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間媒介中的社會交往實踐考察

摘要：老工廠作為工業遺產，承載著豐富的歷史價值和時代價值。但隨著城市化進程的不斷加快和資源環境約束形勢的日益趨緊，各地區在發展需求和增長空間上的矛盾逐漸凸顯，老工廠的改造在城市發展建設中至關重要。本文從空間媒介視角出發，以 “叁伍壹壹”為考察對象，分析其媒介屬性和其中的社交實踐活動，旨在探尋人與創意社區、人與人、人與城市之間新的連接。研究發現，“叁伍壹壹”不僅是人們日常生活的消費場所，還是多重感官和不同場景的物質容器與連接紐帶。它以歷史場景、藝術場景和創意場景勾連過去和現在，為青年群體打造工作生活和社交互動的新場地，喚醒人們對自然的向往和對美好生活的追尋。

關鍵詞：空間媒介；城市創意社區；社會交往；城市更新

隨著城市化進程的不斷加快和資源環境約束形勢的日益趨緊，各地區在發展需求和增長空間上的矛盾逐漸凸顯，老工廠改造在城市的發展中至關重要。在城市更新理念的指導下，西安這座古城也對很多老工廠進行了改造，其中，一經改造登場便獲得 “中國城市更新”優秀案例大獎的 “叁伍壹壹”，以其獨特的改造方式與青年、社區、城市實現了有機融合。

“叁伍壹壹”原址為中國人民解放軍第三五一一工廠 （以下簡稱 “三五一一廠”）。該廠成立于20世紀50年代，作為西北最大的軍需毛巾廠，主要生產毛巾、繃帶等物資。改革開放后，三五一一廠調整了生產經營模式，大力拓展民用品外貿市場，工廠生產的浴巾、毛巾被等產品廣受歡迎。然而，隨著城市建設的不斷發展，在 “進二退三”的時代背景下，三五一一廠的生產設備在2012年搬離西安城區，老舊紡織車間陷入 “沉睡”。這些老工廠是該 “保留”還是 “拆除”？“延續”還是 “創新”？經過多次商討、探索和實踐，2018年，西安際華文化創意產業園發展有限公司正式成立，對原有廠房、倉庫等建筑物整體進行加固和改造，將懷舊工業風格與靈感創意相結合，以 “微更新輕改造”為主導理念，將園區定義為 “新型社區中心”并進行改造。本文從空間媒介視角出發，以 “叁伍壹壹”為考察對象，分析其媒介屬性和社交實踐活動，探尋人與創意社區、人與人、人與城市之間新的連接。

一、空間媒介觀：理解城市創意社區的新視角

“空間轉向”是20世紀70至80年代以來人文社會科學領域的一個重要理論轉向，它強調空間的主體性和重要性，挑戰了長期以來時間在研究和理論中的主導地位。傳播學契合了 “空間轉向”的學術潮流，引入了新的研究思路和范式，通過多元化視角深刻揭示了城市空間作為媒介的內在屬性。近年來，國內傳播學者以菜市場、報刊亭、公園、廣場、新中式茶館等物質建筑為對象，研究與之相關的社會實踐和社會交往。菜市場承載著個體豐富的日常生活實踐，也是人與自然、人與城市以及都市圈內外的溝通場所，能動地編織著人、物流信息系統與可溝通的信息城市之間的關系。[1]蘭州市郵政報刊亭雖然只是城市中微小的建筑，但經過一系列升級換代、形制改變后，將自身嵌入并重構了城市的商品流通、新聞信息和人際關系三重網絡；[2]上海人民廣場深刻塑造了人與空間之間多維度的互動與聯系，是城市信息傳遞的樞紐、意義構建的平臺以及觀念碰撞與交流的場所，并以此塑造了城市的 “可溝通性”；[3]新中式茶館經由物質空間的去開放化、符號空間的去市井化、話語空間的去政治化以及文化空間的融合化對傳統茶館予以變革，以滿足現代都市人群的消費訴求，在對傳統茶館的公共文化解構中隱喻著都市公共文化空間的意涵流變。[4]參考對城市空間的諸多研究，本文嘗試將由老工廠改造而來的城市創意社區置于人與城市、人與社區的關系中，探討其媒介屬性和內在價值。

二、“叁伍壹壹”作為空間媒介的三重屬性

（一）日常生活的消費場所

從外部區位上看，“叁伍壹壹”位于西安昆明路與民潔路附近，作為一個社區型項目，其周圍三公里內常住人口達32萬人，一公里內新興高端社區密集，近20條公交線路貫穿，兩公里內4個地鐵站，可見，“叁伍壹壹”的社區商業改造極具 “地利”優勢。在 “叁伍壹壹”改造之前，該區域的綜合性購物中心以及休閑場所相對匱乏，而消費者生活節奏加快，近景化的社區商業中心正在逐步取代大賣場、大商超。龐大的人口基數帶來巨大的消費需求，“叁伍壹壹”的出現可謂順應 “天時”。

