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態產品價值實現的機制與模式：基于社會生態系統框架分析

關鍵詞 生態產品；價值實現；社會生態系統框架；關鍵變量；關鍵行動情景

隨著對浙江省、福建省等地的生態產品價值實現探索的深入推進，初步形成了諸多地方經驗。2021年4月，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印發的《關于建立健全生態產品價值實現機制的意見》，從總體要求和實現機制等多方面提出建議，構建了生態產品價值實現的機制體系。之后，生態產品價值實現成為促進鄉村振興和共同富裕的重要途徑之一。但是并非所有鄉村都能發揮生態優勢，只有小部分能持續實現生態富民，并且諸多實踐面臨困境［1］。如何選擇合適有效的價值實現模式，如何將其模式組織實施成功并擺脫現實困境，成為社會各界廣泛關注的議題。

1 文獻綜述

目前，國內學者對生態產品價值實現的機制、模式和困境進行了較為豐富的研究。實現機制主要分為市場化實現機制、政府主導實現機制、政府和市場相結合實現機制以及NGO實現機制等［2-3］。實現機制是對實現模式的研究總結。目前，實現機制和實現模式研究主要有以下幾方面：一是，針對某一具體案例或者某一類模式的研究。例如，自然保護地指標交易機制研究［4］，“一村萬樹”

項目及其綠色期權模式研究［5］，“生態銀行”模式研究［6］，海洋保護地生態產品價值的實現機理研究［7］，農業文化遺產地生態產品價值實現模式研究［8］。二是，從不同的理論視角研究價值實現的機制和模式。主要包括：排他性理論視角［9］、生態產品完整價值回報和代際價值回報視角［10］、資本循環理論視角［11］、區域稟賦和生態產品屬性雙重異質性視角［12］。三是，價值實現機制和模式的分類及比較研究。例如，按照資金來源的不同，生態產品價值實現模式主要分為公眾付費、公益組織付費、政府付費及多元付費4類［13］；從自然資本的折舊性、發展性和增殖性的差異出發，提出不同生態產品價值實現的目標與典型模式［14］；從生態資源稟賦、制度環境和參與主體維度出發，闡釋生態補償模式、產權交易模式、生態修復模式和生態產業化模式這4種模式的形成機理［15］；將自然資源生態產品價值實現機制細分為科層化、市場化和NGO等3種類型后，再進行分析和比較［3］。

已有文獻針對生態產品實現的機制與模式進行了較為深入的研究，但仍存在以下不足：①現有的模式對比分析研究大多是對單一案例進行深入描述，對同一模式采用多案例對比分析驗證的較少，缺乏一定的可信性。②公共屬性的生態產品（準公共性生態產品和公共性生態產品）在生態產品種類中占比最多，價值實現模式最為復雜，但是缺乏對其的針對性分析。③對生態產品價值實現模式的形成機理考察缺乏整體性的理論分析框架，缺乏在統一理論框架下的差異化分析，對其模式的分析缺乏整體性和科學性。

基于此，本研究利用Ostrom［16］提出的社會生態系統（social ecological system，SES）框架與生態產品價值實現模式的分析相結合，基于社會生態系統框架構建了生態產品價值實現模式的分析框架（ecological product‐socialecological system， EP‐SES）；選取了37個典型案例，采用“典型個案詳細分析+多案例總結歸納”的案例比較分析法，利用SES 框架分析不同模式運行過程中的關鍵變量、關鍵行動場景和實踐困境，分析比較不同生態產品價值實現模式的實現機制。以期為生態產品價值實現的復雜性診斷、模式選擇和提升優化提供科學指引與實踐指導。

2 分析框架構建

2. 1 社會生態系統框架簡介

社會生態系統框架由奧斯特羅姆建立，旨在充分考慮人與環境之間的相互作用，以系統性分析視角剖析行動者與社會環境、自然生態之間的關系互動，從而建立一個社會問題診斷、公共事務治理與集體行動演化的一般性分析框架［17］。資源系統（RS）、資源單位（RU）、治理系統（GS）、行動者（A）是4個核心的子系統，社會經濟、政治背景（S）和相關的生態系統（ECO）為外部變量。每個子系統和環境變量可根據研究者的需求縱向拓展為2級變量與3級變量，從而提供一個診斷社會生態系統的分析框架［18］。通過子系統相互之間、行動情景與環境變量之間的充分互動與結果反饋，進一步推動資源系統變化、治理系統變革和行動者屬性調整，促進集體行動和社會生態系統演進［17，19］。表1呈現了本研究所采用的SES 框架下第二層級關鍵變量評價并指出評價依據［16，20］。

