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晚清時期,左宗棠在平定和經略西北的過程中,出于政治、軍事、經濟和環保等方面的考慮提出了西北“綠化”事業,于同治十年下令西征各軍在西北各地廣泛植樹造林,并指示各地官府號召各族民眾參與植樹。經過多年經營,這些樹木在左宗棠奉旨回京時已初具規模,十分壯美。由于大多數樹木為柳樹,因此西北各地百姓稱其為“左公柳”。哈密作為左宗棠規復新疆的駐節之地和后勤重鎮,時至今日仍留存了數百棵“左公柳”。它們是左宗棠愛國主義精神的活化文物,是多民族大一統在哈密的物化見證,是各族人民共建甜美哈密的歷史印記。在新時代,全面梳理和挖掘“左公柳”所承載的文化意蘊和精神品質,對于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新哈密具有重要意義。
早在漢唐時期,新疆地區便已種植柳樹,并形成了一種“折柳送別”的風俗,到清代柳樹更是遍布天山南北。自同治暴亂以來,新疆地區戰亂頻仍,民不聊生,為數不多的植被也在戰火中被破壞殆盡。左宗棠進入陜甘地區后,行軍途中看到“赤地如剝,禿山千里,黃沙飛揚”的苦寒自然景觀,便考慮將改善西北生態環境納入經略西北大局中。其中一大舉措就是植樹造林,并將這一做法延續到新疆地區,從而形成了從潼關向西直至烏魯木齊“連綿數千里綠如帷幄”的塞外奇觀。哈密作為毗鄰甘肅的新疆“東大門”和左宗棠重點經營的前哨基地,在張曜及其后繼者的推動下,更是栽種了相當數量的柳樹,在哈密河兩岸形成了一片片柳樹林,成為晚清時期哈密的一道靚麗風景。
“左公柳”的形成與延續
“左公柳”形成的背景。哈密“左公柳”的栽種,不僅是左宗棠在陜甘地區植樹造林、美化生態環境等措施的簡單延續,更是從規復和實現新疆長治久安的戰略高度所采取的重要舉措。首先,新疆氣候條件、自然環境較陜甘地區更為惡劣,西出玉門后便是茫茫戈壁,沿路人煙稀少,交通十分不便。為確保軍事運輸線路暢通和可視性更強,左宗棠指示部屬在哈密交通要道和重要隘口均栽種柳樹,逐步恢復驛站道路網絡,為商旅往來提供極大便利。其次,左宗棠經世致用思想在哈密的成功踐行。左宗棠出身南方私塾家庭,自幼生長在一片綠蔭之下,對樹木有一種天然親近感。中年時創建了柳莊作為自己經世致用思想的試驗田,以“柳”為名凸顯了他對柳樹的青睞。左宗棠對農學的深入研究和實踐是他在西北推廣“綠化”事業的基礎,在他看來,植樹造林不僅可以改善生態環境,更是增加農民收入的重要渠道。最后,包括哈密在內的新疆自古地處內陸,植被稀少,加之氣候酷寒,過冬時各族民眾亂砍濫伐,環境保護意識淡薄,導致自然環境進一步惡化。左宗棠在西北大力開展“綠化”事業,不僅提高了哈密各族人民的環保意識,更賦予了“左公柳”獨特的文化意蘊。
“左公柳”種植過程。左宗棠在西北開展“綠化”事業是在平定同治暴亂接近尾聲時啟動的。據史書記載:“同治十年(1871年)二月,始命兵隊種樹”,栽種時不一定都是柳樹,而是根據各地氣候條件和水土情況,因地制宜地栽種適宜成活的樹木。由于西北苦寒缺水,所以大多選擇了榆樹、柳樹、楊樹等耐旱植物。在植樹造林開始后,左宗棠雖然“嚴令以種樹為急務”,但并不強迫陜甘民眾植樹造林,而只是指示各地官府予以號召,并不為此而加重百姓負擔。在軍隊的示范和官府的鼓勵下,陜甘百姓逐漸參與這一“綠化”事業,日積月累,使這項工作取得了顯著成效。光緒六年(1880年) 左宗棠在給朝廷的《防營承修各工程請敕部備案折》中對部隊歷年承修城垣、祠廟、道路、橋梁和種樹的情況進行了匯報,其中特別提到植樹造林已達數十萬株。