“叁伍壹壹”規劃為ABCD四個區域，其中，定位于 “美好生活體驗場”的B區，以生活配套服務為核心，業態組合包括生鮮超市、特色餐飲、休閑場所、親子教育等；定位為 “生活美學研究院”的C區，將花市和魚市整合，以推動文創發展為核心，打造興趣玩家集群，為小眾文化圈層提供舒適包容的社交空間。在業態組合方面，關聯手作工坊、專業培訓、品質玩家孵化、圈層俱樂部、文創產品、展館及周末創意集市等多功能分區。“叁伍壹壹”將柴米油鹽與藝術空間進行混搭，一方面，為園區附近的居民以及在周邊范圍內工作的人提供聚焦生活的案場；另一方面，為城市訪客和精準消費人群提供充滿全新消費理念的文藝型社區商業新樣態。

（二）多重感官的物質容器

“叁伍壹壹”高大寬敞的空間結構、厚重的工業設備以及獨特的建筑材料，共同構建了一個充滿力量與秩序的空間氛圍。為呼應工廠原本的建筑風格，室內外以大量不銹鋼材質在狹小空間復制多重燈光，增添了視覺的豐富性。“叁伍壹壹”的魚市由獨立商鋪組成，在通道和走廊設置大水缸展示冷水魚，其中裝潢著各色燈光，進入后就像是來到了昏暗的水下世界。花市基本上由大棚花市、獨立植物店鋪、盆景園藝用品店鋪穿插排列組成，沒有臨街設立，而是鬧中取靜，為臨街商鋪讓出更多空間，各種布局交叉呼應，不會造成審美疲勞和視覺懈怠。此外，“叁伍壹壹”還聯合高校團隊一起打造 “花先生和鳥小姐”的獨特IP形象，以綠色為主色調，用擬人化的形象和簡筆畫的形式制成，讓角色情景融入廠區實體空間與導視之中，在以灰白為主色調的廠房空間里塑造視覺反差。

除了視覺上的獨特體驗外，“叁伍壹壹”還充斥著 “原生態”的嗅覺和聽覺感受。“叁伍壹壹”旁邊的早市由來已久，每日清晨商販的叫賣聲、客人的討價還價聲升騰跌宕，食物香氣四溢。隨著早市結束，“叁伍壹壹”內部的聲音系統又成為一個整體，花鳥市場的鳥叫聲、動物叫聲，人們的話語聲此起彼伏，各種花香和植物的氣息四處彌漫。這些源于自然和生活本真的聲音和味道，無法像物體或物理空間那樣清楚地辨別其邊界，也不像視覺符號那樣向人們展示一個具象空間，[5]它們以無形的姿態，構建了一個跨越實體的抽象維度。在這個由原生態聽覺和嗅覺元素編織的場域，行人穿越在一個個生動的場景中，情不自禁地勾起內心深處對大自然的向往和對美好日常生活的追求。

（三）不同場景的連接紐帶

作為70多年老廠的 “叁伍壹壹”至今依舊保留著大量聯排低密蘇式老廠房，以行列式的空間構成，從外面看，其整體沿著街道成 “線性”排列，這原本是廠房時代為了更好地進行流水線式的生產、讓 “物”更好地流通而進行的設計。而現在的保留不僅呼應項目原址紡織工業的背景，也意味著參觀者在其中可以一排一排地向前行進，就像原本的 “物”一樣，通過位移的變化進入不同的空間，獲取不同的場景感受和新的感官體驗。井田阡陌式的動線使人的 “流動”支配著商業空間的布局，讓 “叁伍壹壹”成為一個 “十步一天井、五店一轉角”的有趣市場。此外，“叁伍壹壹”在一層與二層的結構銜接處設有多處景觀過渡，連接各分區的折角形樓梯，恰好將室內天井與空中步道相連。人們能夠隨時選擇從室內走向室外，將內部的場景肌理與外部的城市空間連續起來。[6]“叁伍壹壹”創造了一種包括個體生活、街區氛圍的新型體驗場所，實現了老工廠的復興與再生。

三、“叁伍壹壹”中的社會交往及其實踐邏輯

（一）社區博物館：歷史場景傳承文化精神

“叁伍壹壹”在C區開辟了專門的社區博物館，收集、展示過去的生產工具，講述老廠職工過去的故事和三五一一廠曾經的輝煌歷史。2019年，以社區博物館為物質空間，“叁伍壹壹”在 “獨立咖啡節”活動中，展示了11位工人跨越50年的工廠故事和影像，同時，也向受眾展現了這座老廠正在更新的進程。每個展位只有8平方米，人們一邊喝咖啡一邊游走在展位間，現代都市休閑方式與曾經的記憶結合起來，以更直觀的方式 “進入”過去，當下時空的人也能夠一起 “共享往事”。在現場，活動主辦方還設置了 “你的故事”互動信紙，用3天時間收集了258個人生故事。人們分享彼此當下的生活取向、不同職業的體悟、人與人之間的交流連接等，構建了以情感為紐帶的人際網絡。

