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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字資本主義時代的交往異化及其重構

2025-03-09 00:00:00張榮軍張溪
貴州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 2025年1期

摘要:在數字資本主義時代,數字技術與資本全面聯姻,重塑了人類的生活方式和交往空間,并造成了生命主體間的交往異化,這種異化表現為交往主體在數字虛體遮蔽下喪失真實性、交往行為在數字資本操縱下漸趨利益化、交往關系在數字平臺互動中產生疏離感等多重面向。究其根源,數字技術與資本邏輯雙重合謀對數字交往空間進行圈占,在數字平臺的算法控制下,以及生命主體在數字技術的崇拜中造成主體迷失,共同導致數字資本主義時代交往異化的產生。而樹立辯證數字資本觀、以人本邏輯規訓數字資本、形塑和諧有序的數字交往平臺則成為重構數字資本主義時代交往異化的可能性方案。

關鍵詞:數字資本主義時代;生命主體;數字資本;數字技術;交往異化

中圖分類號:C91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5099(2025)01-0034-10

隨著產業革命和技術革命的深刻變革,數字技術正以狂飆突進的方式重塑人們的生產方式和生活空間,數字技術與資本邏輯內嵌融合、相互建構,數字資本主義儼然成為全人類共同的生存語境。“在丹·希勒看來,所謂數字資本主義就是指這樣一種狀態:信息網絡以一種前所未有的方式與規模滲透到資本主義經濟文化的方方面面,成為資本主義發展不可缺少的工具與動力。”[1]在數字資本主義時代,數字技術滲透到社會生活的各個領域,帶來了生命主體生活方式的深刻變革,也導致了不同程度的異化問題。基于此,學術界對數字資本主義社會中的異化問題進行了研究,相關研究成果主要集中在以下幾方面。第一,學術界對數字資本主義時代的多重異化樣態進行研究。有學者以馬克思的異化勞動批判為理論視角,從哲學方法論上揭示了數字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導致的異化勞動的本體性問題[2]。有學者認為在數字資本主義時代,“資本的邏輯”與“技術的邏輯”相互滲透,在消費領域榨取超額利潤,導致新形式消費異化的產生[3]。有學者引入“數字政治經濟學批判”的新概念,用于揭示數字資本主義時代的數字異化現象,即數字技術的降臨,使人的異化由物化的異化變成了數字化的異化[4]。除此之外,學者們也以新穎的視角對數字資本主義時代的精神異化、情感異化、審美異化等多重異化樣態進行研究。第二,學術界對數字資本主義時代人的異化進行研究。有學者從西方左翼學者對數字資本主義社會中人的“新異化”的批判中汲取啟發,并指出只有在資本邏輯與人的邏輯的較量中才能解決數字資本主義時代人的“新異化”問題[5]。有學者認為,在數字資本主義時代,數字資本沖擊了人類的生存方式、認知模式和交往方式,導致了身體的“新異化”、注意力的“新異化”和交往的“新異化”[6]。第三,也有學者對數字資本主義交往異化和人工智能時代的交往異化進行研究。有學者從政治經濟學批判的角度對數字資本主義交往異化的表現、根源與破解方案展開研究[7]。有學者認為,人工智能驅使自我認知發生異化并導致“生理我”和“心理我”的關系異化、使人與人的交往方式異化并導致交往關系異化[8]。

從已有的研究成果來看,學術界密切關注和研究數字資本主義時代的異化問題,并取得了豐富的研究成果,為未來相關課題的研究提供了理論借鑒。然而,已有的研究成果中關于數字資本主義時代交往異化的研究明顯不足,鮮有學者對數字資本主義時代的交往異化進行直接的、系統的研究,或是在相關研究中以片段式、局部性的形式呈現出來。馬克思指出,“同他人直接交往的活動等等,成為我的生命表現的器官和對人的生命的一種占有方式。”[9]190交往作為人類的獨特性、過程性的社會實踐活動,是個體社會化和生存發展的過程,哈貝馬斯也指出:“自我持存的過程必須滿足交往行為的合理性前提,并且依賴于主體所作出的解釋。而主體則用可以批判檢驗的有效性要求來協調他們的行為。”[10]所以,只要有人類存在的時空中,必然會產生顯性的或隱性的、直接的或間接的交往行為,交往成為社會運行的基本前提,并構成由“自然人”走向“社會人”的過程。在此意義上,可以說,數字資本主義時代中的消費異化、精神異化、情感異化等現象的產生,在一定程度上都是在交往異化的基礎上生發的,所以以交往異化為研究視角,對于了解和認識數字資本主義時代的其他異化問題具有基礎性作用。

