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關鍵詞 新能源汽車;動力電池;回收利用試點政策;技術創新;雙重差分法
在“雙碳”目標背景下,新能源汽車產業快速發展,中國已成為全球第一大新能源汽車產銷國[1]。與此同時,動力電池裝機量逐年攀升[2]。2021年,中國動力電池裝機量達1. 545 億kW·h,動力電池行業發展前景廣闊[3]。但隨著新能源汽車的推廣和電池容量的消耗,報廢電池的數量也將快速增長[4]。預計到2030年,中國退役動力電池總量將達到70. 8萬t[5],然而回收利用率僅為10%~20%[6],對環境造成了較大的危害,如水污染、固體廢物污染、重金屬污染等[7-9]。提高退役動力電池回收率具有緊迫性和必要性,而技術創新是解決這一問題的關鍵[10]。然而,中國動力電池回收產業的核心技術存在欠缺,退役動力電池回收利用困難,相關技術難題亟待攻克[11-12]。基于此,工信部、科技部、生態環境部等7部門于2018年7月發布《關于做好新能源汽車動力蓄電池回收利用試點工作的通知》[13]。京津冀、山西、江蘇等17 個省份及寧波、廈門2市根據試點工作總體要求出臺了具體實施方案,且絕大部分方案明確提出通過提升技術創新能力來促進動力電池回收產業的發展,加快動力電池回收體系建設。動力電池回收利用試點政策的推行能否誘發回收技術創新,從而形成示范效應推動動力電池回收利用體系建設等問題成為研究重點。考察這一試點政策的實施成效能夠為推動動力電池行業發展提供重要的經驗參考和借鑒依據。
1 文獻綜述
本研究從動力電池回收行業政策和中國試點政策的效應評估兩方面進行文獻綜述。關于動力電池回收行業的政策體系研究,學者們早期關注政府補貼、監管政策等單一政策工具對動力電池回收行業的影響[14-16]。但政策往往不是單獨實施的,通常是多個不同的政策工具一起實施的[17]。組合政策對動力電池回收率的積極影響遠大于單一政策的實施效果[18]。學者們通過將政策工具細分為補貼、獎懲和退押金等不同性質,從回收模式的角度評價各政策工具對動力電池回收的環境效益和經濟效益等方面的作用[19-20]。針對動力電池回收行業政策體系,Liu等[21]分析了中央-地方動力電池回收政策縱向和橫向的一致性,豐富了有關動力電池回收行業的政策效應研究。然而,現有關于動力電池回收政策效應的研究主要圍繞具體的政策工具,側重對回收模式、渠道環境和經濟效益開展分析,較少關注政策對動力電池回收技術創新的影響。
試點政策的效應評估已在環境經濟領域廣泛開展[22]。政策性試點作為中國政府特色的治理模式之一,已在諸多行業、領域產生了重要的作用和價值[23]。其中低碳城市、碳排放權交易、智慧城市等試點政策的效應已被深入研究[24-26]。針對技術創新,徐佳等[27]運用雙重差分法,分析得出低碳城市試點對企業技術創新具有顯著促進作用,命令控制型政策工具是主要的中介機制。近年來,學者們進一步細分了研究領域,關注部分行業的政策實施情況。在新能源汽車行業領域,學者們評估了新能源汽車試點、新能源汽車推廣政策和雙積分政策等對經濟和環境效益的效用[28-30]。“扶持性”和“門檻性”的政策工具激勵了新能源車企技術創新,且存在互補效應[31]。然而,動力電池回收行業作為新能源汽車產業鏈的重要延伸部分[32],其試點政策的效用尚未得到充分系統的實證分析和科學評估。
基于動力電池回收利用的現實問題和研究瓶頸,本研究通過構建雙重差分模型,評估試點政策對動力電池回收技術創新的影響。考慮技術專利、城市區位和資源稟賦等異質性因素,探討回收利用試點政策對技術創新的效用差異。最后,從政策工具類型和回收企業數量的視角識別試點政策對動力電池回收技術創新的作用機制,挖掘政策發揮效用的實現路徑。本研究的邊際貢獻在于首次評估了動力電池回收技術創新的試點政策效應,并探討了異質性和作用機理;其次,為地方政府合理運用政策工具,制定動力電池回收行業的具體配套政策,促進動力電池回收利用提供實證支撐和參考建議。
