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北方的雪覆蓋柿子樹。
在北方的鄉村
柿子樹形單影只
而南方是白日夢,是遙遠的星球
直到母親心中的雪花
在燭火里迸濺出鐵銹
今夜,神靈向黎明伸出左手
那是羊群中沉默多年的希望。
今夜,北風搖撼我的窗子
在高燒與食物面前,總是忍不住
想到拋棄、精神分裂、孤兒和危機。
現在,世界是一個成熟后搖搖欲墜的橘子
而我是冬天殘存的蟲子
今夜,無畏者為永生者歡呼
今夜,拉薩街頭燈火通明
我的朋友,在布達拉宮前
深情祈禱,她總能想起我
以及其他許多人
為此,我感到幸福
盡管南方,已在滾燙的血液里迷失方向
盡管愛,是如此虛無的修辭
可我從未落入恐懼的陷阱
在南方,我們生來便孤獨
死亡又有何懼
姑獲鳥
土地,我的母親
你是烈火燎原之后
生出銀杏樹的根莖。
他們說,詩人海子
是抽象天空里的一抹藍
他們還說,母親的孩子
是白銀時代里
蹉跎的一滴處女之血。
母親,哀牢山的女神
你的微笑神秘,生下孩子之后
離去的影子
哭泣的山川,膨脹的太陽。母親
秋風又起,女人們早已淡忘了
時間的淚痕
絕望,哀傷,從你眼里一一褪去
母親,偉大的女人。
你在上古時期
用乳汁沖刷世界的眼,用哀怨
締造村莊的芬芳。母親
黑夜來了,我手里舉著
外祖母斷裂的裹腳布,我的身體
發不出聲音,而你
伸手摘下樹梢上最早紅透的柿子
任由世界的飛霜湮沒你,你多么
炙熱、倔強、哀傷
我的母親
我愛你,在神女飛升之夜
我要為你端來一整杯月光
母親,停下來吧
停下來和我一起
嘗嘗這人間的甜
即使你的孩子已經在疫病中死去
寫給昌都
昌都升起夢里最晚的一顆太陽。
我的朋友在昌都
撫摸鍋莊舞自由的樂音
昌都此刻環抱世界的幸福
昌都街頭的禿鷲低低地飛。
我的朋友在昌都
像一顆叛逆的種子發了芽
她不關心東京的貧困女性
也不關心中國男人的性與愛情
不關心資本的陰謀
也不關心外祖母所剩無多的壽命。
我的朋友在昌都
散發她年輕的魅力,制造她自由的血液
編織一個又一個愛情的美夢
我的朋友,為了愛情而享受做夢
孤獨的信念像一顆太陽
而昌都的天空高懸著烈日
靜待愛情的變老。昌都是多么可愛。
昌都是一個美好的夢。
我的朋友在昌都
夜夜睡得香甜
哪怕時間的鐵已經沉入江河的深淵。
玉龍雪山
此時我站在峰頂
我不知道這是不是我二十四歲
能到達的最高的高度
我沒有力氣吶喊了
我所有的焦灼與驚駭
悲憫與自卑
此時都被大氣壓強不斷地擴散
在我短暫經歷過的人生中
我第一次覺得孤獨
是那么一個輕飄飄的詞
也許二十四歲的份量還是太輕
我想,等我真的有能力
把所有親人都發自內心愛一遍的時候
我才能真正
摒棄這個稀薄而痛苦的詞
螞蝗山
山里不再傳來誦經聲
脊梁上那條干裂的溝壑
像一個人體內
捉摸不透的腫瘤細胞
一切都是謎底。夢的隱喻還沒有人能懂
但大地撕裂的傷口并沒有
因為一個生命的終結而變得更偉大
我穿著藍色衛衣
在晴空下慢慢地走
盡管所有樹木都在和我爭奪陽光。
沉默的樹們,落著它的葉子
葉子像系著線的鴿子
暫時回到故鄉
故鄉已經很久沒有人死去
一切新生的河流都在朝著吞食
與被吞食的深淵流淌
我穿過竹林,穿過廟宇上
異口同聲的標語
穿過土地菩薩的金身
沒有畏懼,也沒有渴望,更沒有合適的
形容詞,表達我的敬畏
像是酒后的大夢一場
在石階上,我不得已彎下腰去
又重復站起來
可我還是兩手空空
像這時代里的一個既定程序。
馬上要下雪了
可山里卻沒有人奔跑。
他爾波忍山
那天站在他爾波忍山上
那塊蒼老的巨石旁
我沒有看到自由的羊群
也沒有找到
詩人口中神秘的牧羊姑娘
木耳花開著
像落難的云,帶著悲情
散落在這迷霧的山野
直到這一刻,我才明白
愛是一件繁瑣的事
在我這短短的一生里
總有人會在把酒言歡后帶走純粹
也有人總在風吹雨打后
搖搖晃晃,重新為你一個人搭建人間
但此刻,我站在迷霧里
與他爾波忍山之外的一切起伏對視
這世界的一切都在靜止
只有鵜鶘在遠方竭力地吶喊
“悲傷和希望,都是一縷光”
靈源箐
此刻,我被懸崖上的一簇綿參吸引
這是我在用盡對峭壁與山羊的欽佩之后
僅能發現的土地之美
一股水,從山脊上一躍而下
這么多年來
這世界里積攢的熱鬧
頃刻之間化為一抹白色倒影
還好,我從小便不是愛熱鬧的人
我抬頭看天,天是小小的一方
一只小山羊從崖壁上
輕松地滑到水邊,它好奇地
歪頭望向我們,還未長出犄角的腦袋
像一枚半熟的山核桃
我在水邊,把衣擺上附著的野草種子
一點點擇下來,并不覺得
這是殘忍的事,我此時無法回答
一切關于死與生的問題,當我尋著
這純粹的美的痕跡時
已經完全忘記了
朋友們對于水中攜帶的冷氣的感慨
身后的觀音寺
準時響起鐘聲
但心中無佛的人聽不見
心中有佛的人
卻不愿意去聽
責任編輯:包成秀
紀小離,女,原名李世毅,00后,云南昭通人。文學愛好者,大學時期開始嘗試文學創作,曾獲全國大學生野草文學獎;有詩歌、小說作品在《詩歌月刊》《鹿鳴》《邊疆文學》《滇池》《當代文學》等發表。現居麗江,供職于麗江市永勝縣第四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