一、現實表征:數字資本主義時代交往異化的多重面向

在數字資本主義時代,數字技術與資本邏輯的相互滲透、共同建構成為必然趨勢,并且兩者間越融合,生命主體間的交往異化程度愈發深刻。在數字資本主義框架下,交往異化是全面的、立體的,具體表現為交往主體喪失真實性、交往行為漸趨利益化、交往關系產生疏離感等多重面向。

1.交往主體在數字虛體遮蔽下喪失真實性

身體是承載個體思想智慧和豐富情感的載體,只有具體身體的存在,才能在真實的場域中從事現實的社會實踐活動,才能在主體間的真實交往中編織社會關系網。莫里斯·梅洛-龐蒂指出靈魂和身體的結合使意識產生成為可能,“成為一個意識,更確切地說,成為一個體驗,就是內在地與世界、身體和他人建立聯系,和它們在一起,而不是在它們的旁邊。”[11]同樣地,身體在場為主體間的交往活動提供基本前提,給予情感交流真實感、安全感。然而,數字技術的變革與發展,重塑了傳統的交往方式,實現了人類的交往活動由物理空間向數字空間、虛擬空間的空間轉向,“去身體化”的虛擬交往成為現實。在數字資本主義時代,數字技術嵌入人們的交往活動,交往主體在數字技術的賦能下,由“實”變“虛”,使得可觸摸的、可視化的交往主體演變為虛擬的、陌生化的數字化身。在交往時,真實的身體藏匿于數字熒屏之后,以通信數據、數據編碼的形式展開,呈現出“不在場”、不真實的、“去身體化”的交流互動景觀。最顯見的是交往主體的存在場域的“去真實性”和虛擬化,一方面人們沉溺于高效便捷的虛擬交往,另一方面又難以適應現實的社交環境,弱化現實的交往能力,使人們在處理現實的社交問題時感到憂心忡忡,甚至逃避現實交往,導致了人的“身體的社會性死亡”。

在虛擬的數字交往場域中,實體性的身體藏匿于數字熒屏后,并沒有徹底消失,但面臨著邊緣化的危險,有形的身體被數字裝置取代,交往主體具有了符號化、數字化、機械化的標識,人與機器的邊界逐漸模糊。加之人對數字的依賴與崇拜,甚至人們在使用數字技術進行交流時缺失行為自律,使得原本服務于人的數字“義肢”成為消解人的主動性和創造性、否定人的獨特性的異己力量,在此過程中,有形身體主導的物理秩序逐漸讓位于無形數字主導的虛擬秩序。即是說,在數字資本主義時代,人們在虛擬交往中“物化”的同時,也造成了自身能力特別是交往能力的退化,這是人們對數字技術及其衍生品過度依賴的結果。從深層次原因來看,這是因為在數字空間的交往中,人的主體性被數字虛體遮蔽,在虛擬交往中,人逐漸淪為數據技術的附庸與“信徒”,人的自我確證、自我實現的力量被削弱,實現自我價值的機會和可能性被剝奪,人的獨立思考能力和創造能力在逐漸消解。

2.交往行為在數字資本操縱下漸趨利益化

數字技術的發展,變革了人們的生活方式和交往方式,把人們對商品、貨幣、資本等對象物的依賴與崇拜轉化為對數字技術及其衍生物的依賴和崇拜,使人們的交往活動陷入一種新型的、數字化的泥沼。馬克思在《共產黨宣言》中指出,在資本主義社會里,“資產階級撕下了罩在家庭關系上的溫情脈脈的面紗,把這種關系變成了純粹的金錢關系。”[9]403而在數字資本主義時代,“在資本主義市民社會下賴以維持人與人之間關系的貨幣,已經逐漸開始弱化,讓位于一個更為根本的關系:數據關系。”[12]數字技術的發展使生命主體的交往行為不再局限于有形的場域和具象化的場所,人們的日常溝通、娛樂消遣和信息獲取在數字平臺變得輕松快捷,人們在數字平臺進行的多樣化的交往活動,使交往行為便利的同時也創造了數據,生命主體成為消費者和生產者,使得基于數據信息的虛擬交往創造經濟效益成為可能。