2 理論分析與研究假說
2. 1 回收利用試點政策
工信部等7部門于2018年7月聯合發布的動力電池回收利用試點政策,旨在充分落實企業生產者責任制度,破解回收技術瓶頸,強化科技支撐,構建規范的動力電池回收利用體系,最終實現經濟和環境效益協同發展。首先,動力電池回收利用試點政策作為一項國家層面出臺的試驗性政策,給予試點地區一定的自主權,讓地方政府根據自身情況確定具體方案,逐步探索繼而推進動力電池回收利用產業發展,體現了試點政策弱約束性的特點,因此其實施效應也有待檢驗。其次,試點政策總體規劃方案強調要通過企業、科研機構等“產學研”合作,加強關鍵技術攻關,促進動力電池回收利用行業技術創新和應用推廣。各試點地區依據總體方案確立了一批動力電池回收利用試點企業和科研單位,鼓勵企業積極開展技術攻關,獲得自主知識產權和研發專利,推動行業技術體系的建成。這些措施旨在通過激勵和強制手段促進相關主體加大研發投入,克服回收過程中技術難題。
產業政策作為政府推動行業技術進步的重要工具,對技術創新具有引導作用[33]。根據“波特假說”,環境政策并非一定會損害企業的競爭力;相反,適當的環境規制可能會激發企業創新,從而提升其長期生產效率和競爭優勢[34]。在此理論框架下,回收利用試點政策作為動力電池回收產業的一項代表性政策方案,對技術創新的影響存在多重可能性。一方面,根據“波特假說”,政策通過規制要求或激勵措施,可能促使企業加大研發投入,從而實現技術突破,提升創新能力。另一方面,政策的執行也可能面臨資源約束或企業規避行為,導致研發投入分散甚至抑制創新。盡管當前已有學者提出了政策激勵促進動力電池回收的理論框架[35],但關于政策如何影響回收技術創新的具體定量研究仍然不足。
基于以上分析,本研究聚焦動力電池回收利用試點政策的創新驅動效應,以驗證其是否符合“波特假說”提出的政策促進創新的可能性。為此,本研究提出以下假設。
H1a:動力電池回收利用試點政策的實施,可能促進回收技術創新。
H1b:動力電池回收利用試點政策的實施,可能抑制回收技術創新。
2. 2 不同政策工具
動力電池回收利用試點政策可以通過哪些政策工具推動動力電池回收技術創新?事實上,不同的政策工具對技術創新的影響存在差異[36]。通過對動力電池回收行業發展的政策方案和文獻梳理,本研究參考Zhang等[37]對動力電池回收行業政策的劃分,針對試點地區實施的具體政策劃分為結構強制型、契約誘導型和交互影響型3種政策工具。政策工具結構如圖1所示。其中,結構強制型政策以政府權力為基礎,具體包括法律法規和目標規劃;契約誘導型政策指經濟手段的實施工具,可細分為稅收優惠、財政補貼、政府采購和金融支持等;互動影響型政策工具主要為信息支持、宣傳推廣和協同合作等交流互動的措施。在回收利用試點政策中,政府通過設立一些強制性的技術標準和目標規劃,能夠迫使企業和科研單位進行技術升級與研發投入;同時,提供財政補貼、稅收優惠等經濟激勵手段,有助于緩解相關主體在技術研發中的成本壓力。此外,提出鼓勵信息共享和平臺協作促進企業間的協同創新的方案,也能在一定程度上推動動力電池回收技術的快速進步。據此,本研究認為,這3類政策工具共同作用于動力電池回收產業,能在一定程度上促進該領域技術創新。據此,本研究提出以下假設。
H2a:試點政策通過結構強制型政策工具促進回收技術創新。
H2b:試點政策通過契約誘導型政策工具促進回收技術創新。
H2c:試點政策通過互動影響型政策工具促進回收技術創新。
2. 3 回收企業數量