2. 2 社會生態系統框架在生態產品價值實現情景應用的可能性

第一，從社會問題診斷、公共事務范疇和集體行動范疇綜合來看，SES框架能夠用于生態產品價值實現模式的分析。①公共屬性的生態產品價值實現屬于公共事務治理范疇，可以采用SES框架進行分析。公共事務泛指非私人物品之外所有帶有公共屬性的物品，包括公共池塘資源、公共物品和俱樂部物品［21］。同樣，生態產品按照競爭性和排他性可以分為私人性生態產品、準公共性生態產品（公共池塘資源產品和生態俱樂部產品）和公共性生態產品［22］，因此，公共屬性的生態產品（準公共性生態產品和公共性生態產品）屬于公共事務。同時，公共屬性的生態產品占所有生態產品的大多數，是“綠水青山”轉化為“金山銀山”的重要組成部分。對于公共性生態產品，一般采用生態補償模式實現其價值；對于產權容易確認的公共池塘資源產品，可以采用生態資源指標及產權交易模式來實現其價值；對于生態俱樂部產品，可以采用生態修復及價值提升模式實現其價值［15］。②生態產品的供給以及價值實現存在集體行動。不論是公共屬性的生態產品還是私人性生態產品，其價值實現需要由多個獨立決策者（政府、企業、農戶、合作社以及消費者等）共同分工參與，在產業鏈要素配置與利益分配過程中產生集體行動［16］，實現自主組織與自主治理，從而使集體成員的福利增加，實現共贏。

第二，隨著研究的深入與拓展，SES框架可用于分析化工業、農業、海洋漁業的產業化過程［17，23-24］。進一步說明采用SES框架分析生態產品價值實現的生態產業化模式具有可行性。SES框架可應用于自然資源保護與可持續利用分析。葉艷妹等［25］構建的山水林田湖草生態修復工程的SES 框架，可以用來診斷關鍵問題，分析影響因素，設定行動情景和評估結果；Haryanto等［26］采用SES框架剖析了自然資源利用過程中實現可持續發展的治理系統的形成過程。這說明運用該方法分析生態修復及價值提升模式具有可行性。因此，SES框架的使用豐富了研究生態產品價值實現機制和實現模式的分析方法。

2. 3 分析框架構建

參考相關學者［25，27-29］所用的分析范式，并在此基礎上提出了3個步驟對生態產品價值實現模式進行分析，構建了基于社會生態系統的生態產品價值實現模式分析框架（EP‐SES），如圖1所示。

第一步，識別不同生態產品價值實現模式，設定相關關鍵變量。首先，對案例的實現模式進行分類；其次，從SES框架的4個核心子系統出發，參照重要文獻，確定案例中存在且符合研究情景所需的二級變量［23，29-30］。

第二步，對不同模式的關鍵變量和行動情景進行深入分析。首先，將結合典型案例資料，分析各模式中關鍵變量的內涵；其次，概括分析不同生態產品價值實現模式中各主體的互動行為、模式的運行機制及邏輯，剖析不同模式的運行結果。

第三步，比較分析關鍵變量、關鍵行動情景和實踐困境，對不同模式進行診斷。關鍵變量的一致性代表該變量的重要性，而關鍵變量的差異性代表不同模式在價值實現環節或狀態上的差異性；行動情景的差異性體現了各主體互動模式以及運行機制的差異性；困境分析將指出各模式實踐中出現的問題。

3 案例分析

采用“典型個案詳細分析+多案例總結歸納”的案例比較分析法展開分析。這能夠克服單案例可能存在“以偏概全”的缺陷，增強研究的有效性與結論的說服力。基于案例比較研究的規范性要求，用于研究的37個典型案例來自2020年以來自然資源部印發的4批《生態產品價值實現典型案例》和國內影響力較大的案例（新安江流域生態補償）。選擇上述案例的理由：①案例具有代表性，取得的成效得到了社會的廣泛認可；②案例所在區域覆蓋中國東部、中部以及西部地區，案例具有更高的可復制性和推廣性；③所選案例來自政府公開文件和新聞報道，資料準確性和可信度較高。在分析時會對案例內容做一定程度的精簡，詳細的案例內容可自行查閱相關內容。

