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平安

01

“賣年畫啦！看一看，瞧一瞧，上好的木版年畫！”過年前的大集上，佳佳守著小攤位，賣力地吆喝著。

這些木版年畫都是佳佳的奶奶親手制作的，她是芙蓉塢里最后一位木版年畫師。

可惜，一連幾天，賣出的年畫寥寥無幾。

得知生意如此慘淡，奶奶忍不住嘆息：“想當年，芙蓉塢的年畫名揚四海，供不

應求。現在竟然沒有人買了。”

佳佳內心暗忖：年畫上的圖案看著好過時啊，而且價格也不便宜，當然不會有多少人買。況且，現在的人也不怎么喜歡貼年畫了，那都是老傳統了。

“或許過兩天，生意就會好起來了。”佳佳沒有把心里話說出來，仍在安慰奶奶。

第二天，佳佳又去集上擺攤。來來往往的孩子們手里舉著糖葫蘆、烤肉串、糯米團，佳佳的心思不禁野了起來：反正年畫也沒人買，偷偷溜出去趕個集應該沒問題。

佳佳在攤子上架了個牌子，寫上“自助購物，兩百一張”，然后便如同一只快樂的小鳥，飛向了擺滿美味的攤位。

當她吃得肚兒滾圓，心滿意足地走回年畫攤時，驚訝地發現所有年畫都不見了！她把桌子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翻了一遍，也沒有發現一分錢。

“遭賊了！”佳佳喊了起來。

可是問了一圈，周圍的攤主竟然沒有一人留意到年畫攤的動靜。

正當佳佳不知道怎么向奶奶交待時，忽然瞅見桌腳有紅光若隱若現，那是一塊紅色圓石頭，握在手中沉甸甸的。

佳佳把石頭揣進兜里，悶悶不樂地低頭往家走，沒有留意到一陣風正卷著年畫，快速地飛向村落。

02

“奶奶，年畫被一位神秘顧客買走了，只留下了這一塊石頭。”佳佳醞釀了一路，才想出這樣一番說辭。

“呀！”奶奶眼中閃過驚喜，“這是我許久未見的老朋友留下的。”

奶奶趕忙起身，從地下室里取出一小壇桂花蜜酒，又讓佳佳到集市上買回豆沙年糕。

“今晚，這塊石頭的主人會來找我的。”奶奶絮絮叨叨，把食物裝碟上桌，還焚上一炷鴨梨香。

墻上的掛鐘時針一點點滑向午夜十二點，佳佳睡眼蒙眬，不住打著哈欠，而奶奶依舊神采奕奕，時不時朝窗外張望。

“呼呼呼……”悠長的風忽然彈撥起了窗戶，驅散了佳佳的睡意。

“來了！”奶奶邁著小碎步急急上前打開窗戶，一股溫暖又馨香的紅色風鉆了進來。

紅色風在地上打了個滾兒，變成了一只毛發飛舞的紅狐貍，看起來就像一把熊熊燃燒的火炬。

“那么多年過去了，你還是沒變樣兒啊。”奶奶與紅狐貍緊緊相擁，“我老了啊，當年認識你的時候我還是個小姑娘，現在已是兩鬢斑白。”

“人世的時間過得這么快啊！”紅狐貍的眼角也淌下兩行淚，“這些年我一直忙著在各處斬妖除魔，好幾次經過你家門口，也沒來看你。”

二人一狐坐到桌旁。這時，奶奶才顧得上向佳佳介紹紅狐貍。

原來，紅狐貍是一只風火狐，由哪吒風火輪生出的風和噴出的火孕育。它們如火，亦可如風，壽命很長。代代繁衍，種族還算壯大。

“嘗嘗桂花蜜酒吧。”奶奶為風火狐面前的天青杯滿上澄黃的酒，“我記得你當年老追在我爸爸身后討酒喝呢。”

風火狐淡淡一笑，擺了擺手：“此時不是喝酒的時候，我此次前來，有事相求。事關人類與動物的平安。”

