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志所見鄭州古代廉吏群像

【導讀】“廉”是中國古代文人士子追求的一種崇高的道德標準，也是歷代朝廷為官員胥吏立下的為官準則。曾為“五朝古都”的鄭州，地處華夏文明發祥地，其長期領先的人文教化在這片土地孕育了大量的廉吏。本文基于《民國鄭縣志》這一代表性地方史料，從其人物志當中輯錄出35位鄭州古代廉吏傳記，以這些廉吏傳記史料為依據歸納分析鄭州廉吏群像特征，根據其品行事跡將其劃分為廉潔廉儉、廉正廉直、廉善廉能三類，從而一窺鄭州廉政文化的歷史底蘊。

“廉”本義為“堂隅”，即堂屋的側邊，也就是棱角。東漢許慎的《說文解字》寫道：“廉，仄也，與廣為對文，堂之邊曰廉，堂邊有隅有棱，故曰廉，廉、隅也。”“廉”又可以引申為“清也、儉也、嚴利也”，也就是說，廉有形容人清儉高尚之義，同時從棱角之義中又引申出有棱角而方正之義，是為廉正。先秦典籍《周禮》當中又將廉解釋為“廉善”與“廉能”，形容人有才干，同時有節操不茍取，綜合古籍當中對“廉”的釋義，本文將“廉”解釋為廉潔廉儉、廉正廉直、廉善廉能三重含義。

廉是古代文人士子對個人品行的一種崇高追求，這一點可以從歷代古籍中對“廉”的推崇中看出，諸如《尚書》倡導“禮義廉恥，國之四維”。自漢武帝舉孝廉起，“廉”也成為朝廷選拔任用官員的標準，及至后世，也是歷代王朝對官員的期望。鄭州地處華夏文明發祥地，歷史上曾是夏、商、管、鄭、韓等朝代或國家的都城，其所處的中原地帶長期以來也是古代封建王朝的政治中心。古都多政客，同時夏商周的禮樂文化、先秦儒學、漢代經學、魏晉玄學及宋明理學也多發源于中原，由之構成的儒學思想體系在中原大地代代傳承，生生不息。而“廉”亦是儒家思想的道德要求，政治中心的戰略地位與經久不衰的教化傳承，共同為地處“天地之中”的鄭州滋養與培育了大量的廉吏。鄭州的廉吏群體是中原廉政文化悠久綿長的歷史實證，也是我國古代清官廉吏的典型縮影，然而遺憾的是目前學界卻尚未有專門研究古代鄭州廉吏的相關文章，基于此，本文擬以目前在鄭州人物志方面收錄較為全面且在地理范圍上沒有爭議的《民國鄭縣志》為基礎，從中輯錄摘選出歷代王朝中鄭州的代表性廉吏的傳記資料，以一窺古代鄭州廉吏的群像特征。

本文基于《民國鄭縣志》的人物志資料，從中輯錄出來共計約35位鄭州廉吏，這些廉吏或出生于鄭州，或曾在鄭州任職，按照上述對“廉”的釋義以及這些官員的品行與生平事跡，特將其具體劃分為以下三類展開詳述。

一、廉潔廉儉型

根據《說文解字》中的釋義，“廉”的含義首先是清儉，生活儉樸，表現在官吏身上，又可以引申為兩袖清風，輕財重義，不貪不腐，清正廉潔，所以歸納為廉潔廉儉。

在生活廉儉方面，代表有持身自律的宋代官員李及，“其先范陽人，后徙鄭州，位至御史中丞，真宗時，為工部侍郎，薦張錫才堪御史，上曰：‘李及清謹人，未嘗有妄舉。’授監察御史，鎮蜀，當遨時，士女環左右，終三年未嘗回顧，其清節重厚又足以勵世云”。還有清代官員毛汝詵，“性淳樸，好讀書，屏去浮躁，嘗曰‘慎獨’二字……事繼母孝，撫幼弟悌，更有人所難者，舉動不茍，反身力行……署鄜州，皆有循聲……以不樂薄領告歸，蔽衣羸馬，依然寒士風，閉門讀書，教子弟，未嘗一剌，入公府，家徒壁立，饔飧不繼。浩如也”。身處名利場能不為所動，是謂清廉。而身處艱苦環境，仍能保持自身的節操與清白則更顯個人意志力的堅定與品行高尚，如清代鄭州籍官員張抱“幼岐疑，性嚴正，不從詭隨”，康熙年間，張抱以己亥進士被調職至西北邊塞做縣令，條件艱苦，每日與風沙為伴，仍能“冰孽自矢”（比喻在艱苦環境中保持清白與操守）。

