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文化的唐風尋跡：華流畢竟是頂流

據(jù)說所謂羅馬貴族的感覺，是臉上呈現(xiàn)出某種“一切欲望滿足后的淡淡厭倦”。而信筆揮灑“日本文化的唐風尋跡”這類小文，但凡作者身為熟諳歷史的炎黃子孫，大概總難以避免地會被那份居高臨下的“淡淡厭倦”給傳染到。在古代，中國一向自詡并被周圍的其它亞洲國家認為是“天朝上國”，這些國家中當然包括日本。中國（尤其是唐朝時期）對日本的影響，迄今都留下無法磨滅的痕跡：日本的遣唐使不辭辛苦來中國學(xué)習(xí)，全面效仿中國建立中央集權(quán)制度；日文里包含著大量漢字，會書寫漢字而非假名，仍被認為是“更有文化”的象征；琴、棋、書、畫、詩、酒、花、茶，也幾乎件件可察?“宛宛類卿”“人不如故”之嘆……

閑坐思悠悠，華流是頂流。

京都奈良“抄作業(yè)”

昭昭有唐，天俾萬國。不過，說起中日相交，最早其實可以追溯到漢代。待漢末幾輪“亂紀元”后隋朝一統(tǒng)中原，東北亞的政治格局亦因之而變。日本意識到，進一步了解這個毗鄰而居的大國很有必要，派遣了四批遣隋使。彼時，日本有自己的想法，不愿以“宗主國—附屬國”的地位來看待中日關(guān)系。唐王朝建立伊始，日本雖然也派遣了遣唐使，但表面祥和下暗流涌動，同時，朝鮮半島問題亦成為一根導(dǎo)火索。

666年正月，唐高宗在泰山舉行了祭祀天地的封禪儀式。參加儀式的不僅有皇后武氏、文武百官，還有很多外國使者，如來自中亞草原的霸主突厥、在西亞維持長期霸權(quán)的薩珊波斯、占據(jù)連通中亞和印度間戰(zhàn)略要地的迦畢試、烏仗那國、中亞和南亞的印度諸國，還有東亞的新羅、百濟、耽羅、高句麗等國，包括日本。三年前的663年，日本、百濟遺民聯(lián)軍與唐朝、新羅聯(lián)軍在朝鮮半島的白江口激戰(zhàn)，日本、百濟軍大敗。舉行封禪大典的這一年，唐朝已經(jīng)在準備征討高句麗。而封禪大典的目的之一，正是要在亞洲局勢動蕩之際向周邊各國宣揚大唐國威。剛被狠狠“捶”過的日本，在泰山上切實地感受到了唐朝的強盛。668年，唐朝聯(lián)合新羅攻滅高句麗。

實力面前，心悅誠服，“唐風”改革，大刀闊斧。隋唐之際（公元7、8世紀）是日本漢化的最高潮，日本事事物物皆取自大陸。然而，海島與大陸的自然環(huán)境終歸不同，日常生活的細節(jié)大可“徹底拿來”，典章制度，恐力所不逮。歷史學(xué)家唐德剛即指出，譬如日本不適用唐初的府兵制，島國“無福消受”如此龐大的國防軍，所以，少數(shù)維持社會治安的軍人就逐漸演變成職業(yè)性的武士了。再如均田制，在日本漸變?yōu)榘嗵镏疲诜痔铮詈笮纬闪朔饨ǖ那f園制。奈良時代尚是日本模仿隋唐帝國體制的高峰，9世紀平安時代以后，日本在制度上逐漸走上封建，便撇開大陸影響而自行其是了。唐德剛與另外一位歷史學(xué)家許倬云秉持大略相同的觀點：近代，歐美列強沖開中日兩國的大門時，一貫“做小弟”的日本順勢調(diào)頭，反而“學(xué)習(xí)”得青出于藍，比西方帝國主義更帝國主義。日本像小船，好轉(zhuǎn)舵；中國似巨艦，難轉(zhuǎn)身。

