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語境下傳統“粉絲”角色轉變的研究分析

摘要：科學技術的革新與新媒體語境的賦權賦能，縱深推動文本盜獵者從“瘋狂的粉絲”向“積極的產消者”進行轉換。文化活動中“產銷合一”的趨勢不斷強化，這類積極的受眾能動自主地塑造著個體形象、強化著社群身份。“粉絲”的盜獵行為成為一種社交貨幣，流通在參與式文化大框架之下。受眾的角色疊換也反向影響著文化產業的發展，使其呈現出新的面貌與前景，并不斷延伸出新的難題和思考。

關鍵詞：文本盜獵者；“粉絲”；參與式文化；亨利·詹金斯

引言

在大眾觀念里“粉絲”是缺乏理性、舉止夸張、行事荒誕的一類群體。長期以來，公眾慣于批判這類群體分不清現實與虛幻，把粉絲推向社會主流群體的假想敵陣營。亨利·詹金斯在其著作《文本盜獵者——電視粉絲與參與式文化》中創造性地提出極端粉絲之外還存在正能量、創新型粉絲的觀點，把這類粉絲喻為一群有產出追求的“文本盜獵者”。受眾參與的模式并非一成不變，政治經濟條件的改善、技術水平的提升、新媒體環境的改善、社交話語體系的擴展，都驅使著學者發展更切實長足的思考和啟悟。“積極的產銷者”急需從“瘋狂的粉絲群體”里抽離出來，在大眾傳播中開辟角色轉變的新通路[1]。

一、粉絲文化的背景回溯

“粉絲”，也被譯作“迷”，是英文單詞“Fans”的音譯，早期用來形容宗教狂熱分子或神鬼附身的瘋狂狀態。公眾先入為主，潛意識里給粉絲前置精神病態的印象，致使這個群體的污名化根源頗深。縱觀粉絲的出圈操作，主要可歸納為表現過于極端化或戲劇化。一方面，他們特別的審美或興趣點不被大眾認可和接受，這歸因于階級差異、文化固態與個體認識的局限性；另一方面，粉絲情感作用的對象不被多數人理解。在大眾意識形態框架中，理想的客體對象主要聚焦在嚴肅議題上，一些投入過度精力的小眾興趣點，被認為缺少世俗意義支撐。不同的側重和考量加深了粉絲與群體外界的隔閡，大眾偏見愈發難以抹除。

學術界在“粉絲”這一名詞被妖魔化的歷程中施加了諸多壓力。法蘭克福學派提出，大眾早已變成文化工業控制下的無頭蒼蠅，禁錮于劣質、單調的文化產品騙局，不能真正理解自身消費的內容；傳播政治經濟學派指出，粉絲是資本麾下的數字勞工，始終處在被剝削的文化底層。迫于學派理論的抑制，大眾意識形態無法掙脫束縛，粉絲在地位、條件上皆處劣勢。詹金斯一行人的進步之處在于，不再立足于意識形態控制論，居高臨下審視研究對象，轉向聚焦受眾的自主能動性和反抗精神，提出“積極受眾”和“參與式文化”的概念。

在《文本盜獵者》中，作者用重新定義文化生產者的方式，為粉絲群體去污名化：創造性融合傳統的作者式與讀者式，整合從前對立的兩方角色。亨利·詹金斯坦言，他認為自己既是學者也是粉絲，兼有理智和非理性的雙面，占據輸入和產出的兩端。他不戴有色眼鏡從外部掃描粉絲群，而是作為群體中的一員，明確區別極端粉絲和本質上與其他受眾無異的粉絲。產出者不占據絕對權威去決定接收者的反應路徑，作者的易讀特點和讀者的開放特點可以結合，從讀者身份出發也能無縫銜接延展生產者的角色。

