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家安全學視域下的國家翻譯安全研究框架建構

提 要：作為語言安全的構成要素之一，國家翻譯安全內嵌于國家安全各領域，事關國家總體安全。學界雖已認識到翻譯與國家安全的厲害關系，但尚未明確界定“國家翻譯安全”概念，亦缺乏系統的研究議題規劃。本文在國家安全學視域下，考察翻譯的國家安全屬性，從概念演繹出發界定國家翻譯安全的內涵，剖析國家安全學與國家翻譯安全研究的內在耦合關系，并以國家安全學研究框架為基礎，嘗試設置國家翻譯安全研究框架。翻譯的泛在性和功能性決定了翻譯具有國家安全屬性，這種安全屬性使得國家翻譯安全研究與具有橫斷延伸性的國家安全學能夠深度耦合。當前的國家翻譯安全研究尚難以滿足國家對翻譯安全研究的迫切需求，這種研究“赤字”客觀上要求翻譯應作為一種安全要素被納入國家安全學的研究框架中。國家翻譯安全問題及其治理、國家翻譯安全能力建設和國家翻譯安全教育應列為主要研究議題。

關鍵詞：國家安全學；總體國家安全觀；語言安全；國家翻譯安全；概念內涵；研究框架

中圖分類號：H355.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0100（2025）02-0119-9

DOI編碼：10.16263/j.cnki.23-1071/h.2025.02.015

Constructing a Research Framework for State Translation Security Studies：

A State Security Studies Perspective

Gao Yu xia Ren Dong sheng

（Collaborative Innovation Center of State Translation， College of Foreign Languages，

Ocean University of China， Qingdao 266100， China）

State translation security constitutes a component of language security and permeates various facets of state security， profoundly influencing a states overall security posture. Despite widespread recognition of the intrinsic link between translation and state security， a precise definition of “state translation security” and a comprehensive research framework remain elusive. This paper， situated within the context of state security studies， endeavors to elucidate the conceptual nuances of state translation security through deductive analysis. By examining the intertwined nature of translation and state security， it seeks to establish a robust research framework for exploring this vital field. Our analysis reveals that the pervasive nature and strategic importance of translation endow it with inherent security implications， thereby warranting its integration into the framework of state security studies. This integration facilitates a holistic understanding of state translation security， extending its reach across various domains of state security. Despite advancements， existing research in this domain falls short of addressing the pressing national imperatives concerning translation security. Consequently， there is a compelling need to prioritize research on state translation security issues and their governance， state translation security capacity building， and state translation security educational initiatives within the broader context of state security studies.

Key words：state security studies; holistic view of state security; language security; state translation security; conceptual connotation; research framework

1 引言

國家翻譯安全是隨著國家運用翻譯實現國家目的而出現的一種社會現象。早在西周時期翻譯便成為我國民族安全問題的誘因，漢唐時期翻譯安全問題關涉范圍不斷拓展，到明清時期拓展到國家政治、經濟、軍事等安全層面（賈洪偉 2019：45）。當前翻譯安全問題已全面嵌入國家經濟安全、政治安全、國土安全、文化安全、信息安全等傳統和非傳統安全當中。實際上，“明代已出現了翻譯活動與國家安全有緊密關系的理念”（王宏志 2014：241），明憲宗太子少保兵部尚書兼文淵閣大學士彭時等在成化四年（1468年）提出“翰林院所屬四夷館教習譯寫番書字，事雖輕而關系重。凡朝廷須下撫諭四夷誥敕及各處番文，若譯寫不精或名物不對，非惟于夷情有失，且于國體有損”（黃彰健 1962：1154），這是較早論述國家安全與翻譯關系的歷史記載。國內最早研究翻譯安全的是許建忠，他從宏觀層面入手提出建構“翻譯安全學”，并于2021年出版國內第一部翻譯安全研究學術專著《翻譯安全學》（許建忠 2021）。賈洪偉則從微觀層面入手提出研究“譯員安全機制”（賈洪偉 2015：59）和“翻譯安全機制”（同上 2019：48），并建議區分“翻譯安全學”和“安全翻譯學”（同上）。國外學者也認識到翻譯與安全的關系，如Baker（2010）關注到翻譯敘事在恐怖和安全威脅建構中的作用，Stritzel（2014）和Berling et al.（2022）則從翻譯（學）視角切入考察安全問題，分別提出“翻譯中的安全”（Security in Translation）和“安全的翻譯”（Translations of Security）。

