些鄉村尚未形成較為系統完備的數字鄉村建設制度，在中央到地方，地方到基層上傳下達過程中，隨著主體權責、行政質量、教育水平大體呈下降趨勢，上級的一些行政性指令在鄉村管理層更多地成為一種“命令”與要求直接去實施，而缺乏本村具體的推進與落實政策。

第二，數字鄉村建設人才缺乏。數字技術在鄉村的應用必然離不開數字人才的基礎性作用，但從鄉村人才結構來看還較為缺乏。一方面，本土數字人才缺乏。隨著鄉村居民生活條件的改善以及城鄉融合發展，大量的勞動力離開鄉村進入城市務工與生活，鄉村現有人員年齡較大，老齡化、空巢化現象突出，鄉村地區的村民普遍數字素養較低，部分村民仍保留著傳統的生活習慣與方式，對數字技術的使用與了解有限，從而會產生部分村民對數字技術的接受度不高，同時有些數字技術與平臺的使用規則較多，操作難度大，會使一些村民難以參與到數字治理過程中，鄉村數字化治理的重任落在了村長的職能上。另一方面，外來引進人才的不適應。鄉村引進人才的政策、住房、財政保障等還有待完善，且在引進外來人才過程中存在過分看重人才的學歷與專業，未考慮到人才在本村現實條件下如何開展數字工作的狀況。

第三，數字基礎設施建設有待完善。數字技術賦能鄉村建設是一項復雜的大型系統工程，離不開集約高效、安全便利、智能適用的數字基礎設施的支撐。根據《數字鄉村發展研究報告（2024）》，農村數字基礎設施建設已取得初步成效，截至2023年底，我國已在農村及邊疆、海島等偏遠地區鋪設了8647個4G、5G基站，全國行政村通寬帶比例達到100%，我國鄉村的數字基礎設施建設已取得初步成效。但從具體的數字技術應用來看，諸如利用遙感、物聯網、人工智能等技術搭建有關山水林田湖草的監控系統、鄉村數字治理平臺的搭建、鄉村生物技術實驗室等較為成熟的數字技術基礎設施并未在大部分行政鄉村建設。

（二）主體端：鄉村數字化治理懸浮

第一，鄉村數字化治理的方式與目的發生偏移。數字技術的注入為鄉村政治、經濟、文化、社會、生態的治理與建設提供了新的平臺，但在這個過程中，出現了執行主體端過度依賴與專注數字平臺，忽略線下的現實問題，導致線上治理景象的繁榮，線下現實問題的叢生。一方面，一些地方大力推進數字鄉村建設，過于追求數字化的形式，廣建數字設施，廣引數字設備與人才，而忽視數字化與鄉村治理實際需求的結合。另一方面，數字技術所搭建的線上辦事、反饋平臺注入微信群、村委網頁等為政府、村委等處理政務提供了便利，但在這個過程中易忽視鄉村現有群體的年齡層、數字素養以及對數字平臺使用的差異，現有鄉村留守群體大多年齡較大，教育水平較低，對數字技術了解、知悉較少，這會致一些群體難以真正參與到數字平臺的使用當中，從而產生數字平臺的形式主義傾向。此外，數字平臺也成為鄉村宣傳、公告的重要平臺，但在長期對數字平臺各類引擎的依賴中會出現只依靠固定模式去處理問題，而漸漸忽略了調查研究，實地解決問題的重要性，且在運用數字平臺過程中，相關部門與負責人員越來越關注在平臺上發布作品的點贊量、瀏覽量與關注人數，越來越關注“面子工程”，并將其作為鄉村工作政績考察的一部分，這導致鄉村數字化治理的效果發生偏移。