3. 1 生態資源指標及產權交易模式

3. 1. 1 關鍵變量分析

選取福建省南平市“森林生態銀行”案例（案例1）作為典型案例對生態資源指標及產權交易模式的關鍵變量進行分析（表2）。

從資源系統（RS）來看。案例1涉及的自然資源為順昌縣森林資源，資源規模偏大，資源系統的邊界更為清晰。案例1采取“四改”措施使得森林資源的質量和價值提升，森林系統的生產力變高，資源系統的平衡性得到了很好的保護。從資源單位（RU）來看。案例1主要圍繞森林資源進行保護和開發，資源種類沒有增加。案例1采取的森林資源質量提升手段使得森林資源的經濟價值和資源數量都得到了很大提升，可區分特征改變。資源單位的時空分布特征沒有什么變化。

從治理系統（GS）來看。案例1由政府參與，建立了成熟可行的操作規則和網絡結構的治理形式。順昌縣按照“政府主導、農戶參與、市場運作、企業主體”的原則成立企業運營“森林生態銀行”，“森林生態銀行”推出入股、托管、租賃、贖買等4種流轉方式，實現資源資產化，開展規模化、專業化和產業化開發運營，實現生態資本增值收益。案例1有完善的資源產權系統，政府對林地權屬進行確權登記，將碎片化的森林資源經營權和使用權集中流轉至“森林生態銀行”。此外，案例1具有相應的監督和懲罰措施，有專門機構對森林資源開展資源管護、資源評估。從行動者（A）來看。案例1采用的是政府主導，農民和社會資本（南平市融橋擔保公司）廣泛參與的方式，技術使用體現在數據信息管理和資產評估收儲等“兩中心”，沒有資源利用歷史，民眾對資源依賴程度較低。

3. 1. 2 關鍵行動情景分析

生態資源指標及產權交易模式的關鍵行動情景在于將生態資源指標及產權明晰出來形成可交易的生態商品，進行開發交易，形成生態財富。由集確權、資產評估、核算、交易于一體的“第三方平臺”是將生態資源轉變為生態資本的關鍵所在。“第三方平臺”在民眾、政府、企業、金融機構等各主體的產權支持、制度供給、資金支持和技術支持等支持下可以將生態資源中的指標及產權明晰出來；通過“第三方平臺”自己設立或者其他主體的租賃、贖買、特許經營、股權合資等方式形成生態資本；通過市場化等手段生態資本變成生態商品，生態商品交易后轉變為生態財富；各利益主體能夠共享生態財富，完成整個行動情景的最后一環。該模式的SES框架的運行機制如圖2所示。

3. 2 生態修復及價值提升模式

3. 2. 1 關鍵變量分析

選用江西省贛州市尋烏縣山水林田湖草綜合治理案例（案例2）作為典型案例對生態修復及價值提升模式的關鍵變量進行分析，見表2。

從資源系統（RS）來看。案例2涉及森林、水、礦山、耕地、草地等多種資源系統，資源規模偏小，資源系統的邊界更為清晰。生態修復后資源系統的生產力變高，資源系統的平衡性得到了很好的保護。從資源單位（RU）來看。生態修復后資源種類增加，經濟價值和資源數量都得到了很大提升，可區分特征和時空分布特征發生變化。

從治理系統（GS）來看。案例2采用了政府主導、農戶和企業參與、市場運作的治理形式，通過“三同治”模式系統性地對廢棄礦山進行綜合治理與生態修復，利用“生態+產業”等方式實現“變景為財”，監督和懲罰措施較少。從行動者（A）來看。案例2 采用的是政府主導，社會資本參與發展生態產業的方式，技術使用集中于生態修復領域，沒有資源利用歷史，居民對資源的依賴程度較高。