新增企業數量有利于形成競爭性的營商環境氛圍,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刺激技術創新和生產效率提升[38]。在動力電池回收利用試點政策的引導和激勵下,將有更多的企業開始涉足或擴大動力電池回收業務。這些新增的企業可能是從其他行業轉型而來,或是新設立專注于電池回收的專業公司,它們構成了回收市場的新參與者,增加了市場的總體企業數量。而這些新增企業的加入可能進一步加劇市場競爭。在競爭性環境中,企業為了獲取競爭優勢、提高資源利用效率、滿足政策要求或市場需求,會主動進行技術研發、工藝改進、設備升級等創新活動[39]。據此,本研究提出如下假設。
H3:試點政策通過新增回收企業數量促進動力電池回收技術創新。
3 研究設計與方法
3. 1 數據來源
為探究試點政策對動力電池回收技術創新的影響,本研究收集了2013—2022年中國220個地級及以上城市動力電池回收技術專利數據和其他相關數據。鑒于數據的可獲取性,本研究樣本未涉及香港、澳門和臺灣地區。部分地級市因動力電池回收技術相關的專利數據或其他相關統計數據上缺失較多(如普洱、安順和克拉瑪依市)而被剔除。少數地級市(如三沙、儋州和海東市),由于管轄范圍變更、設立時間較短導致相關統計數據缺失嚴重而被剔除。在本研究中,動力電池回收技術專利數據來自國家知識產權局和壹專利數據庫,控制變量和中介變量等數據來自中國城市統計年鑒和中國經濟社會大數據服務平臺。
3. 2 變量設定
3. 2. 1 核心解釋變量
本研究以動力電池回收利用試點政策(DID)為核心解釋變量。該變量為treat×post的二元虛擬變量,僅在政策實施后且為試點地區時取值為1。treat代表該地區是否受到動力電池回收利用試點政策影響,取值為1表示該地區受到動力電池回收利用試點政策的影響(即處理組),0則表示未受此政策影響(即對照組)。post用來區分政策實施前后的時期,當時間點處于政策實施之后時,post取值為1;而在政策實施之前,則取值為0。
3. 2. 2 被解釋變量
專利申請數量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體現該領域的技術創新能力[40-41]。因此,本研究將動力電池回收技術申請專利加1后取對數處理得到的數值(ln pat)作為衡量被解釋變量“動力電池回收技術創新”的指標。本研究參考蔡勇峰等[42]和孫曉飛[43]檢索動力電池專利的方法,選取壹專利數據庫作為數據來源。依據動力電池回收具體工藝,確定高級檢索關鍵詞。檢索內容為“鋰電池專利數據庫SS=(回收OR再利用OR梯次OR提煉OR修復OR再生OR再制備OR提純OR提取OR分離OR預處理OR拆分OR 拆解OR 破碎OR 篩分OR 深度放電OR 低溫放電OR分選OR浮選OR磁選OR火法OR熔煉OR熱解OR還原OR濕法OR酸浸OR浸出OR萃取OR電沉積OR電積OR沉淀OR 生物法)”。共獲取了2013—2022 年期間的10 187條專利申請數據。結合關鍵詞與IPC分類號,進行人工降噪,手工篩選無關專利,最終得到有效專利數據共8 838條。
3. 2. 3 控制變量
影響回收技術創新的因素是多樣的,除核心解釋變量試點政策外,還存在其他可能影響回收技術創新的因素。考慮到回歸結果的可靠性,有必要選取部分影響動力電池回收技術創新的因素作為控制變量。以往的研究表明地區科技創新水平、經濟發展水平、產業結構水平、能源消耗水平是影響城市層面技術創新水平的主要因素。借鑒Che等[44]的指標選取,本研究選取了以下城市層面控制變量:科技創新水平(tech),采用城市科學技術投入支出對數值衡量;經濟發展水平(ve),采用城市人均生產總值對數值衡量;產業結構水平(isl),選取第三產業增加值占國內生產總值的比值衡量;能源消耗水平(ec),選取城市總用電量數據作為衡量指標。主要變量的描述性統計分析結果見表1。
3. 3 基準回歸模型
本研究以線性回歸方法為基準,通過構建雙重差分模型考察回收利用試點政策對動力電池回收技術創新的影響。模型(1)如下所示。