無論如何，奈良時代的日本都城——平城京，被公認為是對長安的高度致敬。平城京宮城遺址有兩棟嶄新的復(fù)古建筑，其中之一稱朱雀門，而長安當年的南大門就叫朱雀門。無獨有偶，遺址上另一座“大極殿”，也容易讓人想起長安的太極殿（皇宮的正殿）。大極殿與太極殿，僅僅差了一個點，有日本學(xué)者表示，估計怕唐朝使者看到后興師問罪，所以才特意減掉一點以示區(qū)別吧。

平城京“抄襲”長安，平安京（京都）難忘洛陽，隋唐時期中國都城布局的里坊制，在日本變成條坊制，名字大同小異，內(nèi)涵基本一致。平安初期的嵯峨天皇喜好唐風，遂命名朱雀大街（驚不驚喜意不意外，“朱雀”又被cue到，大街將平安京對半分）東側(cè)的左京為“洛陽城”，西側(cè)的右京為“長安城”。平安時代后期，右京逐漸荒蕪，左京日益繁榮。至室町時代，幕府設(shè)在京都北小路室町，各地官員去朝覲將軍，都委婉地說成“上洛”，久而久之，“上洛=去京都”也成了習(xí)慣用法。現(xiàn)在京都的市中心，大抵是平安京的左京部分，“京”=“左京”=“洛陽”已成共識，“洛陽”早被視為京都的代名詞。

值得玩味的是，侯孝賢的《刺客聶隱娘》劇組曾專程赴奈良、京都取景，后參考日本古建筑，試圖還原出純正的唐代佛寺、宅邸。不過，有“挑刺者”指出，電影里若干建筑頗具“飛鳥樣”（源自中國南北朝建筑式樣）的法隆寺風格，因而不太是嚴謹?shù)奶骑L。但考慮到日本“和樣”建筑（源自中國唐代中原北方建筑式樣）確實比中國現(xiàn)存的唐構(gòu)（相對窄小）更適應(yīng)特定的拍攝需求，劇組的舉動亦屬無奈。

不得不提一筆奈良東大寺正倉院。東大寺由圣武天皇于公元 741 年下詔仿中國寺院結(jié)構(gòu)興建，在當時屬于日本最高級別官寺。756年，圣武天皇駕崩。光明皇后希望夫君能盡快去往盧舍那佛的世界“花藏之寶剎”安住，便向東大寺大佛（盧舍那佛）捐獻了諸多寶物，構(gòu)成了正倉院（東大寺一角之木倉）藏品的基礎(chǔ)。其中，螺鈿紫檀五弦琵琶為當世僅存的一把唐朝五弦琵琶，堪稱珍中之珍。貼嵌在腹板當弦處的捍撥是一方玳瑁，玳瑁上面用螺鈿嵌飾芭蕉、鴻雁、鸚鵡和花草間騎在駱駝上彈琵琶的一個伎樂人。琵琶之背即所謂“槽”，更是遍身螺鈿填嵌出牽枝抱葉的花朵流云和一對銜綬鸚鵡，芳姿雅態(tài)敘不盡。日本學(xué)者林謙三《東亞樂器考》說它“益以明治年間的修補，幾乎恢復(fù)到完全的原形。通過這個，可以悉知唐制五弦的構(gòu)造”。

奈良大學(xué)名譽教授東野治之表示，正倉院帶給人們直通長安的強烈感覺。同時，這位學(xué)者直言不諱，藏品里的金銀器數(shù)量很少，對“凡事皆熱衷效仿大唐的奈良朝廷來說”，沒有金銀器可用，并非因為趣味取向的不同，“更為實際的原因可能是國家經(jīng)濟”。東野治之還坦言，“日本對唐沒有什么可以拿得出手的工藝品”，當時能向唐朝提供的只有山茶油、瑪瑙、金漆與做工粗劣的紡織品。正倉院藏有一把東大寺傳世和琴，盡管它代表了“當時日本工藝制品的最高峰”，但“并不能算得上工藝精妙”“在精致和華美上有相當大的差距”。