3. 2. 2 關鍵行動情景分析

生態修復及價值提升模式的關鍵行動情景在于“生態修復+生態產業化”。該模式應用于廢棄礦山或者過度開發使用（受到污染破壞）的公共物品或者準公共物品，比如被污染破壞的河流、海灣等。這些破損的生態資源經歷過生態修復環節才能夠“變廢為寶”。政府制定生態修復相關政策，編制生態修復規劃，確定修復模式和自然資源的產權歸屬，直接出資參與施工以及監督；企業等第三方機構提供資金、技術支持或者施工服務，民眾在配合的過程中提供產權支持。生態修復環節需要結合當地實際情況，因地制宜地統籌推進水域保護、礦山治理、土地整治、植被恢復等生態系統修復治理，并且在修復過程中考慮未來的產業規劃和布局，這就形成了不同的生態修復模式。破損的生態資源經過生態修復后形成生態資產，通過“生態+工業”“生態+光伏”“生態+扶貧”“生態+農業”“生態+文化”“生態+康養”“生態+旅游”等生態產業化模式后形成不同的生態產業。生態產業通過市場化形成不同類型的生態商品，消費者進行生態付費消費后形成生態財富，各利益主體共享生態財富，完成整個行動情景的最后一環。由此可見，如果僅僅只考慮修復而不考慮生態產業化，就不能稱之為生態產品價值實現模式。該模式的SES框架的運行機制如圖3所示。

3. 3 生態產業化經營模式

3. 3. 1 關鍵變量分析

選用銀川市賀蘭縣“稻漁空間”一二三產融合促進生態產品價值實現案例（案例3）作為典型案例對生態產業化經營模式的關鍵變量進行分析，見表2。

從資源系統（RS）和資源單位（RU）來看，案例3中關鍵變量的變化和案例2 中的一致。從治理系統（GS）來看，案例3是采用村集體和企業為主導，農戶和政府參與，市場運作的治理形式，完善了產權歸屬，實行“稻漁空間”模式來實現生態產品價值，缺乏較為明確的監督和懲罰措施。從行動者（A）來看，龍頭企業和村集體是領導力量，農民對資源的依賴程度較高，創新傳統水稻種植方式，采取“循環水養魚+稻漁共作”的產業方式。

3. 3. 2 關鍵行動情景分析

生態產業化經營模式的關鍵行動情景在于營造良好的產業化條件和打造獨特的細分生態產業化模式。一是要找到生態與產業的結合點，使生態資源具有產業化的可能。目前豐富的產業化模式主要有“生態+工業”“生態+農業”“生態+文化”“生態+康養”“生態+旅游”等幾大產業模式。二是營造良好的產業化條件，包括產品供給條件、環境條件和產業鏈條件。產品供給條件是指為了提高生態產品供給能力而對生態資源的提質條件，通過對自然資源、歷史文化資源的保護和修復等方式達成；環境條件是指促進生態產業化的制度、經濟、市場等條件，包括完善的基礎設施、良好的服務體系、公平的市場秩序、有效的制度保障和必要的財稅支持［31］；產業鏈條件是指產業鏈環節上的生產、研發、加工、流通和消費等條件。三是依托當地得天獨厚的自然資源、文化資源和產業化條件，打造獨特的細分生態產業化模式。例如，“生態+農業”模式能夠細分為“生態+種植業”“生態+養殖業”和“生態+農業文旅”。當前的生態產業化主流趨勢是一二三產融合發展的轉型升級，即“生態+綜合”。此外，生態產業化過程中要把握好“五大效應”，即生態效應、福祉效應、集群效應、品牌效應和產業鏈效應。在生態產業化“五大效應”的作用下，良好的生態資源轉變為優良的生態商品，在市場化交易下轉變成生態財富。

3. 4 生態補償模式

3. 4. 1 關鍵變量分析

選用新安江流域生態補償案例（案例4）作為典型案例對生態補償模式的關鍵變量進行分析，見表2。

從資源系統（RS）和資源單位（RU）來看，案例4的資源規模偏大，其余關鍵變量的變化與案例2和案例3中的一致。從治理系統（GS）來看，案例4仍然是以政府為主導，產權系統、監督和懲罰措施完善，操作規則是流域生態補償的典范。從行動者（A）來看，社會資本參與發展生態產業，民眾對資源依賴程度較高，生態修復技術被廣泛使用，資源利用歷史能夠被很好地用于產業化開發。

