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近年來,美國以所謂的“強迫勞動”為由大規模針對中國產品實施貿易制裁,禁止原產地為中國新疆的產品進口到美國境內。此舉對新疆優勢產品的出口造成了較大的影響。在此背景下,《中華人民共和國反外國制裁法》對美國實體的反制措施、世界貿易組織爭端解決機制的運用、企業自身的盡職調查以及行政救濟路徑均未有效阻止美國禁令的實施以及對企業所受損失進行救濟。現有的救濟路徑中,通過美國法院進行司法訴訟具有阻斷美國制裁措施實施的功能。在美國強迫勞動產品禁令的背景下,涉事企業可借鑒中國科技企業與美國政府的對抗經驗,采取訴訟策略對抗美國的歧視性立法措施。具體而言,企業可拓寬訴訟主體,通過集體訴訟對美國強迫勞動產品禁令所違反的正當程序、平等保護等憲法條款進行起訴,挑戰美國禁令措施的法律根基。
關鍵詞:強迫勞動;涉疆制裁;產品禁令;司法訴訟
中圖分類號:D996文獻標志碼:A文章編號:1003-5559-(2025)01-0093-09
一、問題的提出
近年來,以“國家安全”“公共道德”為由的進口禁令措施貿易壁壘被美國等西方國家作為打擊發展中國家、維持其自身貿易優勢地位的制裁執行工具。此種貿易壁壘因具有表象的“合法性”以及“道德性”,對發展中國家的產品流通與國際貿易秩序的穩定都造成了極大的危害。其中,以“強迫勞動”為由的進口禁令措施經美國貿易政策的變化與發展,已有國際化的趨勢,且進口禁令所針對的主要是原產地為中國新疆或含有新疆因素的產品,其制裁指向性與政治傾向性極為明顯。
美國的強迫勞動進口禁令規定肇始于美國海關法的規定。自1890年始,美國便禁止進口由囚犯勞動制造的產品。1930年,美國國會擴大了《關稅法》第307條的范圍,將所有強迫勞動的產品都包含于其規制范圍中,事實上使得美國對強迫勞動產品的規制能力得到了提升。值得注意的是,1930年《關稅法》第307條的設立除“保障勞動者權益”外,還具有保護國內生產者免于他國競爭的目的[1]。因此,該法同時規定了“消費需求”條款,即在美國未生產同類產品或美國國內的生產水平不滿足其國內消費需求的基礎上,允許進口強迫勞動產品。2016年,美國國內立法取消了“消費需求”的規定,使得其對強迫勞動產品的禁令政策進一步縮緊[2]。這表明了強迫勞動禁令的實施動因納入了以人權為由進行制裁的考量,而不僅是為了防止競相逐底、社會傾銷以及保護美國國內產業免受外國比較優勢產品的競爭。例如,美國于2024年4月針對中國企業簽發的扣留放行令中,不僅提及了美國工人及企業無法與強迫勞動產品相競爭,還聲稱其針對強迫勞動產品的進口禁令行為,是美國為解決全球供應鏈中的強迫勞動問題及其他侵犯人權問題所采取的行動。實際上,歐美國家一向主張國際貿易與勞工標準掛鉤,這在一定程度上可能會起到對強迫勞動產品的有效規制作用。然而,不同于種族滅絕等全球公認的人權侵犯行為,不同國家對于強迫勞動產品的認定具有主觀臆斷性。盡管國際勞工組織與世界貿易組織(以下簡稱WTO)將強迫勞動定義為可能導致現代奴隸制的侵犯基本人權的行為,但不同國家的現實發展差異導致了全球范圍內并未形成統一的強迫勞動認定標準[3]。在此背景下,美國以自身設定的標準為依據,其禁止進口強迫勞動產品的行為已經成為貿易脅迫及國家間競爭的武器,其中的典型即為美國對中國新疆產品的大規模制裁措施[4]。
2021年,美國國會正式通過了《新疆維吾爾強迫勞動預防法》(以下簡稱UFLPA),該法明確禁止所有原產地為中國新疆的產品進口到美國境內,設立UFLPA清單以禁止清單企業生產的產品進口。UFLPA的出臺意味著美國對新疆產品的制裁對象由單一特定產品擴展至針對區域內的所有產品——針對鋁產品、聚氯乙烯、海產品、服裝、棉花、硅產品及番茄等中國具有比較出口優勢的產品及行業均進行集中限制。值得注意的是,UFLPA的運行具有持久性,其并非針對新疆產品的一次性貿易制裁。自2022年該法生效以來,其共扣留了價值36.2億美元的產品。同時,為了使該法長期得以執行,美國國土安全部已請求美國國會于2025年撥款560萬美元以滿足UFLPA執行過程中不斷擴大的運營需求。
