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冬的詩 [組詩]

煤礦村的夏天

夜燈的橙紅，滴落在大地，

我歸來途中的一個印記。

多少個日夜，臨近入睡時，

聽到那些蛙聲，那些鋤頭

和巖石相碰的聲音。

煤礦村變得不再寧靜，

屋頂上的植物，

像一群綠色巨人。

在夢里我被追趕，

醒來是一片黑暗。

你從南方走來，

告訴我星辰的秘密。

K9554

K，救我，我是。

一根從草海到貴陽的琴弦。

處在小暑和大暑中央，我是

盛夏后的雨水。

我們將更多的語言藏匿，

不像那些森林外的蜜蜂，

汲取著白糖的甜。

從“慧之島”出來，

世界變得清晰。

走得久了，才發覺鏡框沉重，

壓塌了我本就平坦的鼻梁。

K，帶我離開這，

慢悠悠的小城。

如果脫下這條綠裙子，

我的重量

輕薄得像一片柳絮

雨中的事

雨在下，河水漫延，

石像旁的人，像幸存者。

雨在下，樹枝折斷。有人在

梳洗瓷瓶上的羽毛，雷聲低沉

雨在下，雨中的漫步總是

自由而絕望的。

雨在下，穿行而過的綠皮汽車，

那些雨水，飛濺到我的身上。

秋天，桂林

德芙已經融化了，和包裝黏著

在雁山，我們找不到一條河流

沒有橋，只有一地落葉和碎花朵

在初秋時，將往事一一原諒

八月，我故鄉的野果快成熟了

在山頂上我摘過很多的果實

它們長于幼小骨頭堆成的沃土

我后來才知道細節，為此嘔吐三月

在桂林，我不再遇見那些

野果，我吃過的果實

我嘔吐出的果實

那淡去的味道，像我手上的

頑疾，曾讓我撓破流血

又不知在何時全部撤退

我在夜里醒來

冬夜，我醒來，發現自己

躺在教室的講臺，睡著了

醒來就更冷了，我翻了出去

那條大黑狗它不認得我了

它朝我叫，我也大聲吼回去

試圖震懾它，我的毛鞋

破得不成樣子，沾滿泥土

鞋帶露出白棉，夜里有燈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路燈

我繼續走，是在夜里

穿過樹林山丘，借著墓前燭光

還能看清，不知道走了多久

我找不到那把傘了，還得去找

聽到好多鳥叫，不像一般的鳥

它很悲哀地叫著，永不停歇

我在她床前跪著，不準睡著

那些有刺的植物都記得我

只有我們曾緊緊相擁

懷念黑貝

紀念日之后，你走了

替我擋住了致命的一擊

你長鼻子上的稀疏胡須，曾輕輕觸到我

伴隨呼吸聲，你把小右爪放到我的手上

我們凝視著，在彼此的眼里找存在

黑夜里我們的腳步聲，回蕩在芒果樹下的小路

草葉割傷了我，讓人心碎的是

你的焦急和慌張，這些都不會再有了

離開，對你來說意味著什么？

何處是歸途，疼痛是緩慢的

你回到你的故鄉了嗎？我的小黑狗

小雪將至

我的臉像南方一樣，是潮濕的

我感覺自己，就要這樣衰老下去了

秋天的小夜曲

秋天的寂靜之地

黃花叢里迎來哀傷的客人

一場隱秘的送別儀式

正在焚香時刻自覺地進行

沒有燈光和音樂

如此深沉的空氣中

你在暗處，將我們看得清澈透明

憂傷籠罩于每個人的頭頂

這個八月，我已沒有什么可焚燒

沒有南瓜可偷，河燈只是漂在水面

不具備某種意義

唯有在心底悄悄為你哼出

一首幽咽的夜曲

讀 你

你依舊如此淡漠，而我又多么熾熱

一種不安的痛苦也在我心中升起

持久且沉重

你不像我

你沒有愛情，甚至沒有活過

你穿行于風中，樹頂的鈴鐺

持續你的魔咒之音

通靈者使你沉迷，溺水者使你哀傷

還有來自故鄉沉重的印記和我

我是那個望你渡船而走的女孩兒

而水面如鏡般平緩

你很快就消失在日暮中

你的手在我背上輕輕彈奏

我的后背，整個是你的樂園

那是七月末，下午，在我們的歸屬地

還彌漫著微光，我感到疲困，就躺下來

并在你的胸膛上，被你的手指探訪

它的修長依舊——觸到我

它是帶著露珠的天使，滋潤了我

房間明亮如燈，我趴著

光陰流逝，這時你停下了

你的手指，它的溫柔在于你的節奏

你為何而停？把它藏進自己的身體

我睡著了，不知何時你又停了

最后的一點點光也消散了

一種隱痛在凝聚

一種無法理解的克制

一種難言的干涸，守著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