3. 4. 2 關鍵行動情景分析

生態補償模式的關鍵行動情景在于選擇合適的生態補償機制和補償實現后的生態產業化。受償方一般是對生態系統和自然資源提供保護的地方政府或者民眾，補償方一般是由中央政府、地方政府或者社會資本組成。組成補償方的主體結構不同，決定了生態補償資金的類型不同。補償方與受償方通過簽訂一系列補償協議達成生態補償項目，補償方監管受償方履行過程和結果，受償方通過積極履行生態保護職責獲得生態財富。補償協議中一般會包含補償區域、補償標準、補償機制、合作共治框架、對賭協議等。不同的補償協議產生不同的補償模式，例如“GEP核算+生態補償”“基金信托+生態補償”“跨區域合作+流域生態補償”等模式。GEP核算結果、水質檢測結果和參與生態補償的貢獻大小成為生態補償的依據；中央政府補貼、地方政府補貼、鄰省政府補貼和市場社會資本補貼都是補償資金的重要來源；對賭協議是跨區流域生態補償的重要激勵手段；區域（流域）的合作共治對生態補償能否實現至關重要。

構建市場化、多元化、可持續的生態保護補償機制離不開補償實現后的生態產業化，通過生態產業化后的生態商品交易，使得受償方的民眾能夠再一次獲得生態財富。例如，黃山市在系統保護治理的基礎上，推進茶葉種植生態化、山泉流水養魚產業和鄉村生態旅游業，實現了生態效益和經濟效益同步提升。

4 模式比較與診斷

本節通過對國內37個典型案例進行總結歸納，進一步探討生態資源指標及產權交易模式、生態修復及價值提升模式、生態產業化模式和生態補償模式等4種基本模式的關鍵變量、關鍵行動情景和實踐困境。

4. 1 關鍵變量比較

從資源系統（RS）來看。4種模式的資源系統的邊界（RS3）都很清晰，資源系統的生產力（RS4）都變高，資源系統（RS5）都達到了平衡。4 種模式的資源系統部門（RS1）和規模（RS2）不一樣，生態資源指標及產權交易模式涉及資源部門較為單一，主要聚焦在森林和水等單一資源，其余模式資源部門是綜合的。生態資源指標及產權交易模式和生態補償模式資源規模多樣，大中小3種類型都有；而生態修復及價值提升模式和生態產業化經營模式資源系統規模偏小。

從資源單位（RU）來看。4種模式的資源單位的經濟價值（RU2）都變高，單位數量（RU3）都變多。生態資源指標及產權交易模式局限于單一資源，因此資源種類（RU1）增加較少，項目實施后資源單位的時空分布特征（RU4）沒有明顯改變；而其他模式實施后資源種類（RU1）增加，資源單位的可區分特征明顯改變，時空分布特征（RU5）明顯改變。

從治理系統（GS）來看。4 種模式都有政府參與（GS1），多元主體共治的網絡治理結構（GS2）、更完善的產權體系（GS3）、運轉有效的操作規則（GS4）、監督和懲罰（GS5）措施，但是也存在差異性。在多元主體共治的網絡治理結構中，基本都是政府、農戶、村集體和企業為主體，市場化運作方式。生態修復及價值提升模式和生態產業化模式的監督和懲罰過程相對其他模式來說要弱一點；生態資源指標及產權交易模式與生態補償模式對產權運營體系的要求較高，其他模式的產權系統則相對較弱一點。操作規則是不同模式中案例的具體運行方式（內容），凸顯著不同模式或者同一模式不同案例的差異和特色。

從行動者（A）來看。4種模式都有其領導力量（A1），都有社會資本（A2）廣泛參與，都對資源依賴程度（A3）較高，都有技術使用（A4）。除了生態產業化經營模式由企業或者村集體為領導力量外，其余模式基本都是政府為領導力量。每個模式在技術使用上側重點有不同，圍繞其關鍵行動情景展開。除了生態資源指標及產權交易外，其他模式往往能夠對資源利用歷史（A5）進行開發，主要集中在傳統文化的挖掘利用。

4. 2 關鍵行動情景比較

生態資源指標及產權交易模式的關鍵行動情景在于將生態資源指標及產權明晰出來形成可交易的生態商品，進行開發交易。其核心要搭建一個“第三方平臺”，例如，福建南平市的“森林生態銀行”、江西省資溪縣的“兩山”轉化中心、重慶的重慶農村土地交易所和廣東省的廣州碳排放權交易所。該模式適用于豐富優良的生態資源，易于明晰指標產權的公共池塘資源產品。因此，該模式門檻較高，操作比較復雜，除在政策上創新突破外，還需要很好地調動市場力量投入資金、技術參與。

