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傳播視域下中華文化的國際化表達

摘 要：數字時代，情感成為內容生產和消費的重要驅動因素。本文以李子柒復出后的第一條視頻為例，結合情感傳播相關理論，利用情感分析法分析該視頻的評論，對該視頻的評論加以分析，結果發現評論語種分布的范圍較廣、集中度較高；中英文用戶群體對李子柒復出表現出高度關注和期待；中英文評論情感得分較高，整體情感偏正面；英文評論的情感得分顯著高于中文評論。中華文化國際化表達應從符號化情感激發、敘事化情感表達和視覺化情感傳遞三個方面著手，提升情感傳播的效果。

關鍵詞：情感傳播 中華文化 國際傳播 李子柒 YouTube

2024年11月，暌違三年的YouTube博主李子柒更新了兩條視頻，迅速引發了全球網友和粉絲的極大關注，成為網絡討論的焦點。李子柒的視頻內容以美食、手工藝和親情等主題為主，展現了寧靜質樸的田園生活，彰顯了中華傳統文化的吸引力和感染力。她的視頻不僅通過展示精美的工藝和田園美景滿足了觀眾的視覺期待，更在細膩的情感刻畫中拉近了與觀眾的心理距離。這種通過情感觸及文化核心的傳播方式，無形中提升了中華文化的國際傳播效果。

一、共鳴與認同：情感傳播與中華文化國際化表達的耦合

情感傳播是指基于情感流動的傳受之間建立共同情感的過程。[1]它以情感為基礎構建敘事，通過故事化的情感符號激發受眾的情感記憶，借助情感符號的表達實現情感意義的互動。情感傳播不僅是信息的傳遞，更是情感的共鳴和共享。[2]情緒的社會分享與群際行為理論是闡釋情感傳播的基礎理論。影響情感傳播的因素大體上可以分成兩類：社會因素和個人因素。從微觀層面來看，情緒感染是個體之間的情緒傳遞；從中觀層面來看，情緒感染是個體情緒向群體情緒的轉化；從宏觀層面來看，情緒感染轉化為情感傳播，構成社會結構中情感意義的共享。[3]數字媒體為情感元素的生長提供了土壤，為情感指向的話語內容生產和流通創造了空間。[4]在互聯網時代，信息傳播中的“情感化”表達特征非常明顯，觀點、情緒、立場等情感化訴求已經成為重要傳播手段和關注點。[5]尤其在社交媒體環境中，情感成為信息擴散的重要潛在驅動因素。無論是長視頻還是短視頻，情感表達都是重要的視聽語言特色，是視頻內容生產者和消費者的核心動力，從本質上來說是一種情感實踐。這種情感實踐不僅影響了信息傳播的內容和形式，更成為一種塑造文化認同、凝聚社會共識的重要力量。

國際傳播歷來伴隨著情感因素。[6]情感不僅決定了不同文化背景受眾對信息的接受度和理解度，還直接影響了國際傳播的效果與效能。[7]情感傳播通過挖掘人們共同的情感體驗，使傳播內容更有親和力，更容易走進受眾內心，從而降低不同文化背景造成的認知障礙，提升內容的可接受度。受眾在接受跨文化內容時產生的情感連接可以推動其進一步探索內容隱含的文化內涵，形成對文化的認知、理解和認同。黨的二十屆三中全會指出，要加快構建中國話語和中國敘事體系，全面提升國際傳播效能。這一目標的實現需要借助數字媒體的技術優勢，以情感化表達為依托，增強中國敘事在國際上的感染力和影響力，講好中國故事、傳遞好中國聲音。也就是說，在中國話語和中國敘事體系的構建過程中，情感傳播成為不可或缺的重要一環。

中華文明歷史悠久，源遠流長。中華文化倡導的文明交流互鑒以及本身所蘊含的“和諧”“家文化”“尊老愛幼”等理念，蘊含著人類共通的樸素情感，是國際化表達的基礎。情感傳播能夠通過將這些理念轉換成易于被全球受眾理解和接受的情感語言，為中華文化的國際化表達提供有效傳播路徑。借助情感符號和敘事手法，中華文化可以激發國際受眾的情感共鳴，形成讓人印象深刻的情感記憶，提升傳播效果。更進一步來看，中華文化內容產生的情感驅動更容易引發受眾的參與，如評論和分享，進而擴大內容的傳播范圍。