二、粉絲角色的更新和演繹

過去，粉絲“解讀什么”被外界密切審視，然而他們“如何去解讀”“把文化產品作為何用”才應該被確立為聚焦的重心點。“產消合一”的趨勢在文化活動中不斷增強，粉絲既可以是文化產品的消費者，也有權成為新的生產者。受眾轉化為粉絲的過程，是一種能動地自我探索、自我教育、反意識形態控制的表現。他們在自由構建易讀的、開放的文化經濟中，積極捕捉新穎的關注點和創意點。他們用實踐正名公眾不該只是傳統媒體的接收端，應該努力化終點為起點，成為積極參與的粉絲、自由探索的“游牧者”。

亨利·詹金斯關于“游牧”的提法，蘊含了人與大自然那般的親近感。“游牧者”在文化產品中自主選擇，時刻運動，并非固定地“在這里或者那里”，而是不斷遷徙到下一個文本牧場，獲取新的材料，制造新的意義。當文化體系不斷延展、文化產品變得同質化和富余，受眾正在消費的文化產品不再能夠充分滿足自身文化需求。于是他們變革性地游牧，果斷跳脫出消費者圈地，去享受生產帶來的精神快感，開拓出革新性的參與模式。粉絲活躍在受眾群前列，把參與作為手段去抵抗主流、保全個體意志。鑒于對文化興趣體系十分熟悉，他們更擅長跨視域、跨文化整合信息，把游域改造成多維互通的信息空間。

詹金斯同時借用德賽杜的概念“盜獵”，把粉絲稱之為“文本的盜獵者”。盜獵是一種參與程度非常高的閱讀行為，讀者在文學區域內洗劫，掠走對自己有用或者有快感的內容。德賽杜的比喻蘊含對文本所有權、意義闡釋控制權的爭奪討論。但詹金斯沒有放大“盜獵”的名詞屬性，而是將其作為一個動詞來強調參與者的行為過程。另外，盜獵不同于誤讀，前者是關于文字這個客體的挪用；后者把原作者置于權威的上位裁定、審判二創行為，對參與主體帶有指責和評判意味。粉絲在文本參與中不斷“覺醒”，展開嚴肅的自我辯護。一種新的閱讀形式——近距離閱讀被關注和認可，讀者開始占有元文本，同原始材料同頻共振，交互能動地延展文本的意義和價值。

這樣的文化體驗潛移默化地落地，植入參與者的日常生活。觀看小說或影視作品情節演繹，有不盡興的地方受眾會自我代入式改編、調整，不認同的結局走向會自主補足后續。社交對話行進過程中，參與者習慣提取原作品中的人設、橋段作為素材，一來一往深化交流互動。此時區別于原作的二創內容已經由語言系統產出，新的設定建立在受眾個體的現實體悟之上。盜獵的內容被消化為個體經驗或價值觀，參與者看似交談的是原作品，實際又早早地跳脫出原作者的框架。文科教學中參與者也在不斷疊加對盜獵者身份的認可，通過改編、續寫番外、創作配套閱讀周邊等方式，進一步豐富原文本內涵。甚至研究紅學的組織可以被視為一個高端的文本盜獵集團，紅學研究員對原著文本內容的迷戀程度，足以使他們成為名副其實的粉絲。參與式文化的影響力還深入到網絡圍觀、游戲性等新視域，“文本盜獵者”的創造力和生命力值得被肯定和期待。

三、粉絲角色的社會構建

抹掉亞文化色彩，剝開商業化的禁錮和意識色彩的控制，粉絲在虛擬文本的消費中積極提取、轉化信息材料，保留無利益的共鳴。在粉絲社區圈里參與者互相協作、啟發，凝結成一種群體智慧。霍爾曾提出編碼和解碼的理論，其中受眾在解碼過程中作為獨立的實體，持有不同的解讀方式；而在盜獵理論中，受眾立場不固定，群體和意義都有流動性。正是因為粉絲這個社群的人員構成不固定、價值取向不固定，社群內部才能無參照、無標準化地碰撞，彰顯出強勁的流動性。粉絲對原作者、制作方、新受眾都提供了一定程度的新視角引導。

