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通藍印花布：浸染的詩意

2024年11月，網絡紅人李子柒在接受新華社采訪中提到，她曾兩次來江蘇南通學習藍印花布的浸染技藝，將藍印花布的工藝制作成短視頻傳播，受到大家廣泛的關注。在這個過程中，她感受到可喜的變化，她說，藍印花布正變得“特別時尚，符合年輕人的審美”。

藍印花布是一門承載著深厚歷史文化底蘊的中國傳統印染藝術，以獨特的藍白配色、質樸的圖案和全手工的制作流程，在中國乃至世界紡織藝術中獨樹一幟。這種古老的印染技藝不僅體現了民間智慧與自然美學的交融，還蘊含著豐富的社會習俗、生活哲學與民族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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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國古代，農業是經濟的基石，而紡織業作為與農業緊密相連的副業，對農民家庭經濟起著不可或缺的補充作用。那時候，男耕女織的傳統生產模式長期占據主導地位。在這種模式下，男性負責田間耕種，以獲取糧食；女性專注于紡織，將種植的麻、葛、棉花等原料，或養殖蠶繭所獲的蠶絲，加工成布帛。

經歲月淘洗，歷世間傳承，在一眾土布中，藍印花布有著獨特魅力。僅從配色上來講，藍白搭配，簡約不簡單，古樸且大氣，自有一種韻味。

《詩經·小雅·采綠》中的“終朝采藍，不盈一襜”，描繪了古人采集藍草的情景。藍印花布之所以能呈現出如此深邃而迷人的藍色，其印染原料藍草功不可沒。不過，所謂藍草并非單一的植物品種，而是一類含有靛藍素的植物統稱，常見的有蓼藍、菘藍、木藍、馬藍等。其中，蓼藍的適應性強，在我國各地均有廣泛種植；菘藍，二年生草本，根呈圓柱形，葉子長橢圓形，是古代重要的制靛植物，其根即我們熟知的中藥材板藍根；而木藍、馬藍則多生于南方。

將自然的色彩融入織物，實在是人類的偉大發明。想到身上的衣服曾經與一朵花、一棵草如此親密地交手，仿佛只是透過一種顏色，便與大自然建立起一種無形的聯系。

當老匠人們專注地調制著靛藍染液，那濃郁的靛香彌漫在空氣中，我們會不自覺地想起熟悉的場景：農忙時節的田間地頭，人們穿著藍印花布的衣衫，勞作的身影與藍天白云相互輝映；又或是哪家的姑娘出嫁了，總會備上幾套精美的藍印花布被褥，用藍白相間的圖案承載著對未來的期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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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印花布俗稱“藥斑布”，源于秦漢，興盛于商業發達的唐宋時期。《古今圖書集成》卷中記載：“藥斑布——以布抹灰藥而染青，候干，去灰藥，則青白相間，有人物、花鳥、詩詞各色，充衾幔之用。”宋元之際，浙江桐鄉“藥斑布”的織染業極為繁榮，及至明清，從江南傳至江北，“藥斑布”遍布民間，老百姓稱其為“澆花布”。彼時，染織藍印花布的作坊，在南通已發展成有規模的街市。據明代《南通縣志》記載，在“染織局”登記在冊的手工染坊就有十九家之多。如今，在南通城鄉，這種藍白兩色、手工染制的花布仍然隨處可見，南通人生產、使用藍印花布至少已經有400年歷史。

從制作工藝上來說，南通藍印花布的浸染流程較為復雜：從采藍制靛、制防染漿、油紙雕版、拷花上漿、入缸浸染、刮漿顯花，到最后漂洗成品。圖案是藍印花布視覺效果的核心，圖案制作是其關鍵工藝環節，貫穿了刻花版、刷漿、染色各個步驟。藍印花布紋樣所對應的民俗寓意經過長時間沉淀，潛移默化為約定俗成的范式。一些神話傳說、歷史典故、民間故事等都被形象化為符號，并成為藍印花布紋樣制作的來源，有花草樹木、鳥獸蟲魚、山水風景、仕女人物等，題材廣泛，生動別致，畫藝精美，并且題有吉利的“口彩”，如“吉祥如意”“四季平安”“年年有余”“福祿壽喜”等，這也是普通百姓樸素的情感訴求和對美好生活的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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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國，藍印花布是常見于農家的質樸之物，可在外國人眼中，它擁有獨一無二的東方神韻。19世紀末至20世紀初，隨著國際貿易的發展，南通的藍印花布開始大量出口到日本和歐洲，成為國際市場上備受青睞的手工藝品。