《講談社·中國的歷史》叢書內(nèi)容第六卷《絢爛的世界帝國：隋唐時代》講道，隋唐建立的國家制度、律令法體系、佛教、儒學(xué)、文學(xué)，甚至節(jié)假日等等都廣泛地傳到了周邊地區(qū)。日本正是因為吸收了隋唐的文化，才建立起最初的古代國家。西安有一塊“井真成墓志”，表明日本人井真成于開元二十二年（734）去世，且葬在長安。一個世紀之后，另一位日本人也來到中國，在華北各地輾轉(zhuǎn)求法，他就是天臺宗僧人圓仁（慈覺大師）。圓仁的求法之旅艱難重重，但所到之處，無論是農(nóng)民還是官員，都為他提供了善意的幫助。在五臺山大華嚴寺內(nèi)，圓仁與兩名弟子有幸目睹院閣前庭出現(xiàn)絢爛的“色光云”，炳然流空，仿若文殊菩薩現(xiàn)世。返回日本后，圓仁用帶回的五臺山土石奠基，于比叡山建造了文殊樓。

隋唐建立的國家制度、律令法體系、佛教、儒學(xué)、文學(xué)，甚至節(jié)假日等等都廣泛地傳到了周邊地區(qū)。日本正是因為吸收了隋唐的文化，才建立起最初的古代國家。

自己離鄉(xiāng)苦學(xué)，不如請老師過來，日本僧人榮睿和普照找上了鑒真。關(guān)于鑒真東渡的故事，此處不再贅述，我們都曉得，他幫助日本佛教快速確立了戒律制度，成為日本律宗的始祖。另外，平安時代的《醫(yī)心方》還記載了鑒真帶去日本的幾個處方，可知“唐大和尚”亦精通藥理。而昔年日本貴族階層中盛行的熏香習(xí)慣，據(jù)傳也由鑒真首先倡導(dǎo)。正倉院保藏的紫檀金鈿柄香爐，便是專在佛事中使用的鵲尾香爐，由拜佛之人持在手中散香，名曰“行香”。

文脈風雅大唐來

數(shù)年前上海博物館“滄海之虹：唐招提寺鑒真文物與東山魁夷隔扇畫展”，顧名思義，同樣緣起鑒真。作為律宗道場，奈良唐招提寺特別委托東山魁夷（日本畫三巨頭之一）潛心創(chuàng)作御影堂隔扇畫。隔扇畫指室內(nèi)空間的拉門或墻壁上的裝飾繪畫，而東山魁夷分兩批籌備，先后完成以日本山水為題的《山云》《濤聲》，以及取中國風景為題的《揚州熏風》《桂林月宵》《黃山曉云》等。日本畫即日本的“國畫”，其最初源頭來自中國的青綠山水，特點是用礦物顏料添加膠使用毛筆繪制，保留綿密描繪的技巧。為深入觸及鑒真的足跡與內(nèi)心，東山魁夷三次來到中國寫生，明確了要畫揚州（鑒真的故鄉(xiāng)）、桂林（暫時的落腳地）。褪了色的楊柳湖泊和山水月色，恰似鑒真記憶中的故土風貌，一縷愁緒暗暗生。

品完畫作品書法。9世紀初，空海以學(xué)問僧的身份抵達長安，他的書法學(xué)了王羲之，與嵯峨天皇、橘逸勢并稱日本“三筆”，其《執(zhí)筆法》圖應(yīng)是摹自唐朝流傳的“單鉤”執(zhí)筆圖。日本人用毛筆也在形制上與唐朝古筆“亦步亦趨”，即便到了晚清時期，如內(nèi)藤湖南這般的日本漢學(xué)家揮毫賦詩，依舊喜歡類似唐人書寫工具的雞距筆。

