復旦大學附屬婦產科醫院主治醫師賀木蘭“上陣沖鋒”的地方,其中之一是她所鐘愛的臨床一線。她曾因一個瞬間的回眸,毅然決定選擇從事產科。在這個領域深耕十余年,每當看著孕媽媽們順利分娩,42天后健康歸來完成復查,賀木蘭內心喜悅而充盈。
另一個讓她始終愿意投注汗水和熱忱的領域,便是志愿服務。賀木蘭曾憑借在“咚咚嗆”衛生行動、“紅講臺”青春期性教育、“紅青說”健康科普等志愿品牌活動中的突出貢獻和廣泛影響,榮獲第十四屆“中國青年志愿者優秀個人獎”。志愿服務對她而言,是溫暖、充滿能量且讓她快樂的事。
熟悉賀木蘭的人都說她親切可愛、風趣幽默,充滿朝氣、心懷他人。無論是作為一名醫者,還是志愿者,賀木蘭認為,自己只是向著心中的目標果斷行動,堅定出發。她語氣輕快,語調昂揚,仿佛下一秒就能披掛上陣。
“‘木蘭’是姑姥姥幫我取的名。”1985年,賀木蘭出生在上海。她的姑姥姥遠在北京,是家族中第一個考上清華大學的人。母親專門寫信到北京,請長輩給女兒起個好名字。“收到姑姥姥的回信,我就叫‘木蘭’了。不過,身邊的人常常會把我的名字叫錯,都叫我‘花木蘭’,我也很開心。倒沒有說一定要‘不讓須眉’,但我想要成為像花木蘭那樣的,能夠穿上盔甲去打仗的豪杰。”賀木蘭直率地說道,也許是名字帶來的暗示和影響,她從小就行事利落,對新鮮事物充滿好奇,獨立能力也強。
讀初中時,賀木蘭在報紙上讀到一則關于瑞金醫院俞卓偉主任的報道。她被醫者精湛的醫術和高尚的醫德所感動。“我也要成為一名醫生”,她下定決心。許多年之后,俞卓偉擔任復旦大學附屬華東醫院院長,而賀木蘭是初出茅廬的住院醫師,機緣巧合下被分配到華東醫院外科輪轉學習。在一次病例討論會中,賀木蘭就坐在離俞院長不遠處。會議結束后,她鼓起勇氣和俞院長說道:“您是我的偶像,我是因為您才選擇學醫的。”
高考時,她將所有的志愿都填報為“醫學院”。雖因幾分之差與心儀的學校——上海第二醫科大學(現上海交通大學醫學院)擦肩而過,但她并不氣餒,“我只要能學醫就可以”。沒多久,她收到武漢科技大學醫學院的錄取通知書,高高興興地去了武漢。
在醫學院學習期間,賀木蘭覺得每門課程都很有意思,各種各樣的生理機制都非常有趣。每個學期,她的名字都出現在獲得獎學金的名單之中。
大二學習診斷學,賀木蘭和同學們到附屬醫院進行臨床問診實踐,這也是賀木蘭作為醫學生第一次近距離接觸患者。問診實踐結束后,返回學校前,學生們還有時間自由活動。賀木蘭走上樓梯,推開了婦產科病房的玻璃大門。看到是穿著白大褂的醫生,有一家人連連和賀木蘭表達感謝:“醫生,謝謝你們!辛苦你們了!”他們簇擁在新生兒身邊,整個病房都洋溢著歡笑與生機。
賀木蘭說,自己一直都是很感性的人。每當看到新聞中報道有孩童不幸罹患重病的消息,她就會“哭得不行”。站在產科病房的那一刻,賀木蘭感到自己被來自產婦和她家人的幸福感所環繞和治愈,她決定“要學產科”。
奮斗的方向變得清晰。賀木蘭將下一站的學習目標投向家鄉享有盛譽的“紅房子”醫院——復旦大學附屬婦產科醫院。2008年夏,賀木蘭如愿考入復旦大學附屬婦產科醫院攻讀碩士學位。
開學不久后,賀木蘭加入復旦大學研究生會青年志愿者指導中心(簡稱“青志中心”)。每有課余時間,她就參與到研究生志愿服務中去。
加入青志中心后,從醫生的視角出發,賀木蘭策劃發起“咚咚嗆”衛生行動,計劃走進上海的小學校園,通過生動有趣的方式講解健康知識,幫助孩子們建立良好的衛生習慣。2009年,正逢全球甲型H1N1流感蔓延,時任青志中心部長的賀木蘭決定帶著志愿者教孩子們“六步洗手法”。她編了一套“六步洗手操”,“一搓手掌,二洗手背,三擦指縫,四扭指背,五轉大彎,六揉指尖”,并結合活潑的音樂,把洗手變成了一件很快樂的事情。
當時,有位老師主動聯系賀木蘭,說他們的學校比較特殊,學生的爸爸媽媽都是外來務工人員,班上的孩子有的早上會先去菜場幫忙賣菜、賣早點,到了學校后,校服上都是油漬,指甲縫里也有臟污。于是,賀木蘭和志愿者們把能聯系上的這類學校都走了一遍。
在課堂里,賀木蘭化身“木頭姐姐”,伴隨輕松歡快的音樂,耐心講解洗手動作。如果有的學校衛生條件允許,賀木蘭等志愿者會帶著小朋友們分批去洗手池洗手。回到教室后,當小朋友們收到“衛生小標兵”的卡片時,陽光和可愛的笑容立即灑到臉上。看著孩子們小手干干凈凈和臉上的快樂,賀木蘭她們也非常高興。
這個項目也成為復旦大學研究生會的社會實踐項目,后由學弟學妹們繼續接力,每年走進上海多所小學,一直持續了7年,受益的低齡學生近萬人。
讀研期間,賀木蘭也從一名社團干事,成長為青志中心部長、研究生會副主席。與志愿服務有關的一切填滿了賀木蘭大部分課余生活。
2011年,賀木蘭正式成為“紅房子”醫院的一名住院醫師。工作第一年,她遇到幾個小女孩:一個女孩13歲意外懷孕,但她表現得并不在意,由同學陪著來做人工流產手術;一個女孩還在上高一,被父母發現時已懷孕28周,不得不選擇把孩子生下來;還有一個女孩除夕夜突然腹痛,送到醫院后家人才知道她懷孕……碰到這樣的現實,賀木蘭感到遺憾和痛心。她不斷地想,她們年紀那么小,以后的人生會怎么樣呢?
