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對中華文明及其起源的探索是中國乃至全球文明史研究中的一個關鍵議題,因此研究中華文明起源、形成和發展的歷史脈絡,對于彰顯中華文明成就以及增強民族歷史自信和文化自信具有極為重要的意義。
關鍵詞:二里頭文化;中華文明起源;關系研究
一、文明與中華文明
1.文明的定義
在東西方人類的發展歷程中,關于“文明”一詞的定義紛繁多樣、不一而足。中國最早出現“文明”一詞的是《周易·乾·文言》中的“見龍在田,天下文明”,此處即有“光明”的意思。其另一項含義為個人的修養與教化,如《尚書·舜典》對舜帝的記載——“浚哲文明,溫恭允塞”,唐代學者孔穎達注解為“經天緯地曰文,照臨四方曰明”,意指舜帝注重自身修德,盡顯王者風范。
西方文化中的“文明”,單詞為civilization,詞根為拉丁文“civitas”,它指的是“城市、社會組織和政府管理”,引申為一種先進的社會結構和文化發展形態。
綜合來說,文明可歸納為廣義、狹義兩個層次。廣義上,“文明”與“文化”基本同義,包括人類在百萬年歷史進程中創造的物質、制度、精神等文明的總和;狹義上,“文明”通常指的是一個社會在文化和精神層面上的發展水平。
2.中華文明的定義
中華文明是指生活在中華大地上的人類在數百萬年發展進程中創造出來的連續不斷的、輝煌燦爛的物質、精神和制度文明,最終形成一種高級的社會形態和成果,且延續至今,以國家形態出現,并以構成國家形態的各種文明要素為核心內涵。中華文明是區別于古埃及文明、古巴比倫文明、古印度文明和古美洲大陸文明等外部文明而獨立起源、發展的文明,中華文明以其連續性和獨特性,持續發展和演變,始終沒有中斷,形成了豐富而深厚的文化遺產。在人類文明史上,中華文明占據著無可替代的重要位置,它的影響力深遠而持久。
二、中華文明起源研究的途徑及其發展歷程
對中華文明起源的研究離不開考古學的大力發展,這是因為考古學對構建古史尤其是上古史的作用是其他學科所無法取代的。我國對中華文明起源的研究發展歷程經歷了一個漫長而復雜的過程——從瑞典地質學家安特生的“仰韶文化西來說”,到梁思永提出的“后崗三疊層”①,再到夏鼐根據齊家坪遺址從年代學方面獲得的堅實證據,徹底推翻安特生的“仰韶文化西來說”。進入20世紀80年代,以蘇秉琦、嚴文明、夏鼐等為代表的著名學者分別對中華文明起源的研究提出看法②。
隨著考古實踐和出土文物的愈加豐富,越來越多的研究證明,中華文明從史前到歷史時期有著清晰、獨立的起源發展脈絡。越來越多有識之士意識到,對中華文明起源的研究是一項任重道遠的大工程。
三、中華文明起源的整體脈絡
1.“中華文明探源工程”最新階段成果
隨著學界對中華文明起源研究的不斷深入,“夏商周斷代工程”和“中華文明探源工程”先后推出。這兩大工程舉全國、多學科之力,取得多項重要研究成果。
2023年,“中華文明探源工程”發布最新階段成果:中華文明綿延數千年,經歷了漫長的發展歷程,大致分為“距今萬年奠基”“八千年起源”“六千年加速”“五千多年進入文明社會”“四千三百年中原崛起”“四千年王朝建立”“三千年王權鞏固”“兩千兩百年統一多民族國家形成”八個階段。
2.早期文明的階段特征
大約1萬年前,地球經歷了一段顯著的氣候溫暖期。這一氣候條件為東亞和西亞的農業起源提供有利的環境,農業的興起促進小型定居村落的形成,這些村落成為文明發展的重要基石。
在距今約8000年至6000年的時期,農業技術進一步發展,不僅提高糧食產量,也促進人口增長、村落擴張、手工業興起以及社會結構的復雜化,從而推動社會的整體進步。一些高規格墓葬的發現,顯示當時社會結構已開始出現分層,這標志著文明起源的初步階段。
距今5800年至3800年,文明起源進入加速階段,中華大地上各區域相繼出現較為明顯的社會分化,這段歷史可劃分為“古國時代”和“王朝時代”兩個時代。
可將“古國時代”進一步劃分為三個發展階段:第一階段約為距今5800年至5200年前后,中華文明進入“古國時代”;第二階段約為距今5200年至4300年前后,社會分化進一步凸顯,社會資源的調動能力加強,中華文明禮制物化表現形式開始出現;第三階段約為距今4300年至3800年前后,形成一個以中原為中心的歷史趨勢,奠定中國歷史發展的基礎。
至距今3800年前后,中華文明進入“王朝時代”。在此之前,多元文化競相角逐,但在即將步入文明大門前黯然退場,繼之而起的是來自中原地區的更為成熟一體的文明形態——二里頭文化。二里頭文化向四方輻射開來,迅速成為東亞地區最早的“核心文化”、中華文明總進程的核心與引領者、中華文明突出特性的重要來源。
四、二里頭文化:進入文明社會的關鍵節點
1.二里頭遺址的性質
二里頭文明擁有高度發達的青銅文明和禮樂制度,建造中國最早的“紫禁城”,以縱橫交錯的“井”字形大道、分區道路和夯土墻為基礎,規劃了二里頭都邑的多網格式布局。這些道路、墻垣將二里頭都城分為多個方正、規整的網格區域,顯示當時的社會結構層次明顯、等級有序,據此可推測出當時已有成熟發達的統治制度和統治模式,這是目前認為二里頭進入王朝國家的有力證據。其各種制度開啟夏商周三代文明制度的先河,既是“夏商周斷代工程”和“中華文明探源工程”研究的核心目標遺址,也是探源中華文明起源、研究華夏文明突出特性的最重要文化之一。