記憶博物館是老廠工個體或集體經驗的儲存庫，供現代人去 “重溫”過去的情感、知識和事件，從而在心理上實現與過去的對話。這種體驗不僅激發人們與過去共情，更重要的是，激發人們對當下的感知。盡管我們通常將 “過去”與 “現在”視為時間線上的不同點，但從更廣闊的時空視角去看，它們已然共同構成了連續且不可分割的整體。歷史不僅是過去的事情，更是我們理解現在、塑造未來的重要資源。以人的思想、心靈或精神為出發點去重新詮釋歷史，[7]挖掘老廠工照片和影像背后的情感、信念和價值觀，讓當代人更好地認識自己、理解他人，從而在這個瞬息萬變的世界中找到屬于自己的位置和方向。

（二）“叁伍壹壹·花花大會”：藝術場景打造青年互動新空間

從2020年到2022年，“叁伍壹壹”連續三年舉辦了 “花花大會”。2020年，以 “工業遺跡的廠房中，生活因你而鮮艷”為主題，聚集了西安一群年輕人和最具活力的文創生活品牌。在活動中，有20位商業品牌的創始人和參與者分享了城市更新和現代生活的方式和狀態，用最真實的現場和創意的內容讓青年群體面對面交流。2021年，以 “年輕人以左右為鄰，社區因你更美好”為主題，聚集60多個來自西安的年輕品牌，開展6場城市分享、2場露天演出，帶領人們身臨其境感受社區生活的美好。

2022年，以 “在這里的原因”為主題舉辦第三屆 “花花大會”，打破了原有市集的形式，在B區2樓通道特別創建 “青年車間”單元，將兩處斜屋頂、打開窗的廠房加以改造，分割出十間獨立的小空間，在 “青年車間”打造快閃聯名展。展覽以十大空間的形式呈現，營造移步易景的感官藝術洗禮，吸引城市青年的 “潮拜”。在這個城市的一隅，以自然、音樂、藝術營造一種與眾不同的社交場景，一切歷史的、本地的文化內核與當代思潮相互影響，各色各類的文化與品牌、場景與人、藝術與生活在同一空間下和諧共存，構成了一種奇妙的空間體驗。

（三）新“青年車間”：創意場景建構青年群體聚集地

2022年，“青年車間”在萬眾矚目的 “花花大會”上首次登場，此后，該區域就被一直保留下來。昔日作為工業生產 “心臟”的車間，曾是工人們用汗水編織希望、累積物質與精神雙重財富的圣地。基于 “創造、成長、成就感”這一核心理念，“叁伍壹壹”匠心獨運地推出了新 “青年車間”這一特色業態單元，通過靈活多變的空間布局、經濟高效的運營成本，以及充滿包豪斯美學風格的建筑設計，新 “青年車間”為青年創業者搭建了一個溫馨而富有啟迪性的成長舞臺。兩年來，新 “青年車間”持續匯聚各式各樣的年輕工作室、藝術精品店及生活美學體驗空間。長久駐扎、生長于此的青年創意主理人們，作為綿延的回響，印證著 “青年車間”的初心，即擁有各異的生活態度、多元的生活美學，輕松發現自己的熱愛，共同尋找生活的可能。相聚、相鄰、相伴的青年創意聚落成為反哺城市生活文化的新力量。

四、結束語

老廠房的改造過程實際上是一個空間再生產的過程，它不僅僅是物理空間的重新布局與裝飾，更是對空間意義與功能的深刻重構。這種重構不僅保留了老廠房的歷史記憶與文化價值，還巧妙地融入了現代生活的多元化需求，從而為人們創造出一種既復古又時尚、既傳統又現代的空間體驗。這也啟發我們，如果一個人感受到一個社區是為 “我”而打造的，那么就會產生 “我”歸屬于它的感受。因此，用擺脫孤立，整體性、關聯式的思維方式，在物理空間中沿襲人們的習慣、凝聚人們的共同價值、創造更多的社會關系、注重 “人”的參與感，才能建立起人與創意社區、人與人、人與城市新的連接。

參考文獻：

[1] 張瑜燁，史泰然.沉迷都市圈的媒介空間：菜市場的煙火景觀與信念景觀[J].現代傳播（中國傳媒大學學報），2022，44（03）：157-168.

[2] 張華.空間媒介再造城市意象：第三空間視野下的報刊亭[J].現代出版，2023（03）：104-113.

[3] 鐘怡.多元傳播視角下的城市溝通：上海人民廣場 “可溝通性”研究[J].現代傳播（中國傳媒大學學報），2018，40（09）：56-62.

[4] 李琦，王琪琳.沉迷都市圈的公共文化空間：新中式茶館的空間解構及其動因[J].湖南人文科技學院學報，2024，41（02）：36-43.

[5] 王利民.叁伍壹壹：城市文化街區及其媒介空間多元建構[D].西安：陜西師范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22.

[6] [德]托爾斯滕·別克林，邁克爾·彼得萊克.城市街區[M].張路峰，譯.北京：中國建筑工業出版社，2011.

[7] 趙世瑜.眼光向下的革命：中國現代民俗學思想史論[M].北京：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1999.

作者簡介： 吳紫微，女，漢族，陜西商洛人，碩士研究生在讀，研究方向：新聞史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