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學一年級就開始寫童話,到高三創作出暢銷書《魔法學校》,再到成為北京電影學院的青年教授,葛競從未離開過兒童文學。作為一名“寫二代”,她坦言自己今天的成就和幸福,與父親葛冰的教育、陪伴和信任息息相關。
葛競是“寫二代”,父親葛冰是知名作家,出版過童話、小說、劇本等,長篇童話《藍皮鼠和大臉貓》《小糊涂神兒》《小精靈灰豆兒》等被中央電視臺拍攝成系列動畫片。
在父親的耳濡目染下,葛競9歲發表第一部作品,迄今已發表小說、童話、電影劇本、動畫片腳本等500多萬字。文學作品獲得全國優秀兒童文學獎、中國出版政府獎、中華優秀出版物獎,入選教育部中小學生閱讀指導目錄,編劇作品入圍第93屆奧斯卡最佳動畫長片。
2021年,葛競與父親聯手,重新創作了《小糊涂神 藏在學校里的秘密(全套10冊)》。
在兒童文學創作領域各有特色的這對文壇父女檔有著怎樣的親情故事呢?
“吃”童話故事的女孩
2025年1月4日下午,父親葛冰《影響中國的古代科學巨匠》新書首發式暨分享會在北京圖書大廈舉辦,葛競沒去捧場。“兒子馬上要期末考試了,我要在家輔導他復習。”六年級孩子的期末考試,難道比80歲老父親的新書首發更重要?了解葛競的人并不會發出這樣的疑問,因為父親的每一本書、每一個章節,她都看過、點贊過并提出過建議。
今年48歲的葛競是獨生女。小時候的家并不寬敞豪華,但到處都是書。“我們家有一整面墻做成了書柜,里面的每一本書,父親都看過,兒童文學方面的,我上小學前也基本看完了。”在一個書能觸手可及的家里,看書也成了跟吃飯睡覺一樣自然而然的事。“小時候我有個不好的習慣,喜歡邊走路邊讀書,為此我沒少撞過樹和電線桿。”葛競說,父母愛買書、看書,還喜歡講故事、拉著她一起編故事,她是“吃”著故事長大的孩子。
“我和父親幾乎是同期開始寫作的。”1980年,葛冰從學校調到了出版社,由教師變成了一名編輯,熱愛寫作的他,從此也有了更多時間專注于愛好。與此同時,3歲的葛競人生中的第一個故事也誕生了。一天,她靈感迸發編了一個推土機的故事,她一邊說,媽媽一邊記,末了署名“葛競”。一年后,父親開始發表兒童文學作品,上幼兒園中班的葛競創作的故事(她口述,媽媽記錄)也有了厚厚的一大本。
父親一邊創作,一邊給葛競編寫專屬故事書。每個故事一兩百字,葛競跟著父親讀,或者聽他說,慢慢認識了很多字。她剛踏進小學校門時,詞匯量已相當于三四年級的孩子了。“大部分課本上的字都認識,但‘蹺蹺板’的‘蹺’,我學了很久才會。”時隔多年,葛競還依稀記得小時候跟著父親學認字的點點滴滴。
父親是編故事的高手,平常喜歡跟葛競玩兒故事接龍游戲。如果說他的愛與陪伴是文藝又細膩的,那么,母親的表達方式則踏實而妥帖。除了隨時將葛競隨口說出的故事完整記錄下來外,母親還會誦讀名著、好故事并做成錄音帶。在葛競心目中,母親的聲音最好聽。
父親有很多小孩的興趣,比如為了觀察動物,他三天兩頭就要去逛動物園,每次葛競也會跟著去。路上,父女倆會玩兒故事接龍;觀察動物時,故事也會在腦海里慢慢成形。她和父親都喜歡去猴山,那里住著100多只猴子,它們追趕、嬉鬧、吵架、生氣,有趣極了。