遺憾的是,左宗棠在該折中并沒有涉及新疆地區植樹造林的情況。不過從后世的文獻資料來看,左宗棠規復新疆后在全疆開展“綠化”事業是確有其事的,特別是在哈密。據民國初年史載,謝彬游新疆,到阿克蘇附近還看到“湘軍所植道柳,除戈壁外,皆連綿不斷,枝拂云霄,綠蔭行人”,足以說明當時從關中平原,經河西走廊直至天山南北,形成了一道蔚為大觀的“綠色長城”。由于缺乏史料,哈密“左公柳”的具體種植過程已不得而知,但留存至今的數百棵“左公柳”仍屹立在哈密河兩岸。筆者大膽推測哈密“左公柳”的種植共分為三個階段,第一階段應為張曜1874年率部進駐哈密時,作為左宗棠的部屬,其在肅州駐扎時已開展植樹造林,那么在哈密經營兩年,也應開展了此項工作。第二階段為左宗棠1880年駐節哈密時,雖然為時不到半年,但“綠化”事業作為他經略西北的主要舉措之一,定然在哈密落地見效。第三階段為新疆建省后哈密地方官吏根據清廷的治疆政策,對“左公柳”開展維護和整修等后續工作。左宗棠1880年奉旨離開哈密進京之后,雖囑咐繼任陜甘總督楊昌浚繼續開展西北“綠化”事業,但此后大規模地植樹造林逐漸消失,改為對現有樹木的維護和照顧。哈密“左公柳”的種植時間應該就在張曜駐屯哈密到左宗棠離開哈密的六七年之間,由于哈密地區地廣人稀,沙漠戈壁遍布,“左公柳”的種植范圍應該在交通要道和重要隘口,以及哈密城區河流兩岸附近。
“左公柳”興衰歷程。從歷史經驗來看,植樹造林更在于后期的管理和維護。為保證造林成功,左宗棠在下令軍隊栽種之初,便制定了嚴格的管理制度,嚴禁隨意砍伐樹木。隨著歲月的流逝,哈密“左公柳”經歷了戰爭、饑荒、砍伐、自然災害等磨難,遺留至今的僅剩數百棵。清末民初,哈密戰亂不止,盛世才和馬仲英更是在哈密展開拉鋸戰,使哈密受到嚴重破壞。當地各族人民生態意識淡薄,隨著樹木管理的松懈,亂砍濫伐現象時有發生,對“左公柳”造成直接影響。此外,自然災害頻仍,干旱缺水、病蟲害等因素制約著“左公柳”的生長。這些不利因素的存在,主要是因為當時政局不穩,官府養樹護樹力度不夠,管理寬松。最終,“左公柳”只能聽天由命,自生自滅。
“左公柳”的保護與開發
左宗棠“綠化”西北所取得的成效,得到了友人楊昌浚的熱情禮贊。他的那首著名詩篇“大將籌邊尚未還,湖湘子弟滿天山。新栽楊柳三千里,引得春風度玉關”更是傳誦一時,膾炙人口。對于哈密乃至新疆來說,“左公柳”更多地體現了左宗棠堅決抵御外敵侵略、維護國家統一、反對分裂的家國情懷。新中國成立后特別是改革開放以來,哈密“左公柳”得到了黨和政府的妥善保護和照顧,煥發了新生。
“左公柳”的保護現狀。隨著國人愛國熱情的日益高漲,近年來各地政府加大了對“左公柳”的保護和開發力度。據統計,目前存活的“左公柳”主要分布在寧夏、甘肅和新疆等地,其中尤以甘肅平涼和新疆哈密較為集中。在20世紀90年代初,哈密通過集資形式對哈密河兩岸的“左公柳”進行了一定程度的維護。黨的十八大以來,哈密市委、市政府不斷加大對“左公柳”的普查和保護力度。2018年哈密市對“左公柳”開展首次大規模普查工作,對現存218棵柳樹進行編碼。2020年2月,《哈密市歷史文化遺產保護條例》出臺,為“左公柳”的保護提供了法制化保障。2023年哈密市再次對“左公柳”開展第二次普查測量,為后續更為精準的保護工作奠定了基礎。同年年底,哈密市劃撥專項資金立項保護“左公柳”,實現管護工作精準化和數字化。但是“左公柳”作為一種文化遺存,本質上仍是一種植物,“不可能長久存在”。據林業專家推測,由于西北地區干旱少雨,風沙大,柳樹一般在幾十年內就會出現空心、腐朽等現象,最高能存活150年,樹齡越長,保護難度越大,消亡風險越高。