在輕財重義方面，張抱不僅自己生活簡樸，而且在百姓需要的時刻還愿意將自己為數不多的家財全部捐獻，以紓民困。史料記載張抱任職邊境時，陜西王輔成附逆三藩叛亂方平，張抱“招撫流民八百家，竭家貲代完國稅，更極力申請豁免浮丁六百余兩，民始得甦”。與之類似的還有旱災時，捐廉助賑的清代鄭州弓家寨人弓嵩保，“時值亢旱，餓殍相望，公捐廉助賑，稟請發帑”。清末主動捐資興辦家鄉教育的孟瀅也是輕財重義的典型代表，時鄭縣“創辦高等小學校……經費不敷，公捐廉補助，凡地方應辦之物，公皆以身先之”。

二、廉正廉直型

由“廉”的“棱角”之義引申出剛直方正之義，故“廉”又可解釋為廉正廉直，這一含義在官員身上可具體表現為不畏權貴、敢于諫君、不徇私情、克己奉公、慎終如始。在地方志的記載當中，這一類型的鄭州廉吏可謂不勝枚舉。

在不畏權貴方面，有剛正不阿、敢于諫君的唐代官員李日知，其為鄭州人，歷司刑丞，他所生活的時代法令嚴苛，酷吏橫行，而“日知獨乎恕無”，向皇帝上書赦免罪行不重的囚犯的死刑，這時少卿古元禮卻想要私下將得罪皇帝的囚犯處死，以此邀寵，放言：“元禮不離刑曹，此囚終無生理。”而李日知毫不退縮，曰：“日知不離刑曹，此囚徒終無死法。”在李日知的堅持下，終于保全了囚犯的性命。景隆初年，李日知擔任參知政事，時安樂公主館第成，中宗臨幸，命令在場官員賦詩祝賀，眾官員莫敢不從，唯獨李日知寫文章直言勸諫，“所愿暫思居者逸，莫使時稱作者勞”，勸誡中宗多體諒民生之苦。

在不徇私情方面，唐代有整肅郎吏、拒絕托門請私、秉公執法的韋弘景，“累遷吏部侍郎，銓選公平……駁正吏銓所除六十余官，不敢進資，郎吏肅然，望風修整，楊虞卿以累下吏，詔弘景讞，虞卿私造其門，弘景厲言曰：‘有詔按公，尚私謁？’惶恐，去，遷禮部侍郎，時謂其直”。宋代有被稱為“黑王相公”的王德用，武將出身，在邊境屢立戰功，“初為殿前都虞候，有求太后內降補軍吏者，德用曰：‘補吏，軍政也，不可與。’太后固求與之，德用卒不奉詔”。剛直如此，甚至連太后的要求也予以駁斥，這件事后來傳到皇帝耳中，皇帝以為可大用，將其升職為簽書樞密院事。此外，還有“持法嚴明，人不敢干以私”的明代官員王彰，其人以廉干著稱，頗受永樂皇帝信任，被提拔為右都御史，奉敕巡歷天下，永樂帝甚至授予他殺伐之權。敕曰：“自良鄉涿州直抵萬里云南五品以上任爾究參，五品以下任爾誅戮。”