他們在猴山旁靜靜觀察,猜測小猴子跟父母的關系、想象每只猴子的性格特點,在它們中間找故事,構思情節。回到家,父女倆趕緊把各自想象的動物故事寫下來。這個寫作過程,比在學校寫作文生動得多。
葛冰每寫完一個故事,都會講給女兒聽聽,讓小小的她發表意見。葛競也當仁不讓,自信地挺起小胸脯、一字一板地跟父親討論。小學一年級,葛競已經借助拼音和漢字寫短故事了;二年級,她開始寫連載小說,每天寫200字左右,一年下來有六七萬字。她寫的每個故事,無論長短,父母都會發表感想。“就像老師批改作文一樣,父母會在我寫得好的句子下面畫一條紅線,他們很喜歡表揚,幾乎從不批評。”
這讓葛競覺得寫作是一件非常有趣、有成就感的事,三年級時,她寫完了100個故事,用了六七個厚厚的日記本。同年,葛競發表了人生處女作—一首小童詩,稿費5元,她全花了,給母親買了一條好看的塑料項鏈。
做只傾聽、不評判的家長
從小到大,父親都不太關注葛競的學習成績,高考前也不阻止她寫小說,也從不要求她必須考上北大、清華。而這反而成了她不斷出版新作品,還能輕松考上理想大學的秘籍。
國外有霍格沃茨 ,中國有魔法學校。在這個神奇的魔法學校里,教室是一艘沉船,孩子們坐在潛水艇里參觀校園、在魚缸里上生物課。
奇怪的向日葵、打呼嚕的枕頭、天賦異稟的魔法少年,演繹著一個又一個驚心動魄的奇幻故事……《魔法學校》是葛冰讀高三那年寫的長篇小說。
那是1995年,J.K.羅琳還沒開始創作《哈利·波特》。出色的文化和專業成績,復試時多本(篇)拿得出手的文學作品,葛競被北京電影學院錄取。
“別當學習最好的孩子,因為跟大多數人競爭一樣的東西,對手太多會很累。有趣且有成就感的人生,一定是有一技之長,并努力把它做到最好。”這是葛競上小學時,父親就告訴她的道理。所以她很小就明白,寫作是自己獲得自信和成就感的最佳方式。寫作也給葛競騰出一個空間,只要堅持下去,她就永遠不會被成績評判的陰影所籠罩。
“不用當學習最好的孩子,但一定要有自己的特長。”這句話,葛競也會說給自己的學生和兒子登登聽。她說,每個孩子都會在某個特定階段,對文學、藝術或科技感興趣。家長要做的是認真傾聽、竭力支持,孩子才會一直愿意跟你說,也才會更自信又幸福地去堅持自己的特長。
小時候,父親喜歡跟葛競聊天。做了母親后,葛競也特別喜歡跟兒子聊天。“現在孩子感興趣的都是最前沿的東西,會花大量時間去研究,所以,我會抱著學習的心態去傾聽、交流,發現孩子喜歡的東西,遠比我們成年人了解得更深。”葛競說,登登對無線電、無人機很感興趣,他會利用一切機會收集這方面素材,就像她小時候喜歡寫作,就會天天讀書、寫故事一樣。她真為他感到高興。
兒子學擊劍,一對一挑戰時總選比自己弱的對手。葛競向心理專家朋友求助,問孩子為什么不跟最強的人練?朋友反問她:“換成你,難道會選最強的人挑戰嗎?”葛競笑了,給孩子留成長空間,而不是一味強調要達標,他反而更容易完成夢想,自己不就是這樣成長起來的嗎?
所以,比起考試成績,葛競更關注兒子的興趣愛好、每天的心情,以及和同學、老師的關系如何。
上五年級時,登登和所在學校無線電測向社團的兩位六年級哥哥一起參加了北京市的無線電集體競賽,最終獲得第三名。葛競覺得很棒,但登登很沮喪,覺得作為新隊員的他拖了后腿,因為按兩個哥哥的水平,完全能拿第一……登登說,兩位哥哥沒埋怨他,反而還安慰、鼓勵他:“因為把比較遠的位置留給你了,所以你才慢了一點兒。”“社團有你在,后繼有人了!”