目前，學界關于翻譯與安全的界面研究已經上升到國家安全層面，基于翻譯與國家安全的厲害關系，先后提出“國家翻譯文化安全”（許建忠 2014：72）、“國家翻譯安全觀”（夏磊 張順生 2018：18）、“國家翻譯安全戰略”（許建忠2021：3）、“國家翻譯安全審查體系”（任東升 高玉霞 2022：8）等表述。但值得注意的是，學界關于國家翻譯安全的討論主要由少數學者的自發研究興趣驅動，未實現國家翻譯安全研究與國家安全學的深度耦合，也未做出明確的概念界定和系統性的研究議題設置。與正在不斷涌現的國家翻譯安全問題和現象相比，在不久的將來，國家翻譯安全研究“赤字”勢必會影響我國的總體國家安全。當前，亟需在總體國家安全觀指導下，結合國家安全學研究框架，系統規劃國家翻譯安全的研究議題。鑒于此，本文在國家安全學視域下，考察翻譯的國家安全屬性，從概念演繹出發，嘗試界定國家翻譯安全的概念內涵，剖析國家安全學與國家翻譯安全研究的耦合關系，并借鑒國家安全學的理論框架搭建國家翻譯安全研究框架，建構符合邏輯和學理的國家翻譯安全研究體系。

2 國家翻譯安全概念界定

從翻譯實踐史來看，翻譯實踐并非總是基于安全目的而實施，但卻與國家安全問題有著緊密的聯系。在討論國家翻譯安全研究議題設置前，首先需要明確翻譯的國家安全屬性之來源，并對國家翻譯安全的概念內涵及其在國家安全體系中的位置有清晰的認識。

2.1 翻譯的國家安全屬性

根據國家安全研究學者的觀點，“事物與國家的關系是不是國家安全關系，取決于其自身性質能否被設立為國家安全需要的對象”（郭思源 劉躍進 2024：95）。翻譯的國家安全屬性是由其自身性質和功能決定的。翻譯的出現是對特定社會、歷史和文化需求的回應。作為一個子系統，翻譯“在社會系統中具有特殊的功能”（Tyulenev 2012：15），“深嵌于社會、政治、經濟和文化環境里，構成整個系統內部的一種操作力量”（李紅滿 2007：9）。翻譯最根本的功能就是作為溝通的中介，堪稱“社會催化劑（social catalysis）”（Tyulenev 2012：137）。翻譯還發揮著多種其他功能，如翻譯是信息獲取的手段、知識生產和加工的方式、文化傳播和認同建構的渠道、社會建構和變革的利器等。

翻譯的泛在性使其能夠與社會大系統和其他子系統形成有效連接。翻譯系統在服務社會大系統和其他子系統的過程中會產生許多現實問題，這些問題會對國家安全產生多種直接或間接的威脅或危害。如明末中英虎門事件中，中方通事李葉榮在翻譯時營私舞弊引發了武裝沖突（王宏志 2012：41）；2005年中國新聞社的金融翻譯錯誤險些引發國家金融安全問題（賀筠 2008）；民族語文的翻譯則成為關涉國家文化安全、邊疆安全、民族安全的重要因素（王崧珍 2015，梁艷君 2023）；國土安全問題都與翻譯有著密切關聯（楊全紅 2014，夏磊 張順生 2018）；機器翻譯技術的應用潛藏著信息安全風險，美國提出機器翻譯對其國家安全至關重要（Bond 2018）。