03

會發光的紅色圓石頭是

風火狐使用的錢，橫敲三下豎敲六下，外殼的紅色剝落，就會顯出真金模樣。這是風火狐給奶奶留下的暗號，它太過著急，所以先買下了攤上所有的年畫，而后再來拜訪奶奶。

這些年畫已被風火狐貼在了芙蓉塢里幾戶人家的大門上。

“但是，這還遠遠不夠。”風火狐說，“家家戶戶都得貼上木版年畫。因為，年獸要來了。”

風火狐感受到了大地的

異動，嗅到了一種不安的氣息。

它知道，在大地之下沉睡已久的年獸醒來了，正蠢蠢欲動。

眼下，芙蓉塢里貼上年畫的人家太少，畫中人物的法力不夠強，不足以對付年獸。

“我聽說，年獸害怕巨響與火光，所以每年我們都放鞭炮，這樣年獸就不敢來了。今年，年獸真的會來嗎？”佳佳歪著腦袋，疑惑地問。

“會！”風火狐與奶奶異口同聲，“并且，年獸會吞噬所到之處的勇氣、幸福與希望。”

他們想起了曾經遭遇過的年獸，打了個寒顫。

“其實，鞭炮并不能真正鎮住年獸。”風火狐壓低聲音。

“但是木版年畫中的神仙，比如說神荼和郁壘，還有掌管糧食、風雨、財富等各項職能的神明可以鎮住年獸。”奶奶接過風火狐的話，“還有那些神獸與動物，比如說麒麟、神龍、鳳凰、金蛇、祥牛，也可以鎮住年獸。”

“對的，它們必須齊心攜手。”風火狐回答。

“年獸會鉆進年畫里去？”佳佳更為疑惑。

“不，新年之時，畫中人物會走出畫來，守護百姓一年平安。這些人物沾染了年畫的紅紅火火，對年獸更有威懾力。”風火狐擺擺尾巴，掀起一陣風。

風鋪展成一幅流動的畫卷。

畫卷上，佳佳看到了年畫上的人物各自施展本領，擊退了面目猙獰的年獸。

最后，神荼和郁壘將年獸趕進了地上出現的大洞，一只看起來和風火狐容貌極為相似的狐仙將地洞封好。

“那只狐仙，是我刻的板子印出來的呀！”奶奶的眼神如同孩子般明亮。

“對嘍！”風火狐點點頭，“就是八十年前我們打敗年獸的那一次。自從那時起，年獸就沒有在人間大地上出現過。還是你的手藝好，刻出來的狐仙才能擁有生命啊！”

“若年獸要來，我得抓緊時間多印年畫啊。”奶奶很快從回憶里抽身，回到現實中來。

“印年畫我可以幫忙，當下最重要的是需要你來刻一個狐仙的木板。”風火狐語速飛快，“你以前刻的板子我們悉心呵護，年年使用依舊如新。可是，就在去年冬天，當我們用云朵擦洗木板的時候，一道雷電將它劈為兩半……沒有了狐仙，就難以封印年獸。”

“我來幫忙！”佳佳滿臉堅定。

04

很快，佳佳就發現，對于風火狐與奶奶的工作，她絲毫插不上手。

風火狐和奶奶一邊忙著手上的活兒，一邊向佳佳介紹木版年畫的制作過程。

簡單說來，只要經過刻板和套印兩個步驟，即可得到一幅木版年畫。

奶奶負責刻出新的狐仙年畫板，而風火狐則用奶奶留在家中的舊刻板印出一張張色彩濃烈的年畫。

“年畫板所用的木材多是就地取材，選用質地堅硬、紋理細膩的，比如梨木、紅柯木、石榴木和相思木。”奶奶從柜子里取出幾塊木板，在燈下細細端詳，選中一塊光滑的梨木，“咱們芙蓉塢里，除了芙蓉樹，最多的就是梨樹了。我的年畫板基本上都是用梨木雕刻的。”

望著這塊梨木板，佳佳咽了咽口水：必須要把年獸趕跑，要不然今年也許就吃不到那多汁清甜的梨子了。

一般來說，在落刀之前，木板要在冬天化開的雪水里先浸泡一個月，晾干后再進行熟板處理。還好，奶奶早就有意制作幾塊新板子，所以這塊梨木板已經是處理好的板子了。

對著木板，奶奶沉吟著：“這回，我還要不要先畫年畫稿呢？”