除本國對新疆產品實施進口限制外,美國還聯動他國共同實施對新疆產品的歧視性限制措施。2021年,美國與英國、加拿大共同發表了針對新疆的聯合聲明,其中聲稱新疆存在“強迫勞動”等人權侵犯行為。此后,加拿大通過了《打擊供應鏈中的強迫勞動和童工法》,修改其關稅法以增加“禁止進口強迫勞動產品”的表述,并在其所發布的《新疆強迫勞動相關供應鏈風險研究》中聲稱新疆生產的產品存在“強迫勞動”等行為,對與新疆實體開展業務的企業發出警告,意圖降低加拿大企業與新疆企業的聯系。除此之外,歐盟議會于2024年通過了禁止強迫勞動產品進入歐盟單一市場的法規[5],這無疑進一步限制了中國新疆產品的出口。美國聯動加拿大、英國、歐盟等出臺類似的禁止進口強迫勞動產品的法案,使得美國針對中國新疆產品的進口禁令措施具有了多邊化的效果,逐步形成了對新疆產品的多國貿易制裁體系。在此背景下,研究企業如何有效應對美國涉疆禁令具有現實意義,唯有通過制裁源頭,使得美國變更其現行歧視性貿易政策,方能進一步影響其他國家取消類似的進口限制措施。然而,現行的國家反制裁、阻斷規定以及企業自身的供應鏈合規審查等救濟路徑,并不能有效保障企業自身的合法權益,降低美國貿易制裁對企業的消極影響。因此,本文在分析傳統救濟路徑對企業有限作用的基礎上,以司法訴訟角度切入,分析企業如何運用美國國內法以對抗其貿易制裁措施,通過集體訴訟請求美國法院判決UFLPA違憲以保障中國企業的合法權益。
二、美國UFLPA產品禁令下企業的救濟困境
(一)國家反制措施對企業的有限作用
美國以UFLPA等國內法為依據對中國實施的大規模貿易限制措施,是其對中國實施貿易制裁的一部分。因此,如何運用反制措施對抗美國的制裁措施至關重要[6]。然而,囿于發展中國家與發達國家在經濟實力以及發展層面的不對稱性,發展中國家的反制措施往往難以達到真正意義上的經濟反制效果,甚至會導致發達國家對發展中國家的進一步制裁[7]。在美國涉疆產品禁令中,盡管中國運用《中華人民共和國反外國制裁法》(以下簡稱《反外國制裁法》)對相關美國實體實施了反制措施,但由于《反外國制裁法》對于“歧視性限制措施”的模糊規定、反制方式有限等原因,導致針對涉疆產品禁令的反制措施給美國造成的影響較為有限,并不能與中國企業蒙受的損失相提并論。
首先,《反外國制裁法》第三條規定了反制措施實施的前提性要件,即外國國家對中國公民、組織采取歧視性限制措施。然而,就歧視性限制措施的具體認定及構成要件等方面,《反外國制裁法》并未作出相應的規定,此種模糊規定導致了反制措施的適用困境。實際上,美國依據UFL-PA認定所有原產于中國新疆的產品都存在強迫勞動進而禁止進口的做法構成了對中國國家主權的侵犯,符合“歧視性限制措施”的規定。在實施反制措施前,中國宜收集整理相應的證據,對美國針對新疆產品的禁令進行個案識別,避免反制措施的擴張實施。
其次,盡管中國依據《反外國制裁法》所實施的反制措施能夠產生威懾效力[8],但其較為有限。根據《反外國制裁法》第6條之規定,反制措施主要集中于簽證限制、凍結資產、交易限制等領域。例如,在美國炮制新疆人權問題并進行涉疆制裁的背景下,外交部于2023年12月宣布依據《反外國制裁法》,對長期搜集涉疆敏感信息并為美國涉疆制裁提供“依據”的美國情報數據公司卡隆等1家機構和2名個人實施反制,包括禁止上述人員入境、凍結資產、交易限制等措施。由此可見,涉疆制裁下中國的反制措施確實能夠起到對美國的震懾效果,但就經濟角度而言,中國對美國的反制措施并未阻止美國繼續實施對中國產品的禁令或彌補中國企業受到的損失。
最后,《反外國制裁法》第十二條規定了受侵害的實體可向法院提起訴訟,要求其停止侵害以及損害賠償(1),然而并未對管轄法院、損害賠償標準以及如何執行判決等作出規定,導致中國受制裁企業難以通過向國內法院起訴的方式維護其合法權益。因此,《反外國制裁法》在美國涉疆產品禁令中的作用較為有限,雖然能夠起到對相關信息提供實體進行打擊的作用,但是無法通過反制措施停止美國的進口禁令措施。
(二)產品禁令國際救濟的困境
美國針對新疆產品的大規模禁令措施存在明顯的歧視性以及國家指向性,已經構成對WTO成員國義務以及關稅及貿易總協定(以下簡稱GATT)規則的違反。其涉疆產品禁令體現出了美國近年來的貿易保護主義轉變,通過對中國產品進行打壓以維持其全球貿易優勢地位,促進制造業回流以保障其國內產業的發展。因此,美國涉疆產品禁令的正當性存疑,其顯然違反了GATT第一條所規定的“最惠國待遇”以及第十一條的“普遍取消數量限制”條款。在此背景下,中國亦可通過向WTO提出設立專家組,請求專家組就美國涉疆產品禁令的國際違法性作出裁決。然而,此種方式存在“強迫勞動”的國際認定差異、專家組裁決的不確定性以及裁決意見缺乏可執行性等因素,導致中國企業難以尋求國際救濟。
