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數字經濟時代,數字化生產和生活方式在重塑人的勞動樣態的同時也提出了構建符合人的自由全面發展的數字勞動形態這一理論命題。馬克思勞動觀根植于對人類本質和社會發展動力的深刻洞察,從人的自由全面發展、人類解放、社會正義等多個維度闡發了勞動之于人的多重價值。“勞動”不僅確證著人的存在方式,也是剖析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內在矛盾、構建未來社會美好圖景的核心范疇,為探討數字經濟背景下數字勞動的本質及價值向度提供了理論支撐和方法論參照。基于馬克思勞動觀,數字勞動應以達成人的自由自覺活動為追求、以助力人的解放為旨趣、以促進分配正義為指向,尊重勞動者的主體地位,增進勞動者的獲得感,進而回歸勞動發展的本真含義。
關鍵詞:數字勞動;價值向度;馬克思勞動觀
中圖分類號:A81
文獻標志碼:A"文章編號:1002-7408(2025)03-0112-06
大數據、云計算、人工智能等數字技術的突破性發展推動人類社會全面步入數字經濟時代。習近平指出:“數字經濟發展速度之快、輻射范圍之廣、影響程度之深前所未有,正在成為重組全球要素資源、重塑全球經濟結構、改變全球競爭格局的關鍵力量。”[1]數字經濟的發展進一步推動數字技術的迭代式更新及其在經濟社會各領域的廣泛應用,進而深刻變革勞動組織形式和資源配置方式,重塑勞動形態,數字勞動應運而生。數字勞動內蘊勞動者技能和素養的提升,反映勞動方式對數字經濟發展的積極適應,為經濟社會發展帶來了重大機遇,也為傳統行業發展開辟了新空間,更是推動了新質生產力的形成和發展。與此同時,數字勞動的發展也衍生出一系列新問題,如“數字鴻溝”“數字安全”“數字治理”等,都成為制約數字經濟健康發展的重要因素。數字勞動的發展應該秉持什么樣的價值原則和價值目標,既是重要的現實問題,也是重大的理論議題。馬克思勞動觀以歷史唯物主義和辯證唯物主義為方法論原則,從現實的人和歷史出發,將勞動理解為人的本質和解放的依據,揭示出勞動不僅是創造物質財富的根本手段,更是彰顯自我價值、塑造社會關系、實現全人類解放的根本途徑。鑒于此,以馬克思的勞動觀為理論視角,從人的自由全面發展、人類解放和社會正義三個維度探討數字勞動的價值應然、分析數字勞動的價值旨趣、闡明數字勞動的價值指向,能夠探明數字勞動發展的價值向度,從而更好地把握新時代勞動的發展趨勢,深化對數字經濟時代人類解放和人的自由全面發展的理解和闡釋。
一、價值應然:數字勞動應彰顯人的勞動是自由自覺的活動
在《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中,馬克思從人本學視域出發系統地闡述了勞動是人的本質。其一,馬克思立足真正的人的勞動是自由自覺的活動、是人的本質體現的高度,從批判的視角考察了“非自由”勞動的行為事實,展現出其對“自由”生命活動的價值追求,提出“勞動本身”是人的“生命活動本身”,進而指出“一個種的整體特性、種的類特性就在于生命活動的性質,而自由的有意識的活動恰恰就是人的類特性”[2]162。由此,馬克思指明了勞動是人的生命活動所具有的特有形式,是人類確證自己本質力量的方式,是產生和決定人的其他所有特性的根據,也是人類存在與歷史發展的重要基礎。具體而言,馬克思通過區分人與動物的生產活動,強調勞動是人與動物相區別的本質特性,“正因為人是類存在物,他才是有意識的存在物,就是說,他自己的生活對他來說是對象”[2]162。不同于動物式生產的本能且被動,人的勞動是超越本能的創造性活動。