比賽后,老師給了登登一張紙條,上面寫著:“雖然你是新隊員,但你每次表現都很好,你會一次比一次好。”說到這里,葛競欣慰地發現,登登已經釋然了。她打心眼兒里為兒子與同學、老師之間的情誼感到高興。
她說,其實孩子傾訴的目的很簡單,“就是傾訴而已。如果家長指點、評判,孩子一定會慢慢關閉溝通的大門。”葛競很幸運,因為兩代人之間如何傾聽和溝通,父親一直做得很好。
她在努力趕上“學霸”父親
葛冰有很多作家朋友,他們來家里做客或者他出去會友時,常常都會把女兒叫到身邊。小小的葛競坐在一群大人中間,認真聽他們聊天,偶爾還發表一下意見。“長大后再回想,我慢慢理解了父親的所有做法,其實都是在引導我走上寫作這條路。”
上小學時,葛競基本確定自己將來要讀一個與寫作有關的專業。20世紀90年代末,只有藝術院校才設寫作專業,所以,葛競報考了北京電影學院文學系編劇專業,并最終以文化、專業成績均為全國第一的高分被錄取。
結束4年本科課程后,她又考取該校導演系的研究生。畢業后,葛競留校任教,成為動畫學院的教授。教學任務不輕松,但自始至終,她都沒放棄兒童文學寫作。
這份熱愛與堅持,當然與父親的影響有很大關系。“現在才發現,我比以前寫得好多了,每天都在進步。”前不久,父親突然對葛競說了這樣一段話,正在看父親即將出版的新書的她,輕輕地點了點頭,眼淚也差點兒奪眶而出。
如今年過八旬的葛冰依然堅持每天寫作,上午9~12點,下午2~5點,雷打不動。葛冰自1981年開始兒童文學創作,40多年來,寫過小說、童話、劇本和低幼兒童作品,出版作品數百部,逾1000萬字。最近幾年,他研讀了大量的古典文獻、中國傳統文學,在前不久出版了《影響中國的古代科學巨匠》(全套5冊),為外孫登登以及更多青少年兒童帶來了寶貴的精神食糧。
去年有段時間,因為房子裝修,葛競和先生、兒子搬到了父母家住。看父親每天埋頭寫作,她也在他身后的桌子上支上電腦,打算和他一起卡點“上下班”,寫足6個小時。
“結果我輸了,我沒辦法跟父親較量,別說一天6小時,就是寫3小時都很難。”葛競說,但這樣一位“學霸”父親,將會激勵、引導著她一直堅持讀書、寫作。
在登登眼中,姥爺是個非常淘氣的老頭兒,有數不清的好故事,有他想看的任何書,和他玩兒故事接龍游戲,總是妙趣橫生。所以每次想放松時,登登都不會在家里待著,而是跑去找姥爺。
2024年夏天,帶父母去貴州自駕游途中,葛競重溫了小時候的時光,和父親聊了很多。就像那時跟著他坐車去姥爺家的路上,父女倆比賽編故事,聊彼此看過的書,再遠的路程也有著花香滿徑的馥郁芬芳。
“家人之間一定要有一些脫離日常生活的深度交流,聊聊看過的書、寫過的文章、對世界的看法等,這個習慣,我跟父親保持很多年了。”葛競也會跟兒子聊類似話題,她做好了孩子遲早有一天不再跟自己聊的準備,所以現在,她特別珍惜兒子還把她當成好朋友的人生階段。
葛競的先生是一名插畫作家,她的很多圖書封面都是他設計的。夫妻倆都喜歡兒童文學,各自設計、創作了很多書。葛競的家和父母的家一樣,有著占據一整面墻的大書柜,書柜里有父親的書、她的書、先生參與設計的書,以及很多的兒童文學作品。
“吃”著童話故事長大的葛競,當然也希望兒子在書香中成長。“我給他推薦自己認為很好的書,和他討論書中的情節、看過后的感受,我自己的書也是寫完一章就讓兒子讀一讀……”
但現在的孩子和葛競小時候的閱讀節奏和興趣點不一樣,兒子不可能像她小時候那樣有大量時間看書、寫文章,因為他參加了社團,報了興趣班,寒暑假還要出去看大千世界。不過和同齡孩子相比,登登看的書還真不少,而且11歲的他已經在國家級刊物上發表3篇童話故事了。
作為北京電影學院動畫專業的教授,葛競在教學工作中一直觀察學生,發現基本上寫劇本最好、拍片子出色的學生,都有從小就喜歡讀書的習慣。
“廣泛的閱讀一定會加深一個人對世界的看法,拓寬他為人處世的廣度和維度。我們可以有很多的興趣愛好,但愛讀書,我希望是每個孩子從小就喜歡的事。”這是父親身體力行告訴葛競的,也是作為母親、老師的她一直踐行的人生箴言。
(感謝接力出版社對本次采訪的大力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