“左公柳”的開發路徑。“左公柳”作為樹木受自然規律的制約總有消亡的時候,但其承載的精神則會永遠留在瓜鄉大地,激勵著哈密各族兒女傳承弘揚愛國主義精神,并以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為主線,共同推進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為充分挖掘和提煉“左公柳”所蘊含的豐富內涵和精神意蘊,推動“左公柳”進一步得到“活”態開發利用。筆者認為有以下三種開發利用路徑。首先,以藝術形式展現“左公柳”文化。這項工作哈密市已經在做,取得了明顯成效。今年以來相繼譜寫了歌曲《左公柳》,編排了歌舞劇《左公柳》,并舉行了豐富多彩的主題活動,擴大了“左公柳”的知名度和影響力。其次,舉辦高規格的左宗棠文化學術研討會,借助疆內外學術力量大力挖掘“左公柳”所蘊含的豐富內涵和精神品質,打造具有全國影響力、感召力的左宗棠文化哈密品牌。最后,積極以新媒體形式展示“左公柳”文化,運用AI、短視頻、微短劇、網紅直播等新興傳播形式,在移動互聯網端持續輸出“左公柳”文化,吸引年輕受眾對哈密“左公柳”的興趣。
新時代“左公柳”的重要價值
“左公柳”承載的文化意蘊和精神品質,使哈密各族人民永遠銘記左宗棠規復新疆的偉大歷史功績,牢記左公那振聾發聵的“我之疆索,尺寸不可讓人”的豪言壯語。“左公柳”是傳承左宗棠愛國主義精神的重要文化遺存,是構建中華民族共有精神家園的重要抓手和載體。
維護統一的家國情懷。“左公柳”的最大特征是它蘊含了左宗棠深厚的家國情懷。左宗棠深受儒家“忠君愛國”思想的熏陶。在新疆大部淪陷、幾乎不可收拾的情況下,他毅然決然地排除重重困難阻礙,最終規復新疆,維護了國家統一和領土完整。哈密作為左宗棠唯一駐節的新疆地區,“左公柳”所蘊含的以愛國主義為核心的家國情懷更為鮮明。在長沙左宗棠墓前,有一副對聯很好地詮釋了他的畢生功業:“漢業唐規西陲永固,秦川隴道塞柳長青。”看著郁郁蔥蔥的一排排“左公柳”,細細品味左宗棠的家國情懷,傳承和弘揚愛國主義精神,無論對于過去,還是現在,都具有十分重大的意義。
民族團結的重要載體。左宗棠經營哈密時所采取的各項舉措使經濟社會迅速恢復和發展,他得到了當地各族百姓的衷心擁護和愛戴。左宗棠抵達哈密當天,百姓無不出城圍觀,駐節哈密無形中拉近了左宗棠與哈密百姓的距離。左宗棠離哈后,百姓將對他的愛戴之情轉化為對“左公柳”的看護之責,使“左公柳”成為連接各族百姓交往交流交融的橋梁和紐帶,成為民族團結的象征和符號。
保護生態的環保意識。哈密自古地廣人稀,絕大部分區域為沙漠戈壁,僅在東天山南北兩側有一小塊綠洲可供各族百姓繁衍生息,生產生活。分布在哈密河兩岸的“左公柳”時刻提醒著哈密百姓要注意保護環境,不要肆意砍伐樹木。左宗棠在任內制定了嚴格的樹木管護制度,取得了顯著成效,在一定程度上喚醒了民眾的環保意識。進入新時代,哈密市委、市政府也制定了各種規章制度,推動“左公柳”保護和開發工作有序開展,可謂是殊途同歸。
從唐代“羌笛何須怨楊柳”到清代“新栽楊柳三千里”,再到現如今的“楊柳猶依古道旁”,說盡了“左公柳”對于經略西北的重大作用、對于哈密乃至新疆的重大意義。經歷百余年歷史的滄桑巨變,“左公柳”已成為哈密各族兒女共建共享的歷史文化符號,它所承載的歷史故事和精神價值必將代代傳頌,歷久彌新。
(作者單位:哈密市社會主義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