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近年來citywalk成了最受年輕人喜歡的休閑活動之一。遠離購物中心和冰冷的現代新建筑,老城區建筑的多樣性、新舊歷史的交替,以及居住在這些社區中的人的生活本身都是人們在城市中漫步時渴望觀察到的部分。不過,對老街區的喜愛常常會導向一種單調的消費和觀光模式,而不滿足于此的建筑師和藝術家們,希望能為城市提供新的內容和價值。抱著對城市空間體驗其他可能性的追尋,本刊搜尋到以下3個有趣案例。
“Oh!OpenHouse”是一個獨立藝術組織,為了讓人們能在博物館或畫廊外接觸藝術和新加坡傳統,它選擇在私宅和未被充分利用的公共空間里策劃藝術漫步和展覽。《新世界盡頭》是Oh!OpenHouse旗下的第一個長期體驗展。策展人虛擬了一段對話,以此幫助參觀者沉浸于城市的歷史與文化中。
故事以新加坡第一個游樂園新世界游樂場和1986年新世界飯店倒塌事件為背景,參與者追隨著男主角Kiran和女主角Rosa的腳步感受該街區幾十年間的變化,有一種穿越時間卻共享空間的親密感。
除了講述新加坡的故事和生活記憶,Oh!OpenHouse操刀的這一場虛構的展覽實在稱得上設計精妙:聽著耳機中Kiran的娓娓道來和歌舞升平的音樂,跟隨和著步調的拍子拐入實龍崗路,在看到作為遺跡保留的游樂園拱門那一刻,想象和現實完美地重疊在了一起,也模糊了現實與虛幻之間的界限。
沉浸式敘事最大的亮點是連貫而身臨其境的體驗,著重從聲、行、視甚至氣味等多重感官的細節描繪,要符合情境還要相互呼應。在兩家印度餐廳間找到樓梯后,參觀者會步入經過細致考證、如同舞臺裝置般的四樓公寓:通過三鳳海棠粉、Optima打字機和《WingsGreatest》專輯的磁帶,參觀者可以一睹Kiran和Rosa曾在這里生活、歡笑或哭泣的證據。也難怪“仿佛身處王家衛的電影中”是Oh!OpenHouse的主理人AlanOei最珍視的評價—站在一片喧囂繁華中,聽著這段只講給自己的故事。
1986年的新世界飯店倒塌事件被認為是新加坡在“二戰”后發生的最慘烈的悲劇,Kiran和Rosa的故事也在這場悲劇中戛然而止。災難發生一年后,新世界游樂園關閉,然后被出售、重建—被國家進步項目吞并后,無論是酒店還是游樂場,新世界不復存在。“新加坡是一座變化不等人的城市,即使你留在這里,也會變得無足輕重。”Kiran的感懷加重了這種無能為力的失落感,也為整個故事增添了念念不忘的癡迷。
新世界飯店所在的新加坡惹蘭勿剎(JalanBesar)老街,是一個在主流敘事中不受重視的區域。說起創作初衷,AlanOei希望更多人看到新加坡的心臟地帶①的故事,“每當提到新加坡,人們會想到濱海灣花園、樟宜機場和市中心,除此之外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即使在電影和電視中,展示心臟地帶的時候,具體是哪個街區也并不重要……所以我認為,Oh!OpenHouse正是為了讓人們能更深入地了解不同的街區和不同的故事。”《新世界盡頭》在運營3年后宣告結束,但它留下了一個值得繼續深思的問題:我們需要怎樣的城市體驗?
