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云南與馬、泰地區制錫工藝演化比較研究

【摘 要】制錫工藝作為一種古老的傳統手工藝，隨著移民的流動，逐步從中原傳入邊疆云南及東南亞地區。在這一漫長的傳播與演化過程中，催生了一系列“新”錫器，特別華人移民推動馬、泰地區制錫工藝革新和傳承。云南、馬來西亞、泰國三地的制錫工藝上有著“同源”的關系，但是演化等方面均展現出明顯差異性；文章旨在探討云南與馬、泰國三地制錫工藝的演化比較，分析其在不同文化背景下的傳播源、本地化和在地演化等方面的差異，得出“同源異流”的結論，揭示各地工藝獨特的文化背景和發展路徑。

【關鍵詞】錫工藝；同源異流；本土化

【中圖分類號】J526.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7—4198（2025）01—040—03

引言

云南、馬來西亞、泰國三地制錫工藝源出同宗，即均溯源于江浙、閩粵地區，然而，在各自地域文化影響下，逐漸形成了“同源異流”的發展態勢。具體而言，云南在承襲中原文化精髓的基礎上，巧妙地與本土文化相融合，從而賦予了制錫工藝獨特的地域特色；泰國則因特殊的社會環境的實施，其制錫技藝中已難覓中原文化的痕跡；馬來西亞的華人群體，由于較難融入當地馬來社會，主要在族群內部交流與合作，因此其制錫工藝仍保留了鮮明的中國風格。綜上所述，三地制錫工藝的“同源異流”現象，正是文化交流與地域特色相互作用的典型體現。

一、以“人”為媒介的制錫工藝的文化傳播

（一）漢滇融合催生中國云南制錫工藝的生發

在明清時期，云南因文化交融而成為多元文化交匯的中心。得益于明代中原錫器的廣泛流行，特別是個舊地區，錫工藝得到迅速發展。云南個舊錫礦的崛起，除了豐富的礦產資源，更離不開中原工匠南遷所帶來的精湛技藝。這些工匠大多來自江浙地區，他們為云南錫工藝的發展注入了新的動力。

云南個舊錫器制作起源雖有多種說法，但多數研究認為其受江浙制錫工藝影響深遠，從各大博物館所藏錫器文物中可見一斑。同時，也有觀點認為，個舊早期的錫器工匠可能主要來自江西、福建的客家手工藝人。隨著工匠技藝的提升，錫器逐漸從祭祀、禮儀用品轉變為日常生活用品，晚清錫制酒具的普及更是其廣泛應用的標志。此過程中，“人”作為文化傳播的核心，推動了個舊錫工藝的繁榮，為云南地域文化和中國傳統金屬工藝增添了新的內涵與活力。

（二）暹羅制錫工藝的中國源流

在探討暹羅（即今泰國）制錫工藝的演進時，其與中國文化的深厚淵源不容忽視。據多數研究，泰族先民曾在中國南方的云南、貴州及兩廣地區生活，后因歷史變遷，在蒙元時期沿瀾滄江（湄公河）南遷，最終定居于暹羅。這一人口遷移不僅帶來了文化的交融，也促進了技術的傳播。

明代，得益于鄭和下西洋宣傳明太祖“共享太平之福”的理念，中暹交流日益加強。明太祖賜予的“暹羅國王之印”象征著兩國在政治、文化及技術層面的深度交流。自明代中葉以降，大量中國人遷居暹羅，隨之帶來的先進制錫技藝極大地推動了當地錫器制造業的繁榮。

“暹羅錫”雖歷史悠久，其確切起源已難以考證。然而，隨著制錫業規模的擴張和品牌影響力的提升，暹羅錫器逐漸從皇室御用走向民間，不僅滿足了本土需求，更作為外交禮品，展現了泰國的工藝水平與國際形象。

在泰國制錫工藝的發展歷程中，華人移民的作用舉足輕重，不僅將中國的制錫技術引入泰國，更實現了中泰文化的巧妙融合，為泰國制錫工藝注入了新的活力。這種文化的交流與融合，最終成為泰國制錫工藝輝煌成就的典范。