其中:Yit 代表回收技術創新的衡量指標企業專利申請量(加1后取自然對數處理),Xit 指控制變量的向量矩陣,At 和Bi 分別代表時間固定效應和城市固定效應。DIDit 為識別試點政策的虛擬變量,系數β 為重點關注的觀測值。當β 系數為正值且統計顯著時,表明試點政策對回收技術創新具有積極的推動效應;反之,若β 系數呈現負值且統計顯著,則揭示了試點政策對技術創新存在明顯的抑制作用。ε 是隨機誤差項。
4 實證分析與結果
4. 1 平行趨勢檢驗
運用雙重差分法的基本前提是進行平行趨勢檢驗,即處理組和對照組在試點政策實施前的技術創新水平具有相近的趨勢,否則不能判斷效應是由政策本身引起的,可能存在其他潛在因素。因此,本研究對其變動趨勢設定如下檢驗模型(2):
其中:Yit 指動力電池回收技術的專利申請數據,DIDit表示相對試點年份一系列虛擬變量,下標t 取正值為試點政策實施以后的年份,取零值及負值為試點政策實施當年和實施以前的年份。本研究選取了樣本前后跨度10年的時間進行動態效應觀察,觀測基期選擇試點政策實施前一年即2017年。平行趨勢檢驗結果如圖2所示。當tlt;0時,系數βt 的估計系數均不顯著,未存在事前趨勢,這意味著動力電池回收利用試點政策實施之前,各區域的回收技術創新水平未存在顯著差異;而在2019年及以后,系數βt 的估計系數均在1%水平上顯著,說明政策生效具有一定的滯后性,且在政策實施一年后產生正向效應。根據上述分析,可以認為本研究設計通過了平行趨勢檢驗。
4. 2 基準回歸結果
本研究采用雙重差分法進行回歸分析。為減少模型中的混雜效應,本研究逐步加入控制變量進行回歸分析,并控制時間和城市固定效應,見表2列(1)—列(6)所列的回歸結果。在不控制時間和城市固定效應的情況下,回歸系數顯著為正;隨著控制變量的不斷加入,試點政策虛擬變量(DID)對動力電池回收技術創新的回歸系數始終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正。當全部控制變量加入后,回歸系數為0. 403,且仍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正。這表明回收利用試點政策的實施顯著促進了技術創新,專利申請量相較于非試點地區提升了40. 3%。該結論支持了假設H1a。政策實施后,動力電池回收產業鏈得到了進一步的整合和完善,技術層面的研發投入加強,從而進一步改進和創新動力電池回收技術。
為檢驗模型的可靠性,作者對被解釋變量的度量方式進行了改進:在以對數線性模型為基準的情況下,補充了對專利申請量的平方根轉換回歸結果。平方根轉換可以減少數據的偏斜度,使數據分布更加接近正態分布,有助于提高模型的統計有效性和準確性。此外,平方根轉換還有助于減少極端值的影響,從而使模型更加穩健。其回歸結果見表2中列(6)。結果顯示,政策效應系數的顯著性水平與對數化線性回歸結果一致,均在1%的水平上統計顯著。同時,模型的擬合優度較好,依然保證了較好的解釋力。這一結果支持了試點政策對動力電池回收技術創新的顯著促進作用。
4. 3 異質性分析
4. 3. 1 專利異質性
本研究在探討試點政策對動力電池回收技術創新活動的影響時,充分考慮了專利的異質性特征,具體區分了發明型專利與實用新型專利兩種主要類型[45]。
專利異質性分析結果見表3。試點政策對動力電池的發明型專利和實用新型專利的創新均具有顯著促進作用。回歸系數分別為0. 409和0. 090,在1%的水平上統計性顯著。但創新效應大小存在一定的差異,可能的原因是,發明型專利通常涉及全新的概念、原理或設計,需要較高的創新性和技術含量,因此它們往往代表了更深層次的技術革新[46]。這些專利可能涵蓋了動力電池回收過程中的關鍵技術和核心工藝,例如新型的分離技術、高效的金屬提取方法或創新的電池拆解流程。由于這類專利的技術壁壘較高,且對于行業進步的貢獻更為顯著,試點政策對其產生的積極影響也更大,這體現在更高的創新效應上。相比之下,實用新型專利則更多關注于對現有技術的改進或優化,它們可能涉及的是電池回收設備的結構改良、操作流程的微調或提高回收效率的小創新。雖然這些改進對于提高整體的回收效率和降低成本同樣重要,但它們的技術復雜度和創新程度一般低于發明型專利,所以政策激勵的效果相對較小。