不久后,在楊浦區舉辦的一次科普活動啟發了她。當時,一個社工組織聯系婦產醫院團委,希望能面向校園里初一年級的女孩講一堂生理知識科普課。團委負責人問道:“誰愿意去?”賀木蘭回答道:“我去試試。”
賀木蘭回憶,那時課件還比較粗糙,但課堂氛圍很好。她和十幾個女孩一起做游戲,教女孩們了解青春期身體和心理的變化。女孩們積極提問,將過去“羞于啟齒”的問題問了出來。
“就像‘咚咚嗆’是去學校教孩子們洗手一樣,手洗干凈了,就不容易有細菌和病毒感染。同樣道理,我去學校講青春期方面的生理知識,能讓學生們知道如何保護自己,盡量避免被傷害。”賀木蘭覺得這件事情很有意義,可以從源頭減少悲劇的發生。每次有學校邀請她講課,她都認真準備課件,根據受眾調整課件內容和形式。每次講完,學生們的接受度和認可度都很高。
時間長了,這樣的邀約不斷增加,賀木蘭覺得“這樣下去不可持續,得有一個團隊”。于是,她迅速完成一份青春期性教育講師團活動方案。
這一講師團方案得到婦產科醫院團委及分管領導的支持。2013年10月31日,“紅講臺”青春期性教育講師團正式建立,致力于向10至20周歲的青少年傳播正確的青春期性生理知識。在全院招募后,第一期就有12名來自不同科室、不同部門的年輕人報名參加。
作為“紅講臺”負責人,賀木蘭和隊員們共同討論授課內容,將各自的專業、學生時期的經歷,甚至發生在自己身上的糗事討論梳理,將課件不斷完善,努力做到授課內容標準化且充滿趣味性。針對小學一至四年級,她們開發了《生命的秘密》課程;面向小學五年級至初二學生,則專門制作《青春期的變化》女生版、男生版;還為初三及以上的高年級學生設計了《青春期性保護》課程。賀木蘭還會給講師們進行培訓,將過往的授課經驗傾囊相授。
因為“紅講臺”,醫院里的年輕醫生凝聚在一起,為推廣科學專業的青春期性教育貢獻智慧和力量。2017年,龐曉瑩成為婦產醫院一名臨床藥師。在入職介紹中,她聽到同事提起“紅講臺”項目時,就被吸引住了。“我讀中學時,校園里不會很公開地討論青春期性教育,現在時代不一樣了,我知道我們醫院有這樣的公益活動,就覺得非常有意義,當時就很想加入。”龐曉瑩說道。
跟著賀木蘭學習、旁聽,龐曉瑩敬佩賀木蘭對孩子們發自內心的愛與關心,信賴與支持。“木蘭醫生講課的內容也是層層遞進的,一點都不說教和枯燥,是站在孩子們成長發展地角度去解釋她們面臨的困惑和問題。”經過一次次試講,將講課內容了熟于心后,龐曉瑩參與到宣講之中。
有一次,龐曉瑩作為主講人,為小學高年級學生講了一場青春期健康科普課。活動結束后,有家長告訴龐曉瑩:“這些科普知識太及時、太重要了。”她們表示,現在的孩子能通過這類活動早早學會保護自己,建立起自尊、自愛的意識,非常有意義。
讓“紅講臺”講師團成員們感到有成就感的時刻不勝枚舉。每當一堂課結束,在“頭腦風暴”互動環節,小朋友們高高舉手,給出一個個正確答案,賀木蘭說,大家會由衷覺得“這課沒白上”。
正是這些正向反饋,激勵著越來越多醫生利用業余時間一次次投身到科普講解中。“紅講臺”青春期性教育項目不僅在上海16個區、160余所中小學中有口皆碑,系列課程連續六年被作為上海市初中生夏令營指定課程。賀木蘭她們除了在上海、寧波等地推動青春期性教育科普活動的落地,還將“紅講臺”開設在更偏遠的云南。
十年前的2016年5月,上海市衛計委組織推進上海三級醫院與云南省縣級醫院之間的對口幫扶工作。其后,金平縣人民醫院獲得復旦大學附屬婦產科醫院連續五年的援助建設。2017年起,醫療團隊不僅帶去一流的技術和理念,還聯合“紅講臺”青春期性教育講師團隊,為大山的留守兒童、年輕的孕產婦、當地教師授課。