第二，鄉村數字化治理的主體發生偏移。數字鄉村、鄉村數字化治理是數字經濟時代推進鄉村振興的有力舉措，鄉村振興離不開政府、村委干部以及全體村民的共同努力、齊心協力，但在數字化治理的過程中，政府主導、村委執行的治理結構不斷顯現。數字鄉村建設最先在全國各地試點城市展開，接著由試點城市擴大至全國各地鄉村，而這個過程中最先接觸到這項工作的便是政府、村委以及數字人才，政府進行工作的統籌，村委等基層負責人進行執行。在數字發展水平較快的東部沿海地區，數字人才的執行作用也較明顯，而在一些經濟和數字技術應用較為落后的地區，目前以鋪設基礎的數字設施為主，如電腦辦公、硬化公路、搭建網絡基站等，主要由政府開展，一些較為基礎的數字技術也由村委特別是村長督辦，這使數字鄉村工作的開展主要圍繞著政府、村委展開，而村民作為鄉村振興中的鮮活主體，可能存在對數字鄉村、鄉村振興等概念不知曉的狀況。鄉村建設中的一些決策更多停留在主導執行層，數字鄉村建設、數字化治理過程的開展也存在過度關注線上“訪問量”“點擊量”“點贊量”等元素的現象，村民作為鄉村數字化過程的直接經歷者，監督與評價作用發揮得不明顯。

（三）技術端：鄉村數字資源懸浮

第一， "一些數字資源難以下沉至基層。在數字鄉村建設過程中，雖投入了大量的數字資源，但這些資源往往集中在縣城和規模較大的鄉鎮，而廣大的農村地區由于數字技術與設備缺乏以及數字服務平臺建設相對滯后，促使一些數字資源難以下沉至基層，且一些數字資源在鄉村部門之間難以達到共享，促使有些部門重復開展其他部門已進行的工作，導致數字技術在鄉村地區的普及與應用程度較低，不能充分發揮數字技術在鄉村振興中的推動作用。

第二， 一些數字資源與鄉村實際需求不匹配。為了更便利地辦理一些政務，政府以及相關部門會通過開發軟件或制作鏈接、小程序等方式來收集信息、辦理業務等，這些方式便利了村民辦理事務，提高了政府工作人員的工作效率。與此同時，現有鄉村留守村民，大都年齡漸長，使用智能手機或對智能手機功能開發較少，一些線上平臺、鏈接信息的填寫等對他們來說存在困難，從而他們便會委托自己的兒女或村里村民幫忙，這在一定程度上加重了村民的數字負擔，使數字治理的目的與理想狀態發生偏差。

第三， "一些鄉村并未充分發揮數字技術所帶來的強大賦能作用。數字技術與鄉村振興的五大場景耦合度還不夠高，在農業方面，大部分村民仍沿用舊的生產方式，手工勞作；在生態方面，一些鄉村尚未設置垃圾箱、系統的污水排放渠道；在鄉風文化方面，并未充分利用數字技術對本村的鄉賢鄉風、優秀傳統文化進行挖掘、宣傳與修復等，大數據、人工智能、遙感、物聯網等數字技術的充分應用可帶給鄉村農業、工業、生態、文化、生活一定的經濟效益與社會效益，但現有鄉村的特殊村情村貌都在一定程度上限制著數字資源作用的發揮，使數字資源懸浮。

四、數字懸浮在鄉村振興戰略實施中的形成原因

數字懸浮在鄉村振興戰略實施過程中的形成主要體現為數字技術嵌入與鄉村具體實際之間的差異。數字技術作為一種工具，其賦能于鄉村，作用的具體體現都與各個主客體之間有著密切的聯系。本節主要從數字懸浮在鄉村振興中的現實表征出發，探究數字懸浮形成的原因。

