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食同源植物中的生物堿抗腫瘤的研究進展

〔摘要〕 生物堿是一類天然有機化合物，廣泛存在于多種中草藥中，其結構復雜、種類多樣，含有豐富的生物活性物質，可有效抑制腫瘤生長，改善患者生存質量，可用于治療腫瘤在內的多種慢性疾病。然而，其抗腫瘤的具體機制尚不明確。近年來，基因組學、轉錄組學、代謝組學等多組學研究技術和分析方法不斷發展和完善，為藥食同源植物中的生物堿抗腫瘤研究提供了新的認知路徑，通過該技術對藥食同源植物中的生物堿抗腫瘤機制進行系統歸納和分析，有利于揭示藥食同源植物中的生物堿與惡性腫瘤病理進程，進而為開發針對抗腫瘤及其并發癥的功能性食品提供指導，有助于推動中醫藥與現代醫學在系統科學和生命組學領域的融合與創新，同時為抗腫瘤治療提供思路與借鑒。基于此，闡述藥食同源植物中的生物堿在抗腫瘤中的多組學聯合作用機制，為惡性腫瘤的防治提供重要理論依據。

〔關鍵詞〕 藥食同源；抗腫瘤；生物堿；多組學；文獻計量

〔中圖分類號〕R285.5" " " " "〔文獻標志碼〕A" " " " " 〔文章編號〕doi：10.3969/j.issn.1674－070X.２０25.03.029

Research progress on the anti-tumor effects of alkaloids in

medicinal and edible homologous plants

MA Xiaodi1， WANG Jinghuan1， NIE Hong2， SUN Dan1， CHEN Zhuo2， HE Ruirui3， DONG Xiaohong1*

1. Jiamusi College， Heilongjiang University of Chinese Medicine， Jiamusi， Heilongjiang 154007， China; 2. Heilongjiang University of Chinese Medicine， Harbin， Heilongjiang 150040， China; 3. Shaanxi Provincial Hospital of Chinese Medicine， Xi'an， Shaanxi 710003， China

〔Ａｂｓｔｒａｃｔ〕 Alkaloids， a class of natural organic compounds widely present in various Chinese medicinal herbs， possess complex structures， diverse types， and rich bioactive substances. They can effectively inhibit tumor growth and improve patients’ quality of life， and can be used to treat chronic diseases including tumors. However， their specific anti-tumor mechanisms remain unclear. In recent years， multi-omics research technologies and analytical methods， such as genomics， transcriptomics， and metabolomics， have continuously developed and improved， providing a new cognitive path for the anti-tumor research of alkaloids in medicinal and edible homologous plants. By systematically summarizing and analyzing the anti-tumor mechanisms of alkaloids from these plants using these technologies， it is conducive to revealing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alkaloids in medicinal and edible homologous plants and the pathological processes of malignant tumors， thereby guiding the development of functional foods targeting tumor and their complications. This approach helps promote the integration and innovation of Chinese medicine and modern medicine in the fields of systems science and life omics， and also provides ideas and references for anti-tumor treatment. Based on this， this study elucidates the multi-omics integrated mechanisms of alkaloids in medicinal and edible homologous plants in anti-tumor effects， providing theoretical support for the optimization of prevention and treatment strategies for malignant tumors.

〔Ｋｅｙｗｏｒｄｓ〕 medicinal and edible homology; anti-tumor; alkaloid; multi-omics; literature measurement

近年來，我國的腫瘤發病率和死亡率持續上升，預計到2040年，全世界的腫瘤患者人數將會達到2 840萬，相比2020年增長了47%[1]。腫瘤患者早期癥狀不易察覺，容易錯過最佳的治療時機，給患者和社會帶來很大的經濟負擔。因此，惡性腫瘤的治療已成為全球公共衛生的巨大難點。目前，臨床上針對惡性腫瘤的常規療法主要為放療、化療和手術治療，但易產生耐藥性和較大不良反應。因此，尋求天然、有效的抗腫瘤治療方法具有重要意義。