其二,馬克思從私有制的角度出發,分析了資本主義生產條件下工人階級和資產階級之間關系的演化和對立,用“四重異化”來表征異化勞動的基本樣態,并將批判矛頭直指私有制,認為私有制與異化勞動呈雙向作用關系,指出“私有財產一方面是外化勞動的產物,另一方面又是勞動借以外化的手段,是這一外化的實現”[2]166。正是在資本主義私有制條件下,“勞動—獲得”的斷裂導致工人階級陷入“越勞動越貧困”的境遇。本該推動人類自由自覺發展的勞動卻成為勞動者生存和發展的桎梏,自由、自主的活動被貶低為手段,“也就把人的類生活變成維持人的肉體生存的手段”[2]163,進一步導致人與人相分離,維持和促進著人的類本質的異化,勞動的本質也進而被扭曲。其三,馬克思從建構的視角出發,敏銳地注意到“自我異化的揚棄同自我異化走的是同一條道路”[2]182。作為特定歷史階段的異化勞動,必將隨著生產力的不斷提高和社會關系的深刻變革而被揚棄與超越。這種轉變并非一蹴而就的,“對異化的揚棄只有通過付諸實行的共產主義才能完成”[2]231,只有通過現實的共產主義運動消除私有制和階級對立,生產者們才能聯合起來真正實現人的社會化存在,才會催生出一種以充分發揮人的主體性、創造性為目標的“應然狀態”的勞動,也就是“自由自覺”的人的活動。馬克思不只是從應然維度闡明了勞動的本質,還從“現實的人”的現實生產維度把握勞動的基本樣態,即深入到機器大工業背后的資本主義生產之中,剖析人的勞動的異化,揭示勞動發展的歷史、理論、現實及其未來趨向,為探究和考察數字勞動的本質提供了重要的思想啟示和理論指導。
數字經濟時代,數字技術的迭代式更新、互嵌式創新產生爆發式的積累效應,不僅變革了社會關系、交往關系,還重塑著勞動形式與樣態。一方面,數字技術對勞動的全面介入,深刻重構勞動的組織形式。依托互聯網、云計算、大數據、移動支付等數字技術而崛起的數字化平臺,催生出新產業、新業態和新模式,“產消者”、互聯網專業勞動者、“眾包”等數字勞動形式應運而生。另一方面,數字技術嵌入勞動的既有生產和生活場域,社會交往各環節的運行普遍呈現數字化特征,人類進入多變、流動的數字生活世界,“數字化生存”時代已然到來。尼葛洛龐帝提出“數字化生存”概念,認為“計算不再只和計算機有關,它決定我們的生存”[3]。數字勞動不僅改變了人類原有的生存和交往方式,也改變了人類對生活世界的認知和價值判斷模式,使得數字思維、數字共享、數字社群等新的價值觀念日益深入人心。有學者從社會發展文明景觀的角度提出,數字勞動“為人的能動性的提升、思維創造力的激發和社會交往關系的豐富提供了有力支撐,推動了數字時代人的全面發展”[4]。
其一,數字勞動應提升人的能動性。“個人是什么樣的,這取決于他們進行生產的物質條件。”[2]520隨著生產資料的數字化發展,數據、算法和算力越來越成為生產的核心要素,在顛覆傳統勞動組織形式的同時,也在以前所未有的程度為人們認識世界和改造世界提供高科技、高效能、高質量的生產資料,使得作為數字生產能動主體的數字勞動者,不斷朝著“認識和理解人類自身”[5]的縱深方向發展。與此同時也會產生新的問題,即數字化時代人的能動性面臨的現實出發點是什么?落腳點又是什么?隨著數字技術的廣泛應用和數字勞動形態的不斷豐富與多樣化,“信息繭房”“算法控制”日益成為制約數字勞動健康發展的重要因素,數字勞動的發展迫切需要明晰其助力于提升人的能動性的價值原則。在凸顯人的自主性方面,“通過能動的活動使其所具有的自然力、生命力等天賦與才能不斷被挖掘、彰顯與提升”[4],以破除“信息繭房”的禁錮、擺脫“算法控制”的束縛,引領數字經濟朝著打破人們交流、交往的時空限制,構筑更加開放包容且充滿創新活力的社群生態方向邁進。在廣泛而深入的社會交往實踐中,數字技術的正面效應得以充分展現,助力個人的自我實現躍升至新高度,使得社會情感交往的層次與深度得到進一步提升,同時也為社會革新與進步提供更為堅實的支撐。