（一）供給維度

第一，鄉村數字治理頂層制度設計有待完善。數字技術賦能、推進鄉村治理、建設過程既是基層政府組織的變革，也是權力的變更。在基層治理結構中，科層化的組織形式影響著數字鄉村建設?；鶎又卫碇械摹翱茖踊笔侵竾也⑽丛诨鶎由鐣⒄降男姓芾眢w制，基層社會治理并不通過正式的行政組織體制和人員進行，但遵循科層式的方式，執行國家意志，承接國家治理事務的一種現象（12）。也就是說在科層制下，不同部門有著明確的分工與權責，“部門主義”較為明顯，在這種制度下，橫向部門即同級的不同部門之間沒有權限查看所需要的數據信息，縱向部門即同一部門內基層工作人員只負責信息的錄入，也不能查看完整的信息與數據，數字技術的引進從技術空間層面似乎打通了這層隔閡，但是在基層組織結構中較難落實。在這種科層化組織制度形勢下可以清晰地看到當前我國鄉村數字治理頂層制度設計還有待完善，特別是制度設計停留在縣域與城鎮，未具體對鄉進行設計。在縣域范圍內，涵蓋了鄉村，很多基層管理者便以縣域的規劃來執行本村的數字鄉村建設，且這個過程中，由于科層制的存在，下級執行上級命令，促使本村的具體規劃不能具體落實，缺乏制度保障。

第二，鄉村數字化人才缺乏。隨著社會生產力的發展以及社會主要矛盾的變化，越來越多的勞動力離開鄉村去城鎮務工，鄉村“空心化”“老齡化”現象愈發明顯。大量的年輕勞動力離開鄉村，致使數字鄉村建設的勞動力與技術人才后備力量缺乏，不利于數字技術人才的培養與鄉村建設。除了本土人才較為缺乏外，一些引進的技術人才出現留不住、待不久現象。一方面，與城市相比，鄉村地區的發展機會相對較少，限制了數字技術人才職業發展與晉升的空間。同時由于現實的村情民情以及資金保障等狀況，一些鄉村的數字治理并未系統形成，只在某一領域小范圍地分散地使用，人才引進政策落實會出現不到位與偏差，這會使數字人才才能的發揮與使用受到局限，阻礙了數字人才的自我發展。另一方面，引進人才的機制尚不精準?！蛾P于加快推進鄉村人才振興的意見》作為鄉村人才振興的引領性文件，其內容具有宏觀指導性，但在落實到地方基層過程中，一些鄉村缺乏因地制宜、因類施策，未結合本村實際對該文件進行具體細化的執行；在引進人才中還存在引用失效期較短以及過于看重學歷的狀況，一些地方外來人才具有工作“有效期”，下鄉服務時長一般是1—3年，一些駐村干部或大學生村官進入鄉村會出現工作尚未熟悉到期離開，同時，在鄉村引用人才過程中，過度看重與相信人才的學歷與培養單位，忽視人才的專業與工作背景，盲目引進，出現人才不熟悉鄉村工作以及人才技能得不到有效發揮的現象，造成人力資源的浪費。（13）

第三，資金投入缺乏保障。一方面，數字鄉村建設主要依靠政府的財政支持，一些鄉村由于先天基礎較落后，政府的財政支持只夠用于鋪設數字基礎設施，修建硬化道路，鄉村改造等較為基礎的設施部分，對于鄉村其他方面的改造需要縣域政府的支持，而部分鄉村缺乏特色產業、工業支持，經濟基礎薄弱，僅靠財政稅收維持，對美麗鄉村建設的資金支持有限，難以滿足大規模的現代化、先進化的數字基礎設施建設與技術研發需求。另一方面，數字技術投入成本高，鄉村資金投入渠道有限，缺乏穩定多元化的資金來源。數字技術助力鄉村振興需要投入較多的資金用于基礎設施、技術研發、系統搭建以及人才培養等方面，有些地區由于獨特的地勢與自然環境，人口稀疏、分散，數字技術的搭建推廣與維修成本高，此外數字技術更新速度之快，這也需要持續的資金投入保持技術的先進性與競爭力，這些較高成本投入的需求，促使鄉村在數字技術方面的資金保障略顯壓力。從鄉村資金渠道來看，包含政府的財政補貼以及地方的稅收，雖然鄉村有固定的財政支持，但由于針對鄉村地區的數字技術發展路徑與規劃缺乏，對其的政策指引與支持不足，或鄉村數字技術成本投入需求較大，會影響財政保障力度，面對一些設施修建諸如道路、水利需要村民支持時，會出現村民維護私人利益，拒絕投錢或部分村民家中困難，資金有限的狀況，這些也會影響數字技術在鄉村搭建的資金保障。

