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冬天的樹下

冬天的時候，男孩兒來到大樹下。

樹上沒有一片樹葉。光禿禿的樹枝，像一把很大很大的傘，筆直地伸向瓦藍瓦藍的天空。偶爾，樹枝上會站著一只麻雀，或者一只喜鵲。它們望著遠山，沉默不語。

它們在想什么呢？難道也在思念遠飛的父母？

遠處的河岸邊，有三兩只黃雀。它們要飛到哪里去呢？鳥雀飛翔之前，是否有目標或者方向？它們有時候可能是沖著一個目標飛去的，也有時候可能會亂飛一氣。

男孩兒站在大樹下，望著遠山。他想說點什么。

他該說點什么呢？他又能說點什么呢？他想了又想，什么也沒有說。

遠山腳下有什么，男孩兒并不清楚。他還沒有去過遠山的腳下呢。奶奶告訴男孩兒，遠山的山腳下有村莊，有河流，有公路，有莊稼，還有羊群和學(xué)校。

呀，遠山的村莊，跟我們的村莊差不多嘛！

“遠山的村莊，比我們的村莊要富裕一些，因為他們那里有花櫟樹，可以生長香菇、木耳，香菇、木耳能賣好價錢。”奶奶露出羨慕的口氣。

“那我們搬到遠山的村莊去住吧。”男孩兒天真地說。

奶奶搖搖頭。

“我們的根在這里呀。我們村會好起來的，也在發(fā)展過程中呢！”奶奶這樣安慰著。

奶奶的一番話，像一道光，灑落在男孩兒幼小的心田里。男孩兒臉上的陰云慢慢褪去，一種喜悅在他心里升騰、跳躍。這是一種復(fù)雜的感受。

冬天的那棵大樹，孤獨地站在河岸邊，獨自成為一道風(fēng)景，那是男孩兒眼中重要的景致。

大樹下，有一條彎彎的小路，伸向?qū)γ娴纳侥_下。山腳下，有一條流淌的小河，河水嘩啦啦。十歲的男孩兒忽然想到了什么。河水從哪里來？要流到哪里去？河水怎么總是流動著呢？為什么從不停下來看看四周的風(fēng)景？河水拼命趕路，急急地朝前走，它想要尋找什么呢？無論春夏秋冬，無論酷暑嚴寒，河水流啊流，它的終點在哪里？

我能不能像河水一樣，朝前奔流呢？男孩兒的腦海里突然又冒出這樣的問題。

冬天比較閑散，奶奶在屋后的山坡上轉(zhuǎn)悠。看到奶奶堅強的背影，男孩兒的腦子就無法停止思考。愛思考問題，是男孩兒的習(xí)慣。自從爸爸媽媽去了山外打工，男孩兒就和奶奶相依為命。

爸爸媽媽每隔一段時間就會發(fā)個快遞回家，不是衣服，就是零食，還有奶奶的藥品。每次簽收快遞，都是男孩兒簽字的。簽字的時刻，他最自豪、最得意、最幸福。

“快了。”

媽媽在微信視頻里對男孩兒說：“等到河邊那棵樹的葉子落光了，我們就會回來。”

“那棵樹的葉子什么時候可以落光呢？”男孩兒問媽媽。

“你要注意觀察呀。你看看那棵樹的葉子在什么季節(jié)落光。”媽媽叮囑道。

“春天？”

視頻中的媽媽搖搖頭。

“夏天？”

“你在哪里見過夏天落葉子的樹呢？”媽媽反問道。

“哦，對了，應(yīng)該是秋天。”男孩兒信心滿滿地說。

“大部分的樹是秋天落葉子，可是河邊那棵樹不是哦。這個問題，你要學(xué)會自己觀察，尋找答案。”媽媽諄諄誘導(dǎo)著。

“那……是什么時候？”

奶奶站在男孩兒的背后，低下頭，對準男孩兒的耳朵：“你想想，有沒有冬天落葉的樹呢？”

后來，男孩兒坐在冬天的大樹下，思考著這個問題時才發(fā)現(xiàn)，奶奶說的冬天，其實就是十月份。

十月份，山村已經(jīng)進入冬天了。居住在山上的人家，有的夜晚已經(jīng)在烤火了。

冬天確實有些冷呀。太陽也沒有原來那么熱烈了，光禿禿的枝丫非常突兀，也很寂寥，干枯的模樣，露出了無生機的無奈。

冬天的樹和春天的樹差別太大了，和夏天的樹也不一樣，甚至比秋天的樹更加寂寞孤單。春天，樹的心中，暗藏著一份希望，有力量發(fā)芽長葉；夏天，樹的枝葉，繁茂濃密，青翠碧綠；秋天，樹葉變黃，飄飛墜地；冬天的樹，在期盼什么呢？

下雪了。地上厚厚的一層雪。遠山是雪白的，小路是雪白的，村莊是雪白的，連樹枝也變成雪白了，只有小河結(jié)了薄薄的一層冰。隔著薄冰，依然可以聽見河水嘩嘩流淌的聲音。小路被白雪覆蓋住了，一串串腳印留在上面，那都是小松鼠的爪印。男孩兒帶著一群孩子來到樹下玩耍。有的孩子說：“哇，你看，大樹的手臂上有好厚一層雪哦。”有的孩子說：“村莊蓋著雪白的棉被呢。”還有的孩子說：“你看，遠山穿上了潔白的婚紗。”

站在冬天的樹下，孩子們看到了什么？有的看見了炊煙，有的看見了遠山，有的看見了希望。他們爭先恐后地說：“嗨，明年冬天我們再來看雪吧！”“明年冬天我就十一歲了。”“是的，明年冬天我們又長了一歲。”“不要說下一個冬天，我們就要這個冬天。”

冬天的樹站在這里，孩子們站在冬天的樹下。

孩子們爭論著，明年春天的時候，這棵樹上的葉子會是什么顏色呢？明年春天這棵樹會開花嗎？有的孩子說桃樹會開花，有的孩子說杏樹會開花，還有的孩子說李樹會開花。可這是什么樹呢？它會開花嗎？

“哦哦，我知道呢，這是柳樹。”男孩兒說。

“柳樹會開花嗎？”

“會的，柳樹也會開花。”男孩兒肯定地回答。

男孩兒抬頭看看天空，低頭望望河流，扭頭瞅瞅山谷，天空、河流、山谷和村莊讓男孩兒的心中多了一份思考。在男孩兒的帶動下，孩子們一個個陷入了沉思。學(xué)會思考，是童年的必修課。

外面的世界，除了天空和河流，還有什么呢？山里出生長大的男孩兒，想不到更遠的地方。遠方是什么？在男孩兒的心目中，遠方就是父母打工的城市，那是他心中最遠的距離。

站在冬天的大樹下，男孩兒和一群孩子們一起想到了春天的花朵，想到了夏天的熱鬧，想到了秋天的碩果，想到了遠方的美好。最重要的是，男孩兒站在冬天的樹下，思念著爸爸媽媽，等待著他們的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