翻譯在安全中扮演兩種角色：一方面，翻譯可能是安全風險的源頭和導火索；另一方面，翻譯可用作安全維護的手段和工具。但無論扮演哪種角色，翻譯的自身性質和功能都使其能夠與安全體系內的諸多領域產生深度關聯，成為國家安全體系內的活躍要素，因而呈現出顯著的國家安全屬性。國家翻譯安全研究在一定程度上就是考察翻譯作為安全要素進入現有國家安全體系內，在其功能發揮過程中，對國家安全維護、安全體系運行邏輯、安全主體行為偏好和互動方式、安全議題范疇演進等產生的影響。

2.2 “國家翻譯安全”概念演繹

伴隨翻譯服務產業和翻譯技術的高速發展，近年來翻譯實踐過程中產生的安全問題與日俱增，翻譯安全事件頻發，有些對國家安全造成嚴重威脅和損害。對于翻譯安全加以研究的社會需求與研究者的研究興趣逐漸融合，成為國家翻譯安全研究的驅動力。盡管學者對國家翻譯安全開展了一些研究，但明確的國家翻譯安全概念界定仍處于缺位狀態，這已經成為深化拓展相關研究的一大阻礙。國家翻譯安全是由“國家”“翻譯”“安全”3個基本概念構成的復合概念，3個概念可構成兩種基本組合關系：（1）“國家”+“翻譯安全”；（2）“國家翻譯”+“安全”。下文將從兩種組合關系入手，演繹國家翻譯安全的內涵。

安全具有主體依賴性，“可以附著于不同主體需要形成不同的安全”（劉躍進 王嘯 2023：87）。“國家”+“翻譯安全”強調翻譯安全的主體依賴性，當翻譯安全附著于國家這一主體時，形成國家翻譯安全，體現國家對翻譯安全的需求，即不因翻譯使國家陷入安全危機。在這一組合關系中“翻譯安全”是上位概念，“國家”是限定概念。因此，界定“國家翻譯安全”，首先需要把“翻譯安全”解析清楚。最先提出“翻譯安全”概念的許建忠（2017：231）將其界定為“探索翻譯過程中的安全問題”。這一界定更像“翻譯安全研究”，而非“翻譯安全”。目前學界并未給出“翻譯安全”的明確界定，本文首先嘗試界定何為“翻譯安全”。

按照安全研究學者的觀點，“安全是沒有危險的客觀狀態，其中既包括外在威脅的消解，也包括內在無序的消解”（劉躍進 2000：17）。從語義關系來看，翻譯安全既可以理解為主謂結構（安全做形容詞），也可以理解為偏正結構（安全做名詞）。不管哪種結構均將“翻譯”視為“安全”的指涉對象，強調“翻譯”本身的安全，均可順序理解為“翻譯”處于沒有危險的客觀狀態，具體表征為翻譯實踐不受外部威脅和侵害，不存在內部混亂和失序。但不管是漢語“翻譯”，還是英文translation，均為多義詞。在現代漢語中，翻譯至少有4種理解：（1）翻譯行為或活動；（2）翻譯從業人員（或組織），即譯者（或翻譯機構）；（3）翻譯產品；（4）翻譯研究領域或翻譯學科。在現代英語中，translation具有3種含義：（1）一般學科領域或現象；（2）翻譯產品，即被翻譯的文本；（3）翻譯生產過程，也被稱為翻譯行為（翻譯服務）（Munday 2016：8）。因此，從廣義上來說，翻譯安全包括譯者或翻譯組織、翻譯實踐或翻譯生產過程、翻譯產品、翻譯學科的安全4個方面，可分別稱為翻譯生產過程安全、翻譯從業人員或機構安全、翻譯產品安全和翻譯學科（教育和研究）安全。那么翻譯安全可界定為翻譯生產過程、翻譯從業人員或機構、翻譯產品和翻譯學科（教育和研究）等不受外部威脅和侵害，不存在內部混亂和失序的客觀狀態。

