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三歲在幼兒園拿起畫筆起就再也沒放下過,它伴隨著我上學、工作、生活,一直到今天……
據教育學者觀察,大多數孩子都是從小喜歡涂涂畫畫的,但面對這個眼花繚亂的多彩世界,許多孩子的興趣點很快就轉入了其他方面。也許是我天性執著吧,卻是認準了一條道,再苦再難也不改初衷。我在縣城幼兒園小班的圖畫課上第一次拿起蠟筆時是三歲,憑記憶畫了剛看完的紹劇電影《孫悟空三打白骨精》中的孫悟空,得到了老師的夸贊之后,那支筆就再也沒有放下。只不過在以后的歲月里,蠟筆不斷變化為鉛筆、水彩筆、油畫筆、碳素筆、毛筆等。畫紙也由小本子陸續變化為電影院海報、戲曲舞臺布景、案頭連環畫、街上廣告牌,直到今天的盈尺冊頁或丈八宣紙。
畫到后來發現那支鉛筆和小本子還時常地存在,但是內容和形式卻在不斷地變化著。那是我的速寫本,一本一本地伴隨了我50年。隨著時間的推移,我的畫由掛在自家墻上欣賞到掛在教室里作示范畫,后到掛在鄰居及朋友們的客廳里供人欣賞,再到掛到各種展覽會的展廳里與同行、大眾交流,直到后來成為博物館、美術館的收藏品。這中間記不得經過了多少次艱辛與痛苦、歡樂和汗水,但回望這些所有的苦樂與悲歡,如今都化為了往昔的淡淡云煙,遠去的足音留下的唯一履痕即今天的這些作品。它們是我情感的真實記錄,是修為的自然展現,更是歲月的生動印記。今天,把這些代表我每個探索階段的畫面連綴起來伴隨著50年來對藝術的思考,以及這些光影留痕的老照片,壓縮成我生命歷程的藝術空間,一并在這兒奉獻給我可敬的家鄉父老。
人類的一切活動從大的方面來講都是文化的表現。比如說秦朝的“百貨大樓”及百姓生活今天已不可見,留下的是貨幣、戶籍制度等文化;漢末風云、三國紛爭的場面無處尋覓,留下的是“滾滾長江東逝水”,千古往事一篇詞;大唐的盛世高歌、兩宋的雕欄玉砌今又何在,留下的是唐詩宋詞之絕唱。漫漫數千年中國歷史上更迭的無數王朝無數事,可能大家都記不清了,留下的只是后人記載中的一段文、一句話——這就是文化吧。
藝術是文化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我這輩子只是從事了藝術中的小小分支而已。一支毛筆伴隨了我的悠悠歲月,我書齋的畫案上有一對自撰聯鎮尺:“六尺畫案容天地,一支柔毫寫春秋。”這就是我藝術人生的寫照。作為孔子后裔,我深知“文以載道”之使命及俯身躬耕之道理,所以20年前我的藝術館在青島落成時,我在大門上撰寫的一副對聯是“立身據德而游藝,安命敏行且訥言”。
因童年種下的那粒種子,使自己一直夢想成為一個專業畫家。從走出校門起,我做過初中、大學的美術老師,畫過戲曲舞臺的布景、電影海報、電影幻燈片,畫過連環畫、插圖,做過雜志社、報社的美術編輯,任過山東省美術家協會專職工作者,乃至后來調到專業畫院。這幾十年來似乎一直從事著與畫畫相關的工作,在別人看來都是干美術專業的活兒,其實卻都是業余畫畫。2010年,我調到了山東畫院,自認為終于可以專業畫畫了,因為當了院長,卻還是一位業余畫家。
業余畫家就要比專業畫家和行政領導多付出雙倍的勞動。記得我與一些領導朋友閑聊時說,我與您一樣是朝九晚五,五加二、白加黑,沒有禮拜六和禮拜天地做著行政管理工作。而畫畫則全是晚上在單位加班處理完案頭文件后回家,在凌晨才開始的,所以我有方閑印叫“子時筆耕”。聽醫生們說,人體健康的規律是從晚上11時到凌晨1時應該睡覺,因為這是人體造血的最佳時間。而我這幾十年來,全是凌晨3時左右才睡覺的,難道我就沒血了嗎?所以每人有每人的活法,習慣已成了自然,如果按醫生所說的那樣去休息,我就不會有這些畫了。
2011年我第一次在中國美術館舉辦個人畫展,邵大箴先生在研討會上說“孔維克不簡單,他沒進過專業院校,但取得了這么大的成績”。雖是褒揚之詞,但我聽后很驚詫,后來才知在邵老等專家眼里沒進過八大美術學院的人就不算進行過專業訓練。而我則是恢復高考后在家鄉的一所師范專科學校上了大專,之后再也無機會進行深造了。由此我無緣進某名校,亦無緣專師某名師。但回想自己所走過的藝術之路,卻也無遺憾,借此亦嘗到了吃百家飯、喝萬家水的甜頭,這樣可以廣收博取、轉益多師,獲得的營養更豐富,使藝術肌體更強碩。