其二,數字勞動應助力人的自由全面發展。馬克思將自由和勞動緊密結合,指出勞動不僅確證了人的本質,更是實現人的自由的關鍵力量。在《德意志意識形態》中,馬克思提出“社會調節著整個生產,因而使我有可能隨自己的興趣今天干這事,明天干那事,上午打獵,下午捕魚,傍晚從事畜牧,晚飯后從事批判”[2]537。這表明人的自由全面發展的實現是人與物協調共進的歷史的、現實的過程。數字化生產在前所未有的程度上拓展了產業鏈、價值鏈和供應鏈的廣度和深度,促進生產的社會化高度提升。與此同時,數字技術的繁榮可能指向與深層自由相背離的趨勢,可能導致人無暇“反觀自己,從自身去研究人”[6]。數字勞動的發展應充分發揮數字技術賦予勞動者不斷自我實現的能力,為勞動者創造更加優越的社會化生產條件,突破現實世界對人的自由全面發展的束縛,為人的自由全面發展的實現提供堅實的數字技術支撐和豐富的物質基礎。數字技術的發展使勞動者在勞動過程中能“以科學的方式運用屬人的智力和技巧,通過嚴肅而緊張的練習走過勞動的必然性階段,在此過程中培養出主體克服障礙的力量,從而迎來在勞動中自我實現的‘實在的自由’階段”[7]。
其三,數字勞動應激發人的個性的豐富。數字經濟時代,媒介技術領域的數字化轉型使得傳播手段融合化、傳播資源豐富化、傳播速度快捷化。與此同時,在數字資本市場的激烈競爭下,流量成為資本關注的焦點,追逐流量、通過流量變現成為用戶的核心目標。相似的內容被反復制作、傳播與推送,大量復制化、同質化信息充斥網絡空間,導致人們難以篩選出真正有價值的內容,難以實現個性的豐富與拓展。數字勞動的發展應為個體提供多樣的勞動工具和具有差異化的、即時性的網絡傳播反饋渠道,使個體能夠借助數字技術在虛擬空間進行創作、交流和自我展示。在數字勞動創造過程中,勞動者能夠融入更多個人特質和需求,從而增強對自身勞動過程的掌控感。在數字成果獲取方面,個體能夠通過平臺迅速與不同的受眾互動,獲得他人的認可和回應,并根據反饋不斷調整和完善自己的創作,進一步強化個人風格和審美觀念。這也在一定程度上擺脫了生存壓力的束縛以及社會關系的異化,使勞動成為人的個性實現的現實載體。
二、價值旨趣:數字勞動應服務于人類解放
馬克思恩格斯的人類解放學說誕生于資本主義自由競爭時代,是貫穿馬克思主義理論的價值主線。在《共產黨宣言》《1857—1858年經濟學手稿》和《資本論》等經典文獻中,馬克思在研究現代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過程中,揭示出雇傭勞動的實質及根源,論述了人類解放的政治設想,提出了人的自由全面發展的重要命題,進一步闡發了勞動之于人的解放的原理。
《共產黨宣言》充分肯定了政治解放對于社會解放和人的解放的重要意義,提出“一切社會的歷史都是階級斗爭的歷史” “消滅私有制”“每個人的自由發展是一切人的自由發展的條件” 等命題。馬克思恩格斯提出“階級解放原則”是構成人類社會發展的根本政治原則。階級局限性決定了資產階級的“個人權利原則”無法真正實現人的解放,必須經由階級解放環節來完成。在此基礎上,馬克思恩格斯提出“消滅私有制”原則,直擊資本主義政治統治的邏輯核心,指出無產階級要“利用自己的政治統治,一步一步地奪取資產階級的全部資本,把一切生產工具集中在國家即組織成為統治階級的無產階級手里”[8],確立勞動及勞動者的主體地位,為最終實現人的全面自由發展這一人的解放的理想圖景奠定堅實的政治基礎,為人類政治文明的未來創造了新的可能。
