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雕英雄傳：俠之大者》：當今世界，我們為何要回到射雕的江湖？

真要回想上一波大賣且具有廣泛文化影響力的武俠動作類作品，可能都要回溯到2011年的《龍門飛甲》，以及2010年開始的《狄仁杰》系列電影。這些嘗試中都有一個共同的名字——導演徐克。

《射雕英雄傳：俠之大者》當下吸引強烈關注，徐克在經典的基礎上如何做出新花樣？將長篇如何濃縮進一部時長有限的電影里？這是我們最好奇的部分。每一次求新所面臨的爭議，是大多經典影視IP改編難逃的宿命，這并不稀奇。而或許今天最大的反差在于，你對徐克作品的感知還停留在數十年前那些經典電影的影像里，但他卻在寫實、實拍、鍛造人物和起用新人方面推翻自我向前走，依舊還是那個創造力爆棚的導演。

不戰而屈人之兵，重新書寫“俠之大者”

有珠玉在前，《射雕英雄傳：俠之大者》要重新書寫“俠”。徐克導演此前在接受媒體采訪時坦言，這部電影最核心的就是片末大汗與郭靖的對話——無論對中原還是草原，都一視同仁，用“不戰而屈人之兵”來更新我們對“俠”之力量的認知，塑造真正的“俠之大者”。

在人物塑造方面，徐克從來都是怪招頻出。

該片中，年輕演員張文昕飾演的華箏尤為出彩，徐克賦予人物新的先鋒性與現代性的特點。比如華箏的曠達灑脫，她癡情于郭靖，但得知郭靖并沒有想跟她成親的時候，也并沒有糾纏，“不喜歡就不喜歡”，不管自己喜歡得有多深，都明白感情的事情不能強求，更沒必要用自己公主的身份去硬來。雖然不理解郭靖對黃蓉的情感，心有質疑，但真正見到了黃蓉，也懂得了放下。觀眾看到的是一個初嘗愛情苦果的小女孩的可愛，也窺見一個逐漸獨立自強女性的成長。

“如果我這次演不好，那我的同胞怎么看！”演員阿如那曾坦言，這次出演托雷壓力很大，因為他自己就是托雷家族的后裔。阿如那在片中不但展示了一身腱子肉，估計也是劇組里蒙語臺詞的標準范本。

如果說阿如那是演員和角色的高度貼合，那么胡軍和梁家輝兩位演員的角色，就一如既往是徐克導演的天馬行空：一身戲曲服的頭飾，僅用幾場戲，胡軍就塑造了一個江湖里北丐洪七公的新形象；而梁家輝這次帶來的新歐陽鋒，則是“硬嘴武癡”天下第一，在輸給郭靖之后的一句“險勝”，貢獻了這個人物的不同之處。

自然，更為重要的是，《射雕英雄傳：俠之大者》令我們看到不同以往的“郭靖+黃蓉”組合。郭靖不再只是愚笨，黃蓉也不再只有精怪，因為文本把他們和戰爭的關系拉得更緊密。經歷過亂世的直接洗禮，人物也有了新的注解，這與我們當下真實的全球環境，也不失為一種暗喻和觀照。

用歐陽鋒和大汗來與郭靖進行對比，顯然是經過深思熟慮的。想修煉成天下第一的歐陽鋒，不知武學的最高境界是放下執念；想成為真正英雄的大汗，不知俠義的最高修為是利國護民。

西毒癡迷于“天下第一”的名號。為了這個江湖虛名，他不擇手段；為了練好《九陰真經》，他不惜一切，可以在軍營的水里下毒，對自己的手下也是防之又防，手段酷辣。他“不達目的不罷休”的勁頭早已是執念頗深，走火入魔。

而大汗則醉心于自己的南征北伐與身邊人的贊頌。他覺得沙場上橫刀立馬，占領更多土地，打退日益囂張的金兵，就能得到百姓愛戴，就能名垂青史。他要跟宋人結盟，要借道而行，對方只能選擇結盟或者結仇。可是他卻忘記了，自己與族人最初也是因金廷迫害而團結草原各部奮起反抗，他在征伐之中失掉初心、漸漸血冷。強行借道正讓他從曾經的受害者與反抗者，轉變成了新的施暴者。“英雄”二字在他這里被局限住了，只成了“一將功成萬骨枯”。

與他們相比，片名里的“俠之大者”真正被具象化在郭靖身上，通過對比顯現出郭靖的過人之處。他并非一味求得武學秘籍，甚至會覺得學一樣就夠了。結果偏偏是“傻人有傻福”般擁有了過人的武力，掌握了歐陽鋒夢寐以求的功夫。他也并非貪圖所謂英雄的名號，在大軍壓境的時候，一邊是自己的血脈，一邊是養育自己的義父，他做出了不違心的選擇——不忘記自己的名姓。