與此同時，洋布引入中國市場，現代化紡織機器和先進的印染技藝不禁讓國人眼前一亮。特別是在20世紀中葉，古法印染的藍印花布曾一度面臨被淘汰的危機。在這個傳統與變革正面交鋒的關鍵時期，正是國際市場對中國傳統手工藝品的貿易需求讓藍印花布重煥生機。經過一代代民間藝人、工藝家的不懈努力，藍印花布逐漸從單一的土布制品走向多種面料的制品，從生活實用型走向實用裝飾多種類型，也從田野阡陌走向城市都會，成為不同文化之間溝通交流的紐帶。

久保麻紗是一位日本老人，1955年，她在東京舉辦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商品展覽會上第一次見到了中國藍印花布，一下子就被迷住了。那簡潔質樸的圖案，藍白相間的色彩，就像無聲的藝術語言，深深打動了她。她立刻買下一匹藍印花布，并用它做了連衣裙。后來，她多次來到中國，收集各種藍印花布。1990年，她在上海開設了中國藍印花布館，不僅展示了藍印花布的歷史和文化，還通過銷售藍印花布制品和出版相關書籍來推廣這一傳統手工藝。此外，久保麻紗還與上海紡織品進出口有限公司合作，共同保護和推廣藍印花布。她致力于恢復藍印花布的生產，并組織手工藝人進行傳統技藝的傳承。她的努力使得藍印花布不僅在中國得到保護和傳承，還走向了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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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南通藍印花布印染技藝迎來了一個重要的里程碑，被列入首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這一榮譽的背后有一個名字功不可沒，那就是吳元新。作為南通藍印花布印染技藝的國家級非遺傳承人，吳元新與藍印花布結緣于幼時。自16歲起，吳元新便投身于藍印花布的印染工作，從學徒一直成長為業務骨干。幾十年來，他跑遍南通地區的印染作坊，收集民間優秀紋樣。1996年，吳元新創辦了全國第一家藍印花布專業博物館——南通藍印花布博物館，致力于藍印花布的保護與傳承。

從染坊帶徒、家族傳承，到院校教學、社會培訓，大量青年傳承人從這里起步，為藍印花布的未來注入新的力量。吳元新的女兒吳靈姝從小耳濡目染，也選擇回到家鄉傳承衣缽，讓藍印花布在現代設計理念的融通下煥發新生。通過創新藍印花布的應用方式和紋樣設計，他們所設計的“鳳戲牡丹”臺布、“年年有余”掛飾、“喜相逢”桌旗系列等作品不僅保留了傳統韻味，也更符合現代人的審美需求。

當然，不同地域有不同的風土人情。在湖南湘西地區，藍印花布與當地的苗族、土家族等少數民族文化相結合，圖案融入了大量具有民族特色的元素，如苗繡中的蝴蝶紋、土家族的西蘭卡普圖案等，色彩搭配上也更加大膽鮮艷，形成了獨特的民族風格。在四川地區，藍印花布受蜀地文化影響，圖案多以花鳥魚蟲、民間傳說為題材，印染工藝中融入了蜀繡的一些針法特點，使藍印花布具有獨特的藝術魅力。這些地域特色鮮明的藍印花布，豐富了中國藍印花布的藝術寶庫，反映了不同地區的文化差異與審美追求。

梁爽：媒體從業者，寫作者，電影學碩士，作品散見于《人民日報》《電影》《草堂》《延河》《新民周刊》《香港文匯報》等多家報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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