如果漢字書法是線性思維在空間中付諸視覺的極度彰顯，那么，中國傳統(tǒng)音樂的旋律，則是線性思維在時間里付諸聽覺的傾情展現(xiàn)。田青所著《中國人的音樂》談及，隋唐兩朝形成了一個在當時領(lǐng)先世界各國的音樂形態(tài)——燕樂，也稱宴樂，宮廷或貴族宴會上演唱、演奏的音樂。其中，包含多種藝術(shù)形式的大型歌舞曲“大曲”藝術(shù)價值最高，又以《秦王破陣樂》和《霓裳羽衣曲》最出名。時至今日，日本仍保存有名為《秦王破陣樂》的五弦琵琶譜、箏譜、篳篥譜、笛譜等多種樂譜。而據(jù)稱由大唐傳入的雅樂《蘭陵王入陣曲》，更一直被日本視作瑰寶，是日本國粹“能”之祖。漢字“能”在日語里發(fā)音如“儺”，與中國歷史悠久的“儺戲”“儺舞”一脈相承。“儺”的最大特點就是戴面具，傳說里“性膽勇，貌若婦人”的高長恭，正是靠“面具美男”的經(jīng)典IP形象出圈的。

郎艷獨絕，誘女懷春；三月臨近，春光乍現(xiàn)。每一年的三月中下旬，發(fā)癡的賞花人會前赴后繼地跑去日本扎堆看櫻花。江戶時代國學(xué)家本居宣長，更詠出“敷島の大和心を人問わば、朝日に匂う山桜花（欲問大和魂，朝陽底下看山櫻）”的詩句，對櫻花在日本文化中的象征意義，做出明白的表達：最熱烈的時刻凋落，如同儀式性意味的誕生和死亡，肉體的消滅意味著精神的升華和永恒……大概這么個意思。其實，因受中華文化熏染，日本最古老的詩歌總集《萬葉集》中，所提到的“花”差不多均系梅花，而專有名詞“花見”，原意是梅花盛開時公卿的賞梅活動。

梅生傲骨，高冷清正，素來為中國的貴族與士大夫所欣賞。但一方水土一方人，儂愛清正，伊在隔壁走“偏門”。櫻吹雪是“物哀”，被中國禪宗意蘊與水墨畫啟發(fā)靈感的枯山水指向“侘寂”。只用白砂和石頭，也能塑造出一種玄之又玄的哲學(xué)么？日本覺得可以。“于無池無遣水處立石”，枯山水實際上是“死物”，不過，松尾芭蕉俳句亦云“寺庭幽靜深，滲入巖石是蟬鳴”。“死物”里有“簡陋安靜中融入質(zhì)樸”“寂寞感、時間易逝和萬物無常”，深深觸動了日本人的心弦，卻絕非中國人的普遍價值觀與審美理念——我們還是要光華燦爛，逸氣飄然。

“侘寂”像角落里長了青苔的石磚，像缺了口的杯子里殘留的茶漬。好了，“茶”字一出來，相信讀者朋友肯定會想到宇治抹茶、和果子。抹茶也是起源于隋唐時期，陸羽的《茶經(jīng)》記載了做法：將春茶嫩葉用蒸汽殺青后，做成餅茶保存，食用前放在火上再次烘焙干燥，用天然石磨碾磨成粉末。就茶道的規(guī)矩、飲茶的禮儀及氛圍，陸羽同樣制定了一些自己認為重要的準則，垂范東亞諸國：越州青瓷如玉似冰，襯托茶色；茶有真香，添加姜、鹽、棗、橘皮、薄荷等，不啻“溝渠棄水”；“山水上，江水中，井水下”，宜撿取“乳泉，石池漫流者上”，不要涌流的瀑布的水，也不要山谷里浸滿不瀉的水，強調(diào)“活水”的概念。至于適合在品茗時配套享用的和果子，原型是傳入日本的中國點心唐果子——順帶補充，辣椒到了日本叫唐辛子；明明不是大唐之物，怎么也“唐分”恁高？原來，日文里的“唐”近乎中文里的“洋”，泛指外國的東西。