提及文本盜獵者，耽美和同人寫作團體傾注了自身很復雜的社會情感。其聚焦的性別議題反映了個體對社會形象的質疑和期待。他們關于性別、社群和民俗文化等內容的討論，使粉絲的角色分析變得更為復雜。但不容否認，同人內容把一部分文本盜獵者的現實期望抬到明面上，立體直觀地塑造個性角色、標識多重身份。這些思考提示一定會反映到未來的文化產品之中，并從意識形態領域逐步嵌入社會運動板塊，成為系列活動的開篇。

“粉絲似乎模糊了事實與虛構之間的界限，他們在談論虛構人物時好像這些人物除了在文字上的表現之外還另有實體化存在，他們進入一個虛構世界時的態度就像是進入一個真實可觸的世界進行探索。”不是狂熱的粉絲，是積極的產消者，只有正視和承認他們的立場與情感，才能在數字時代打通更多的產出路徑。網絡降低了重讀的成本，受眾要在重讀的次數與新鮮感之間把握平衡。粉絲群體在接收模式上的獨特性、生命力或許還能給其他受眾提供一些接觸文化產品的啟發[2]。

當個體功能被不斷放大，讀者有能力成為行家，粉絲變得專業化，新的媒介條件帶來更多捆綁興趣的可能。粉絲的盜獵行為也成為一種社交話術和流通貨幣。在社交屬性里撒播，在互動屬性里游戲，新的參與式文化有更強的認同感和歸屬感。經過個性化處理、拆解，盜獵內容將會服務于個體闡釋，消化成為個體經驗，真實地重返社會生活。所以“文本盜獵”不是簡單的文化行為，短期來看能豐富文化呈現，長期來看能催生進步的文化工業，指導新的文化模式。當然，為防止“文化民粹主義”的極端上演，受眾的能動性也需要限度，粉絲角色的社會構建要符合社會發展的規律和趨勢。“瘋狂粉絲”與“積極產消者”之間的鴻溝一直在，在承認被誤解的部分群體時，對有失偏頗的部分群體一定要保持審慎。

四、粉絲在新媒體平臺中的角色疊換

現實生活里，自媒體內容生產、評論轉發、字幕組、網絡圍觀等無不滲透著人們的思維、行動，公眾越來越傾向游戲性的活動體驗。游戲性，意味著互動感、娛樂性被放在首位，很多強制、單向輸出的內容受眾不再樂于接收，深度參與感被前所未有地重視和強調。在大眾生活可被預料的部分虛擬化、游戲化語境下，文本盜獵者不斷應和著新媒體發展的趨勢和大眾傳播習慣，發展新的活動形式。

從前“文本盜獵”的客體是紙質載體上的文字內容，如今圖文內容都集結到電子屏幕中，受眾通過各大平臺網頁瀏覽識別。媒介的變化帶動公眾參與方式的變化，粉絲的角色轉化變得即時、便捷和自由。在視頻類平臺，如抖音、快手，受眾下滑手指便可流暢接入新一條內容，沉浸式參與的氛圍十分濃厚，僅觸碰點贊、收藏、關注等選項就可以完成基礎的交流互動。當受眾想由瀏覽內容的讀者轉變為相關內容的創作者時，只需點擊屏幕右上方的加號，就能低成本、輕程序套用現成素材和框架，絲滑完成由“消”到“產”的角色轉化[3]。