2.二里頭文化是我國進入文明社會的開端
按照西方學者的“文明三要素”③,我國只有距今約3000年前的殷墟商文化符合進入文明社會的條件,很顯然這個標準并非完全適用所有存在過的文明。近年來,我國提出判斷進入文明社會的中國標準④。
按照這個標準,可以分析二里頭遺址是否已經進入文明社會:
第一,生產發展、人口增加、出現城市。二里頭遺址面積超過300萬平方米,二里頭都邑鼎盛時期的人口數量最多可達兩三萬人。無論是遺址規模還是人口數量,同時期文明無與之比肩者⑤。人口的增長和大型城邑的興建是社會復雜化與國家出現的重要契機,從側面反映出二里頭遺址已經成為成熟的王權國家。
在二里頭都邑,中央核心區域為宮殿區與四周的宮城墻,其內有多處大型夯土建筑基址,網格狀道路系統四通八達,貴族聚居區、官營手工業圍垣作坊區、鑄銅作坊、綠松石器制造作坊、平民居住區層層拱衛在宮城周圍,這些“形而下”的大型建筑與貴族墓葬區、壇墠類祭祀遺存、青銅禮器群、玉質禮器群、綠松石禮器群等“形而上”的禮樂制度共同構成二里頭都城的主體要素,體現王都特有的氣派。
第二,社會分工和社會分化不斷加劇,出現階級。在二里頭城邑的建設與運營過程中需要大量人力,城邑的營建不僅需要大量的勞動力,其日常運作亦依賴于各類手工業者,對外戰爭的進行更是進一步加劇對人口的渴求,必須廣泛動員周邊聚落的居民參與其中。此外,為了維持這些勞動力的生存,須從更廣闊的地域范圍內獲取糧食資源。正是這種以松散聯系為基礎的社會集團,逐漸凝聚并形成二里頭都邑實際控制下的人口基礎。隨著時間的推移,這些人口最終整合成為一個復雜的社會組織。在這個組織結構中,貴族階層作為統治者,庶民、奴隸作為被剝削的群體,他們在居住條件、日常用品、職能分工及墓葬等級等方面存在顯著差異。這些差異共同構筑一個金字塔式的社會階層結構,為國家權力的確立奠定基礎。
第三,權力不斷強化,出現王權和國家。國家的形成標志文明社會的開端,在二里頭文化時期,超過400處聚落以二里頭遺址為中心,共同勾勒出王朝國家形成期的國家氣象。這一時期的二里頭王國展現出明確的等級結構和清晰的布局網絡,河流水系的有效整合進一步鞏固其統治區域。這種金字塔式的聚落等級體系和眾星拱月般的空間分布模式,與龍山時代以城址為中心的聚落林立、相互競爭的格局形成鮮明對照。
外部的森嚴結構彰顯二里頭王都的巍巍權勢,那么,內部的“向心式”布局結構則體現二里頭統治者的王權至上。統治者在宮城內部建立宮殿核心區,圍繞核心區的是祭祀區、官營手工業作坊區、高等級貴族墓葬區和一般居住區等,這些區域上下有別、清晰有序,是二里頭先民對王都規劃的最高理解,也是古人“擇天下之中而立國,擇國之中而立宮,擇宮之中而立廟”的理念來源。二里頭遺址的規模、等級和規格,在二里頭文化中均為最高,是當時唯一的都城,也是早期國家政治、經濟、文化和精神統治的核心。它體現二里頭早期國家等級分明的社會結構和有序的統治格局,展現統治者的政治抱負,即“辨方正位,體國經野”。二里頭遺址的發掘,為我們揭示了中國古代政治文明特質的王朝禮制的起源和發展。
綜上所述,二里頭先民歷經多年生產力的更新迭代,建造擇中立國、規劃有序、等級森嚴的都邑,形成以范鑄法鑄造青銅器的工藝技術,創造由青銅器、玉禮器、鈴和磬等構成的禮樂制度,實際控制包含400多個聚落的廣大范圍,最終形成了王朝氣象。這些禮器及其所蘊含的宗教信仰和禮儀觀念向周邊地區擴散,形成了廣闊的中華文化影響圈。在距今約5000年至4000年的時期,中國各區域文明在獨立發展的同時,通過廣泛的交流與互動,共同推動文明的進步,最終匯聚成以中原王朝為核心的一體化新進程。這一進程標志著中華文明邁入文明社會,二里頭遺址因此成為中華文明乃至世界文明史上的重要標志,它展現了在數千年華夏史前文化積淀的基礎上所孕育出的早期文明形態,中國進入了“王朝時代”。
五、結語
五千多年來,中華民族生生不息,創造燦爛文明,而中華文明最重要的發源地之一就在河洛大地上,最早的中國就誕生在二里頭遺址。經過65年、四代考古學家的接續發掘,諸多高等級的遺跡遺物已被揭露——功能清晰的多網格式布局、金玉共振的青銅禮器、規模宏大的宮殿基址以及輻射四方的禮樂制度,無不彰顯這一遺址的高規格和先進的文明屬性,最早的中華文明誕生于此,最早的廣域王權國家從這里走向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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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楊碩(1992—),男,漢族,河南洛陽人。碩士研究生,文博助理館員,研究方向:考古學、文博研究。
郭甜(1991—),女,漢族,河南洛陽人。碩士研究生,文博助理館員,研究方向:博物館信息化建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