在《1857—1858年經濟學手稿》中,馬克思強調社會關系的革命性變革是實現人的解放的必要條件,指出人不但具有生產的實踐本質,而且具有社會聯系的性質。他提出“人是最名副其實的政治動物,不僅是一種合群的動物,而且是只有在社會中才能獨立的動物”[9]6。從最初的社會形式下的“人的依賴關系”發展到普遍的社會物質交換和交往形式下的“以物的依賴性為基礎的人的獨立性”階段[9]52。這種社會形式注定被揚棄,被“建立在個人全面發展和他們共同的、社會的生產能力成為從屬于他們的社會財富這一基礎上的自由個性”[9]52這樣的社會形式所取代。換言之,只有推翻資本主義制度,建立共產主義社會,才能把國家“從統治社會、壓制社會的力量變成社會本身的充滿生氣的力量”[10],才能為人的自由全面發展提供基礎和保障。
《資本論》關于人的解放的探討,實現了政治解放與社會解放的統一。馬克思深入到對資本主義生產方式運行機制的考察和剖析中,從資本主義的經濟細胞——“商品”范疇入手,創立了“勞動二重性”學說,剖析了私有制基礎上商品經濟的基本矛盾即私人勞動和社會勞動的矛盾,為揭示剩余價值的來源,考察資本主義再生產和資本積累的本質及特征奠定了理論基礎,繼而闡明了資本主義積累的歷史趨勢。“生產資料的集中和勞動的社會化,達到了同它們的資本主義外殼不能相容的地步。這個外殼就要炸毀了。資本主義私有制的喪鐘就要響了。剝奪者就要被剝奪了”[11],從而闡明了資本主義社會被社會主義社會所取代的歷史必然性。馬克思研究資本主義生產、論證共產主義取代資本主義的必然性,其根本旨歸都是人的解放和人的自由全面的發展。馬克思通過對政治解放、社會解放和人的解放等不同向度遞進上升進程的剖析,闡明了人的解放何以發生、何以普遍發生,對考察數字化時代人的存在樣態以及何以促進人的解放,提供了重要的理論支撐。
“在互聯網和信息技術的助推下,大數據網絡通過架構虛體空間,將勞動與數字勾連和捆綁。”[12]數字勞動的形成和發展改變了傳統的勞動方式、引領著新的勞動理念,為促進人的解放提供新的驅動力。同時,數字技術的廣泛應用也為勞動解放提供了新的時代背景和新的時代課題。
其一,數字勞動促進政治解放。不同時代的政治解放有著不同的內涵,數字技術革命所建立的數字世界為人的政治解放提供了必要的支持。首先,數字技術激發了人們政治意識的覺醒。在數字世界中,人們能夠突破傳統信息的限制,接觸到全面、多樣的數據信息,了解到不同的政治理念、社會公平問題等,這也打破了傳統政治統治的模式,勞動者可以迅速聚集形成具有共同政治訴求的群體,為政治解放提供無限動力。其次,基于數字技術的去中心化與平等性特性建立起的數字平臺為勞動者提供了新的政治參與途徑。在線投票平臺、電子政務系統、網絡民意調查等都是數字勞動及政治參與相結合的產物。勞動者在這些平臺上參與投票、表達意見,本身就是一種政治參與形式的數字勞動。最后,數字技術的發展賦能治理現代化。中央全面深化改革委員會第二十五次會議指出,“要全面貫徹網絡強國戰略,把數字技術廣泛應用于政府管理服務,推動政府數字化、智能化運行,為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提供有力支撐”[13]。數字技術的普遍適用性、信息對稱性等推動了數字治理進程,有利于收集、分析和處理現實活動數據,降低治理成本,進而建立起新的信息連接方式和信任機制,提高治理數據的可信度和安全性。