虛擬社交活動產生的經濟效益是借助數字平臺實現的,根本上受制于資本擴張邏輯的影響。加拿大學者尼克·斯爾尼塞克以“平臺資本主義”的概念來揭示當代資本主義發展尋求新的經濟增長點的重要特征。資本主義的發展將數字平臺作為新的“殖民地”,以技術手段對數字用戶創造的數據進行“數字圈地”,對個體進行無形剝削,以達到榨取經濟利潤、實現資本增殖的目的。具體來看,在數字資本主義時代,現實的、感性的人成為數字勞工,數字平臺的發展離不開人的數字社交活動,數據的生產、上傳、編碼和轉化都是在生命主體間的數字社交中生成。可以說,“在今天的數字時代,或者在數字資本主義下的政治經濟學的基本法則:網絡的注意力或公眾關注度就是金錢。”[13]受這一法則影響,人們在虛擬交往中有意識地或無意識地表達觀點、宣泄情緒、傾訴情感,塑造獨特的人設和形象。在數字社交平臺上,一些網絡信息的真實性和情感的真摯性無法準確估量,但是不可否認的是,正是撲朔迷離的、令人難以琢磨和難以辨別的數據信息,更能博人眼球和吸引數字用戶的關注,更利于制造更多的流量,進而將虛擬流量轉化為現實收益,也使得人們的虛擬交往打上了逐利性、利益化的烙印。在此過程中,人們的交往活動帶有“篩選性”和“目的性”,往往關注和探討有熱度、流量高的話題,不排除一部分人只是純粹出于個人興趣偏好對社會熱點的關注和思考,但是有些群體是為了在熱點問題的交流和互動中留下痕跡,為自己創造更多的流量。也有一些平臺和機構為了擷取商業利益和操控輿論,使用社交機器人增加活躍度,有選擇性地推送和傳播信息,營造虛假的人氣氛圍,以吸引關注和刺激數字用戶消費,這就意味著在數字社交中,有可能人們只是單方面地付出情感,卻失去了真正的情感交流與互動的機會,而這種單向付出的情感也被數字平臺吞沒,真正的雙向交流互動并沒有實現,產生“冷親密”的情感。此時,數字資本中主義走向了伊娃·易洛思所指的“情感資本主義”,情感關系與經濟關系彼此定義、相互塑造,即是說,“在情感資本主義文化中,情感已經成為一種可被評估、檢查、討論、協商、量化和交易的實體。”[14]

3.交往關系在數字空間互動中產生疏離感

在生命主體間的交往過程中,建立親密關系成為這一實踐活動的獨特性所在。特別是在瞬息萬變的世界中,人們往往以與他者建立的親疏關系來識別個體的社會關系或社會地位。數字技術的誕生,給生命主體間建立親密關系開辟了新通道。生命主體利用數字平臺或社交媒體,打破時空限制,通過視頻通話、共享圖片和視頻、使用表情符號、發送電子郵件等方式,與互聯網另一端的數字用戶實現交流互動,數字工具成為維持聯系和培養親密關系的工具,使人們在虛擬交往中獲得“數字親密”。生命主體基于“數字親密”生成的親密關系,雖然能夠隨著身體接觸和現實交往有所提升,但從根源上看,這種親密只是數字化的親密、自我性的親密,而非真正的身體性的親密。

人們之所以沉溺于虛擬交往,除了處理工作事務等必要性的聯系之外,更為關鍵的是數字平臺依托海量信息數據,進行算法仿真和訓練,根據數字用戶的興趣偏好,進行針對性、個性化的數據推送,基本滿足了數字用戶搜索和獲取信息的需要。數字平臺甚至模仿人類的思維方式和心理活動,使人們在虛擬交往特別是人機交互過程中,獲得積極反饋和情緒價值,得到近乎真實的沉浸式交往體驗,人機交互變得有“人情味”。然而,交往行為是人類特有的實踐活動,這一感性活動受到生命主體的習慣、動機、信仰等非理性因素的影響,一味地依賴虛擬交往,或對機器注入太多的真實情感,對人工智能產生依賴感,也就逐漸脫離了親密的、真實的人際互動,使得人們產生“數字孤獨”。正如美國學者雪莉·特克爾指出的那樣:技術能夠使工作變得高效,“但是用技術來處理親密關系,人際關系會被弱化成僅僅是聯系而已。而在此之后,簡單的聯系會被重新定義為親密。換句話說,網絡親密(cyberintimacies)滑向了網絡疏離(cybersolitudes)”[15]。因此,我們可以說,基于數字平臺進行的虛擬交往,使生命主體既獲得了“數字親密”,又帶來了“數字孤獨”。

“數字孤獨”最終將生命主體間的交往引向疏離、信任危機和群體性孤獨。在親情、友情、愛情等各種類型的社交關系中,人們常常通過相互關心和相互幫助等實際行動來建立和維系親密關系。當處于困境的求助者需要獲得實際的親身性幫助時,由于異地限制或者只是通過數字空間進行安撫和鼓勵,與提供親身關照相比,這樣的數字化關照和問候帶來的效果將大打折扣。“盡管已有越來越多的非語言類數字姿態(digital gestures)可選,在缺乏共同在場機會的時候,建立親密關系的可能性也會更加有限,因為親密的可能性在很大程度上局限于自我敞開(self-disclosure)的語言或文字。”[16]可以說,數字化社交造成了一種悖論,我們在網絡中相互連接,但各自隱身;我們需要有人陪伴,但無須付出友誼和情感;我們的用戶狀態實時更新,但精神已經游離出逃。所以,在數字化社交中,會產生焦慮不安的情緒和失落感,出現理性與情感的分裂和沖突,使生命主體陷入孤獨境地。