而郭靖雖然憨厚耿直，但是在感情上也不會拖泥帶水，喜歡就去追求，不喜歡就說清楚，絕不內耗，非常有現代人提倡的積極健康的愛情觀。肖戰自己也談到，飾演郭靖最大的挑戰，除了武功高強、行俠仗義以外，精神內核的力量同樣非常重要，要有一顆“舍小情全大義”的悲憫之心。

徐克在劇情方面做了大刀闊斧的開合，對宏大的、耳熟能詳的武俠故事找到了改編錨點，放棄了枝蔓，更多聚焦在郭靖俠義方面的討論，讓故事更加緊湊。原著里令人眼花繚亂、記憶深刻的“東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被著重刻畫的只有西毒歐陽鋒。而電影的主線故事也放在原著的第34至40章，更多的是講述郭靖如何在家國之中做出選擇——一定程度上，這也是徐克想做的“英雄平民化”，在某些最重要的時刻，哪怕看似平凡、普通、微小的人，做出了正確、應當、守心的選擇，就能成其為英雄。

所有的改編都是在展現當下，所有講過去、講未來的故事，也都是在講現在。這樣一部經典作品在當下再次改編，在我們看來，其中的故事及其核心人物的內心深處，導演多賦予了他們一份柔情與悲憫。

制作中求寫實，細節中予浪漫

視覺奇觀上，《射雕英雄傳：俠之大者》依然還是徐克的味道，電影中的幾次戰爭戲都有不同的妙用。

影片開篇的第一場對戰戲——金國鐵浮屠與蒙軍鏖戰，就奠定了整部電影的氣質。寫實大于寫意，呈現了古代重裝騎兵短兵相接的殘酷性與真實感。

第二場江湖之戰，“西毒”歐陽鋒的蛤蟆功與郭靖的降龍十八掌對決，這一場江湖對決的寫意大于寫實，就基于武打特效方面采取“虛實結合”的定位。電影又結合降龍十八掌中的不同招式進行了呈現，尤其是“時乘六龍”的借力打力的效果，將能量從郭靖掌中蓄力后在多個物體中反彈，最終出其不意擊敗歐陽鋒的過程具象化，而“震驚百里”的隔山打牛奇效，也通過形象化的技法展現出來。喜歡鉆研特效的徐老怪在電影里盡情施展，把“虛實結合”的武俠特點展現得淋漓盡致，既有“實”的身法動作，也有以特效外化的“虛”的內力與功法。

第三場止戰，先展示歐陽鋒單挑千軍萬馬，取大汗性命猶如探囊取物。這也是歐陽鋒“自證天下第一”的豪氣之戰。原本在守衛宋城的郭靖，此時再次使用“時乘六龍”與之對抗。攝影指導高虎在接受媒體采訪時強調，這次的鏡頭設計，和導演達成了一致意見，不希望把鏡頭切得過于零碎，而是追求真實感，希望所有動作都由演員親自完成，摒棄以往用替身再切到演員近景的常規做法。徐克導演要求很高，演員提前兩三個月就進組，每天都要進行大量的動作、體能、騎馬以及各種招式的訓練，像降龍十八掌、打狗棍法等都要練得非常熟稔。這樣一來，拍攝時就能真實地從全景一直推到演員的近景，讓觀眾清楚地看到細節，基本上95%的動作都是由演員自己完成的。

《射雕英雄傳：俠之大者》是如今電影市場里不多見的武俠題材，在類型、議題都高度同質化的當下電影市場，徐克再拍武俠，重新讓當代的觀眾回到那個著迷過的武俠世界，其實也是在重新發出他對于當今世界的隱憂。郭靖始終是反戰的，和平年代太久，有人甚至忘記了戰爭有多么殘酷。金庸筆下的江湖看似腥風血雨，但真正的大俠是保護世界、拒絕戰爭的，他筆下的江湖也是通過武功來止干戈的。

而每一個看過徐克新電影的觀眾，除了在影院經歷了一場江湖幻夢，或許也重新溫習了一下“俠義”的內涵。這是一個早已消失在日常的對話中、很久不曾被提及的詞語。人與人更多的是提防，更多的是“看到有人摔倒該不該扶”的討論，被動搖的是全民族的價值觀根基。在這樣的時刻，我們回到彼時，看到什么是真正的大俠，什么是古道熱腸，什么是忠肝義膽，什么是家國情懷，這或許是這部電影承載著的更深刻的意涵。

參考資料：《RED V-RAPTOR 重塑武俠經典〈射雕〉——攝影指導高虎專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