二、跨越文化界限：從評論數據看李子柒視頻的情感傳播效果

作為一名內容生產者，李子柒在傳播中華文化和鄉村生活方式方面已經成為具有全球影響力的代表性人物。從情感傳播的視角來看，李子柒的視頻傳遞了一種真摯、溫暖，能夠打動人心的情感，從而可以超越語言障礙，跨越文化界限，獲得全球用戶的情感認同。在她的視頻中，不僅體現出對自然風光和田園生活的熱愛，更是包含了深厚的親情紐帶，以及對中國傳統手工藝、節日習俗和飲食文化等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熱忱和深情。“奶奶的衣柜壞了，給她翻新了一下”是李子柒復出后的首條視頻，圍繞修復和翻新奶奶的舊衣柜展開，李子柒親自拆解、打磨、上漆、繪制，使舊衣柜煥然一新，表達了對家人、親情和舊物的珍視，傳達出中國的手工藝文化和孝道文化，用戶可以從中感受到中華文化的溫情和價值觀，很容易引起用戶的情感共鳴。本文選擇以此條視頻為例展開實證分析，由此探討其情感傳播效果。

在情感傳播的實證研究中，如何進行情感的量化測量是一大難點，然而隨著計算機技術和網絡技術的快速發展，機器學習、情感詞典等新技術為情感計算提供了新的研究工具。通過對評論的情感分析，可以更好地發現那些能夠跨越語言障礙和文化隔閡的情感因素和文化因素，探索跨文化傳播和文化融合的關鍵點和路徑。

（一）視頻評論獲取及語種分布分析

筆者于2024年11月18日通過Python調用Google-YouTube-API接口批量提取李子柒在YouTube平臺發布的“奶奶的衣柜壞了，給她翻新了一下”這條視頻下面的評論數據。為了獲取更多評論，采用分頁處理的辦法結合參數設置自動化提取，共收集到55212條評論。對數據進行清洗，去除重復的、只有表情和符號的以及無法辨認語言的評論后，共得到47547條評論。經過統計分析，評論中共有67種語言，本文摘取前10種語言，具體分布見表1。

前10種語言占總評論數的98.42%，說明語種分布的集中度較高，世界主要語言占主導地位；英文評論數量達到33789條，占比超過71%，表明李子柒的這條視頻吸引了大量英語用戶，具有廣泛的國際傳播力；其他亞洲語種數量緊跟在英文和中文評論數量之后，說明該視頻對亞洲用戶的吸引力較強。

（二）中英文評論高頻關鍵詞分析

從一定程度上來說，中文評論更能反映母語為中文的用戶對視頻內容的情感態度、社會共識和文化認同；英文評論則代表英文用戶對視頻內容的認知、興趣和接受程度。將二者進行對比，可以揭示中華文化在國際傳播中的接受差異程度，反映不同群體對于文化傳播的關注焦點。這就需要從所有評論中篩選出中文和英文評論，使用Python的自然語言處理庫nltk和jieba分別對英文和中文進行分詞，并用nltk提供的停用詞表去除停用詞，剔除無意義詞匯，并提取出關鍵詞進行詞頻統計和分析，結果如表2所示。

中英文評論的高頻關鍵詞揭示了這兩種不同語言的用戶在表達情感時的關注點和表達方式。其中，高頻關鍵詞“回來（back）”“歡迎（welcome）”“終于（finally）”“回歸（back）”“看到（see）”“歸來（back）”“開心（glad）”“高興（glad）”等是中英文用戶共同提到的，反映出對李子柒復出的高度關注和強烈的期待，尤其在經歷了長達3年的等待之后，用戶通過這些關鍵詞傳遞出期待被滿足的激動、喜悅和感慨，可以說是不同語言和文化背景的用戶在情感表達上的共鳴。這種跨語言跨文化的情感共鳴可以在社交平臺上引發相關話題討論，進而提升傳播力和影響力。