第一,對于核心概念“強迫勞動”的具體認定在國際上具有爭議性。國際勞工組織在其1930年《強迫勞動公約》中對“強迫勞動”一詞作出了界定,即以任何懲罰為威脅而向任何人強行索取且該人并非自愿從事的所有工作或服務(2)。然而,其并未就如何判斷“懲罰”“威脅”以及“非自愿”等要素作出規定,這可能導致專家組在案件裁決過程中難以依據明確的國際規則指引,對案件爭議焦點“強迫勞動”作出公平合理的認定。
第二,專家組的最終裁決結果以及能否順利執行具有不確定性。一方面,專家組需要論證以“強迫勞動”為由的產品禁令是否符合GATT第二十條“公共道德例外”的內涵范圍。此外,在討論禁令能否被正當化的問題時,專家組可能需要對美國針對不同企業的禁令進行個案分析,因為不同企業的現實經營情況以及對勞工保護的程度都不盡相同,需通過大量的調查最終得出美國涉疆禁令措施是否符合公共道德例外條款。另一方面,即使專家組作出了有利于中國的裁決,美國是否會依據專家組裁決取消其貿易限制措施也具有不確定性。近年來,美國阻撓WTO上訴機構成員的任命,導致上訴機構癱瘓,對國際貿易秩序造成了嚴重的沖擊,體現出了其推行的“美國優先”政策,試圖切斷他國對美國保護主義貿易政策的國際救濟途徑[9]。由此可見,通過WTO爭端解決機制以試圖迫使美國取消其貿易限制措施亦存在困境。
(三)企業盡職調查救濟路徑效果的不確定性
企業盡職調查通常指公司企業對目標實體的運營進行深入研究或調查,旨在識別和減少與交易過程中所存在的風險及責任[10]。具體到美國涉疆產品禁令領域,中國企業的盡職調查主要分為降低被制裁風險的盡職調查以及申請撤銷禁令的盡職調查。
首先,在美國頻繁對中國新疆產品施加禁令的基礎上,部分企業通過供應鏈中的盡職調查措施,避免采購受制裁的物項以降低自身受到美國產品禁令的風險。此種盡職調查路徑確實可能對企業產品的出口產生益處,但此種做法本身也加重了企業自身的負擔,同時也于客觀層面推動了美國涉疆產品禁令的有效實施。一方面,美國UFLPA清單的更新具有相當大的不確定性,其可能通過社會舉報、海關及邊境保護局調查等多種途徑確定UFLPA清單所針對的實體。此外,UFL-PA的清單的調整具有突發性,并不會設立公示期或緩沖期。因此,企業在經營過程中需要及時對UFLPA的清單進行關注并做出調整。然而,企業很難在UFLPA清單更新的情況下即刻切斷與上游供應商的聯系并尋求符合資質的新供應商。另一方面,若所有企業均遵循UFLPA清單的規定,減少對清單企業所生產物項的采購,則一定程度上助長了美國涉疆制裁的氣焰,達到了美國所預期的效果,即單邊貿易制裁政策的全球化,通過涉疆產品禁令打壓中國新疆企業的發展,降低他國企業與中國新疆企業的合作意愿。此種貿易制裁措施顯然違背貿易公平以及自由貿易的理念,同時也會進一步加劇全球供應鏈的不確定性。
其次,企業在受到美國產品禁令制裁后,除轉變出口對象、與非制裁國家進行貿易外,還會通過美國的國內行政救濟途徑,對自身生產及原材料進口過程進行審查,出具審查報告等申請美國海關及邊境保護局撤銷對其產品的禁令措施。在UFLPA生效前,美國海關及邊境保護局便通過1930年《關稅法》的規定對涉及“強迫勞動”的產品進行扣留,禁止該類產品進口到美國境內。彼時,有企業向美國海關及邊境保護局申請撤銷對其產品的扣留措施。例如,美國海關及邊境保護局曾于2019年以“強迫勞動”為由,扣留剛果民主共和國某企業所生產的橡膠手套,隨后該企業進行了詳細的盡職調查,最終使得海關及邊境保護局于2020年撤銷了其先前作出的扣留決定。然而,海關及邊境保護局并未就如何進行盡職調查及“嚴格評估”作過多解釋,體現出了其在處理產品扣留措施時的不透明度。UFLPA生效后,通過盡職調查申請撤銷產品禁令的難度進一步加大。其一,UFLPA對清單物項的排除作出了嚴格要求,且規定,海關及邊境保護局若作出允許進口的決定,須于30天內向美國國會報告,并公開披露該爭議產品以及作出進口決定時所考慮的信息。其二,企業在申請將物項移出UFLPA清單的過程中需要準備大量的文件。盡管海關及邊境保護局聲稱如果企業向指定機構提供追蹤報告,則可顯著加快其審查流程。但企業所提供的報告須包含大量內容,包括但不限于供應鏈圖、供應鏈每個階段的提單、采購訂單、付款記錄、供應商行為準則、以及明確禁止強迫勞動的合同條款等證明[11]。上述繁重的證明責任無疑加大了企業將產品移出UFLPA清單的難度。
三、美國UFLPA產品禁令的訴訟路徑與策略提出
(一)司法救濟:中國企業與涉疆產品禁令的對抗