“從中國輸入的文物中，影響至深者首推圍棋。”安藤如意在《坐隱談叢》（1910）中如是表示。川端康成則認為：“據(jù)說，在中國人們把圍棋看成是仙心的游戲，充滿了天地之元氣，三百六十一路包含著天地自然和人生哲理。然而，開拓這種智慧之奧秘的，正是日本。日本的精神，超過了模仿。”盛傳唐宣宗時日本國王子入唐，唐皇命第一高手顧師言與之對局，“至第三十三下，勝負未決。師言懼辱使命，而汗手凝思，方敢落子，則謂之鎮(zhèn)神頭，乃是解兩征勢也。王子瞪目縮臂，已伏不勝。”后問顧是中國第幾手，國人謊稱第三，王子愿見第一，對曰：“勝第三方得見第二，勝得二方得見第一。”王子慨嘆，“小國之一，不如大國第三。”此后千百年間，日本的“棋道”繁榮發(fā)達，確現(xiàn)后來居上之勢。1933年，來自棋道“舊邦”的少年吳清源于高手云集的“日本圍棋選手權(quán)戰(zhàn)”中奪魁，獲權(quán)執(zhí)黑與秀哉名人（最后一位終身名人）對局。川端康成說吳清源“手指修長，脖頸白皙……從未有人給我留下這樣鮮明的天才形象”。

天才么，中國不缺，歷朝歷代隨便檢點一番，總能找出不少。去年NHK出品的大河劇《致光之君》里，女主紫式部的偶像就是一個唐朝天才——大魔王（“詩魔”“詩王”）白居易老師。紫式部之巨著《源氏物語》動輒引用老白的詩句與大唐的典故，而另一位大名鼎鼎的平安朝女房清少納言，也在著作《枕草子》里靠白老師為自己和自己侍奉的藤原定子“加戲”：“中宮說道‘香爐峰的雪怎么樣呵’，我就叫人把格子架上，〔站了起來〕將御簾高高卷起，中宮看見笑了。”《白氏文集》卷十六有首被收入《和漢朗詠集》的《香爐峰下新卜山居》：日高睡足猶慵起，小閣重衾不怕寒。遺愛寺鐘欹枕聽，香爐峰雪撥簾看。清少納言對原詩活學(xué)活用，得意之余，終成就一段佳話。

白老師還在《妖貓傳》中還了魂，可惜這部電影的魑魅魍魎缺了股令人臉紅心跳的魅力。年輕一輩的中國觀眾從小接觸到海量日本ACG文化，知道“陰陽師”“酒吞童子”“河童”之類的名詞，但鳥山石燕《百鬼夜行》、葛飾北齋《北齋漫畫》、小泉八云《怪談》、京極夏彥《百怪圖譜》、水木茂《妖怪大全》里一長串東瀛山精水怪的“本體”，實則七成由中國輸出。唐代以降，《三才圖會》《山海經(jīng)》《淮南子》《酉陽雜俎》等古籍流傳到日本，其中很多“赤佬”主題的精彩圖文，促成了日本妖怪的集束式爆發(fā)。據(jù)考證，人面蛇身的濡女，脫胎于女媧的形象；被主人棄置后怨念滿滿的付喪神，受了道家“物老則怪”思想的影響……

從制度、文化、思想到衣食住行的方方面面，日本曾經(jīng)處處“小中華”的影子，也待大唐帝國愛恨交加。大唐啊大唐，歷史的光影折射中，你遠去的背影像《平家物語》開篇的一語雙關(guān)，“宛如春夜夢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