當千篇一律的封閉空間和標準商業不再具有吸引力,士紳化也不是唯一的出路時,按照使用者的生活時間來分配空間的使用,或許是一個可行方向。全齡(全年齡段的活動群體)社區這種新的空間體驗設計也由此誕生。這種更社會性觀察所帶來的空間改革,不但把建筑重新還給了使用主體,也避免了城市逐漸只剩下消費和觀光體驗。
日本建筑師山崎健太郎在建造“52間緣邊”,即廊臺長屋老年日間照護中心項目時,就把全齡互動作為目標。項目委托人石井是一個有著多年照護經驗的公益人,希望從使用者的日常生活出發,而不是護理人員的邏輯實踐晚年護理的工作。


千葉縣的八千代市曾因地理位置優越(距東京市中心僅30公里)成為大型集合住宅區開發熱點。廊臺長屋毗鄰沿河住宅區的米本團地—1960年代建造,有3000多套住宅。然而隨著人口老齡化加劇,養育子女的家庭面臨著雙職工家庭、單親家庭等導致孩子和老人獨自吃飯的問題。
廊臺長屋作為一個倡導代際互助的老年日托服務中心,位于八千代市的北面,是幢約4.5米寬、約50米長的狹長長屋。除了獨立房間、供休息的榻榻米房和浴室,長屋內還包含了共生咖啡廳、寺廟學校、兒童食堂和托兒所等綜合設施,結構上則通過小墻和小體積空間阻斷巨大結構帶來的不適感,創造小而散落的人性化空間。
樸實無華的木結構預設了不下5種進入開放式長屋的方式,還為毗鄰的米本小學專門鋪設了小路。山崎健太郎希望以“通過建筑記住我們忘記的東西”為建造目的,復合功能空間能增加當地居民與老年人和兒童之間無障礙的接觸,研究對癡呆癥、早發性癡呆癥和高級腦功能障礙的理解和變化,以及為兒童建立多代互助的空間。在這里,衰老不會與城市日常割裂開來,還能幫助年輕的雙職工父母照看放學后無處可去的孩童。該項目不僅被日本國土交通省選為“支持百歲生活時代的生活環境開發模范項目”,還獲得了2023GoodDesignAward、2024AmmodoArchitectureAward等關注社會議題的設計和建筑獎項。
除了全齡社區,女性視角對空間的需求在城市中也常常被忽略。
現代建筑的鼻祖柯布西耶的“模度”(Modulor)理論是以1.8米高的倫敦(男性)警察為建筑的核心尺度,造就了近百年來行業內強制性的約定俗成。但自1980年代以來第二女權主義興起,源自女性視角的空間思考開始浮出水面。譬如活躍于1981年至1991年的女性建筑師團體Matrix曾寫過一本《空間制造》(MakingSpace),從女性的角度解讀和闡述城市空間中的“不正義”,不僅僅揭示了性別關系,還講述了它如何與資本主義經濟的更廣泛結構相交叉:“我們不認為我們周圍的建筑是壓迫女性的陰謀的一部分。它們是從其他優先事項發展而來的,特別是利潤動機。”
南非德班的沃里克路和布魯克街市場是這個城市45萬通勤者上班的必經之路。而喂飽這群通勤者的,是市場內超過8000名的非正規商販,她們絕大多數是女性,在烹飪的油煙、汽車尾氣和嘈雜的噪音中熟練地煎著雞蛋香腸,或為食客打包羊肉咖喱和豆咖喱,而不少新生兒和蹣跚學步的兒童也被他們的母親帶到了這里。


在快速城市化的世界里,全球61%以上的就業人口(根據國際勞工組織2018年數據約為20億人)②依靠非正規經濟中的工作維持生計,許多幼兒在無法保障安全、清潔、適當的早期教育和母親的親密接觸(母乳喂養)的環境中成長。德班這群女性小販有不少是各自家庭唯一的收入來源,平衡工作與照顧孩子的難度對她們而言比在正規部門工作的女性更為嚴峻:作為經濟不發達地區勞動力市場的弱勢群體,她們沒有產假或福利,被迫帶著孩子上班,還要面對街頭噪音、流動人群和基礎設施的欠缺(比如干凈的廁所和沒有防護的硬質臺板等)。
“沃里克路和布魯克街市場兒童保育設施”(WarwickJunctionBrookStreetChildCareFacility)是一個十分簡單的項目試點,僅僅是把菜市場內空置的一處空間設置成保育室,但它的意義絕非普通—它為該區域數千名身兼母職的非正規商販提供她們負擔得起的、安全方便的兒童保育服務。
該項目由非營利組織AsiyeeTafuleni牽頭,與市場內的母親共同設計,把市場中未被充分利用的空間改造成更為安全、可供6到8名6個月至3歲兒童使用的臨時托兒設施。此外,7名非正式工作的母親參與了專業的育兒培訓計劃,以獲得專業從業資格,輪班照顧這些兒童。孩子們可以在受過培訓的看護人員的監督下參加合適的活動,同時與母親保持密切聯系。沃里克路和布魯克街市場兒童保育設施獲得了2024AmmodoArchitectureAward的地方規模獎(LocalScale)和1萬歐元的獎項支持。這筆資金將被用于改造更為完善的托兒設施:過濾市場內的環境危害,補充能刺激兒童發育的游樂設施,讓他們有更好的人生開端。
在菜市場成為年輕人citywalk新地標時,也許可以同時融入這些新的社會視角去觀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