伴隨語言問題“安全化”研究的開展和總體國家安全觀的提出，翻譯問題也被“安全化”。在這種形勢下，“翻譯安全”的指涉對象不僅包括翻譯自身，還包括翻譯生產和應用能夠滿足國家政治、經濟、文化、軍事、社會、信息等各領域穩定和發展的需要，不因翻譯生產和應用影響或危害相關領域的穩定和發展。這種翻譯安全可簡稱為“翻譯應用安全”，指翻譯能力強大，翻譯服務渠道暢通，翻譯應急保障沒有“真空”地帶，現有的翻譯政策和翻譯管理機制能夠確保不因翻譯引發各類政治、經濟、社會、文化、軍事、信息等安全問題。

基于以上分析，翻譯安全是指翻譯生產過程、翻譯從業人員或機構、翻譯產品和翻譯學科（教育和研究）等不受威脅和侵害，翻譯服務能夠滿足各領域生存、穩定、發展需要，不因翻譯生產和應用使相關領域處于危險的客觀狀態。那么國家翻譯安全就是國家具有自主使用翻譯服務的權力，翻譯實踐、從業人員或機構、翻譯學科不受威脅和侵害，不因翻譯生產和應用使國家政治、經濟、社會、文化、軍事、信息等陷入危機。

“國家翻譯”+“安全”強調安全的指涉對象為“國家翻譯”本身和“國家翻譯”的應用。這里的國家翻譯是一種特殊類型的翻譯實踐，指“主權國家以國家名義為實現自利的戰略目標而自發實施的自主性翻譯實踐”（任東升 高玉霞 2015：93）。在這種情況下，國家翻譯安全是指國家自主實施國家翻譯實踐的權力和能力不受威脅和侵害，不因國家翻譯使國家政治、經濟、社會、文化、軍事、信息等陷入危機。根據以上分析，第一種劃分可歸屬于廣義的國家翻譯安全，強調翻譯安全的國家性；而第二種劃分可稱為狹義的國家翻譯安全，關注“國家翻譯（實踐）”這類以國家為名義和法律主體的翻譯實踐中的安全需求和安全機制。

3 國家安全學與國家翻譯安全研究的深度耦合

3.1 國家翻譯安全是國家文化安全的次級要素

國家安全包括國民安全、國域安全、資源安全、經濟安全、社會安全、主權安全、政治安全、軍事安全、文化安全、科技安全、生態安全、信息安全等12個基本構成要素（劉躍進 王嘯 2023：90）。翻譯安全不屬于國家安全的基本構成要素，但卻是文化安全必不可少的構成要素。語言文字安全是國家文化安全的首要構成要素（劉躍進 2004：88）。翻譯是一種典型的語言文字應用方式。翻譯安全屬于語言安全的構成要素之一。那么，國家翻譯安全便是國家文化安全的次級要素（見圖 1）。

3.2 國家翻譯安全內嵌于國家安全各領域

翻譯安全作為語言安全的一種，具有語言安全的一般屬性。與語言安全一樣，大部分情況下，翻譯安全“并非指一個具體的安全領域，而是內嵌在各領域安全之中的‘泛在’安全類型”，是“一種嵌入性的安全形態”，“常常依附在其他安全要素上”，“幾乎與傳統和非傳統安全的任一類型掛鉤”（方小兵 2019：49）。

國家安全學的研究領域是“以危險和威脅為邊界橫切政治、經濟、文化、社會和信息等領域”形成“獨特的橫切延伸斷面”，這個截斷面是“開放的、延伸的”（李文良 2020：17）。當個別領域的問題演化為對這些領域或對其他國家安全領域造成危險和威脅的問題時，這些問題就不再僅是普通的領域問題，還是跨出領域的國家安全問題。國家安全學與翻譯的國家安全屬性存在深度耦合關系。首先，國家安全學“關注現實存在的各種安全風險與理論上可能產生系統性影響的重要安全要素”（封帥 2023：33），翻譯相關的安全議題自然應納入其研究軌道。其次，翻譯的泛在性特點和翻譯研究的跨學科性與國家安全學的“橫切延伸性”特征具有高度的契合性，翻譯內嵌于多個領域的安全屬性使其能夠被納入國家安全學的研究框架。