生物堿是一類含氮的天然有機化合物，因其分子中多含有氮雜環結構而具有堿性，這類物質通常呈現復雜的環狀構型，不僅具有顯著的生物活性，更是中草藥發揮藥效的關鍵成分之一[2]。生物堿廣泛存在于水果、蔬菜、谷物及其他藥用植物中，具有抗氧化、抗炎、改善脂質代謝和調節細胞代謝等作用，對高脂血癥、神經系統疾病、胃腸道疾病及腫瘤等疾病及其并發癥具有一定的防治作用[3-4]。由于藥食同源植物兼具食用與藥用特性，其含有的生物堿類成分通過膳食攝入途徑為抗腫瘤干預提供了新思路。常見的藥食同源植物包括苦參（含有苦參堿）、益母草（含有益母草堿）、黃連（小檗堿）和吳茱萸（含有吳茱萸堿）等。有研究證實，藥食同源植物中的生物堿在抗腫瘤方面具有積極作用，其能調控分子作用機制、增強免疫反應，從而達到抗腫瘤的目的[5]。

深入理解藥食同源植物中的生物堿抗腫瘤的作用機制有助于拓展中醫藥的研究領域，促進中醫學與現代醫學的交叉融合。因此，闡述藥食同源植物中的生物堿抗腫瘤的多種機制，并對其在多組學技術領域的作用機制進行系統歸納和分析，以期促進抗腫瘤及相關疾病的功能性食品的研發，為腫瘤的治療提供新思路。

1 腫瘤的病因病機

腫瘤歸屬于中醫學“癥瘕”“積聚”范疇[6]，《圣濟總錄·癭瘤門》將瘤定義為“瘤之為義，留滯而不去也……郁結壅塞，則乘虛投隙，瘤所以生”。腫瘤的病因病機尚未有統一定論，但多數學者將其歸于虛、瘀、毒、痰等[7]。近年來，腫瘤的研究逐漸拓展到多組學領域，以探索其疾病發生、發展和治療的機制。《諸病源候論·癥瘕病諸候》記載“癥瘕者，皆由寒溫不調，飲食不化，與臟氣相搏結所生也”，指出飲食失宜導致食滯內停，進而與臟腑之氣相搏形成病理產物。這與現代研究揭示的腸道菌群失調、代謝產物異常累積等腫瘤微環境形成機制存在理論呼應[8]。“癌毒”理論指出，腫瘤是臟腑功能失常、氣滯血瘀、濕邪入侵、飲食不節、情緒不暢以及正氣虧虛等多因素共同作用的結果，致使濕濁、瘀血相互搏結，催生癌毒、濕毒瘀滯于體內，逐漸演變為惡性病變濕毒瘀阻而形成惡性病變。研究表明，代謝水平變化與腫瘤患者密切相關，代謝異常現象一方面為腫瘤的增殖創造了物質條件，另一方面促使腫瘤微環境中的免疫細胞出現代謝重編程，進而推動腫瘤的發生與發展[9]。免疫組織化學研究顯示，在腫瘤患者體內M2型巨噬細胞的數量通常呈現增多的趨勢，這種變化會造成機體免疫系統受到抑制，從而導致腫瘤生長和擴散[10]。基因組學發現，腫瘤抑制基因的突變和促腫瘤基因的激活，并非與腫瘤細胞的增殖有關，其可能參與多種細胞功能，包括細胞周期調控、免疫應答、減數分裂等，這些變化是導致腫瘤發生和惡性轉歸的關鍵要素[9]。藥食同源植物中的生物堿具有溫中補虛、活血化瘀、清熱解毒作用，功效切合腫瘤病因病機，可應用于腫瘤患者[11-13]。

