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走的路》詞匯隱喻的多維解讀：學者 與ChatGPT的對比研究

《未走的路》（也翻作《未選擇的路》《一條未走的路》）是美國詩人羅伯特·弗羅斯特（以下簡稱弗羅斯特）最具代表性的作品之一，由于其豐富的隱喻內涵與復雜的情感層次，吸引了無數學者的關注。隨著人工智能技術的迅猛發展，像ChatGPT這樣的語言模型可以被應用于文本解讀中。現有研究大多集中于大語言模型在文本翻譯中的質量比較，探討AI在自動翻譯中的表現與局限，相較于翻譯領域，ChatGPT在文學分析中的應用尚處于探索階段。盡管ChatGPT可以迅速對詩歌進行分析，但其分析是否能夠深入理解詩歌的情感復雜性、個體化體驗以及社會文化背景，仍然值得進一步研究。因此，本文將運用詞匯隱喻理論，通過對比分析法，探討學者與ChatGPT在解讀《未走的路》中的詞匯隱喻時的異同，評估人工智能在文學分析中的潛力與局限。

一、文獻綜述

《未走的路》自問世以來，吸引了無數學者從多角度進行分析，許多學者從哲學、語言學、認知科學等多角度對這首詩進行了深刻剖析。2010年，內森·切爾沃在《弗羅斯特的〈未走的路〉》中重點分析和批判了一些詞匯的隱喻含義。2011年，陳美陵在《對羅伯特·弗羅斯特“未走之路”的存在主義解讀》中基于薩特存在主義哲學的自由觀分析該詩。在對《未走的路》的研究中，隱喻分析一直占據重要地位。2022年，陳雨薇在《〈未選擇的路〉認知詩學解讀》中從認知詩學的角度，運用概念隱喻、圖形背景理論和概念整合理論分析該詩。現有的研究大多側重于詞匯層面的隱喻分析，即通過具體的詞匯解釋隱喻的含義。2024年，宋學東在《弗羅斯特〈未走的路〉中的隱喻手法》中從詞匯到語法，全面挖掘隱喻機制在《未走的路》中的作用。現有研究在隱喻分析方面作出了大量貢獻，特別是在詞匯層面和認知框架的應用上。如今，人工智能在文學分析中的應用尚處于初步階段，其能否在文學分析中實現對詞匯隱喻的深入解讀，以及對情感和文化層次的深入理解，仍然是一個值得探討的問題。

二、理論框架

隱喻作為一種語言現象，歷經多個階段的發展，逐漸從修辭學的表達技巧演變為認知語言學中的重要研究對象。早期，學者更多關注隱喻在修辭中的使用及其對表達的強化作用。隨著語言學和哲學的不斷發展，隱喻的研究范圍逐漸拓展。20世紀后期，認知語言學的興起使得隱喻的研究進入了新的階段。1980年喬治·萊考夫和馬克·約翰遜的著作《我們賴以生存的隱喻》在隱喻研究領域具有革命性的影響。概念隱喻的實質就是用一類事物去理解和體驗另一類事物，是概念要素從源域到目標域的映射，概念建立在源域與目標域中相關概念要素的相似性基礎上。詞匯隱喻是隱喻的一種特殊形式，研究重點在于揭示具體詞匯所承載的隱含意義，以及這些隱含意義對人們思維的影響。例如，在“時間是金錢”這一隱喻中，時間是目標域，金錢是源域，時間的流逝被比作金錢的消耗或積累。