美國依據國內法對中國企業實施大規模禁令的行為體現出了其國內法的域外適用,且近年來UFLPA清單所針對的實體持續擴大,表明在國家間競爭的背景下,美國以“人權”為由對中國產品的限制措施并不會停止。因此,在反制措施對企業的救濟作用有限以及企業自身盡職調查結果不確定的背景下,受制裁企業能夠采取何種途徑以保障自身權益這一問題的重要性得以凸顯。實際上,德國大眾、寧德時代、納思達等企業在盡職調查的基礎上都曾發布聲明,以證明新疆工廠與企業經營過程中并不存在美國所指控的“強迫勞動”行為。然而,美國聲稱中國企業存在“強迫勞動”的結論具有相當大的不透明度和任意性,而中國企業所發布的聲明卻需要以大量事實為依據,論證其生產過程中不存在強迫勞動,且僅憑發布聲明的方式并不能完全阻止美國對中國企業的制裁措施。因此,通過美國司法途徑對抗UFLPA以及美國的歧視性貿易制裁措施似乎成為了企業可選擇的方案。實際上,中國企業通過司法途徑起訴美國政府以維護其自身合法權益的先例不在少數,主要集中于科技產業。例如,美國前總統特朗普于2020年以“國家安全”為由發布行政命令禁止WeChat在美國境內的流動。We-Chat迅速作出反應并起訴美國政府,法院最終判決特朗普的行政命令構成對美國法的不當行使,因此簽發臨時禁令阻斷了行政命令的生效(3)。除此之外,TikTok、華為、小米等企業都曾就美國對其實施的制裁起訴美國政府,通過法院判決阻斷制裁實施對企業造成的消極影響。由此可見,通過美國司法途徑對抗其制裁措施具有可行性。中國企業在受到制裁時不能一味避讓,需運用美國法作為武器對抗其制裁措施,保障自身權益。
中國企業嘗試通過司法途徑對抗美國的強迫勞動產品禁令最早可追溯至1994年。1991年,美國海關及邊境保護局以涉及“強迫勞動及監獄勞工”為由禁止云南金馬柴油機廠所生產的柴油機進口至美國。由于金馬柴油機廠與美國企業Chi-na Diesel Imports Inc存在緊密的業務往來,美國的產品禁令導致該企業的經營受到影響,該企業于1994年向美國國際貿易法院提起訴訟,請求法院判決美國針對柴油機的產品禁令措施違法。案件的爭議焦點在于被禁止進口的柴油機產品是否涉及監獄勞工生產,以及美國所生產的柴油機能否滿足其國內的消費需求。通過雙方對案件爭議焦點證據的出示,法院最終判決產品的生產過程涉及監獄勞工,且雖然美國國內對于小型柴油機的生產并不能滿足其消費需求,但消費需求例外條款本身并不適用于監獄勞工產品,因此該產品仍被禁止入境美國(4)。該案中,原告最終敗訴的主要原因是其未能出示明確的證據,無法使法院采信原告生產過程并不包含監獄勞工的主張。在證據出示環節,被告僅根據香港海關及亞洲觀察的報告即作出了禁止產品進口的決定,其并未就報告內容以及關鍵證據進行披露,導致報告缺乏可信性。然而,法院依然根據文件中的“描述”等并不確鑿的證據作出了判決。此案件雖然以失敗告終,但其為中國企業應對美國產品禁令提供了新的路徑,即通過司法途徑維護自身合法權益。中美兩國企業間存在長期的合作關系,美國對中國產品的禁令也將對美國企業產生較大的影響,因此在受到產品禁令時,中國企業可聯動美國的合作企業以及消費者群體共同提起訴訟,通過兩國企業合作調查并出示證據等途徑以阻止美國的產品禁令。
UFLPA生效后,美國將大量中國企業列入UFLPA清單中,對中國企業的產品出口造成了極大的影響。2023年6月12日,美國國土安全部將中國企業納思達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簡稱納思達)列入UFLPA清單,禁止該企業生產的產品進入美國境內。隨后,納思達于其網站發布聲明,稱美國國土安全部的指控毫無根據,企業將通過司法途徑向美國法院提起訴訟,以申請臨時禁令的方式阻止UFLPA清單給企業帶來進一步損失。截至2024年9月,納思達共向美國國際貿易法院提起三次訴訟,具體為管轄權確認之訴、初步禁令簽發之訴以及行政記錄解密之訴。
首先,就美國國際貿易法院是否對雙方爭議具有管轄權這一問題。美國法規定,若美國出于保護公共健康或安全以外的原因,對產品進口實施禁運或其他數量限制,則受限企業可作為原告將美國、其機構或官員列為被告提起民事訴訟,美國國際貿易法院對此類案件享有專屬管轄權(5)。UFLPA是一部規定貿易禁運的法律,因此美國國際貿易法院對UFLPA的執行享有專屬管轄權。