4. 3. 2 城市區位異質性
受區域地理位置、人口規模、國家發展戰略等多種因素影響,中國區域間經濟發展水平差異較大[47—48]。本研究參考國家統計局的區域劃分標準,將動力電池技術創新的城市所在省份劃分為東、中、西部地區。考慮到東北地區的樣本較少,根據其經濟發展水平,本研究另將東北3省(黑龍江、遼寧和吉林)劃入中部地區[49];除港澳臺以外的其余省份為西部地區。城市區位異質性分析結果見表4的列(1)—列(3)。
結果顯示,試點政策的效應存在顯著的區域差異。具體而言,在東部地區,回收利用試點政策的實施在5%的水平上顯著提升了動力電池回收技術創新水平,回歸系數為0. 407,呈現出正向激勵作用;對中部地區的回收技術創新效應為0. 391,且在10% 的水平上產生顯著影響;西部地區的技術創新效應尚不顯著。可能的原因是,東部地區因其經濟發達、科研實力雄厚,在新能源汽車產業和電池材料技術方面擁有領先優勢[50],政策效果明顯。中部地區雖然得益于資源豐富與政策支持(如江西、湖北等省份)積極發展動力電池回收產業,但相較于東部地區在經濟實力和技術積累上略遜一籌,動力電池回收技術創新能力的政策促進效應較弱。西部地區的經濟發展相較于其他區域更加滯后,基礎設施建設和人才儲備亟待增強。盡管擁有豐富的鋰電資源,但未能充分挖掘并轉化為競爭優勢,導致政策效應在該地區的傳導與落地過程中產生了一定程度的障礙。
4. 3. 3 城市資源稟賦異質性
城市間的資源稟賦差異可能對動力電池回收技術創新呈現出不同的響應特點[51]。依據國務院印發的《全國資源型城市可持續發展規劃(2013—2020)》,本研究將研究對象城市分為兩組:一組包含了78個資源型城市,另一組則涵蓋了142個非資源型城市。城市資源稟賦異質性分析結果見表4的列(4)—列(5)。
研究發現,試點政策對非資源型城市的回收技術創新推動作用更為顯著,其回歸系數為0. 459,在1%的水平顯著為正。這一結果表明,在缺乏鋰、鈷等電池關鍵材料資源的非資源型城市中,政策導向對于推動廢舊動力電池回收利用相對重要。非資源型城市由于不具備先天資源優勢,用能成本較高[52],為滿足新能源市場需求,可能更加依賴技術創新來彌補資源短板。因此,這些城市會更加積極地響應政策導向,加大技術研發投入,提高回收技術的創新能力和效率。然而,資源型城市雖然擁有豐富的鋰、鈷等礦產資源,但在初期可能會更多地關注上游資源開采和初級產品生產,而在動力電池回收環節的技術創新動力相對不明顯。
4. 4 穩健性檢驗
4. 4. 1 安慰劑檢驗
本研究通過虛構處理組進行安慰劑檢驗,驗證雙重差分模型估計量的可靠性,排除選擇偏誤等潛在問題。從全樣本中隨機抽取與實驗組個數一致的樣本量作為虛假處理組,進一步構建虛假交互項用于安慰劑檢驗,觀察其是否對本研究的因變量產生影響,即回歸系數應該在零點附近波動。通過隨機抽取實驗組1 000次,得到檢驗的估計系數P 值。安慰劑檢驗結果如圖3所示。隨機處理組的系數集中分布在0附近,且絕大部分P 值大于0. 1的顯著性水平,可以合理認為本研究的基準回歸結果穩健,無遺漏關鍵變量,未產生估計結果嚴重偏差問題。
4. 4. 2 更換被解釋變量指標
為使回歸結果更加穩健,本研究將被解釋變量的衡量指標更換為專利授權數據,并再次進行基準回歸。結果見表5列(1)所示,回歸系數為0. 297,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正,更加充分地說明回收利用試點政策對動力電池回收技術創新具有顯著的正向促進作用。
4. 4. 3 排除其他政策干擾