生態修復及價值提升模式的關鍵行動情景在于“生態修復+生態產業化”。該模式針對被過度開發利用或者污染破壞的公共屬性自然資源。生態修復是基礎的前期工作，依靠“生態+”的產業化方式實現生態財富才是關鍵。該模式適用于生態資源環境破損，但是存在產業化潛力的區域。當前，生態修復技術日臻成熟，該模式需要解決的是前期生態修復資金投入問題和后期產業化問題的解決與銜接。

生態產業化經營模式的關鍵行動情景在于營造良好的產業化條件和打造獨特的細分生態產業化模式。生態產業化主流趨勢是一二三產業融合發展的轉型升級，即“生態+綜合”模式，同時，生態產業化過程中要把握好“五大效應”。該模式適用于生態資源豐富優良，易于直接進行產業化的區域。其他模式都要通過生態產業化經營模式來實現更高的經濟價值。

生態補償模式的關鍵行動情景在于選擇合適的生態補償機制和補償實現后的生態產業化。補償協議中的補償標準、補償機制、合作共治框架、對賭協議等對生態補償具有重要的影響作用。構建市場化、多元化、可持續的生態保護補償機制離不開補償實現后的生態產業化。該模式適用于公共性生態產品，且政府與政府之間、政府與民眾之間存在潛在補償關系的區域或者流域。

4. 3 困境分析

（1）缺乏有效的制度供給，監督和懲罰相對薄弱。①自然資源產權制度供給短缺。指標交易集中在碳匯指標和森林覆蓋率指標，產權交易主要是森林產權、水產權和地票交易。一方面，濕地資源、海洋資源等自然資源的指標及產權交易較為薄弱；另一方面，全國的推廣復制較為缺乏。②全民所有自然資源所有者權益并未能有效落實，委托代理制度仍不健全［32］。這造成國家森林公園、國有林場、國有農場的生態產品價值并沒有得到很好的實現，生態修復與治理責任不到位、權益不落實。③多數實踐的監督和懲罰制度相對薄弱，尤其是生態修復和價值提升模式和生態產業化模式，都容易使得生態環境遭到破壞。

（2）同一模式中的不同案例操作規則（方案內容）趨于相同，市場機制作用不足。①生態修復與價值提升模式以及生態產業化經營模式應用次數最多、實施范圍最廣，但是同一模式中的不同案例操作規則趨于相同。大部分生態修復案例都集中在礦山、水域和公園修復等，雖然修復方案有差異，但是修復后的景觀都大同小異。此外，大多案例所采用的產業化方式同質化嚴重，缺乏特色和差異，品牌建設困難，尤其是“生態+康養”“生態+旅游”方式。②生態產品市場機制作用不足。一是市場主體發育不成熟，主導力量仍然是以政府為主，建設資金很大程度上依賴財政資金。二是市場交易機制的培育和運行不順暢。首先是權益交易處于探索階段，其交易平臺建設完善不足；其次是權益類生態產品、生態調節服務類產品定價困難，生態補償標準難以確定，難以進入市場交易。

（3）利益聯結機制較弱，農戶共享收益不足。①從治理結構上來看，雖然都建立了多元主體共治的網絡治理結構，但是利益聯結機制薄弱，只有部分案例構建了“市場主體+村集體+農戶”的利益聯結結構，多主體的利益共治、共建、共享體系仍需完善。②所有成功案例都有社會資本參與。一方面，能夠借助企業的力量開展多元產業化；另一方面社會資本的逐利屬性可能會攫取更多的生態收益，從而侵占部分農戶的利益。

（4）技術應用薄弱，數字賦能生態產品價值實現存在瓶頸。①在關鍵變量和關鍵行動情景中雖然有一定的技術應用，但是交易平臺建設、碳匯核算與交易、土壤污染和水污染修復技術等仍然相對薄弱。②數字賦能生態產品價值實現存在瓶頸。VR和AR技術、人工智能等數字技術應用于生態產品價值實現較少。此外，生態產品數字化技術創新，生態產品數字化研發和生態產品數字化消費使用場景的推廣上存在瓶頸［33］。這些都會阻礙社會系統和生態系統進行交互融合。