其次,就美國國際貿易法院是否應簽發臨時禁令這一問題。納思達提出美國強迫勞動執法工作組(以下簡稱FLETF)將其列入清單的行為違反了美國《行政程序法》,而被告聲稱納思達應先采取FLETF的清單移出程序,而非直接向法院起訴,因此請求法院駁回臨時禁令的申請。就臨時禁令的簽發是否應以移出申請失敗為前提這一層面,法院認為FLETF未能充分解釋其將納思達列入清單的決定,該決定沒有實質證據的支持且FLETF在作出決定時超越了其權限,納思達并未收到FLETF決定之外的其他證據。法院最終行使自由裁量權,認定FLETF將納思達列入清單的決定具有結論性,行政救濟用盡的要求不適用于本案(6)。就臨時禁令是否應簽發這一層面,法院通過對臨時禁令構成要件的逐一分析(7),最終作出不簽發臨時禁令的決定。法院認為,第一,盡管將納思達列入清單的決定具有任意性,然而FLETF在訴訟過程中提交了各類文件以論證其決定的合理性,納思達可能無法通過訴訟推翻FLETF的行政決定;第二,納思達提出FLETF將其列入清單的行為阻礙了納思達與美國和非美國客戶建立業務關系的機會,然而法院認為此種商業機會與聲譽損失并不構成不可挽回的損害;第三,法院對原被告以及公共利益進行了分析,聲稱UFLPA禁令旨在加強國際人權保護并譴責強迫勞動,在國際貿易領域推行更高的人權保護標準,因此法院認為簽發臨時禁令對美國公共利益造成的損害大于不簽發臨時禁令對納思達的經濟和程序損害。綜上,法院作出不簽發臨時禁令的裁定,即納思達所生產的產品依然禁止進口到美國境內。
最后,就是否對案件過程中的相關記錄、文件等進行解密這一問題。納思達請求法院解封機密行政記錄。法院最終裁定對記錄中的非執法敏感信息進行解密,而大部分內容因屬執法敏感信息將繼續保密。法院認為,若全部公開FLETF的調查及決策過程,則企業可能采取針對性的規避措施,最終降低FLETF執法的有效性。
(二)違憲審查:司法救濟的策略提出
在美國以其國內法為依據制裁中國企業的背景下,中國企業與美國政府之間的司法博弈已成為傳統企業救濟路徑的較優選擇。因此,關注美國國內法并通過訴訟途徑切實保障受制裁企業權益日漸重要。上述中國企業起訴美國政府的案件雖然以失敗告終,但仍能提供啟示以幫助其他受限企業的司法訴訟。在起訴主體層面,中國企業不應單打獨斗,而應聯合其他企業、社會組織等共同提起訴訟以追求規模性。在訴訟理由層面,單純申請法院判決將中國企業移出禁令清單已被證實難度較大,因為企業需要提供確鑿的證據以證明其自身的經營過程無任何不合規之處,而美國政府卻可通過社會報道等不具有確定性文件對產品加以限制。因此,中國企業可轉變訴訟策略,直接針對UFLPA等明顯具有歧視性的美國國內法申請法院進行違憲審查,挑戰美國涉疆產品禁令的根基。
首先,在主體資格層面,中國企業不宜單獨提起訴訟,而可以選擇聯合其他受制裁企業一并提起訴訟,以追求達成集體訴訟的規模性效果。在針對美國法律的違憲審查案件中,個人及團體均可向法院提起訴訟。然而,申請違憲審查以挑戰美國國內法往往較為困難,因為法院假定大部分法規都符合美國憲法的規定,只會對限制基本權利以及影響特定群體的法規進行審查,且對提起訴訟的主體身份有較為嚴格的要求。一般而言,只有立法機關明確授予的群體或個人及企業遭受到某些實際損害時,才能夠針對美國國內法的合憲性提起訴訟。盡管美國在司法審查過程中對訴訟主體具有明顯的限制,但中國企業在受到美國制裁時依然可以通過司法訴訟挑戰美國制裁的合法性。例如,特朗普簽發關于WeChat的行政命令后,五位美籍華人律師發起成立美國微信用戶聯合會,向美國法院提起訴訟以挑戰行政命令的合法性[12]。此外,TikTok在面對美國禁令時,字節跳動以及美國的TikTok用戶也分別通過訴訟途徑對美國禁令提起了挑戰。盡管美國對WeChat以及TikTok等企業的禁令存在政治打壓方面的考慮,但美國法院最終認為,政府對國家安全的保護若超越美國憲法及相關法律的授權范圍,則會對個體的合法權益產生沖擊,進而違背美國憲法及相關法律對行政權力的約束。根據中國科技企業與美國禁令的司法對抗經驗可知,受制裁中國企業以及因美國制裁行為被迫與中國企業停止合作的美國企業均為適格原告,有資格提起訴訟。在訴訟過程中,適格原告的數量是集體訴訟的要件之一。集體訴訟制度源于美國,因其較大的案件社會影響力以及較高的勝訴率而被廣泛使用。根據美國所發布的案件數據統計,近年來美國集體訴訟的成功率在70%以上[13]。在UFLPA產品禁令下,中國與美國均存在較大的適格原告群體。就中國企業而言,UFLPA清單中的企業無法將其產品按照原先的方式出口至美國,其受到了美國制裁的直接影響,因而具有訴訟主體資格。同時,由于UFLPA的打擊對象廣泛,該清單還會對上下游產品及企業產生一連串的影響,且受波及企業與UFLPA禁令的執行之間亦存在直接聯系,進一步增加了適格原告的范圍。就美國企業而言,其對美國法律體系較為熟悉,且美國本土企業的參與可能會導致法官在案件審理過程中重新考量UFLPA執法對美國企業的經濟打擊,進而可能起到影響案件結果的作用。