國家安全學的研究框架是一個由經線和緯線構成的議題網絡，在這一網絡中，資本、空間、時間、身份、思想、技術、人口、武器等能夠影響國家安全議程的關鍵要素為“經”，當前國家安全體系中已確立的各項安全類別或領域為“緯”，經緯交叉出來的每個節點就是具體的研究議題，議題組間又以不同方式發生關聯，“建構起具有擴展性的議題網絡”（封帥 2023：33-34）。安全要素和領域具有動態變動性，部分安全要素的內涵可能會隨著形勢的變化逐漸拓展，成長為獨立的安全領域，而既有安全領域也有可能因為安全環境的變化逐漸“去安全化”（封帥 2023：34）。作為安全要素之一的翻譯與國家安全的基本構成要素及次級構成要素交叉便會產生國家翻譯安全研究的核心議題，各核心議題之間以及翻譯要素與其他要素之間，又以不同方式形成連接，通過經緯交匯生成國家翻譯安全研究議題網絡。

4 國家翻譯安全研究議題

當前，國家語言安全已成為“亟待深入研究的新領域”（沈騎 彭永超 2024：1），國家翻譯安全作為國家語言安全的構成要素，事關國家總體安全，是翻譯功能，尤其是國家翻譯功能研究的首要研究議題。作為（國家）翻譯研究與國家安全研究的界面研究，國家翻譯安全研究旨在揭示國家翻譯安全的本質和規律，探尋國家翻譯安全問題的應對方案。國家翻譯安全具有國家安全的一般屬性，既是一種狀態，也是一種能力，這種狀態和能力的實現與安全主體的安全意識密不可分。國家翻譯安全的研究議題應包括但不限于國家翻譯安全問題及其治理、安全能力建設和國家安全教育研究等。

4.1 國家翻譯安全問題及其治理研究

作為國家安全問題的一種，國家翻譯安全問題“既是客觀存在的，也是主觀感受的結果”，此類問題“不是源生的而是衍生的”（李文良 2020：12），只有當國家翻譯處于危險或威脅狀態，或某一翻譯問題已對國家利益，特別是核心利益和重大利益造成危險和威脅時，或相關主體有此類危險或威脅感知時，才可稱之為國家翻譯安全問題。國家翻譯安全受翻譯內外等多種因素的影響，對這些因素展開系統研究對于維護國家翻譯安全，解決國家翻譯安全問題具有重要意義。國家翻譯安全問題及其治理研究就是對各類國家翻譯安全問題和現象進行系統研究，剖析相關問題或現象出現的原因、特點、影響等，以便為解決類似問題提出針對性方案。國家翻譯安全問題研究可從起源表征和領域表征兩個方面入手。因此，國家翻譯安全問題及其治理研究可大致包括安全問題的起源表征、領域表征及其治理。

