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憑借《寄生蟲》斬獲奧斯卡金像獎、戛納金棕櫚獎多項殊榮的奉俊昊導演帶來了新作《編號17》——這也是他的作品首次在中國內地與制片國同步上映。
《編號17》的主角本來叫“米奇”,可惜他在地球上一事無成還欠下高利貸,為了躲債只好參加“星際殖民計劃”,簽下賣身契,從此成了宇宙飛船上的一個“消耗體”——他被派去執行各種極端危險的任務,死了一次又一次。但是沒關系,科技已經發達到可以將人體全部信息上傳再下載,肉身毀滅了也可以通過再生器“打印”的方式1比1復原,讓米奇不斷死去又不斷重生,從編號1一直延續到了編號17。
死又死不掉,活又活不好。米奇就這樣成了“宇宙牛馬”,在危險的外星球死去活來地打工。直到有一天,編號17在一次任務中死里逃生,回到艙里一看,卻發現編號18已經被打印了出來……
《編號17》想講的東西很多,隨便一個觀眾都能從中看出許多宏大的主題——殖民主義、階級矛盾、政教分歧……馬克·魯法洛飾演的大Boss就像邪典電影里常見的那種領導人,妄自尊大又外強中干,一出場就把政治諷刺的味道拉滿了。
在這個故事里,科幻反而成了次要的包袱皮。電影里無論是“再生人”的設定,還是“再生器”的外觀(看起來就像個普通的核磁共振儀),都談不上創意。派遣復制人上外太空執行危險任務的設計,可以說就是照抄了2009年鄧肯·瓊斯執導的科幻片《月球》。
在兩個多小時的片長里,先是外星球探險,再是科幻實驗,隨后是殖民者屠殺,怪物出動,還有艙位階層分明——如同奉俊昊上一部國際合作電影《雪國列車》里等級森嚴的車廂。諸多元素你方唱罷我登場,好像每過20分鐘都會換一個主題似的,多少有點“想一出是一出”的感覺。以至于有觀眾評價:用一個不太新的方式拍了一些挺舊的東西。
不過看到最后,感動觀眾的又恰恰是奉俊昊一直擅長的那些“挺舊的東西”。
在宇宙飛船上,“編號17”只是一個“消耗體”,沒有人把他當人看——而這一切都起源于,地球上的米奇也沒有把自己當人看。他覺得自己一無是處,負罪感很強,發展到極端就是簽下賣身契的自暴自棄,連死亡都不怕了,有好幾次甚至還沒死透就被人扔進了“循環爐”里高溫煉化,而他連經歷這一切都沒有意識到是一種折磨。
只有飛船上新交的女朋友納莎把他當人看——她會在他進行毒氣實驗的時候,穿好防護服陪伴他,陪伴他的死去,又等待他的一次次重生……她還會留意到每一個版本的他身上細微的不同:有的溫柔內斂,有的比較火辣……
當編號18誕生后,編號17才意識到:原來死過以后,重生的未必是一模一樣的自己。即使科技可以實現1比1復制,每個人還是有他獨特的色彩。而編號18就像是他的兄弟一樣,從反目成仇到相親相愛——這種“即使你不愛自己,你的家人也在愛你”的設定,從《漢江怪物》就已經開始了。這也是“奉俊昊式親情”最感人的地方。

如同飾演米奇的羅伯特·帕丁森所說:“這其實是一個關于如何找到自己獨立人格的故事,只不過是以一種極端的方式?!本幪?7和編號18,“就像是一個人性格中的兩個部分,一個在努力進步、成長,而另一個則拖拖拉拉,消極懶散,前者對后者感到厭惡。然而問題在于,他們其實都是你自己,你不能簡單地決定要折磨和消滅那個懶惰的部分”。
奉俊昊導演的很多電影里都有怪物,《漢江怪物》如是,《玉子》如是,《雪國列車》也如是?!都纳x》里的“寄生蟲”其實是人類,而《編號17》里卻有非人類的外星生物“恐怖蟲”。
恐怖蟲的外形看起來像螨蟲,也像水熊蟲,它們兼具昆蟲和哺乳動物的特點,有一排排尖銳的牙齒和利爪,用來在冰層甚至巖石中打洞,從而能夠在冰天雪地的“尼福爾海姆”星球生存。設計“恐怖蟲”的是奉俊昊的長期合作伙伴張熙哲——《漢江怪物》里的怪物、《雪國列車》中的列車車廂,還有《玉子》中的“玉子”都是他設計的。
參與演出的韓裔演員史蒂文·元說:“奉導對所有有感知的生物都有一種深深的關愛,他尊重生命。這一點非常有趣,因為我們常常過于關注自己,忽略了我們所謂的‘恐怖蟲’——它可能并不這么自稱——同樣是有生命、有感情、有意識的。奉導讓我們意識到:我們或許都很傻,但同樣也值得被愛。他從不批判你,而是通過幽默的方式調侃你,同時又給你一個溫暖的擁抱?!?/p>
的確,看到最后我們才發現,原來恐怖蟲不但不怎么恐怖,還有點萌。我們以為他們進化到只需直立嘶吼,就能用超聲波將人類團滅——結果人家什么技能也沒有,只會虛張聲勢——但即便是沒有過人本領的蠢萌生物,也有在自己星球上好好生活、不被打擾的權利。這是奉俊昊的幽默感,也是他的善意。
合作多年的制片人崔承浩說:“我覺得奉導的腦袋里總是充滿了各種想法。他非常關注社會問題,但他有一種獨特的方式將這些問題以最有趣、最幽默的方式表達出來。他總是說:‘我們講的是一個故事。我們希望觀眾在電影院里能夠歡笑、流淚,盡情享受這段旅程。但也許,當他們坐上公交車、出租車,或者即將入睡時,才會開始思考故事背后的那些深層次的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