在克己奉公、慎終如始方面，地方志中也記載了諸多執法如山、不辱臣節的廉正之臣，不論是面對品級高于自己的上司，或是殘忍的亡命賊寇，還是外國列強，這些官員幾乎都是以性命守護國法，守護氣節，他們的事跡也為自己所處的朝代譜寫了一曲蕩氣回腸的正氣歌。比如寧可不做官，也要為含冤之人平反的清代鄭州馬頭崗人徐攀桂。史料記載他在擔任岢嵐州知州之時曾為一樁過去多年的冤案平反，“任岢嵐州知州時，平反孟木成故殺孔林一案”。孟木成本與孔林交好，又是鄰居，一次孟木成置酒款待孔林，孔林醉酒歸家時不幸墮溝中斃命，孔家疑系孟木成所害，將其告官，前岢嵐州知州以戕害人命將孟木成問罪。后徐攀桂任職岢嵐州，“下車伊始，數訪此案……此案已經數年，提訊兩造，再三審問，持平研究，擬為孟木成昭雪，未幾審詳而釘封，適至合州紳民為孟請命曰：‘前任知州草菅人命，公不平反，州民無噍類矣。’公撫眾曰：‘爾勿恐，吾早為孟木成計劃矣。吾寧可不做官，無不可不平反冤獄。’立駁釘封……開館蒸骨，檢驗孔尸，無傷，此案始得清，釋民命，不誣一，昭大公，徐君直聲振山右”。此外，還有寧可犧牲性命，也要法辦觸犯法律的美國領事的清代官員李常華。同治末年李常華在江蘇任職之時，曾有美領事因事涉訟，不守國際公法，并以中國為弱國無治外法權之由不肯服從華官裁判，氣焰囂張，李常華據理力爭道：“長江流域既為中國領土，美人縱有治外法權，理宜受華官裁判，其言強國、弱國，無理取鬧，常華官可辭，頭可斷，而此案不可動。”在李常華的堅持之下，負責對外交涉的總理衙門最終“卒如公言，照會美國公使，易其人命下之日，鎮江華商歡聲如雷”。

三、廉善廉能型

《周禮》中將“廉”解釋為廉善廉能，形容人有才干，放在官員身上就表現為官員能夠蒞事以勤，為政以德，為官一任則可以造福一方，能做到安撫百姓，輕徭薄賦，肅清冤獄，勸課農桑，崇文教化，愛民如子。

蒞事以勤、理政有方、有才干、能惠及百姓是謂廉能，這方面的代表有北齊時曾為鄭州刺史的朗基，北齊文宣帝時朗基任職鄭州，“積年留滯之訟，數日中剖判咸盡……條綱既疏，訟獄清息，官民遐邇皆相慶悅，后卒，官柩將還，遠近赴送，莫不攀轅悲泣”。還有清代的何錫爵，任職鄭州，“雪沉獄，除苛政，興水利，崇重學校，減免田糧，卓異，遷南陽同知……卒于官，梓歸，道經鄭州，士民攜牲禮哭祭，扶送五十里，立祠州西”。以及清代勤勞王事、為民請命、鞠躬盡瘁的毛九瑞，“初任來脂令，邊邑荒殘，撫循備至，丁內艱，士民攀轅不忍舍，服闕，補德興，斥奸胥，禁溺女，興學校，賢聲日著”，他在三藩之亂中拒絕叛賊招撫，城池被奪后“身列戌行，冒矢石以報國恩”，行軍途中，“目擊殘破，即獻流民圖，為民請命”，最終，“勤勞王事，積瘁成疴，卒于任”。

愛民如子、苦心教化、切實履行官員的角色可謂廉善。這方面的代表有鄭州弓家寨人弓嵩保，“宰泰和縣，泰和民俗尚俠輕生，小事輒械斗，公遇事，情譴理恕，多方勸導，民大化之”。道光甲辰年（1844年），弓嵩保被調任廣昌，遭遇旱情，為保百姓活命，“暑日炎天，親差戶口，山澗道狹，棄馬步行，足為之腫，計口授糧，全活無算”。因此他也得到了百姓的愛戴，為之建立祠堂供奉。此外，還有清代為禁止百姓私斗之風苦心孤詣的廉吏李煥揚，“任長治縣……邑為古上黨郡，居太行巔，歲苦旱，舊俗往往藉禱雨，聚眾械斗，公與之約，旱則官先為祈，不應，任民祈，六年中，禱則應，人民歡呼載德，械斗之風不禁自息”。這些官員以慈父之心待百姓，彰顯廉善人格的同時也換來了百姓的愛戴。

以上所述只是古代鄭州廉吏的一部分，還有許多杰出代表有待挖掘。細究上述官員的傳記史料，我們可以發現，這些官員之所以能夠樹立崇尚廉潔的價值取向，除了朝廷的制度與社會的期望外，更多的是得益于傳統的禮義廉恥的價值教化與優秀的廉政文化，他們的事跡是歷史遺留給我們的寶貴精神財富，也是鄭州地區廉政文化源遠流長的實證。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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