4.1.1 國家翻譯安全問題的起源表征研究

以安全“事件發生與問題的地點源起為邊界”，非傳統安全威脅可分為“外源性”“內源性”“雙源性”和“多源性”等類型（余瀟楓 2012：16）。國家翻譯安全屬于非傳統安全，也可分為以上4種類型。自2017年特朗普政府執政后，美國視中國為“最大的競爭對手”，加緊對中國情報的收集和分析，為滿足中文開源情報文本分析的現實需求，美國全面開啟“翻譯中國行動”（高玉霞 任東升 2024），不僅美國主流智庫紛紛設立翻譯項目，2024年4月美國國會也提出要建立專門從事中國等國家開源文本翻譯的“開放翻譯中心”（Open Translation Center）（Castro et al. 2024），這將對中國的總體國家安全造成極大的威脅，是典型的外源性翻譯安全問題。9.11事件的發生在很大程度上是由美國國家翻譯安全能力不足導致的，是典型的內源性翻譯安全問題。雙源性翻譯安全問題的主體具有雙重性，是內外聯動的，多發生于邊疆地區。多源性翻譯安全問題是指翻譯“安全問題的發生源和問題屬性不確定，具有交互性和復雜性”（沈騎 2016：23），多與網絡和信息技術關系密切，典型事件是2022年西方興起的專注于惡意抹黑中國的“大翻譯運動（The Great Translation Movement）”（Wang 2022）。探究國家翻譯安全問題，必須從誘因、特征和影響等層面對以上起源不同的安全問題加以研究，從而為相關安全問題治理奠定基礎。

4.1.2 國家翻譯安全問題的領域表征研究

規模化的翻譯實踐，尤其是國家翻譯實踐，與國家的政治、經濟、社會、環境、信息、軍事等有著廣泛而深刻的聯系，國家翻譯安全也就和相關領域的安全之間存在著力的同構關系，使得國家翻譯安全一般不以獨立的安全形態存在，而是常常寄生或被包裹在其他安全問題中，形成國家翻譯安全問題的不同領域類型，如國家翻譯政治安全、國家翻譯經濟安全、國家翻譯社會安全、國家翻譯信息安全等。國家翻譯安全問題的領域內嵌性對國家翻譯安全問題治理提出極大的挑戰，要求學界必須對翻譯安全的領域表征加以識別、剖析和總結，為各領域的翻譯安全問題專項治理提供借鑒。

4.1.3 國家翻譯安全問題治理研究

安全“既是一種‘優態共存’的狀態，又是一種‘共同治理’的能力”（余瀟楓等 2013：1）。國家翻譯安全問題的發生及其影響，既有共性，又呈現出一定的差異。在進行國家翻譯安全問題治理時，既需要采取一般性的治理舉措，還需要針對問題的不同起源及其領域表征制訂針對性治理措施。國家翻譯安全問題治理研究就是對國家翻譯安全的治理主體、治理客體（維度）、治理理念、治理原則、實踐路徑等展開系統研究，從而建構起系統的國家翻譯安全治理體系，提升國家翻譯安全問題的應急處理、管理和治理能力。

4.2 國家翻譯安全能力建設研究

國家翻譯安全問題的治理效果與國家翻譯安全能力密不可分。國家翻譯安全屬于非傳統安全，“非傳統安全能力建設是時代發展的新主題”（余瀟楓等 2013：1），進行卓有成效的國家翻譯安全能力建設理應作為重要的國家議程受到重視。能力建設貫穿于能力開發、發揮、實現的過程，“重在創設適當的政策、法律框架和制度發展的有利環境，強化人力資源開發與管理制度建設”（余瀟楓等 2013：36）。國家翻譯安全能力建設研究就是對國家創設條件、制度和程序來應對翻譯安全威脅以達成預設目標的行動過程、路徑、機制、策略等進行系統研究。目前已有研究從軍事安全入手思考軍隊翻譯能力建設（劉明 彭天笑 2018），還有研究針對“一帶一路”沿線的安全風險，提出我國應加強對相關區域的翻譯規劃（董曉波 2018：90），但系統的國家翻譯安全能力建設研究尚付闕如。國家翻譯安全能力建設研究的主要內容應包括如下幾個方面。