為確保所觀察到的效應確實是由于政策干預引起的,而不是由在樣本實驗期間發生的其他政策變化所引起的,本研究進一步排除“無廢城市”試點政策(wfc)、“低碳城市”試點政策(lc)的影響,得到動力電池回收利用試點政策的凈效應,確保基準回歸結果穩健。自2010年以來,中國已分3批次開展“低碳城市”試點政策[53]。為此,本研究構建低碳城市試點政策的時間虛擬變量,對試點地區的政策實施當年及以后的年份取1,其余取0;對“無廢城市”試點政策用同樣的方法構建虛擬變量。在穩健性檢驗的回歸模型中,將上述虛擬變量納入控制變量,得到結果見表5列(2),DID估計系數依然在10%的顯著性水平上為正,再次證明了本研究的基準回歸結論。
4. 4. 4 PSM‐DID方法
雙重差分方法(DID)的一個潛在問題是選擇偏誤,處理組與對照組可能在未觀察到的特征上存在系統性差異,從而影響處理效果的估計。因此,為保證估計結果穩健,本研究進一步采用PSM‐DID 方法,采用Logit回歸模型構建各城市的“傾向得分”,按照1∶1近鄰匹配、卡尺匹配法對試點城市匹配對照組,使得兩組在可觀測的特征上盡可能相似,降低選擇偏誤帶來內生性問題的影響。結果如表5列(3)與列(4)所示,回歸系數仍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正,與基準回歸顯著性相符,說明政策效應的回歸結果穩健。
4. 5 機制分析
4. 5. 1 運用有效政策工具
在第二部分有關政策工具的理論分析基礎上,本研究將不同政策工具納入解釋變量,探究動力電池回收利用試點政策發揮創新效應的機制。構建的模型如下所示:
其中:smi為在試點地區實施的結構性強制型政策工具數量的對數值,cii為契約誘導型政策工具的數量對數值,iii則表示交互影響型政策工具,衡量方式與前兩種政策工具一致。β1 為結構性強制型政策工具的回歸系數,反映該類型政策工具對動力電池回收技術創新水平的影響;β2 為契約誘導型政策工具的回歸系數,衡量其對技術創新水平的影響;β3 則為交互影響型政策工具的回歸系數。α 為截距項,γ 為控制變量的系數,εit 為隨機誤差項。本研究首先收集了中央試點政策總方案和19個試點省市的具體政策方案,運用政策文本分析方法,以每一項政策措施的內容為最小分析單元,經過編碼分析統計各區域政策工具的運用數量。3種政策工具對動力電池回收技術創新效應的影響結果見表6。
回歸結果表明,結構強制型政策工具對回收技術創新最為有效,估計結果呈現顯著性,驗證了研究假設H2a;而契約誘導型和交互影響型政策工具并未發揮預期作用,研究假設H2b與H2c未成立。可能的原因是,當前的政策激勵設計和執行可能存在一定的缺陷和滯后性等問題,導致契約誘導型政策工具運用不足;交互影響型政策工具主要通過促進企業間的合作協同發揮效用,但合作平臺的建立需要較長的時間與經濟成本,在短期內可能無法顯著影響技術創新。而結構強制型政策工具能夠通過強制性的要求推動企業進行技術創新,對其影響是更為直接且迅速的。同時,結構強制型政策通過設定動力電池回收行業的技術門檻標準,有助于引導該行業向更高技術水平升級。
4. 5. 2 新增回收企業數量
實證分析結果表明,試點政策顯著促進了動力電池回收技術創新。根據前文的理論分析,試點政策可以通過新增回收企業這一路徑,促進動力電池回收技術創新。為了驗證這一中介機制,本研究獲取了天眼查平臺中2013—2022年新增動力電池回收企業的數據信息。經過關鍵詞高級檢索和數據清洗,最終得到27 607條有效數據,由此本研究創建了新增企業數量的城市面板數據,并構建如下逐步回歸模型(4)—模型(6)探究其中介效應。
表7中列(1)和列(2)是新增回收企業數量作為中介機制的檢驗結果。由分析結果可知,列(1)中新增回收企業數量(ARE)的回歸系數為-0. 051,回歸結果不顯著,說明動力電池回收利用試點政策對回收企業數量的影響較小,這意味著試點政策對回收企業數量增加的直接驅動力不足,或者存在其他未被模型充分考慮的因素,導致試點政策與回收企業數量之間的關聯不明顯;列(2)中新增回收企業數量對動力電池回收技術創新的回歸系數為-0. 004,未通過顯著性檢驗,表明試點政策未能通過新增回收企業數量,促進動力電池回收技術創新。該結論說明依靠增加回收企業的數量,并不能有效地推動動力電池回收技術的創新進步,理論假設H3未成立。