（三）華人開啟馬來西亞制錫工藝

華人移民在推動馬來西亞制錫工藝發展中扮演了關鍵角色，自古以來雙方就在政治、經濟、文化和貿易方面保持著緊密聯系。盡管早期華僑移居馬來半島的確切時間難以考證，但歷史文獻顯示，早在魏晉時期中國商人和移民就已涉足馬來半島。隨著馬六甲海峽航路在唐代的興盛，中國與東南亞的交往日益頻繁，為后來的華人移民潮打下了基礎。

在清朝時期，大量華人因國內勞動力過剩及政治因素移民至馬來西亞，對馬來西亞的人口和勞動力市場產生了顯著影響，特別是在錫礦和農業領域。華人不僅帶入了先進的錫礦開采和錫器制作技術，推動了馬來西亞錫產業的繁榮，還通過錫器設計與制作，將中馬文化巧妙融合。

二、制錫工藝的跨文化傳播形成與本地化再造

制錫工藝的跨文化傳播及其本地化再造，遠超出單純的技術遷移范疇。它不僅涉及工藝技術、材料選取、設計理念的傳遞，更包括工藝品風格與功能的本地化調整與全新解讀。此過程借由貿易往來、人口遷移及探索活動得以實現，在新文化語境下催生出工藝創新與美學理念的更新迭代。這種跨文化傳播加深了文化間的理解與尊重，推動了技術與美學的持續進步。同時，移民在文化適應中所展現的自主選擇與再造能力，揭示了文化身份與多樣性之間復雜的相互作用。他們作為這一過程的主體，不僅重塑文化象征，更通過創造性實踐來重新認識與構建自我文化身份。整體來看，制錫工藝的跨文化傳播與本地化，是一場深刻而復雜的文化交流與互動，它不僅強化了文化間的理解與尊重，也體現了全球化與地方化、文化身份與多樣性之間的精妙平衡。

（一）傳承中原文化——中國云南個舊制錫工藝

云南個舊錫工藝，在歷經文化的傳入與本土化的融合演變后，已培育出多個獨具風格的品牌，均根植于本土文化，并對其進行了全新的解讀和發展，展現了傳統與現代完美結合的典范。

云南錫器以“茶元素”和“酒元素”為制作核心，裝飾上融合了國畫工筆、青銅紋樣及書法等藝術元素，更嘗試與其他材質的結合，深化了其文化內涵并提升了市場吸引力。這些創新既繼承了古老工藝，又彰顯了地域文化的融合。云南錫工藝品牌在技術演進和文化交融中，堅守傳統同時不斷創新，逐漸展現出獨特的藝術魅力和文化價值。然而，即便在成功融合古老工藝與現代設計的基礎上，該行業仍面臨產品同質化、行業集中、傳承方式單一及大眾審美變化的挑戰，凸顯了持續創新與調整的必要性。

（二）外拓流動——馬來西亞制錫工藝品牌

馬來西亞制錫工藝品牌錫工藝品牌的發展史充分展現了其順應時代變化、不斷創新和品牌重塑的睿智。每次轉變都體現了其市場影響力的擴大和對工藝精湛的追求。

馬來西亞制錫工藝品牌的成功崛起，源于其精湛的錫工藝和靈活多變的市場戰略。馬來西亞制錫工藝品牌精通傳統與現代的結合，通過持續的市場研究和產品創新，緊密跟隨全球消費者的審美和功能需求，從而在國際市場中保持領先地位。面對工業革命的挑戰，馬來西亞制錫工藝品牌積極引進現代機械和技術，同時保留傳統工藝美術的精華，達成古今工藝的完美結合。其國際視野和創新能力，使其在全球制造業中樹立了典范。

（三）倚重本國——泰國制錫工藝品牌

泰國的制錫工藝自明代便通過貿易與文化交流傳入，經歷了顯著的本土化發展，標志著其工藝與文化價值的高度認可。在產品設計上巧妙融入中國傳統元素，如“百福”“八仙”“雙龍”等圖案，形成了獨具一格的藝術風格。泰國制錫工藝品牌的成功，不僅展示了泰國在吸收和融合外來文化方面的積極態度，更凸顯了其依托本國文化資源，打造國際知名工藝品牌的戰略智慧，從而有效推動了泰國制錫工藝在全球的認知與傳播。

三、制錫工藝形成“本地再造化”原因分析

（一）文化的影響

中華文化的工藝、設計和美學與馬來文化融合，催生了新技術與舊技術的改良，豐富了地方文化景觀。這種技術與文化的交流不僅推動了經濟發展，更體現了全球化背景下的文化交融與互補，彰顯了移民在技術傳播與文化創新中的重要作用。