當前備受矚目和熱議的傳播平臺，大多都遵循這個邏輯。像抖音這樣角色轉化十分便利的場所被稱作為“文本狩獵場”，平臺的設計為用戶提供豐富的“盜獵”工具和目標，“狩獵”變成文化工業產品為用戶設立的規則，社交媒體空間就像一個大型的“狩獵場”，用戶能在這里隨意捕捉自己的“獵物”。并且大數據算法自發地為受眾識別、篩選他們感興趣的內容，擴大了獵場內獵物的基數，提高了參與者狩獵活動的效率和精準度。轉變為生產者后，其產出的內容可以實時投放到平臺上，被其他參與者再解讀和再創造。一方面，產出內容的再生力十分強大，“文本盜獵”規則被實實在在利用起來，程序機制的活力又反向促進文化產品的更新和發展；另一方面，受眾及時品嘗到轉變為創作者這個新角色的甜果，有效激發了參與式文化中個體的內驅力，推動了“產銷合一”系統的持久良性循環[4]。

新的“文本盜獵”在操作上更趨向于“傻瓜式”，受眾輕松了解完整原作，隨意按自己審美獲取、加工素材。參與式文化變得去中心化，傳者與受者之間的邊界變得模糊。在此過程中，“粉絲”的概念無法辨明是弱化還是增強。個體再細微的愛好點也能得到無限滿足和放大，同一興趣社群的認同感和歸屬感似乎被削弱；而形式上的便利縮短了創作者產出的路徑，粉絲社群內部的集體意識又能得到外部條件的服務和加持。故而新媒體環境催生新的判斷標準和思考體系，對“粉絲”概念的界定或許可以分化出“輕度粉絲”和“重度粉絲”等子域。在“重度粉絲”保留傳統研究路徑的同時，“輕度粉絲”可以擴展出守株待兔式假積極型“盜獵”的新研究思路。

結語

“文本盜獵”從20世紀80年代提出至今歷時30多年，媒介技術日新月異，媒介環境不斷融合煥新，但這個概念在當下社交媒體生態下仍有深刻的意義。本文以亨利·詹金斯《文本盜獵者》著作及其相關理論作為切口，厘清粉絲文化發展的流程和脈絡，分析粉絲群體角色轉化呈現出的新樣態，挖掘其更強的生命力與創造力。粉絲在逐漸進入主流視線，并成為傳播生態的重要部分。參與式文化是一種自由、平等、公開、包容、共享的新型媒介文化樣式。它營造學習的氛圍，鼓勵創作分享，賦予文化受眾成就感，凝結社群的集體記憶。在沖擊傳統媒介文化的同時，順應著媒介轉型的潮流，擔負著提升受眾媒介素養的潛在使命。文化創新進一步影響教育體系和社會民主的構建，為中國式現代化的精神文化板塊建設添上濃墨重彩的一筆。同時，隨著粉絲群體盜獵行為的愈發頻繁；關于原作者版權的保護問題；關于再創作文本對元文本的歪曲與解構應如何判定的問題；關于過分解讀出于有意還是無意的認定問題等，需要結合文化和法律內容進行更深入的考量。參與的門檻降低，盜獵的途徑擴展，但傳播內容的維護機制也不能被忽視。進入到后真相時代，參與式文化的特點同時可以轉化為痛點，在角色被賦予多樣性的同時，也應承擔更為多樣的責任。平衡、度量的論法成為不可忽視的一環，保障和治理辦法需要順時跟上創作的熱度。大眾傳播如何更好地把握、運用粉絲群體的潛藏力量，依然值得關注和思考。

參考文獻：

[1]亨利·詹金斯，鄭熙青.《文本盜獵者：電視粉絲與參與式文化》[J].讀書，2017，（05）：89.

[2]何湘凝.青年亞文化視域下的粉絲文化研究[D].廣西師范大學，2023.

[3]尤乾霖.盜獵與重構：短視頻平臺抖音中的新聞信息傳播[J].科技傳播，2021，13（23）：147-149.

[4]劉書亮.抖音、《秘密花園》與KTV：論文化工業的“文本狩獵場”[J].現代傳播（中國傳媒大學學報），2019，41（07）：151-154.

（作者單位：中國傳媒大學廣告學院）

（責任編輯：袁麗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