我陰差陽錯地闖到了美術工作組織者的行列中近50年,這是中國改革開放、發生翻天覆地變化的50年,也是美術界經歷了打開國門迎接外來文化,美術思潮迭起、藝術觀念更新、學術眼界拓展的50年,同時經歷了否定傳統文化,又痛定思痛,重新建立文化自信,美術繁榮發展的50年。我先后在山東省美術家協會、山東畫院從事美術組織工作,在山東省美術家協會的30余年親歷見證、參與、推動山東美術的崛起、美術新人的崛起、美術作品的推出。從山東美術的學術發展到歷屆全國美展的組織推送,以及受到中國文聯贊許的重溫毛澤東同志《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系列活動,山東省抗震救災藝術創作展,山東人物、山水、花鳥系列進京展,啟動山東青年美展屆次品牌展、山東工筆畫屆次品牌展、山東新人新作屆次品牌展、山東美術新人培訓系列活動的啟動等,還主編了《山東美術大辭典》,為新老藝術家舉辦系列個人展,使山東美術創作達到歷史性的新高,在歷屆全國大展的入選及獲獎數連續不斷攀升,中國美術家協會的會員數總是每年占全國十分之一的比例且連年遞增,實現了山東作為全國美術大省的崛起。
來山東畫院任職后,面對從院名到畫家、院址均虛的“三無”畫院,我又開始了新的藝術拓荒。順應社會發展的大勢及建設文化強國的召喚,落實山東省委關于“推動形成齊魯畫派”文化品牌的項目,啟動了“推動形成齊魯畫派社會課題”的研究,立足齊魯文化的當代性轉化,研究山東中國畫的發展,提出了山東中國畫的六大美學特征;主持山東美術史的編撰、《山東中國畫百年發展大事記》的整理、全國山東籍中國畫家及本土中國畫家的研究;主編大型系列研究性畫集《齊魯畫風大系·山東中國畫》,主持拍攝山東中國畫審美千年流變的四集藝術片《中國畫壇齊魯風》,啟動 “大哉孔子·中國畫創作工程”“美麗的傳說——山東省民間文學中國畫展”創作工程等美術創作工程;推出國家藝術基金歐洲巡展項目,承辦第八屆全國畫院美術作品展覽,建設現代化的山東畫院創作基地等,推出了全國耳熟能詳的畫家、作品及文化項目,也與山東美術的各個機構合力實現了在新時代山東美術從美術大省向美術強省的跨越。
畫畫是一件很專業的事,要求經常用專業的眼睛看世界、看社會、看萬物,這樣時間久了很容易讓人陷入單線思維的局限狀態。而我卻沒陷入這種囧局,這是因為在美協和畫院做美術組織工作、在政協和民主黨派參與社會工作,才使我感到一名藝術家在各行各業中只是其中的一個小角色,一個人在大千社會中應該要有大擔當。小角色要盡善盡美地認真去演繹,大擔當要盡心盡力地勤懇為眾生。所以我努力在自己畫好畫的同時,也為畫畫的人竭盡全力地做事,為社會做了一個畫畫的人應該做的大量的事。
從藝50多年來,我不論干什么工作,除做好本職工作外,腦子里天天都在琢磨的一件事就是“畫畫”。所以我干過的各種工作、承擔的各種職務,在別人看來似乎耽誤了畫畫,實際上卻都給了自己無盡的生活滋養。這種“業余畫家”狀態也使我養成了特別珍惜時間,會抓零碎時間、善于整合時間的好習慣,常常一旦拿起畫筆來就能入靜、就能畫畫。有畫友戲稱,人家畫畫需要醞釀情緒、激發靈感,而我的靈感卻像自來水,什么時候擰開龍頭什么時候就能流。
我體會人一輩子不管干什么都是一個修煉,境界高低各有不同在于悟性,入門形式亦各有異殊在于機緣。但“小技亦能通大道”,所以這50多年來隨著我生命的歷程、人生的閱歷及內心的感悟不同,對于藝術的理解也在不斷地遞進而升華。
也正因為如此,我的藝術探索始終站在當代的視角審視千年傳統,站在多維的角度看待世界的不同文化,將傳統的基因進行現代整合,將不同文化化為當代性啟示,力求畫出自己對藝術的理解,形成自己的繪畫特色;在大千世界中感受時代振頻,用中國式的筆墨語言塑造生活中鮮活的形象、講述那些折射時代光輝的動人故事,用一幅幅真情的作品與時代同行。
我三歲時,在幼兒園的一個偶然機緣第一次看一個手巧的阿姨畫畫,未曾想這竟成為了我一生的職業。
我懷揣畫筆離開了生我養我的這座魯西南的小城,走向了遠方。
2016年6月12日,是我生命輪轉一個甲子生日,在這一天,又帶著這支畫筆及所畫的幾十年的畫,惴惴不安地回到這當初起步的地方,舉辦我藝術人生的家鄉匯報展。通過展覽展示我不同時期的作品、老照片及我從藝的心態、歷程、見解,為的是讓家鄉的父老鄉親們看看畫、閱閱卷,同時也敘敘舊、聚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