實際上,中美兩國企業在UFLPA禁令下聯合共同提起訴訟具有可行性,因為兩國企業在特定的產業內存在長期有效且穩定的合作關系。例如,部分美國企業在美國海關及邊境保護局的公共評論中對UFLPA提出了質疑,認為美國并無證據證明新疆所生產的石化、塑料以及煉油等產品涉及強迫勞動,而UFLPA禁令的執行強行阻止了美國部分企業與中國新疆企業之間的合作,對美國企業及產品進口也造成了消極影響[14]。由此可見,UFLPA禁令執行過程中所波及的企業較多,其訴訟的潛在社會影響力可能較WeChat以及TikTok訴訟而言更大。中國受制裁企業可以聯合多家受損企業形成原告群體并參與訴訟過程,利用美國司法文化中對個體權利的重視與保護及對政府權力的制約,起訴美國UFLPA的出臺與執行侵害個體憲法權利,爭取提起集體訴訟。
其次,在訴訟策略層面,中國企業宜申請美國法院對UFLPA進行違憲審查以擺脫“自證清白”型訴訟模式下繁重的企業證明責任。違憲審查制度主要依靠美國法院對政府行為、美國國內法規等進行司法審查,宣布某項法律或政府行為因違反美國憲法而無效。美國的違憲審查制度源起于馬布里訴麥迪遜案,該制度的價值內涵為美國司法權對立法權與行政權的制衡。美國自詡其法律體系完善,注重其法律的穩定性與可預測性。因此,其違憲審查制度具有較強的效力,通常情況下美國法院的違憲審查判決都能夠得以執行。UFLPA作為美國國會立法,其本身屬于美國國內法而具有違憲審查的可訴性。此外,納思達公司起訴要求移出UFLPA清單的行為最終以失敗告終,美國法院在后續相似案件的審理過程中大概率會援引此先例,拒絕將中國企業移出UFLPA清單。在此背景下,企業宜通過美國違憲審查制度對UFLPA的合法性進行司法挑戰,運用美國國內司法救濟維護自身權益,且集體訴訟與違憲審查相結合最終勝訴的幾率較單個企業訴訟而言更大。在集體訴訟模式下,若每個企業的訴訟請求仍為移出UFLPA清單,則美國法院在審理過程中大概率會認為不同企業在生產經營過程中存在差異,因此會要求每個企業提供不存在強迫勞動的證據。此舉無疑加重了企業的證明責任,最終可能導致敗訴結果。同時,申請移出UFLPA清單的集體訴訟并不能將清單外的美國本土受損企業納入適格原告的范圍,降低了集體訴訟的規模。而在違憲審查制度下,企業可擺脫繁重的供應鏈調查以及“自證清白”義務,直接針對UFLPA違反美國憲法的部分進行證據出示與論證。由于原告群體利益的一致性,此種訴訟模式不需要考慮企業之間所存在的生產經營差異,能夠規避以“不存在強迫勞動”為由進行的集體訴訟中可能導致的敗訴風險。此外,對UFLPA進行合憲性挑戰能夠吸納更多受該法執行影響的非UFLPA清單企業,通過拓寬適格原告的范圍以增加案件的社會影響力與勝訴幾率。具體而言,企業可以美國憲法所規定的正當程序以及平等保護條款為由對UFLPA的合憲性進行挑戰。
美國憲法第五修正案規定了正當程序原則,在該原則的后續發展過程中,美國最高法院也通過司法判例的方式明確了正當程序原則的內涵,即美國政府不得在沒有進行通知和給予個人有意義陳述機會的情況下剝奪任何人的生命、自由或財產(8),而“陳述機會”意味著在個人遭受任何形式的嚴重損失之前都有參加聽證會的權利。在Mathews v.Eldridge案中,美國最高法院明確了正當程序條款的三項考慮因素,即受政府行為影響的私人利益,錯誤程序剝奪私人利益的風險,以及額外或替代程序的可能價值及其可能帶來的相關政府職能與財政和行政負擔(9)。此外,美國法院在正當程序案件的審理過程中應根據具體情況進行個案靈活處理,這給中美兩國企業依據此條款維護自身權益提供了論辯空間[15]。就政府行為所涉私利方面而言,美國政府根據UFLPA中“可反駁推定”條款實施了大規模的產品限制。截止目前,其已對超10000批次的貨物進行了扣留檢查,所涉價值高達36.2億美元。由此可見,UFLPA已經影響到全球多國企業的現實經濟利益。就程序的錯誤風險方面而言,根據UFLPA網站的數據可知,截至目前,共有10160批次貨物被美國海關扣留檢查,其中4288批次貨物被禁止入境美國,4663批次貨物得以放行進入美國境內,1209批次貨物處于檢查狀態。由此可見,近半數的扣留貨物最終會得到放行,而放行原因為上述貨物在通過檢查后并不涉及強迫勞動。由此可見,UFLPA存在較多錯誤執行,其先對貨物進行扣留并最終放行的行為,看似保障了進口商的權利,然而扣留過程中進口商會承擔其本不應承擔的貨物滯留以及證據出示等相應成本。就額外程序所導致行政負擔而言,更正UFLPA的審查模式并不會導致過多的政府負擔。美國聲稱其最終列入UFLPA清單的決定均有相應的舉報材料、調查文件等證據,因此美國將非敏感相關證據予以出示并不會增加政府成本,反而有利于美國法律保持其確定性。綜上所述,UFLPA所存在的證據出示不透明以及泛化執行等問題符合正當程序原則的三項考慮因素,且其在禁令發出前并未給予涉事企業參與聽證會的權利,導致企業無法通過聽證會獲取美國禁止產品入境的原因、證據等信息。因此UFLPA構成對美國憲法正當程序條款的違反,涉事企業可嘗試依據正當程序挑戰UFLPA的合憲性。