（二）工業文明的影響

1.云南個舊錫工藝發展

滇越鐵路的通車為云南帶來了西方技術、文化等多元影響，這些元素與當地文化融合，推動了個舊及云南文化的開放與多元發展。在此過程中，個舊錫工藝得到了顯著提升，傳統技藝與西方設計理念相結合，通過引進先進冶煉技術，不僅大幅提高了生產效率，更使錫產品達到國際標準，使個舊錫的出口質量達到了99.99%的國際標準，顯著增強其國際競爭力。這種技術與文化的雙重交流，為個舊乃至云南的經濟文化發展注入了新的活力。

2.馬來西亞制錫工藝品牌

馬來西亞制錫工藝品牌的發展歷程深刻反映了多重文化的交融與影響。同時，在工業革命推動下，馬來西亞制錫行業引入現代化機械與生產工藝，極大提升了生產效率，使馬來西亞制錫工藝品牌能滿足更廣闊的國際市場需求，實現了從傳統手工業到工業化生產的成功轉型，成為國際知名品牌，充分展示了全球化背景下傳統工藝如何通過技術創新與文化融合走向現代化與國際化。

3.泰國制錫工藝品牌的發展

泰國制錫工藝品牌的發展歷程彰顯了泰國錫器工業從手工藝到現代化生產的演變。在泰國文化、歐美文化的共同影響下，其形成了別具一格的錫器制作風格。19世紀末，隨著西方技術與管理理念的引入，泰國錫礦工業及經濟現代化進程得以加速。然而，工業化帶來的環境與社會挑戰亦不容忽視。因此，在推動經濟發展的同時，泰國也需關注環保與社會責任，以確保其工業化的可持續發展。這種在保存文化內核的基礎上，積極融入現代與外來文化的策略，對傳統工藝的當代適應性及市場拓展具有重要啟示。

四、結語

（一）同源

在探討中國云南與馬來西亞、泰國地區制錫工藝的再演化過程中，我們觀察到一種明顯的“同源異流”現象。這一現象源自于江浙、閩粵等錫器工藝起源地，隨著礦業的開發和人口的遷移，這些工藝與技術逐漸依賴于當地的原材料，并在造型、裝飾及使用上廣泛體現了這一點。從模仿青銅器和瓷器的樣式，到融合中式元素并應用于日常生活中，都展示了中原文化對周邊地區的深遠影響。

（二）異流

然而，在這一基礎上，中國云南與馬來西亞、泰國的制錫工藝卻發展出了各自獨特的風格。云南錫器在繼承中原文化的同時，巧妙地融入了民族文化，其時代性和民族性的結合在傳統器型如酒具、茶具、罐子上得到體現。其紋樣多采用簡單、質樸的風格，凸顯了簡約、實用、樸實的美學特征。這一過程中，“華化”與“土著化”并行不悖，使得云南錫器在型制、裝飾和紋樣上既基于中原文化造物思想，又有所傳承和創新。相比之下，泰國制錫工藝雖然源頭在中原，但受中原文化的影響已不明顯，更多的是依托本國文化來推動其發展。這一過程中，泰國社會的多元包容性得以展現，同時反映了泰國華人在自我認同和文化傳承方面的不斷探索和適應。

馬來西亞制錫工藝的特點則在于聘請各國設計師來推動發展，并融入現代流行元素，追求“潮流文化”。盡管如此，由于馬來西亞華人眾多，其制錫工藝仍保持著濃厚的中式風格。這種風格與馬來西亞華人對中華文化的堅守和傳承密不可分。

綜上所述，云南與馬來西亞、泰國的制錫工藝在技術基礎上雖相似，但由于傳播源、本地化和在地演化過程中的差異，形成了各自獨特的發展路徑。這一現象不僅揭示了技術傳播與本地化適應之間復雜的互動關系，也反映了不同歷史、文化和社會背景下工藝演化的多樣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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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訊作者：張琳翊

基金項目：本文系2023年度云南省教育廳科學研究基金項目“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視野下云南民間金屬工藝口傳知識的整理及價值研究”（課題編號：2023J0771）的階段性成果。

作者簡介：王胤章（1995—），男，漢族，云南保山人，研究生，研究方向為民族藝術與設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