5 結論與政策啟示
本研究基于2013—2022年中國220個地級市的面板數據,采用雙重差分模型實證檢驗了回收利用試點政策對動力電池回收技術創新的影響。研究結果表明:①回收利用試點政策對動力電池回收技術創新具有顯著促進作用,安慰劑檢驗、排除其他政策干擾、PSM‐DID等一系列穩健性檢驗支持了此研究結論。②相對于非試點地區,試點地區的回收技術專利申請量提升了40. 3%。③政策效果存在明顯異質性,其對實用新型專利、東部地區和非資源型城市的回收技術創新具有顯著正向影響。④機制分析結果表明,回收利用試點政策可以通過運用結構強制型政策工具促進動力電池回收技術創新。
綜合上述研究結論,本研究從試點范圍、區域差異、政策工具等方面提出促進新能源汽車動力電池回收的政策建議。
(1)總結動力電池回收利用試點政策實施經驗,擴大和深化試點范圍。鑒于回收利用試點政策對動力電池回收技術創新的促進作用,政策制定者應當首先系統地總結試點實施經驗,提煉出可復制、可推廣的成功模式與機制。在此基礎上,逐步擴大試點范圍。同時,深化試點工作內容,不僅關注政策覆蓋面的拓寬,更要注重政策執行的精細化和深度化。一方面,制定清晰的技術標準和監管指標,避免因政策覆蓋面擴大而出現執行不力的現象;另一方面,對新的試點區域實施前期政策輔導和資源支持,幫助地方政府和企業更好地適應新政策要求,以期在更廣闊的地域內激發并提升動力電池回收技術的創新活力與效率,推動全國范圍內動力電池回收體系的完善與創新。
(2)設計和實施差異化的動力電池回收利用政策,因地制宜。從區域劃分看,東中部地區可著重出臺推動高附加值的發明型回收技術的研發的激勵方案,設立高端技術創新平臺,推動關鍵資源提取技術、梯次利用技術等高效回收方法的研發與應用,促進退役動力電池關鍵資源的高效循環利用。此外,可推動國際技術合作,引進海外先進經驗,進一步提升技術水平。西部地區則應更多關注政策對企業和科研機構的直接支持,如加大財政補貼、稅收優惠的力度,為動力電池回收技術研發提供穩定的資金保障。針對西部地區人才缺乏的問題,地方政府可以通過引進人才政策,鼓勵相關專業的科研工作者投身于回收技術創新領域,形成可持續的人才支持體系。從資源稟賦看,需要重點關注資源型城市的動力電池回收行業,引導其科學利用資源稟賦優勢,轉變能源消費觀念。通過引導資源型企業向綠色回收產業轉型,推動其開發資源利用效率更高、環境影響更小的創新技術,從根本上改變對傳統資源開發路徑的過度依賴。
(3)注重政策工具的多元組合運用,充分調動各類主體的回收技術創新能力。目前動力電池回收政策工具的使用多集中于結構強制性措施,未來政策設計需更加注重多元工具的協同運用。首先,強化契約誘導型工具的激勵效應,避免一味執行嚴格的環保法規和高標準回收利用規范。加強財政補貼、稅收優惠、綠色信貸等經濟激勵,對高效環保回收企業給予更大力度的經濟支持。針對新創企業或技術領先企業,可提供專項資金支持,鼓勵其參與動力電池回收相關的技術突破和產業化應用。此外,還可以建立與環保信用掛鉤的金融支持體系,對技術創新表現優異的企業給予綠色融資優惠。在此基礎上,加強交互影響型政策工具的使用,打破各主體間的協作壁壘。例如,通過搭建區域性技術合作平臺,推動回收企業、電池生產企業和科研院所之間的深度合作;通過行業協會或政府主導的技術成果展示會,推廣成功案例并形成示范效應。綜上,通過多種政策工具的有機結合,可以更全面地調動市場主體的積極性,促進動力電池回收技術的快速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