除正當程序條款外,美國憲法第十四修正案所規定的平等保護條款也為企業對UFLPA的合憲性進行挑戰提供了可能。平等保護條款的意涵為向所有人提供法律的平等保護,禁止歧視特定的群體。在運用平等保護條款維護自身合法權益的過程中,原告須證明所受到的歧視類別,此種類別決定了法院所進行的審查級別。法院通過嚴格審查、中間審查以及理性基礎審查三層審查級別對案件進行分析,適用的審查級別越高,則國家行為越有可能被認定為違反美國憲法。嚴格審查規定,如果政府行為針對可疑群體或妨礙基本權利,則政府行為落入嚴格審查的范圍。在此過程中,政府必須出示證據以證明被質疑的政府措施促進了“令人信服的政府利益”,且政府措施是針對該利益的“狹隘定制”(10)。美國最高法院在進行嚴格審查的過程中認為政府基于種族、外僑和國籍進行的區分措施滿足觸發嚴格審查的要件。于UFLPA而言,該法內容直接包含“維吾爾”“新疆”等詞,聲稱中國新疆存在所謂的“強迫勞動”等問題,顯然具有民族以及地域歧視性,以此為由的產品禁令構成對他國企業的不當限制。盡管強迫勞動行為具有國際違法性,但美國只針對中國新疆存在的所謂“強迫勞動”行為進行大規模打擊,并未針對其他發展中國家的強迫勞動行為進行調查及規制,表現出美國對中國產品的針對性限制。該法的出臺以及政策的執行目的已經脫離了規制強迫勞動、保護國際人權的價值理念,因此其產品禁令行為并不能被人權保護等“令人信服的政府利益”所正當化。由此可見,企業在運用平等保護條款對抗UFLPA的過程中,應將重點放在申請美國法院就UFLPA的民族以及地域歧視性進行嚴格審查。
四、結語
在美國大肆推行貿易保護主義及遏制中國發展的背景下,其以“強迫勞動”為名對中國新疆產品實施的禁令措施具有長期性。因此,中國企業不應“坐以待斃”,而是宜通過多種途徑最大程度保障自身權益。2024年9月2日,新疆維吾爾自治區公布了《新疆維吾爾自治區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關于堅決反對美國涉疆制裁系列法支持受制裁企業及相關產業發展的決議》,明確指出美國涉疆的一系列制裁措施的實質是打著人權的幌子搞政治操弄和經濟霸凌,達到“以疆制華”“以恐遏華”的罪惡圖謀。對于美國此種干涉中國內政的行為,決議表示要通過多種途徑支持受制裁企業及相關產業的發展。因此,在國家運用《反外國制裁法》對向美國提供涉疆敏感情報的機構等進行反制的基礎上,企業自身也宜通過各種途徑,在國家政府部門的幫助下改善產品質量,優化供給結構。若企業被美國列入UFLPA清單,則企業宜收集證據,申請將自身移出清單之外。同時,中國政府宜聯合清單企業及受制裁的馬來西亞、越南、泰國等他國企業及美國本土企業共同對UFLPA的合憲性進行挑戰,通過大規模法律訴訟以挑戰美國涉疆產品禁令的根基。
注釋:
(1)參見:《中華人民共和國反外國制裁法》第12條。
(2)參見:《強迫勞動公約》(Forced Labour Convention)第2條。
(3)參見:U.S.WeChat Users All.v.Trump,488 F.Supp.3d 912(N.D.Cal.2020).
(4)參見:China Diesel Imports,Inc.v.U.S.,18 C.I.T.1086(1994).
(5)28 U.S.C.§1581(i).
(6)參見:Ninestar Corporation v.United States,687 F.Supp.3d 1308(2024).
(7)在Winter v.Nat.Res.Def.Council,Inc案中,美國法院確認了臨時禁令簽發的四個構成要件,即(1)原告是否具有實質上勝訴的可能性;(2)若不簽發臨時禁令,原告是否會遭受無法挽回的損害;(3)平衡原告與被告的利益;(4)簽發臨時禁令是否符合公共利益。
(8)參見:Mullane v.Cent.Hanover Bankamp;Trust Co.,339 U.S.306,313(1950).
(9)參見:Mathews v.Eldridge,424 U.S.319,96 S.Ct.893,47 L.Ed.2d 18(1976).