不同的是，中文用戶評論中的高頻關鍵詞出現了“中國”“世界”“希望”“加油”“一切”等，可以推斷出中文用戶對視頻內容具有較強的集體情感、文化歸屬感和榮譽感，表現出對中華文化國際傳播的認同和期待，視頻內容滿足了中文用戶的情感認同需求。相比之下，英文用戶的表達更加彰顯出個體性和直接性，“love”“miss（ed）”“omg”等關鍵詞更多地反映出對李子柒的思念、喜愛等情感連接，并且很多評論者愿意因為這種情感連接去主動了解視頻內容中提到的文化現象和其背后的中華文化內涵。

（三）中英文評論情感分析描述性統計分析結果

在情感分析階段，使用SnowNLP和Vader對中英文評論的情感進行量化分析。其中，使用SnowNLP進行中文評論分析的情感得分結果取值范圍為[0，1]，數值越接近1，代表情感越正向；數值越接近0，代表情感越負向。使用Vader對英文評論進行情感分析的結果取值范圍為[-1，1]，數值越接近1，代表情感越正向；數值越接近-1，代表情感越負向。情感得分的描述性統計分析結果如表3所示。

從表中數據可以看出，中文評論情感得分平均值為0.73，說明評論的整體情感偏正面，情感得分分布的標準差為0.28，說明中文評論的情感得分較為集中，在平均值附近，情感得分波動小。英文評論情感得分平均值為0.71，評論的整體情感顯著偏正面，情感得分分布的標準差為0.35，說明英文評論的情感得分波動較大。極值方面，中文同時存在極正面和極負面的評論，極值0的存在說明，雖然中文用戶整體對視頻內容評價偏向正面，但是有極少數的用戶表達了強烈的負面情感，這可能與個人對內容的解讀的個體性相關。而英文僅有極正面的評論，并沒有極值為-1的負面評論，說明英文用戶在情感表達上較少出現強烈的負面情感。

（四）中英文評論情感得分歸一化值比較分析

為了方便對中英文評論的情感得分進行比較，需要對所有評論的情感得分進行歸一化處理，映射到統一的區間[0，1]，公式如下：

X＇為情感得分歸一化值，X為情感得分原始值，min（x）為情感得分最小值，max（x）為情感得分最大值。

在得出所有評論歸一化值的基礎上，計算歸一化值的平均值并進行獨立樣本t檢驗，結果如表4所示。

表明中英文評論的情感得分結果有顯著的統計學差異。從歸一化值的比較來看，英文用戶得分更高，本文傾向于將這種差異性歸因于不同語言和文化背景導致的中英文用戶在感知和表達方面存在巨大的差異性。

第一，從內容關注點來看，中英文用戶對視頻內容的不同關注點可能導致情感得分的差異。中文用戶一方面更關注視頻中的人（如高頻詞中出現的作為家人的“奶奶”即“婆婆”），親切地稱呼李子柒“姐姐”；另一方面關注更深層次的中國形象、中華傳統文化和它們在世界范圍的影響。而英文用戶則傾向于從個人視角出發，如高頻詞中“I'm”“u”“you're”，評論內容側重對李子柒視頻的長期關注、耐心等待和情感的累積，表達的是個體內心的激動與感慨，并通過感知視頻中的故事化、情感化敘事來傳達喜愛之情。

第二，從表達情感的方式來看，中文用戶往往在評論中更傾向于以一種隱晦的、含蓄的方式表達情感，正如前面高頻關鍵詞分析的結果，“加油”“希望”等，雖然具有正面的情感，但更多的是表達支持和認同，情感強度明顯弱于英文高頻關鍵詞“love”“miss（ed）”“omg”等。這種直接的、高情感強度的語言表達習慣可能會使英文評論的情感得分偏高。

這種差異性展現了情感傳播在文化全球化中的復雜性和潛在可能性，既是機遇，也是挑戰。雖然在情感表達和內容關注點方面，中英文用戶有著不同的情感訴求和情感體驗，但是通過視頻內容，李子柒成功地觸發了情感認同，形成跨文化、跨語言背景下的情感連接。這也為研究中華文化的國際傳播提供了新思路，即如何在保持文化內核的基礎上，通過情感化、個人化的敘事去主動適應不同文化背景下的用戶的情感感知和表達習慣。