“什么是年畫稿呀？”佳佳好奇。

“先把圖案在紙上畫出來，然后貼在木板上，調整好后才能動手雕刻。一直以來，爸爸都是這樣教我的。”奶奶還在猶豫，“可是時間有點兒來不及了。”

“沒有問題！”風火狐抬起沾滿顏料的爪子，正想拍拍奶奶的肩，馬上又縮回去了，“之前你也有直接上手雕刻的板嘛，你的技巧如此純熟，又有天分，沒問題的。”

奶奶的神情依舊凝重，她默默拿起刻刀，專心致志地雕刻起來。

佳佳不敢打擾奶奶，生怕刀的落位有偏差。

她泡了一壺茉莉香片，端起茶和點心，走到了風火狐身邊。它剛剛在不同的陶缽中用米漿調色粉，調出了朱紅、桃紅、槐黃、帝釋青藍、煙黑等顏色，此刻正執著一支狼毫筆，細細為年畫板上色。別看幾個年畫板圖案相同，但是陰刻陽刻的位置卻有所差異，要在年畫板的不同位置分別設色，經過多次套印，才可以印出一幅年畫。

整整三天，風火狐與奶奶一直在并肩工作，只休息過幾個小時。

除夕前兩天，在風火狐印好了足夠貼滿芙蓉塢每一扇大門的木版年畫后，奶奶終于刻好了八個狐仙年畫木板。

三人通力合作，一個下午就印好了十多張狐仙木版年畫，正好可以給風火狐拿回風火村張貼。作為風火狐，粘貼帶有狐貍圖案的年畫，祈求先祖的庇佑，是他們的傳統。

等年獸出現的時候，狐仙會從畫里走下來，與芙蓉塢里的人們一道對抗年獸。

風火村，正在芙蓉塢頭頂的云上。

05

除夕夜至，年獸吃準了人們慢慢不愛張貼木版年畫，打算先搗毀芙蓉塢這個曾經以木版年畫聞名的地方，再將魔爪伸向別處。

“哇——嗚——啊——哇！”在人們點起鞭炮的時候，大地震動，年獸從地底鉆了出來，穿行于巨響與硝煙之中，張著血盆大口撲向人們。

見年獸絲毫不畏爆竹，人們四處逃散，肝膽劇顫，末日仿佛就在眼前。

“呼啦！呼啦！”又是幾聲不同于鞭炮聲的巨響。

神明、神獸與動物從年畫上下來了，將年獸團團圍住。

人們來不及細想自己何時買了年畫，又是何時將年畫貼在門上的。

他們見年獸節節敗退，握著拳為年畫上的人物高聲喝彩，加油鼓勁。

在圍攻之下，年獸的身子慢慢縮小。可是，它的爪子依舊鋒利，將好些神獸與動物撓傷了。

眼見著年畫中走出來的

神明、神獸與動物，和年獸斗得難解難分，天空中那朵不起眼的小波浪云越變越大，沉沉地墜在地上。

十多位如火焰般燃燒的風火狐仙穿云而出，將四面八方的風聚成一張無形的大網，網住了年獸。

接著，大地開裂，年獸陷落，風火狐仙封印大地，一切復歸平靜。

神仙、神獸與動物們走回年畫里，還順手拈了些糕餅糖果，在畫里悠哉游哉地品嘗。

得知了事情的原委，所有人都向奶奶、佳佳和風火狐道謝。

他們沒有意識到，原來傳統的木版年畫一直在護佑著他們的平安。

“無論時代怎么變，有些傳統不能變呀！”幾位老人發出了感嘆。

聽到這句話，芙蓉塢里男女老少不住點頭。

“奶奶！您教我制作木版

年畫吧！”佳佳突然高聲說道。

“我也要學！”

“算我一個！”

不同的聲音在人群中響起。

“沒問題，過完年我就開個木版年畫班，想學的人都可以過來，不收學費，我會將我畢生所學傾囊相授。”奶奶樂得眉眼彎彎。

佳佳也樂得眉眼彎彎，因為那個剛剛萌芽的成為一名出色的木版年畫師的小小夢想，也將維護著芙蓉塢的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