4.2.1國家翻譯安全規劃/戰略研究

翻譯的安全價值具有二元對立性。翻譯在國家安全中既可以起到保障維護作用，也可能成為國家安全的引信。一方面國家安全維護離不開翻譯，如“當代世界各國情報部門，都有大量外語人才從事無線電波、電話、互聯網等方面的監聽監視工作”（劉躍進 2011：41），再比如當前我國實施的跨文化翻譯在國家文化安全維護中發揮著提升國家文化軟實力、解構美西方文化霸權等作用（曹進 楊明托 2020：81-84）。另一方面翻譯也可能成為消解國家安全的潛在威脅，翻譯資源匱乏、翻譯人才短缺、翻譯文化滲透、翻譯暴力、翻譯漏洞、翻譯信息泄露等現實問題都會給國家安全帶來挑戰。翻譯的國家安全價值受制于國家翻譯安全規劃和國家翻譯安全規則的執行效果。國家翻譯安全規劃與國家語言安全規劃一樣，“應敏銳而準確地將寄生、內嵌、依附在各安全要素上的”翻譯問題“剝離出來進行獨立觀察，并進行系統建構”（張日培 2018：37）。開展國家翻譯安全規劃研究就是在對翻譯安全問題進行剝離觀察和系統建構基礎上，從價值范式、問題領域和對象層次等方面開展系統的研究。

4.2.2 國家翻譯安全生產機制研究

翻譯安全研究本質上屬于安全機制研究（賈洪偉 2019：48）。翻譯的復雜性和安全性要求決定了開展翻譯安全生產機制研究的必要性。國家翻譯安全生產機制研究主要包括翻譯安全生產過程研究和翻譯安全生產規則研究。翻譯安全生產過程研究即從譯前、譯中、譯后等全過程入手，對翻譯生產過程中的安全風險和安全漏洞加以識別，對致錯因素加以剖析，并提出相應的補漏和防漏策略機制，確保翻譯生產安全（許建忠 2021：59）；翻譯安全生產規則研究主要是對翻譯生產時應遵循的翻譯原則、標準、規范等展開研究（許建忠 2021：100）。

4.2.3 國家翻譯安全保障體系研究

國家翻譯安全與其他國家安全領域一樣，需要保障體系的支持和維護。國家翻譯安全保障體系研究即對保障和強化國家翻譯安全的各種思想、觀念、制度、規章、法律、機構、措施、活動等展開系統研究。概括來說，可從國家翻譯安全保障機制和國家翻譯安全保障活動兩個主要方面入手。國家翻譯安全保障機制研究包括國家翻譯安全觀、安全戰略、安全制度、安全組織機構等的研究。國家翻譯安全保障活動研究則主要對以保障國家翻譯安全為目的的各種社會行為（如國家翻譯教育、國家翻譯管理等活動）開展研究。

4.2.4 國家翻譯安全審查體系研究

違背國家利益和核心價值觀，歪曲抹黑國家形象等的表述，危及國家安全的信息，容易混入翻譯產品中，國家翻譯安全審查體系就是要設立專門的審查機構，建立對內和對外國家翻譯安全審查機制。國家翻譯安全審查體系不僅應該包括國家意識形態安全審查、國家政治文化安全審查、國家宗教文化安全審查、國家語言信息傳播安全審查等（任東升 高玉霞 2022：8），還應該涵蓋國家翻譯數據安全審查、國家翻譯技術安全審查等。國家翻譯安全審查體系研究就是對以上體系的建立路徑和實施進行相關研究。

4.2.5 國家翻譯安全風險評估機制研究

國家翻譯安全問題作為國家語言安全問題的一種，具有語言安全問題的一般特征，即“普遍性”“內嵌性”“外溢性”和“持久性”（方小兵 2018：36-37）。相較于政治、經濟、軍事等安全風險，翻譯安全風險更為隱蔽，具有不確定性。因此，有必要建立國家翻譯安全風險評估和應對機制，著力防范和規避相關風險的發生。國家翻譯安全風險評估和應對機制的建立需要基于多語種翻譯安全風險信息和案例庫建設，各類國家翻譯安全問題監測、識別與評估（包括國家翻譯安全檢測、識別技術研發和平臺建設，國家翻譯安全評價指標體系等），國家翻譯安全應急機制建構等研究之上。