（二）主體維度

第一，對數字治理方式的過度依賴。數字技術為鄉村的治理與日常運作提供了便利的手段，“互聯網+三務”等平臺方便了基層管理者處理事務。數字經濟時代的迅速發展，5G、互聯網、各類社交平臺普遍化地進入大眾視野，國家政策推動數字政府、數字鄉村、數字校園建設，諸如電腦、智能手機等設備成為管理者的必備設施，一方面，時代發展趨勢助推著管理者積極使用數字化設備，提高數字素養，另一方面，國家也不斷重視管理者的技能提高，在日積月累、潛移默化的智能化網絡與工作環境影響下，對數字化設備的依賴也漸漸形成，“一切能線上解決的問題就絕不去線下”這樣的慣性思維也慢慢形成，這些依賴習慣與思維會促使管理人員只重視線上事務的結果，不注重過程。與此同時，對數字技術的應用也越來越成為鄉村、城鎮甚至是縣域、省市之間政績考量的一部分，這促使管理人員越來越關注線上的關注度，忽略一些線下問題。數字鄉村建設雖然有試點城市，但對一些發展較為落后的鄉村，他們對這些試點城市的學習也主要依靠網絡信息的搜索。

第二，群眾數字素養欠缺。一方面，隨著工作與學習的需要，大量年輕勞動力與青年進入城鎮，現有鄉村老齡化、空心化現象逐漸突出，這些留守群體大多在鄉村中進行簡單的小農生產，自給自足，同時這些群體主要出生于20世紀，所接受的教育有限，且經歷了新舊社會的過渡，一些舊的思想觀念與思維方式依舊在當今保留，他們習慣了現有鄉村的“熟人社會”場域，對一些離開這個場域的新的鄉村治理模式接受度還需要適應，對一些現代化的數字技術了解、知悉較少，這在一定程度上阻礙了數字技術在鄉村的應用。另一方面，盡管5G技術、互聯網、智能手機已成為社會居民普遍化的物品，但在鄉村一些年長者不會使用這些設備，他們了解“外界”、國家以及世界的方式更多靠電視或家里年輕人以及村里之間的閑談，從村中已使用智能設備的村民來看，他們對智能設備功能的開發利用較少，大多局限在接聽電話、社交平臺以及短視頻平臺，對于村委干部在線上發布的通知或需要線上平臺處理事務時，這部分的村民便不能有效配合鄉村的數字工作開展，基于此，盡管政府、村委等人群是數字鄉村建設工作的首批行動主體，但村情民情的制約阻礙了鄉村數字化的發展。

（三）技術維度

第一，數字信息共享存在界限。數字技術所搭建的鄉村振興平臺為基層政府、負責人提供了新的治理平臺與方法，便利了鄉村各部門之間以及全國各鄉村之間工作職能與工作信息的共享，這個過程中，諸如村民個人信息、鄉村一些重要數據存在被泄露風險，農村信息資源共享存在信息兼容性等在一定程度上影響著相關負責人對數字信息使用與共享的信心。此外，鄉村與城鎮比起來，經濟能力與文化存在著差異，地區間經濟發展不平衡，一些鄉村地區可能缺乏足夠的資金和技術來推進數字信息的共享工程，文化差異也導致一些鄉村地區對數字文化的認知不足，缺乏共享信息的意識和積極性。在一些邊遠鄉村地區，由于自然環境惡劣，數字基礎設施搭建成本高，傳輸技術和數字文化服務方面存在一定難度，數字信息共享技術平臺不完善，不能滿足鄉村地區數字信息共享的需求。