二、異化根源:數字技術與資本邏輯在交往領域的聯袂勾結

數字技術的發展本應服務于人、從屬于人,只能視為人的肌體延伸。數字技術產生之際便無“善”“惡”屬性,只有在資本的宰制和牽引下,數字技術才具有了剝削性的性質、才成為了生命主體間交往異化的幫兇。在數字資本主義時代,數字技術以一種“特殊的以太”和“普照的光”支配和統治著人們的日常生活,導致了交往主體喪失真實性、交往行為漸趨利益化、交往關系產生疏離感等多重異化面向。“在數字資本主義社會,資本的增殖本性與增殖方式并沒有發生質變,而是借助數字手段使剝削愈發隱匿,并呈現出一種主動化趨勢。”[7]在數字交往空間中,數字技術與資本邏輯的雙重合謀正是生命主體間交往異化的根源所在。

1.資本增殖邏輯對數字交往領域的侵略

資本作為一種特殊的社會關系,其所有的生命運動在于實現資本增殖、實現利潤的最大化和永恒化。資本積累和增殖的瘋狂運動,被齊澤克形象地比喻為“資本唯我論的自我受精”[17],馬克思也一針見血地指出:“生產剩余價值或賺錢,是這個生產方式的絕對規律。”[18]714資本的增殖本性促使它對人類社會生活的各個領域和各個環節進行滲透和掌控,只要具備一定的條件和抓手,資本的爪牙必然會伸入人類的社會交往活動中。特別是數字技術的發展既為資本增殖拓展了空間又成為資本增殖的工具和助推器。同傳統社會里的勞動和土地等要素一樣,數字技術也成為創造社會財富的資料和要素。數字技術的聯結性、便捷性、高效性等特性為資本在數字空間實現增殖提供了杠桿和支撐,資本與數字技術的“互動”和“合作”便開始了,數字技術也被投射了資本的鏡像,無形中成為資本剝削剩余價值的傀儡,逐漸違背了技術服務于人的初衷。正如馬克思指出的,“黑人就是黑人。只有在一定的關系下,他才成為奴隸。紡紗機是紡棉花的機器。只有在一定的關系下,它才成為資本。”[9]723以數字平臺為支撐實現的資本增殖,是在生命主體間的數字社交活動中形成的。資本向數字化和網絡領域進行“圈地運動”,正是因為眾多的數字用戶在虛擬交往中產生的海量數據蘊藏著價值增殖的無限潛力,眾多數字用戶的每一次點贊、評論、轉發以及在數字平臺中完成的每一個點擊行為,都蘊藏著商機和巨大的經濟效益。

在傳統社會里,資本增殖是在有形的工廠場域中進行的,通過剝削勞動工人創造的剩余價值來實現。在數字資本主義時代,資本剝削和壓榨剩余價值的運動仍然在繼續,“資本價值增殖的本質并沒有變,只是價值增殖的工具和手段更加精巧和隱秘化”[19],資本剝削剩余價值以一種全新的樣態進行,實現資本增殖的場域由物理空間轉向虛擬空間、數字空間,實體資本逐漸讓位于數字資本。當資本滲透到數字交往領域,現實的人變成了虛擬交往的主體,更成為了生產和創造數據的數字勞工。同時,數字平臺被賦予了逐利性和私有化的屬性,在數字交往中產生的數據便成了產生剩余價值的新型生產要素,數字交往便成為了獲取數據生產資料和創造剩余價值的牟利工具。因此,數字技術和資本增殖邏輯的聯袂勾結,數字平臺不斷擴張和壟斷,數字技術與人的地位和角色發生顛倒,使得生命主體在數字社交的每一個環節,都面臨著交往異化的可能,最終導致生命主體間的溫情關系逐漸被數字與數字之間的冰冷關系所掩蓋。

2.算法控制造成交往中的數字鴻溝

在數字交往中,算法邏輯始終貫穿其中。數字平臺根據數字用戶在交往中產生的信息數據,并對其進行編程和推算,再進一步向數字用戶推送信息,這一過程在算法的推動下完成。在算法推送中,數字用戶獲得了感興趣的信息資源,獲得新的交互體驗。然而由于算法的潛在性和不透明性,特別是在資本引誘下,數字算法便帶有了偏見性、歧視性和逐利性,有選擇性地對特定的數據進行計算和推送,向數字用戶推送能夠創造更多流量和帶來更多經濟效益的數據信息。在數字資本主義時代,算法推薦實則是一種算法控制。在算法控制下,一定程度上使生命主體失去主動搜索和篩選的權利,并且陷入不自知的異化狀態。