三、啟示與路徑：中華文化國際化表達的情感傳播策略

情感傳播與中華文化國際化表達的耦合，是中華文化在全球語境下進行自我更新和自我適應的必然選擇。通過符號化的情感激發、敘事化的情感表達和視覺化的情感傳遞，情感傳播可以更好地推動中華文化在國際上的認知、認同和傳播。

（一）符號化情感激發：中華文化符號的全球化傳播

中華文化符號承載了深厚的歷史積淀和文化底蘊，是情感傳播的重要媒介。在這段視頻中，柜子上漆和麒麟圖案繪制的過程展現了中國傳統手工藝的精致。“麒麟”在中華文化中被視為祥瑞之兆，民間有“麒麟回首百病消”“麒麟回首萬事不愁”的說法。很多英文用戶在評論中說通過這條視頻認識了“Qilin”“Kirin”和其中的文化含義，并且向李子柒的奶奶表達了“身體健康”的祝福。這里的文化符號不再僅僅是物品，而是作為一種情感的橋梁，向全球用戶傳遞著中華文化的溫度和魅力。

對柜子的翻新過程歷經了從立夏到大寒，這里的節氣不僅是一種時間的標記，更成為表達人與自然、人與人的情感紐帶，是寄托中國人情感與文化認同的重要文化符號。節氣的展現通常伴隨特定的自然景觀和民俗文化活動，可以激發全球用戶對中國文化的好奇與喜愛，為其帶來積極的情感體驗。它所強調的“天人合一”、人與自然和諧共生，與全球熱議的可持續發展理念形成呼應，可以成為國際傳播的重要切入點。

（二）敘事化情感表達：以勞動、親情為核心故事

視頻中多次展現漆藝，從原材料的收集到制作工藝的細節，吸引了大量中英文用戶的關注。評論中很多人提到，李子柒冒著過敏的風險，爬到很高的漆樹上取漆，對漆器數次打磨、雕琢，是真正的藝術家，不僅是最終的成品展現出來的藝術效果令人震撼，更是代表了中華文化中精益求精的工匠精神，讓觀眾感受到了勞動帶來的成就感和滿足感，給觀眾帶來了美好、感動和力量，觀眾用“hardworking”（勤勞）、“dedication”

（奉獻）來形容李子柒，對她的勞動價值表現出強烈的認同和肯定。

李子柒與奶奶的互動貫穿視頻始終，成為一條最為突出的情感紐帶，李子柒對奶奶生活的關注和照顧，以及祖孫二人的相互依賴，在視頻中以細膩真實的敘事形式呈現，不僅體現了中華文化中的家庭觀念，也讓全球用戶感受到共通的親情體驗，評論中的“grandma”（奶奶）出現頻率較高，許多觀眾表達了對這種代際情感的共鳴。

（三）視覺化情感傳遞：通過田園風光與自然美景營造平和氛圍

李子柒視頻整個視覺風格以田園風光和自然美景為主，如日出日落、山川、云海、花草等鏡頭，讓觀眾感受到了中國鄉村的靜謐美好，傳遞出一種返璞歸真的生活理念。詩意的田園生活成為現代都市人心目中尋求內心平靜的情感寄托，中英文用戶在評論中都表達出對這種生活的向往，“peace（ful）”（平和）作為關鍵詞大量出現，這是視覺化內容在情感傳播中傳遞的獨特價值。

李子柒視頻通過中華文化符號的巧妙運用、動人故事的情感表達，以及田園美景的視覺傳遞，在情感傳播的國際化方面樹立了標桿。在提升中華文化國際傳播效果的過程中，可以繼續深化和創新這些元素的運用，以適應全球用戶的共同情感需求，使中華文化符號更高效地被傳播和接受，在促進全球范圍內文化交流與互鑒的同時，提升中華文化的傳播力和影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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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曹培培，中共北京市委黨校北京市情研究中心；黃婧雯，華僑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張小凡，北京大學信息管理系、北京大學出版研究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