(10)參見:Adarand Constructors,Inc.v.Pena,515 U.S.200,115 S.Ct.2097,132 L.Ed.2d 158(19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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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medial Challenges and Litigation Strategies of Chinese Enterprises under the UFLPA Product Ban
WANG Xin1,XU Zhenyi2
(1.Beijing JingYue Law Firm,Beijing 100082,China;2.School of Law,Beijing Normal University,Beijing 100875,China)
Abstract:In recent years,the United States has imposed extensive trade sanctions against Chinese products,citing alleged\"forced labor\"concerns,and has prohibited the import of goods originating from Xinjiang,China.This has significantly impacted the export of Xinjiang's advantageous products.In this context,the countermeasures against U.S.entities under the\"Anti-Foreign Sanctions Law\",the use of World Trade Organization dispute settlement mech-anisms,companies'own due diligence,and administrative remedies have all proven ineffective in halting the en-forcement of U.S.bans or providing relief for affected enterprises.Among the available remedial approaches,judi-cial litigation through the U.S.courts offers a means to impede the implementation of U.S.sanctions.In the context of forced labor product bans,the companies involved may draw on the experience of Chinese technology firms in opposing U.S.government actions and adopt litigation strategies to counter the U.S.discriminatory legislative mea-sures.Specifically,companies may expand the scope of plaintiffs and initiate class action lawsuits to challenge the U.S.forced labor product bans on grounds of violations of constitutional clauses,such as due process and equal pro-tection,thereby contesting the legal basis of these U.S.bans.
Keywords:forced labor;Xinjiang sanctions;product ban;judicial litigation
(責任編輯:竇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