算法控制促使信息繭房的形成,造成生命主體獲取信息的數字壁壘。在虛擬交往中,數字平臺傾向于過濾異質性的信息內容,向交往主體提供同類型的或同質性的信息數據,產生美國學者伊萊·帕里澤所指的“過濾泡”。“過濾泡”的產生,使交往主體應當獲得多元化的信息窄化為較為單一的信息,也使交往主體在感興趣的局部數字空間中進行交互活動,縮小了主體間的數字交往范圍。在數字資本主義的交往空間里,信息繭房的產生,實則剝奪了生命主體獲取多元信息的權利,剝奪了生命主體主動選擇交往對象的權利。生命主體間的交往往往在數字平臺的介入和控制下進行,被動式地接受數字平臺提供的交互信息和挑選的交互對象,把生命主體從主動性的交往活動中剝離出來,將其禁錮在“交往孤島”中。

算法控制造成虛擬交往中的數字鴻溝,導致數字交往的不平等、不公正現象的發生。數字鴻溝是指主體間因運用智能產品的不同而帶來的交往鴻溝,導致交往雙方的不平等、不自由,帶來交往中權力的更迭與不可超越[8]。數字鴻溝首先導致人機交互的不平等。在數字交往中,數字技術的創新發展和智能算法不斷精準化,數字技術越智能化,算法越能“理解人”和“滿足人”。在數字技術能夠為交往主體提供個性化、精細化的服務時,在一定程度上弱化了生命主體的自主選擇能力和主動創造性,人對數字技術產生習慣性依賴和崇拜。數字技術的發展使海量的數據庫與主體有限的搜索能力產生巨大鴻溝,使得“看似個性鮮明的人被形式化的交往所規定,被精心計算和固定模式的交往運作機制所規定”[20],人與數字技術的地位發生顛倒,人機交互在地位上的不平等便產生了。數字鴻溝的存在也導致生命主體間交往的不平等。數字技術的發展具有“排他性”,那些不能適應技術更新速度、不能掌握基礎技術應用的人群,難于真正享受數字技術帶來的便利,這類人群占比較少但仍然存在,特別是銀發群體在數字交往中往往處于弱勢地位,在虛擬交往中容易被邊緣化。在數字交往中,除了受年齡結構的影響,生命主體對數字技術的把握程度也是影響生命主體間在數字交往中地位和權利的重要因素。由于數字資質差異,生命主體間在數字交互中的地位和角色也存在差異。有學者根據數字資質差異,將數字交往主體劃分為“網絡精英”“網約勞工”“普通網民”“數字難民”四大群體[21]。這四大群體的產生,是交往中數字區隔的表現,更藏匿著數字交往中生命主體間的不平等事實。

3.數字技術崇拜導致主體迷思

如果說數字技術和資本邏輯的雙重合謀是造成數字交往異化的根本原因和客觀因素,那么生命主體對數字技術的依賴和崇拜則是造成數字交往異化的內在原因和主觀因素,人們對數字技術的崇拜和依賴造成了主體迷思。人的主體性問題是人類社會發展的核心問題,人的主體性既體現為對內在的主觀世界的認知與改變,又表現為對外在的客觀世界的認識與改造。馬克思依據人的主體性發揮程度和人的解放程度,將人類社會發展歸納為人的依賴—物的依賴—人的自由全面發展等三個歷史階段。數字資本主義時代,人們仍然處于“物的依賴”階段,人們對數字技術的崇拜便是“物的依賴”的具象化和新體現。

數字技術崇拜在一定程度上導致生命主體交往能力退化。在現代社會的發展進程中,人們通過長期的、豐富的勞動實踐推動社會進步發展,提升了勞動技能和思維能力,提升了認識和改造自我與世界的能力。數字技術的發展,特別是人工智能的發展,把人們從艱苦的勞動環境中解放出來,減輕工作負荷,為人們提供更多的自由時間,也使人們依賴人工智能解決學習和工作中的難題。當人們沉淪于輕松舒適的環境和依賴數字技術帶來的便利時,懶惰心理便產生了。在工具理性的裹挾下,生命主體逐漸弱化認知能力和喪失批判精神,在數字交往中,逐漸弱化了主體性,忽略了真正的需要,不能按照內心渴望和真實想法進行數字交往活動,生命主體的個性化和差異化發展受到限制,成為了馬爾庫塞所指的“單向度的人”。