其二,數字勞動助力勞動解放。勞動解放的動力來源于現實勞動的積極方面與消極方面的矛盾運動,來自勞動本身。由于智能機器和智能應用輔助生產,數據、知識、信息等成為重要生產要素,數字媒介實現了新的非接觸、弱聯系的組織形式,數字勞動者可以更大程度地從物質生產的一線解脫出來。一方面,勞動資料、勞動對象的數字化變革推動生產資料數字化。當數字化的生產要素作用于勞動產品的生產時,能夠以趨零的成本得到幾何量級的相同數據,反映出數字生產資料化趨勢。在這一過程中,勞動者可以利用現代數字技術,根據消費者的個性化要求和用戶反饋,對數字產品進行柔性修正。另一方面,勞動者的活勞動不再直接作用于物質生產資料,而是以數據這一非物質生產要素作用于社會生產過程的各個環節。“這打破了傳統‘朝九晚五’工作方式對勞動者的束縛,使他們在工作中真正享有較強的靈活性和較高的自由度。”[14]勞動者能夠擁有更多的時間從事科學、文化、藝術等更加多元、更富創造性的勞動,獲得更廣闊的視野與更獨特的創意,其創造力、能動性也將得到更加全面、充分的發展。
其三,數字勞動推動社會解放。伴隨數字技術的迅猛發展和廣泛應用,數字勞動正快速崛起并深度融入經濟社會發展的各領域,這不僅從根本上改變了現實的社會生產方式,為社會發展注入新動能,還勾畫了數字時代社會解放的美好藍圖。一方面,數字勞動推動生產力與生產關系變革。數字勞動的一般要素及其優化組合的躍升、數字技術的躍進式變革促進生產過程實現要素創新性配置、賦能產業轉型升級,催生新產業新業態新模式,推動新質生產力迅速發展。“隨著新生產力的獲得,人們改變自己的生產方式”[2]602,同時帶動勞動形式、社會經濟結構的深度變革。物聯網的全覆蓋推動勞動過程自動化、智能化,催生出共享經濟、分布式組織以及虛擬組織等一系列新型組織形式,從而更有效地適應和滿足生產力發展的需要。另一方面,數字勞動構筑美好社會新圖景。“勞動是財富的源泉,也是幸福的源泉。”[15]以數字技術的創新發展為推動力,以持續保障和改善民生為著力點,從人民群眾最直接、最現實的需要出發,數字勞動正著力解決社會群體間存在的各種發展問題,使整個社會的物質財富日益增長,不斷回應著人類對美好社會的向往。以數字化媒介為支撐,數字勞動促使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呈現網格化、數字化特征,并積極構建數字化時代多元主體參與的公共話語空間。
三、價值指向:數字勞動分配應遵循正義原則
分配正義不僅是馬克思批判資本主義社會、構建未來社會所提出的價值目標,也是建立在其勞動理論基礎上的制度安排。馬克思對不同社會發展階段不同分配原則的探討和闡述,始終貫穿著對勞動者的尊重和勞動本質復歸的強烈觀照。他闡明了勞動在社會財富創造中的作用,強調勞動是創造社會財富的重要源泉,既肯定了物質生產條件的必要性,又明晰了勞動在物質生產中的獨特作用,對推進數字勞動分配正義具有強烈的現實指向性。“任何分配正義都是歷史中的事實原則和規范性價值,與人類生產方式和發展形態相適應。”[16]在數字經濟背景下,如何持續推進勞動分配正義是當代社會的重大現實問題,數字勞動分配正義關涉勞動階級的利益,是“數字社會賦予公平正義的更高需求”[17]。因此,實現數字勞動成果公平合理的分配,使數字技術的應用促進全社會資源的公平分配,是數字經濟時代促進公平正義的關鍵舉措。