第二，鄉村的現實狀況影響著數字基礎設施的搭建與使用。除了人才與資金要素限制以外，鄉村的諸多現實狀況也影響著數字基礎設施的搭建與使用。首先，通過遙感技術、物聯網、生物技術等可搭建山水林田湖草沙監控系統以及數字治理系統，通過生物技術可為農業生產提供種子遴選、精準施肥等便利，提高農業生產的科學性，但依舊如前文所提及的鄉村老齡化、空心化現象不斷突出，現有鄉村留守群體多享受著國家、社會以及家人的保障，他們的生產更多以小農生產為主，滿足日常的生活所需以及喂養家禽，他們對一些農業現代化技術與工具的使用必要性不大，且村民數字素養存在差異，對現代化數字設備使用有異。其次，鄉村的空心化也使政府、村委等對管轄內的鄉村管理任務與壓力減小，在這種情況下，數字治理系統、物聯網系統等數字技術在鄉村的搭建與使用必要性逐漸削弱。而對于在村發展的勞動力，他們相比年長群體而言，會從事大規模的農業與養殖業，進行販賣，數字技術與設備為這類群體提供了便利，但他們也會根據自身的生產、養殖經驗與經濟水平有選擇性地使用數字設備，諸如監控、農業機械、保暖設備等經濟實惠的設備。

五、數字懸浮在鄉村振興戰略實施中的治理

面對數字懸浮在鄉村振興戰略實施過程中的現實問題，鄉村的數字化治理以及數字鄉村的建設必須轉變只是簡單關注搭建、引用、升級技術工具的思維，轉向數字技術與鄉村復雜現實環境之間的內在融合。

（一）供給端：暢通數字技術嵌入要素

第一，完善鄉村數字治理頂層制度設計。要突破數字懸浮在鄉村振興戰略實施過程中的困境，首先必須要圍繞問題進行戰略部署，形成具體規劃，即要完善鄉村數字治理的頂層制度設計。自2018年國家發布《中共中央關于實施鄉村振興戰略的意見》，首次提出建設數字鄉村以來，國家陸續出臺了多個政策文件保障數字鄉村的建設。完善各鄉村數字治理頂層制度設計首先要根據中央文件明確本鄉村數字治理的具體、可量化目標和任務，進而圍繞目標與任務制定整體規劃，明確政府以及相關部門在數字治理中的職責和分工，加強政策協同，形成各部門、各層級之間的政策合力。同時要推進現有基層權力科層化向扁平化、虛擬化和多中心化發展，改變“部門主義”，不斷推動事權下沉，建立常態化的政策溝通、規范的信息共享與交流機制，形成各部門相互協作、齊抓共管的工作局面?？h域一級要出臺數字鄉村建設的標準化指導方案，明確數字基礎設施、數據資源、應用場景等方面的標準，增強數字治理的規范性，提高數字治理的效能。

第二，加強數字人才隊伍建設。一方面，要根據鄉村現有勞動力年齡結構，有計劃地分層次地進行本土人才的培育。首先，要動員村中具備勞動能力的人員積極參與數字鄉村建設的過程中來，根據年齡層與勞動力狀況進行具體分工，并在可行范圍內給予一定的薪資報酬。其次，要加強本土數字人才的培養，通過線上線下相結合的方式，鼓勵所有在村內村外的村民積極參與到數字技能的公益培訓之中，教授基本智能設備、電腦操作、電商平臺開發等方面的理論與技能，培養“新農人”。再次，要加強鄉村村委干部、負責人以及在村發展已取得初步成效的村民培育，積極發揮這些人群的“頭雁”作用，在對這些人員進行管理技能培訓的基礎上，針對所從事的領域進行專門化培訓，助推一批“頭雁”模范產生，增加村民積極使用數字技術、參與數字技術治理過程的信心。另一方面，要完善鄉村引進人才的策略。要制定多層次、多領域、多元化的數字人才引進的政策，修建人才引進所需的配套設施服務，優化鄉村數字人才發展環境，為人才的引進提供較為充足的保障，增強引進人才的歸宿感與獲得感。同時也要根據鄉村所需的數字人才，制定較為完備的引進人才計劃，通過定向招聘、人才推薦、項目合作以及鼓勵支持吸引一些在外務工的青年人與勞動力回鄉發展等方式，吸引人才到鄉村創業就業，充分壯大鄉村可利用人才的隊伍，保障鄉村發展的驅動性力量。