數字技術崇拜導致生命主體的類本質弱化。交往是人類特有的社會實踐活動,體現了人的本質力量和多樣化的社會關系。數字技術在交往領域的使用和拓展,阻斷和破壞了面對面的社會交往。在數字交往空間中,交往主體的社會身份、社會關系被數字化、標簽化,其真實性難于求證,生命主體間的交往更加復雜和撲朔迷離。在數字交往活動中,“人們以一種反社交的方式進行交往,交往主體原本要去追求一個與他人共同生活的世界,卻被數字平臺所割裂和轉移,它以交往效用為第一性,而這必然會消解交往主體的社會性和類本質。”[22]在數字交往中,人們的精神慰藉也許是藏匿于數字用戶背后的真實主體,也有可能把精神需要寄托于由數據構成的虛擬世界。因此,數字交往并不是生命主體與生命主體的肌體性接觸的情感互動,這種交往方式通過數據信息的編碼、發送、接收和回復來完成,這一交互行為的完成,伴隨著生命主體的社會性弱化。然而,我們并不反對數字交往和拒斥數字技術帶來的交往便利,但是我們不能沉迷虛擬交往,要自覺警惕數字交往對生命主體的類本質的弱化并作出積極應對。

三、破解之路:數字資本主義時代交往異化的重構方案

如何破解數字資本主義時代的交往異化,西方左翼學者對其進行思考,構建了“數字社會主義”的方案設想。凱文·凱利指出Digg、StumbleUpon等社交評論網站的發展,使得人們能夠對照片、圖畫、新事物和新創意進行分級、評判、共享、轉發、注解,并重組為自己的數據資源,“所有這些發展都預示著我們在穩步邁向一種網絡世界所特有的、數字化的‘社會主義’。”[23]克里斯蒂安·福克斯認為“公有制、計算機化的高科技、為所有人創造財富的后稀缺社會、全面發展的個性、按需分配、參與式治理、共享的文化和國際主義精神都是社會主義社會的特征。”[24]西方左翼學者的數字社會主義構想,為破解數字資本主義的交往異化提供了前瞻性和參考性方案。然而,這一方案,在揭示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基本矛盾方面有疏漏嫌疑,把社會發展和生產力進步以及社會問題的解決依托于數字技術的變革,而忽視了社會發展是以生產力為基礎、以勞動群眾為主體的歷史事實,忽視了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中的自我否定要素,沒有徹底地將唯物史觀作為剖析和解決數字資本主義社會異化問題的科學方法。

1.樹立辯證數字資本觀,超越數字技術的資本宰制

基于西方左翼學者的數字社會主義方案,我們必須理性審思,深刻認識到數字資本主義時代的交往異化根源于以私有制為基礎的資本主義生產方式,要破解這一異化現象,就要打破資本邏輯對數字技術的物神統治,揭露資本邏輯與數字技術聯袂勾結的陰謀,把人的主體性從數字技術的束縛中解放出來,復歸生命主體交往的理性自由。

在數字技術迅猛發展的現代社會,資本與數字技術共同驅動,打破了交往的時空限制,使人類的交往沖破了地緣、血緣、業緣的限制,人們在虛擬空間中保持聯絡、分享趣事、釋放壓力,節省了交往的時間成本,使交往變得便捷高效。以互聯網為中端進行的社交活動已經成為現代人的一種生活方式,數字社交是現代人工作、學習、生活不可或缺的一環,數字文明則是現代文明發展的關鍵要素,因而完全拒斥數字技術創造的“云交往”,則是一種倒退的、違背社會發展規律的、逆文明發展趨勢的“異端”行為。因此,對待數字資本,我們應當摒棄意識形態偏執,摒棄資本即惡的錯誤認知,樹立辯證的數字資本觀,激發數字資本的“文明面”,充分利用數字技術在提高生產效率、減輕工作負荷、促進科技創新和拉動經濟發展等方面的積極作用,特別要發揮數字資本在方便社會交往、構建人的精神世界和情感世界等方面的重要作用。又要警惕數字資本的“野蠻面”,對數字資本進行科學規訓,防止資本增殖邏輯對生命主體的數字社交活動的統攝和控制。

數字資本釋放了巨大的潛能和動力,也暴露了它貪婪的、自私的逐利本性。數字技術與資本邏輯的全面聯姻,使資本增殖的觸角伸入到數字社交中,使得原本便利交往的數字技術成為消解交往、促使交往異化的否定性力量。扭轉數字交往的異化樣態,要切斷數字技術與資本聯姻的紐帶,超越數字技術的資本宰制,最根本的就是變革數字資本主義以私有制為基礎的生產方式。在人類社會歷史發展進程中,所有制問題是社會形態變革的根本性問題。要消解數字資本主義時代的交往異化,就要變革生產資料私有制、建立社會主義公有制,將數據信息的生產權、享用權、消費權歸還于生命主體,由全體社會成員共同占有生產資料,實現數據資源的共建、共享,防止數字平臺獨占、專有和壟斷數字信息資源。我們也要認識到,“實行全社會占有生產資料社會所有制這個社會主義最終目標是否能夠實現的問題,從理論上說,屬于預見和現實之間的關系問題。”[25]這一過程是長期的、艱巨的,不能抱有幻想和過于樂觀,只有數字資本主義社會發展的根本矛盾充分暴露和無法調節時,才能真正從內部實現徹底性變革,即是說“生產資料的集中和勞動的社會化,達到了同它們的資本主義外殼不能相容的地步。這個外殼就要炸毀了。資本主義私有制的喪鐘就要響了。剝奪者就要被剝奪了。” [18]874因此,破解數字資本主義時代的交往異化,既要有主觀的積極作為,更要有成熟的客觀時機,要借助數字資本主義社會發展的自我否定因素順勢而為,適時變革導致交往異化的生產方式,“隨著新生產力的獲得,人們改變自己的生產方式,隨著生產方式即謀生的方式的改變,人們也就會改變自己的一切社會關系。”[9]602此時,生命主體的交往活動才能真正從數字資本宰制的牢籠中逃離出來。