其一,數字勞動成果應致力于實現公平合理的分配。現階段,數字勞動本身創造、生產出的產品越來越趨于數字化。按照正義原則,這些可供分配的數字產品應為勞動者所共享,而現實情況卻是平臺憑借對海量數據的占有處于市場支配地位,攫取數據創造的大部分利潤,導致參與數據生產的個人可能無權訪問和使用數據。這不僅侵犯了用戶的知情權和使用權,還增加了數據泄露的風險,損害了勞動者的權益,在此種情況下,尋求數字勞動產品的分配正義成為必然。數字勞動應當以勞動正義為價值指引,針對數字勞動產品所具有的共享性、虛擬性、可復制性等特點,綜合考慮不同使用場景、用戶群體和時間維度下所產生的效益。不僅要構建多元的價值評估模型,將社會價值、經濟價值以及文化價值等納入考量范疇,合理評估勞動者所創造的價值,還要“依托現有的互聯網政務平臺將勞動監管的過程嵌入數字平臺中,打造勞動者維權投訴模塊,充分保障勞動者的合法權益”[18]。同時,應根據勞動復雜度、勞動時間、資源消耗等因素,建立完善的分配機制,保證分配過程的可追溯性以及分配透明度,使得參與數字勞動的主體都能依據其貢獻公平地獲取相應回報。此外,“數字資本的稅收和分配問題也需要得到審查,數字企業應該按照其盈利和市值合理納稅,以確保以公平的稅收制度實現數字分配正義”[19]。
其二,數字技術的應用應致力于促進全社會資源的公平分配。隨著信息技術不斷融入日常生活,全融合打破時空限制、模糊供需界限,衍生出多樣化與均等化的社會服務,全連接實現了區域一體化的互聯互通,全共享能夠最大限度地對各類要素資源進行整合利用,全鏈條賦予數字社會透明多元的協同共進,明晰新的價值主張與規則,引導人類社會發展進步。“在數字化時代,階級差異導致的數字差距也成為一個影響社會正義實現的重要問題。”[18]因此,要實現數字勞動分配正義,首先應推進數字基礎設施的“接入平等”。要提升數字技術的普及程度,促進數據要素的高效流通與應用,為“機會平等”創造條件,同時為各類勞動主體參與新業態、創造新價值提供平等機會。保障不同區域的社會成員,尤其是農村、偏遠地區以及弱勢群體,都能夠接觸并應用互聯網、移動設備,享有數字服務等。其次,應加強數字技術的創新發展與普及。營造優良的數字創新環境,提供有力的支持與激勵措施,鼓勵數字勞動者提高自身職業技能,“有利于個人參與并高效利用數字技術進行消費、生產、休閑、提升個人綜合素質”[20],縮小由數字技能差異所導致的能力鴻溝。最后,應構建公正、透明的數字治理體系。只有推動政府、企業、社會多方合作,才能“通過技術的加速,讓公共權力介入平臺建立普遍數據共享的運行模式能夠有效實現數據的‘共在’向‘共有’‘共享’的轉變”[21]"。
結語
數字化時代,數字技術的廣泛應用催生出數字勞動者群體。這不僅改變了經濟社會的生活和生產方式,也深刻影響著勞動者的知識結構、能力素養等,重塑著其認知模式、思維方式、價值觀念等等。數字勞動的發展方向,成為數字時代的重要課題。因此,對數字勞動價值的深入探討具有重要意義。具體而言,數字勞動應是人自由自覺的活動、應服務于人類解放、遵循分配正義的原則。數字勞動推動形成應然景觀的著眼點是助力實現人的解放,引領人類邁進自由全面發展的新階段,為人的物質富足與精神富有的雙重實現提供機遇與手段。同時,機遇與困境并存還需要批判性反思數字勞動異化新特征、數字勞資關系的新特點,認清資本邏輯擴張的實質,打破數字鴻溝。在邁向人的自由全面發展的歷史進程中,只有持續深化對數字勞動的本質認識、引領數字勞動正向發展,才能不斷推動數字勞動成為造福社會、造福人民和謀求人類解放的現實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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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何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