總之，隱喻的定義和發展經歷了從語言修辭到認知模型的轉變，詞匯隱喻是這一轉變中的一種重要表達形式。

三、中外學者對《未走的路》中詞匯隱喻的解讀

由于篇幅有限，本文在這部分主要列舉了中外共五位學者對《未走的路》中詞匯隱喻的解讀。經過調查，這些期刊論文級別高，影響力深，具有代表性。

1992年，羅益民在《大詩人的一首小詩引起的風波和它背后隱藏的秘密—弗羅斯特〈一條未走的路〉之我見》中重點分析了“未”字的隱喻含義，認為“未”字暗指人在面對選擇時的矛盾心理。他還批判了詩歌結尾的轉折：前半部分如“岔開”“金色的”等詞匯充滿了感傷和沉思；然而，詩歌的最后一節將困惑轉化為對未來的樂觀期待，使得原本低沉的情緒氛圍被突如其來的高音打破，破壞了詩歌的整體和諧。他透過詞匯，分析了該詩的文學背景，指出該詩與華茲華斯的詩《她住在人跡罕至的山路間》有相似之處，尤其是在“未走的路”的隱喻上。2010年，內森·切爾沃在《弗羅斯特的〈未走的路〉》中提出road這個詞的使用實際上是不恰當的，應該使用path。他認為，這種語言上的細微差別反映了“文化無意識”中的深層含義。2018年，賽義德·拉希姆·莫薩維尼亞等在《羅伯特·弗羅斯特〈未走的路〉中的潛在歧義》中通過詞匯討論了本詩的自由意志主題，認為盡管詩歌表面上講述的是自由選擇，但也存在暗示宿命論的跡象。2022年，林抒月在《弗羅斯特〈未選擇的路〉隱喻意象探微》中提出了四組隱喻喻體與隱喻本體。她重點分析了詩中隱喻與詩人個人經歷的聯系，詩中的“我”面臨的道路選擇暗指詩人在中年時的抉擇。2024年，宋學東在《弗羅斯特〈未走的路〉中的隱喻手法》中主要分析標題中“路”和“走”兩個詞匯的隱喻含義：名詞“路”暗指“生活”，動詞“走”暗指“選擇”，形成“life-as-journey”的隱喻圖式。

四、ChatGPT對《未走的路》中詞匯隱喻的解讀

為了進行對比分析，筆者問了ChatGPT一個問題：你如何解讀弗羅斯特《未走的路》中詞匯的隱喻含義？ChatGPT的回答如下：

在《未走的路》中，弗羅斯特通過詩中的詞匯隱喻深刻地探討了選擇、決策和人生道路的主題。以下是我對詩中幾個關鍵詞匯隱喻的解讀：第一，“路”（Road）。這里的“路”不僅僅指字面上的物理路徑，而是隱喻著人生中的各種選擇與可能性。每個人的生活道路都面臨著不同的選擇，而這些選擇會決定未來的方向。詩中的“路”象征著無數可能性和不同的人生軌跡。第二，“岔開”（Diverged）。這個詞表明了一種分歧的情形，它象征著人生中的關鍵時刻，當人們面臨兩條或多條不同的選擇道路時，必須作出決定。這種分歧既是外部環境的體現，也是內心沖突與矛盾的反映。第三，“未走的路”（Not Taken）。這個詞是整個詩歌的核心隱喻，它象征著“選擇”的不可逆性和未曾經歷的可能性。詩人回望自己作出的決定時，未走的路代表著“失去的機會”，它引發了對未來的想象與疑問，但也意味著現實中選擇的必然性。第四，“景色宜人”（Fair）與“金色的”（Yellow）。這些形容詞與色彩的使用帶有象征意味。黃色的樹林可能代表成熟與收獲，同時也暗示著時間的流逝。景色宜人的路雖然吸引人，但它也隱含了與選擇相關的兩難和不確定性。這種溫暖而美麗的色調同時也帶有一種秋天的憂郁感。第五，“草地”（Grassy）與“想要穿行”（Wanted wear）。這表達了另一條路的吸引力，它更為原始，未被很多人走過。草地的形容詞暗示著這條路是“新鮮的”或“未經探索的”，象征著未知的機會和新的人生方向。它也隱含了對常規路徑的反叛，激發了對選擇另一條道路的渴望。第六，“嘆息”（Sigh）與“不同”（Difference）。詩歌的結尾處，詩人提到他將會以“嘆息”講述自己的選擇，這個“嘆息”充滿了遺憾與深思，象征著對過去決定的反思與對未走之路的想象。最終，“不同”這個詞強調了選擇的深遠影響，表明每一個選擇都能夠決定一個人的生活軌跡，無論是通過成功、失敗，還是通過錯失的機會。