2.堅持以資本服務人民,以人本邏輯規訓數字資本

在數字資本主義條件下,生命主體間的交往受到數字資本的深層規制,數字資本具有了獨立性和個性,生命主體卻失去了自由全面發展的可能。生命主體的“實體性”受到數字虛體的遮蔽,生命主體的欲望、情感、觀念也被消解,“從根本上說,主體性異化是資本權力不斷滲透和控制人的生命過程的結果。”[26]可以說,數字資本權利對生命主體的壓抑和剝削的同時也埋下了生命主體反抗數字資本主義社會的伏筆和因子。“在數字資本主義中,數字、政治與生命的相互羈絆,導致生命主體喪失了自由且全面發展的可能性,徹底受制于權力的掌控從而歸于沉寂之后,生命主體的反抗也隨之孕育。”[27]破解數字交往中的主體異化,就是要對數字資本權利祛魅,把生命主體及其交往活動作為目的,把數字資本、數字技術作為手段和工具,以數字技術、數字資本服務人民群眾,堅持數字交往中的主體自覺。

破解數字交往中的主體異化,要堅持人在數字交往中的主體地位。數字資本主義時代的交往異化,抬高了“物性”,降低了“人性”,造就了人與數字技術、人與數字資本的主客體顛倒的數字景觀。破解數字交往中的主體異化,要把人從數字資本邏輯中解放出來,把人及其全面發展作為數字技術發展的目標。而面對數字技術對社會生活方式的全面重塑,人類要保持高度的理性和自覺,發揚人在數字技術時代的主體精神,在數字技術的生存和交往中堅持主觀意志,堅持人在使用智能產品中的主人翁地位,防止在數字交往中迷失自我。個人主體和社會主體也要主動引導數字技術“向善”發展,祛除數字資本之魅,賦予數字技術、數字資本以溫情和善性,讓數字技術始終在人的可控范圍內發展創新,并且始終服務于人的自由全面發展。

破解數字交往中的主體異化,要堅持以人本邏輯駕馭數字資本邏輯。在揚棄數字資本主義時代交往異化的道路中,關鍵是堅持人本邏輯,把數字技術、數字資本作為全體社會成員的公共資源和公共財產。這就意味著要將數字技術與人本邏輯相互內嵌融合,賦予數字技術以人文精神和公共精神。具體而言,在數字技術的發展進程中,打破數字拜物教、技術主義和工具理性的思想藩籬,正確審視數字技術之于人類社會發展的促進與阻礙的雙重作用。也要時刻警惕數字技術資本化帶來的異化和危機,避免或打破數字資本家和數字平臺對數字技術、數據信息的壟斷,始終維護好廣大人民群眾的根本利益和國家利益,把數字技術發展成為提升人民群眾生活品質和推動人類社會發展進步的數字生產力。

3.樹立交往共同體理念,形塑和諧有序的數字交往平臺

數字資本主義從根本上來看仍然是資本主義,只是資本增殖方式和資本主義治理手段以數字化、智能化的方式進行,其手段變得更加掩蔽和精巧。在數字資本主義框架下,生命主體間的交往在數字平臺引誘下,直接或間接地成為維系資本主義社會穩定和實現數字資本增殖的實踐活動。我們認識到:“文明形態與人類命運息息相關,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離不開現代文明的建設。”[28]要建立起普遍性的交往共同體,就要突破數字資本主義文明對生命主體的壓抑和宰制。具體來看,要打破數字資本主義時代的現代交往困境,除了前文所述的從“生產端”變革資本主義生產資料私有制,推動數字技術在社會主義社會里的科學應用、理性應用,還要從“分配端”著手,規訓數字資本,加強數字平臺建設,樹立交往共同體理念,使數字技術發展的成果更多更公平地惠及廣大人民群眾。