4.3 國家翻譯安全教育研究

國家翻譯安全問題的治理和安全能力建設離不開國家翻譯安全人才的智力支持。國家翻譯安全教育是國家翻譯安全專門人才和特殊人才培養的主要途徑，相關研究應主要從兩方面著手。

4.3.1 國家翻譯安全意識培養研究

國家翻譯安全問題的發生，在很大程度上，源于翻譯主體或行動者的安全知識欠缺，安全風險防范意識淡薄或缺位。導致相關主體對國家翻譯安全的風險感知滯后，安全事件發生后才被動地應對。提升翻譯主體或行動者的翻譯安全風險感知和防范意識是應對國家翻譯安全風險的重要起點。此外，風險識別、預防和化解能力不足也是導致國家翻譯安全事件頻發、并產生惡劣影響的關鍵因素。作為國家翻譯安全知識普及、安全意識培育、安全觀樹立和安全能力培養的基礎和主要途徑，國家翻譯安全教育應符合國家安全教育的目標要求和一般原則，即“確立知識、價值、能力三位一體的目標要求”，“形成權利、義務、責任有機統一的行為準則”，“培育學習、工作與生活始終如一的安全意識”（趙慶寺 2019：102-103）。開展國家翻譯安全意識培養研究就是探究如何以上述目標和準則為引導，開展翻譯安全科普教育宣傳，提升翻譯從業人員的國家翻譯安全意識，培養其國家翻譯安全思維，幫助其樹立正確的國家翻譯安全觀。

4.3.2 國家翻譯安全人才教育研究

國家翻譯安全與國家翻譯安全人才的素質密不可分。所謂國家翻譯安全人才即國家翻譯安全維護和治理中所需要的各類人才，如高端翻譯人才、翻譯安全技術人才、翻譯安全管理人才等。在服務國家安全的高端翻譯人才培養方面，美國一直走在前列，其“國家安全教育項目”（National Security Education Program，NSEP）就是“為聯邦政府各部門提供語言與區域研究的高端戰略人才儲備”（張天偉 2019：289）。此外，國家翻譯安全管理和技術人才也是國家翻譯安全治理的關鍵所在。因此，建立一套成熟的國家翻譯安全人才培養體系至關重要。國家翻譯安全人才培養研究就是對國家翻譯安全人才教育的核心理念、內在邏輯、教育內容、教育形式、教育路徑等展開系統研究，以服務國家翻譯安全教育實踐。

國家翻譯安全研究是一個跨學科交叉研究領域，各研究議題之間具有內在的邏輯關聯，因此以上研究議題并非界限分明。國家翻譯安全研究客觀上需要從跨學科、乃至超學科角度在研究方法上有所創新與突破。在生成式人工智能時代，國家翻譯安全已成為總體國家安全觀下不容忽視的安全要素，加強國家翻譯安全數據平臺建設是一項關鍵工程，關系到翻譯資源建設、翻譯服務安全和國家翻譯治理能力現代化。數據驅動的國家翻譯安全研究和國家翻譯數據安全研究是當前和未來相關研究的重點面向。

5 結束語

翻譯的泛在性和功能性使其具有顯著的國家安全屬性。作為國家安全的構成要素之一，翻譯安全內嵌于國家安全各領域，事關國家總體安全。近年來，生成式人工智能的迅速普及和火爆應用中潛藏的安全風險和引發的安全危機，則進一步凸顯出當前開展國家翻譯安全研究的重要性與緊迫性。未來亟需加強對國家翻譯安全問題的深入系統調研和追蹤，提出有針對性的治理舉措，通過制訂國家翻譯安全規劃，建立國家翻譯安全預警和防范機制，研制國家翻譯安全評價指標體系，構建國家翻譯安全審查和保障體系等加強國家翻譯安全能力建設，并確立國家翻譯安全教育機制，服務國家翻譯安全治理、安全能力建設和安全思維培養的迫切現實需求。

注釋

①根據封帥2023：34改編并繪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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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稿日期：2025-01-10【責任編輯 孫 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