第三，優化鄉村振興資金投入渠道。國家和政府要加大數字技術賦能鄉村振興的財政投資力度，特別是要增加對數字基礎設施的資金支持，可通過設立專項資金、整合涉農資金等方式，推進數字基礎設施建設順利實施，縣域要科學規劃國家和政府財政資金的支出項目，對數字鄉村建設項目要具體規劃，明確資金投向重點，確保一大批民生工程落地。縣域政府要優化引進社會資本的投資環境，提高服務效率，諸如積極引進產業，給予稅收、土地建設等方面的優惠，吸引更多社會資本入駐鄉村，為鄉村基礎設施建設積累可利用資金。

（二）主體端：繁榮數字治理景象

第一，優化治理方式，減輕數字依賴。數字技術與各層級、各領域的工作相結合已成為當今的普遍趨勢。優化治理方式，減輕數字依賴就是在鄉村的發展建設過程中堅持線上線下治理相結合，強化技術與鄉村社會情景的適配度。首先，要優化鄉村治理的軟件設施。當前很多地方“三務”工作的開展主要通過創建小程序以及軟件進行線上開展，村民處理事務時，操作程序與步驟較為繁瑣，相關數字技術部門可將村民常辦的業務設置在應用界面的居上位置，并優化一些可以重疊的步驟，減輕老人以及數字技術素養較低人群的使用壓力，同時，要優化幫助老人辦理業務的方式，優化授權途徑。其次，要樹立對數字技術的正確認識，明確數字技術是鄉村治理的工具而非“主導性”的地位。要理性判斷數字技術的客觀價值與功能邊界，注重數字技術與鄉村社會情景的適配。要通過實地調查研究，熟悉鄉村的風土人情以及村容村貌，并將鄉村不同領域的治理方法進行分類，基于此構建常態化的線上治理方式，推進數字技術與鄉村的有效結合與配合。最后，要有效減輕基層干部的“數字負擔”，建立科學、系統的政績考察方案，摒棄一味關注發布信息的“數據”狀況思維，要深入到鄉村實際，考核任務完成的質量，要把村民的滿意程度作為重要的考核標準；數字工作也要明晰“數據留痕”的界限，數字技術只是便利當今工作的數字工具，不應成為鄉村治理的負擔，因此政府有關部門要建立相關數字工作標準方案，明確“數字留痕”基本標準。

第二，培育數字素養，提高治理主體數字技術能力。首先，要加大對鄉村數字技術相關內容的宣傳，通過召開村民會議、張貼宣傳橫幅等增強村民對數字技術相關內容的了解與感性認識。其次，可邀請相關數字技術專家、農業技術專家等到鄉村進行宣講與數字產品展覽，為村民普及與教授數字鄉村相關知識、現代鄉村數字治理技術以及先進的農業設備、技術等，培訓村民的數字思維，同時也要積極教授一批鄉村“技術人才”，發揮他們的模范作用，展示數字技術為他們帶來的實際效益與發展紅利，激發村民學習、使用數字技術的積極性。最后，要加大對鄉村購買農業器械、數字技術產品的政府補貼，讓數字技術真正走下鄉，真正為村民所用，增強村民使用智能設備的意愿。各鄉村也要積極完善公共圖書館、村民活動室等公共設施，豐富村民提升自我的渠道。