首先,堅持共商共建共享原則。在不同的社會形態和社會制度里,生命主體對數據和平臺的占有方式有著根本區別。在社會主義社會中,建設數字平臺遵循共商共建共享的理念,這一理念根本區別于數字資本主義社會中多數人建設、少數人占有和剝削的邏輯進路,表明社會主義破解數字交往異化的難題,要把強化和釋放數字平臺的社會服務功能、著力建設開放共享的數字交往平臺作為重要任務。相應地,應加快建設與數字生產力相適應的分配方式,防止數字資源被少數人儲存和掌控,確保數字資源獲取、分配和享有的公平正義,維護生命主體在數字交往中的合法權益。

其次,為數字資本設置“紅綠燈”。在現代化進程中,資本的“文明面”“野蠻面”并存,數字資本亦是如此。如何解決數字資本主義社會中數字資本“野蠻面”對主體間交往的破壞,關鍵是辯證對待數字資本的雙重屬性,充分利用其“文明面”、扼制其“野蠻面”,這就要求為數字資本設置“紅綠燈”。充分利用數字資本發展數字經濟,使數字資本在解放勞動、刺激消費、帶動就業、優化資源配置以及創造新產業、新動能等方面發揮潛能和優勢,即在維護和保障人民群眾利益和國家利益領域,為數字資本設置“開綠燈”。而為了防止數字資本無序的、無限的擴張,需要“設紅燈”、劃紅線。因此,要加強數字平臺的監督管理和意識形態建設,防止數字資本家利用數字平臺壟斷數據信息資源和滲透不良意識形態與不良價值觀,保護好人民群眾的數字權益,維護國家的數字安全。

再者,加強數字平臺的法制建設。為了防止數字權力濫用和解決數字生命資本化的問題,要加強數字平臺的法制建設,規范數字平臺的運行規則,使其運行更加透明、公正、有序。特別要加快數字平臺反壟斷法制建設,防止數據資源的野蠻擴張,杜絕數字平臺監控、剝削和霸權等隱性行為的發生;依法依規解決好數字平臺的虛假宣傳、政治鼓吹、利益引誘等行為對數字交往的干預和破壞。更要整治數字平臺“娛樂泛化”“情緒泛化”和商業化的突出問題,切斷虛假負面信息的傳播渠道,加強網絡輿論的主流價值觀引導,強化正能量的宣傳力度,凈化數字生態,為人們提供健康明朗的數字交往空間。

四、結語

在數字資本主義時代,資本與數字技術全面聯姻,重塑了人們的生產方式、生活方式和交往方式,使人們的工作、生活和學習變得高效、便捷的同時,也帶來諸多異化問題。數字資本主義時代里產生的消費異化、精神異化、情感異化、審美異化等多重異化現象,都與交往異化密不可分。對交往異化的認知和破解,為審視和紓解數字資本主義時代其他異化問題提供了思路和借鑒。數字資本主義時代的交往異化,究其根源,是數字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借助先進數字技術對生命主體進行精巧的、隱蔽的、深刻的剝削以獲得更多的剩余價值,這種剝削滲透到交往領域,對交往主體、交往行為、交往關系產生消極影響。因此,要重構數字資本主義時代的交往異化,要從根本上變革資本主義的生產方式,并在規訓數字資本和完善數字平臺等方面作出積極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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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王勤美)楊洋楊波,張婭郭蕓,王勤美,蒲應秋

The Social Interaction Alienation and Its Reconstruction in the Era of Digital Capitalism

ZHANG Rongjun,ZHANG Xi

(School of Marxism,Guizhou Normal University,Guiyang,Guizhou,China,550025)

Abstract:

In the era of digital capitalism,digital technology and capital have formed a comprehensive alliance,reshaping human lifestyles and social spaces,leading to alienation among individuals.This alienation is characterized by the loss of authenticity among interacting subjects under the veil of the digital realm,a gradual shift towards commercialization in interaction behaviors manipulated by digital capital,and a sense of detachment in interpersonal relationships within digital platforms.At its core,the collusion between digital technology and capital logic conspires to monopolize digital interaction spaces.Under the algorithmic control of digital platforms and the worship of digital technology by individuals,subjects become lost,collectively resulting in the alienation of social interactions in the era of digital capitalism.Adopting a dialectical view of digital capitalism,employing human-centric logic to regulate digital capital,and shaping harmonious and orderly digital interaction platforms emerge as potential strategies for reconstructing the alienation of social interactions in the era of digital capitalism.

Key words:

era of digital capitalism;human subjects;digital capital;digital technology;social interaction alienation

收稿日期:2024-12-11

基金項目:國家社會科學基金一般項目“數字媒介時代主流意識形態認同的視覺轉向研究”(23BKS122);貴州省哲學社會科學創新工程資助項目“貴州師范大學‘兩個結合’理論研究省創新團隊”(QNXSXFH2024002 )。

作者簡介:張榮軍,貴州師范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

張溪,貴州師范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博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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