不僅在金平縣,還有云南大理白族自治州的漾濞縣、祥云縣、巍山縣、鶴慶縣、彌渡縣、南澗縣、永平縣、云龍縣,講師團的成員們先培訓教師,再進行示范教學,并且有線上教學、定期回訪,來助力當地的青少年生理健康教育。先后有95名青年醫生作為“紅講臺”講師團成員,就青春期性教育的三個階段課程,向這些縣里的中小學師生科普青春期健康知識,受益學生約五萬人。
每次和基層一線的婦幼保健工作者、教師交流,賀木蘭都感動于他們對青春期性教育項目專業知識的渴望。提升更多青少年身心健康水平,引導青少年尊重生命,增強未成年人自我保護意識,減少不當性行為對青年造成的傷害,降低意外妊娠的發生率……為打造帶不走的“紅講臺”,她們鍥而不舍為此奔波付出。
2019年,賀木蘭擔任復旦大學附屬婦產醫院團委書記。她不斷結合青年特點和專長,為青年構建多元發展平臺。而科普活動的策劃與推進,也為青年發展注入了活力。
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發生后,賀木蘭牽掛孕婦群體,撰寫發文《疫情宅在家,懷孕建卡怎么辦?》。同時,她牽頭成立“紅青說”健康科普團隊,通過文字、音頻、視頻等方式傳播婦產、新生兒護理知識等。團隊成員也在喜馬拉雅平臺陸續推出40余節“紅講臺青春期性教育”音頻,通過互聯網護航更多青少年的健康成長。
歷時兩年,“紅青說”健康科普團隊發展成為涵蓋八大亞專科的青年科普團隊。許多成員還建立賬號平臺,科普不同年齡段女性關注的健康話題。
團隊成員陳秀英是一名婦產科醫生,尤擅長內分泌相關的疾病,常常為女性姐妹答疑解惑。陳秀英提到,很多更年期女性面對身體上的不適,有人會過于恐慌,有的則意識不足,“其實可以通過醫生的幫助,科學從容地度過更年期,而不是說熬一熬、忍過去”。陳秀英常在自己的微信視頻號發布科普內容,分享身邊朋友及患者關心的問題。
陳秀英還記得一位更年期女性聽過講座后,來門診找她看診,“治療后,她的更年期癥狀得到了緩解,整個人舒服了,工作狀態也好轉了很多”。陳秀英還提到:“我們婦產科醫生的科普工作是關注全生命周期的,從青春期,到育齡期,再到更年期,我們都會開展科普活動。”
如今,賀木蘭雖然不再擔任婦產醫院團委書記,但她一直都是“木頭姐姐”,“紅講臺”、“紅青說”的品牌影響力仍在繼續,并且不斷凝聚更多方力量,孕育著新的希望與可能。
最初,因為一份熱忱,賀木蘭依托自己的專業去幫助他人。漸漸地,她意識到品牌的價值、由此沉淀而成的信念感,以及生生不息的力量。“志愿活動的品牌非常重要,相當于文化和價值觀。相同的價值觀會吸引同行的人,這樣才可以堅持下去,讓這項品牌活動惠及更多人群。”
當下,賀木蘭將主要精力投入在臨床工作以及她在讀博前就關注的“胎兒醫學”領域。在臨床中看到有遺傳疾病的胎兒,原本共情能力就很強的賀木蘭在當媽媽之后,更加不忍看到這樣的情況。
為此,賀木蘭在不同的科普場合中呼吁夫妻雙方備孕階段要先做“攜帶者篩查”,來提前檢查夫妻雙方的“基因盲盒”里是否藏有同一個缺陷基因。這樣的篩查可以查到150多種常見隱性遺傳病的攜帶情況,而醫生也會根據檢查結果幫助這對夫妻進行規劃。她感慨道:“我們既不能輕易放棄一個小生命,同時對于存在嚴重缺陷和健康風險的胎兒,也要在更早的階段進行干預。”
面對生命的無常與醫療技術的局限,賀木蘭坦言,自己并沒有多么宏大的抱負。她只希望通過日復一日地學習、積累與實踐,盡己所能地幫助每一位來看診的人。“就如我在志愿者項目比賽現場所說的‘心有愛,立于行,常感念’,出發點都是因為心中的那份愛,立即行動也是重要的。既然擁有專業的能力,就堅定地走下去,不負初心。”
責任編輯 華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