（三）技術端：加大鄉村數字資源利用

第一，健全數字信息共享與安全體系。數字技術的出現打破了數據信息傳播的時間與空間，面對數字信息不能下沉至鄉村，要積極推動數據融合與共享，打破部門主義和本位主義，強化跨部門、跨組織、跨地域的合作，根據鄉村實際需要建立各類數據資源庫和數據共享平臺，出臺數據開放共享的清單，對各種數據開放和共享的信息進行界定與規范，打破數據壁壘。一方面，要充分利用大數據平臺的科學設置和精準運營統籌信息資源，打破“信息孤島”，發揮數據的集群效應，有效處理信息系統重復建設等問題。另一方面，要積極推動政府職能整合和流程優化，打造鄉村數字化綜合服務平臺，并有效鏈接到鄉村治理、產業發展、鄉風文明、社會保障、招工就業等鄉村振興的具體領域，推進一站式服務，同時要提高政府的行政溫度，堅持線上線下相結合，增強線上平臺的人文關懷，使鄉村資源活起來，推動數字技術與鄉村的融合發展。

第二，推進基礎數字技術下鄉入村。首先，要推動與村民日常生活聯系緊密的數字技術進入村民的視野，諸如農業器械、生物技術以及寬帶等，使村民感受到數字技術所帶來的便利，增強村民使用數字技術的信心。其次，要推動鄉村一些基礎設施工程落地，并加大對鄉村基礎設施數字化、智能化改造升級力度，要積極動員村民參與到基礎設施建設中來，并給予一定的勞動報酬，增強村民的參與感與獲得感。再次，要培養一批數字技術模范代表，特別是在村發展大規模養殖業、種植業或開設工廠的住戶提供數字技術方面的指導與數字技術使用補貼，真正讓群眾感受到數字技術帶來的提高生產效率、降低運營成本等方面的益處，發揮模范的帶頭作用。

注釋：

（1） 《中共中央關于進一步全面深化改革 推進中國式現代化的決定》，《人民日報》2024年7月22日。

（2） 蔣洪杰、歐陽曦：《〈中國數字鄉村發展報告（2022年）〉發布》，《鄉村科技》2023年第4期。

（3） 于水、區小蘭、羅珞峻：《基層治理中的數字懸浮：內涵表征、形成機理及消解策略》，《河海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24年第4期。

（4） 范煒烽、白云騰：《何以破解“數字懸浮”：基層數字治理的執行異化問題分析》， "《電子政務》 2023年第10期。

（5） 何東平：《基層數字治理的懸浮化及其克服之策》，《領導科學》2023年第1期。

（6） 陳鵬：《數字鄉村建設中的數字技術懸浮及其治理路徑》，《公共治理研究》2024年第4期。

（7） 賈秀飛：《數字鄉村建設懸浮現象：多維表征、成因探尋與破解路徑》，《電子政務》2024年第6期。

（8） 劉少杰：《數字鄉村建設懸浮的成因與對策》，《中國農業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22年第5期。

（9） 胡衛衛、申文靜：《結構、權力與行動：鄉村數字治理形式主義的生成與紓解》，《南寧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24年第2期。

（10） 湛禮珠、張延龍、馬曉蕾：《懸浮推進、工具理性與數字鄉村建設轉型》，《農村經濟》2023年第6期。

（11） 袁建軍、陳錦：《從“數字懸浮”到數字融入：公共價值創造視角下鄉村數字治理效能的提升》，《決策科學》2024年第3期。

（12） 陳軍亞：《科層化和社會性：基層治理的結構性問題及破解思路》，《探索與爭鳴》2023年第1期。

（13） 章文光：《為鄉村振興提供堅實人才支撐》，《人民論壇》2024年第1期。

作者簡介：文豐安，重慶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兼職教授、博士生導師，重慶市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研究中心特約研究員，重慶，400020。

（責任編輯 李 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