總之，詩中的“路”是對人生選擇、不可回頭的決定及其后果的深刻隱喻。弗羅斯特通過這些細膩的詞匯，傳達了選擇過程中的復雜性、矛盾和遺憾，體現了每一個決定在時間長河中留下的印記。

五、學者與ChatGPT的對比分析

（一）隱喻解讀的深度與廣度：多維性與表面化的對比

首先，學者能夠更為深入和多維地解讀，能夠考慮到詩歌的社會文化背景、文學背景、作者的個人經歷等復雜因素。內森·切爾沃認為，弗羅斯特在創作時有將這首詩解讀為美國個人主義的傾向。題目“未走的路”暗指選擇，而這種選擇與20世紀初美國社會強調的個人主義密切相關。羅益民分析本詩的文學背景，指出該詩與華茲華斯的詩《她住在人跡罕至的山路間》有相似之處，尤其是在“未走的路”的隱喻上。林抒月將詩中隱喻與詩人個人經歷聯系起來。但是，ChatGPT并沒有透過詞匯分析社會文化背景、文學背景，也沒有將“詞匯隱喻”與“詩人經歷”聯系起來。除此之外，學者注重對每個詞語精確且深入的解讀。羅益民重點分析了“未”，還分析了諸如“很遺憾”“一個行路人”等詞匯。宋學東重點分析了“路”和“走”。與學者的深入剖析不同，ChatGPT只分析了“路”“岔開”“未走的路”“金色的”等詞，量少且分析不夠深入。

從上述分析可以看出，ChatGPT雖然可以迅速提取出詞匯的基本隱喻含義，但其分析通常停留在表面，缺乏對歷史背景、文學背景、個人經歷和詞匯深入性的綜合考量。

（二）隱喻解讀的感性與理性：主觀性與普遍性的對比

學者的解讀往往帶有強烈的主觀性，尤其是在對詞匯的選擇和措辭的批判上。羅益民批判了詩歌結尾的轉折，內森·切爾沃認為應該使用path替代詩中的road。學者在分析詞匯隱喻時，往往會加入自己的情感態度。賽義德·拉希姆·莫薩維尼亞等認為詩中存在模棱兩可和矛盾性。但ChatGPT由于缺乏個人情感體驗，它對情感的分析主要依賴于已有的文本數據和語言模型的推測，它也許能識別詩歌中的情感傾向，如遺憾、選擇的沖突等，但其情感理解缺乏真正的“共鳴”與“批判性”，它提供的分析更加客觀化、理性化，強調情感表達的普遍性而非個體化的細膩解讀。

總的來說，學者的解讀具有較強的主觀性和個性化，尤其在情感方面能夠觸及更為細膩和復雜的層面。而ChatGPT強調詩歌情感的通用性，由于缺乏情感深度，其分析往往缺少批判性，較為理性化。

本文通過對比學者與ChatGPT對《未走的路》中的詞匯隱喻的解讀，揭示了人工智能與人類學者在文學解讀中的異同。ChatGPT能夠迅速提取詩歌中的基本隱喻意義，但分析往往停留在表面，缺乏對歷史、文學背景和情感層次的深入考量。相比之下，學者能夠結合詩人與時代背景，提供更細膩、個性化的解讀，尤其在情感復雜性和主觀體驗的呈現上具有明顯優勢。本文的理論意義在于探索人工智能與傳統文學批評的結合，希望為跨學科研究提供新的思路。實踐意義上，ChatGPT可作為輔助工具，幫助學者快速識別文本中的基本隱喻，但仍需依賴學者進行深度解讀。總體而言，人工智能在文學解讀中的應用仍處于初步階段，在情感識別、文化理解及個性化分析等方面有較大的提升空間。未來，隨著AI技術的發展，如何在文學研究中有效融合人類學者的主觀經驗與AI的客觀分析，將成為一個值得深入探討的課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