5 結論和建議

5. 1 結論

（1）生態產品價值實現本質都是將良好的生態資源變為生態商品，最后通過交易形成生態財富。不同模式的適用性和難易度存在差異性，但都有生態產業化過程。此外，不同實現模式面臨著一些困境。

（2） 4種模式的一些關鍵變量相同且發展趨勢是一致的，治理系統和行動者內的變量對實現模式的成功與差異發揮著重要的作用。在資源系統（RS）中，資源系統的邊界更清晰，系統的生產力變高和系統達到平衡性；在資源單位（RU）中，單位經濟價值變高，單位數量變多；在治理系統（GS）中，建立了成熟可行的操作規則、多元主體共治的網絡治理結構、完善的產權結構、監督和懲罰措施；在行動者（A）中，有主要的領導力量，社會資本廣泛參與，對資源依賴程度較高和相關技術使用。

（3） 4 種模式的關鍵行動情景具有明顯的差異性。生態資源指標及產權交易模式在于將生態資源指標及產權明晰出來形成可交易的生態商品，進行開發交易；生態修復及價值提升模式在于對“劣等”生態資源進行生態修復以及生態產業化；生態產業化經營模式在于營造良好的產業化條件和打造獨特的細分生態產業化模式；生態補償模式關鍵在于選擇合適的生態補償機制和補償實現后的生態產業化。

（4） 4種生態產品價值實現模式之間無明確的界限，成功的生態產品價值實現模式往往同時采用多種價值實現模式。

5. 2 建議

（1）“有為政府”和“有效市場”相結合，充分釋放市場活力。一是加快政府職能轉變，打造服務型政府。完善產權制度、自然資源委托代理制度、生態補償制度以及監督和懲罰制度等制度供給；完善公開透明的市場交易規則，參與主體的利益聯結機制和生態修復技術規范。二是要積極引入市場主體，充分釋放市場活力。給予市場主體更多的權利，鼓勵村集體和農民通過利益共享參與到生態經營項目中；要營造良好的融資環境和經營環境，完善生態產品價值核算和市場定價，通過多渠道多平臺促進生態商品轉化為生態財富。三是突破數字賦能生態產品價值實現的瓶頸，提升數字技術在生態產品價值實現的技術創新和產品創新，提高數字生態產品的應用場景。

（2）優化資源系統、資源單位、治理系統和行動者中的關鍵變量，提高關鍵變量的供給水平。優化提升資源系統的治理邊界、生產力和平衡性；提高資源單位的經濟價值、經濟數量和可區分特征；改進產權系統、操作規則、治理模式、監督和懲罰措施；明確主導力量，促進社會資本廣泛參與技術的廣泛使用，提高對資源的保護以挖掘資源利用歷史。在優化共有關鍵變量的同時不能忽視一些模式中存在的特殊變量。

（3）在生態產品價值實現4種模式的關鍵行動情景上下功夫，尋突破，抓住不同模式的“牛鼻子”。一是要抓住關鍵行動情景的核心內容，例如“第三方平臺”“生態修復+產業化”的融合等；二是防止同一模式中的不同案例操作規則趨于相同，突出項目的特色和亮點。

（4）在甄別不同模式適用性的基礎上注重不同模式之間的交叉融合，取長補短。一是要精準識別自然資源稟賦條件、社會資本成熟度條件、產業化條件和治理現狀，甄別使用不同的價值實現模式。二是注重多模式的融合使用，生態產品形態的多樣化以及消費需求的差異化，使得采用多種價值實現模式融合實施成為必需。

5. 3 討論

本研究將SES框架運用于生態產品價值實現的機制與模式分析中，是一項大膽且富有創新的探索，這為之后的分析范式提供了很好的借鑒。作為一項探索性研究，所提出的理論觀點仍有待更深入地研究檢查，同時，SES框架在生態產品價值實現更細分的領域如何開展研究值得思考。在缺乏數據的情況下無法在該框架下使用計量手段進行關鍵變量與生態產品價值實現成功與否的因果分析，只能通過對大量案例采用歸納推理分析方法進行“關鍵變量分析+機制分析”的相關性分析，因此，數據挖掘和大樣本的文本分析是該框架在生態產品價值實現的一個重要研究方向。此外，EP‐SES分析框架也可用于失敗案例分析，遺憾的是目前缺少詳細的、權威的案例信息做對比分析。以上這些問題有待在未來研究中更深層次、更細致地探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