2 生物堿抗腫瘤作用機制

2.1" 抑制腫瘤細胞增殖

腫瘤細胞增殖是指腫瘤細胞不受調控進行繁殖和生長，促使腫瘤迅速形成，是腫瘤發展進程中的重要環節[14]。生物堿活性物質具有抑制腫瘤細胞增殖或組織生長的能力，可使腫瘤細胞生長停滯或死亡[5]。其作用機制呈現出多靶點、多途徑的特性，通過調控Wnt/β-連環蛋白（Wnt/β-catenin）、磷脂酰肌醇3激酶/蛋白激酶B（phosphoinositide 3-kinase/protein kinase B， PI3K/Akt）、c-Jun氨基末端激酶（c-Jun N-terminal kinase， JNK）、哺乳動物雷帕霉素靶蛋白（mammalian target of rapamycin， mTOR）、刺猬（hedgehog， Hh）等多種信號通路，對腫瘤細胞的增殖過程產生影響，進而作用于腫瘤的發生發展過程；部分生物堿還可通過調節相關蛋白的表達來影響腫瘤微環境，從而實現抑制腫瘤細胞增殖的作用[15-16]。謝明等[17]研究表明，芥子堿能與β-catenin穩定結合，抑制Wnt/β-catenin通路及基質金屬蛋白酶（matrix metalloproteinases， MMP）的表達，從而抑制膠質瘤細胞增殖。代謝組學研究發現，澳洲茄堿可通過抑制谷胱甘肽過氧化物酶4（glutathione peroxidase 4， GPX4）和谷胱甘肽合成酶（glutathione synthetase， GSS）的水平，使谷胱甘肽（glutathione， GSH）氧化還原系統被破壞，致使細胞內脂質活性氧（reactive oxygen species， ROS）積聚，誘發肺癌細胞發生鐵死亡，從而達到抑制腫瘤細胞增殖的效果[18]。轉錄組學發現，茶堿可抑制成纖維細胞的活性和增殖，并抑制其對胰腺癌細胞的刺激作用，降低癌癥進展的多種細胞因子[19]。另外，代謝組學和分子生物學證實小檗堿可以顯著減少APCmin/+小鼠結直腸腫瘤數量，其機制可能與抑制血清精氨酸合成、調控精氨酸代謝關鍵基因表達有關[20]。基因組和轉錄組學聯合分析，苦參堿可抑制腫瘤壞死因子-α（tumor necrosis factor-α，TNF-α）誘導的人臍靜脈內皮細胞增殖，與調控信號轉導與轉錄激活因子3（signal transducer and activator of transcription， STAT3）途徑有關[21]。詳見表1。

2.2" 阻滯腫瘤細胞周期

癌癥是一種細胞周期調控出現異常的疾病，腫瘤的進展情況與細胞周期有密切的聯系[26]。細胞周期阻滯有助于損傷細胞修復，抑制腫瘤的發生和發展，是癌癥治療的關鍵手段[27]。近年來發現，藥食同源植物中的生物堿對癌細胞周期具有明顯阻滯作用，其通過調節微生物群代謝物的生物合成、影響脂質和蛋白質代謝實現對腫瘤細胞周期的阻滯作用[28]。青藤堿可通過誘導細胞周期阻滯來抑制細胞增殖，并通過抑制MMP-2/9減輕U87和SF767細胞的轉移，逆轉內源性和外源性上皮間質轉化，在體外和/或體內減輕人膠質母細胞瘤U87和SF767細胞的轉移[29]。此外，研究證實，木蘭堿能在細胞周期的DNA復制階段發揮作用，誘導細胞周期阻滯于S/G2期，阻礙腫瘤細胞完成DNA復制及后續的分裂過程，限制惡性腫瘤的發展[30]。蛋白質組學發現，吳茱萸堿通過細胞分裂周期25C、細胞周期蛋白依賴性激酶1（cyclin-dependent kinase1， CDK1）、細胞周期蛋白（cyclin， CCN）B1等傳導誘導G2/M細胞周期停滯[31]。詳見表2。

2.3" 誘導腫瘤細胞凋亡

細胞凋亡是指細胞在基因的調控下，為維持內環境穩定而發生的自主性、有序性死亡，也被稱作程序性細胞死亡，這一過程會對細胞微環境產生改變[36]。細胞凋亡的通路主要包括外源性通路和線粒體凋亡通路，生物堿主要通過后者誘導腫瘤細胞凋亡[37]。B細胞淋巴瘤2（B-cell lymphoma-2， Bcl-2）家族蛋白在線粒體途徑細胞凋亡中起著“主開關”的作用，調控著線粒體結構與功能的穩定性[38]。研究顯示，桑樹生物堿通過下調結腸癌細胞內抗凋亡蛋白Bcl-2的mRNA表達，并上調促凋亡蛋白（Bcl-2-associated X protein， Bax）的mRNA表達，誘導結腸癌細胞凋亡，進而抑制結腸癌的進展[39]。MURATA等[40]發現，柑橘生物堿可通過誘導線粒體功能障礙介導細胞凋亡，從而降低人原髓白血病細胞活力。蛋白質組學分析發現，植物生物堿可促進自噬和促凋亡相關蛋白的表達，同時抑制Bcl-2等抗凋亡蛋白，以此推動肝癌細胞自噬和凋亡[41]。此外，微生物群組學、基因組學和代謝組學聯合分析小檗堿能夠抑制腸道炎癥，改善黏膜屏障功能，降低腸道腫瘤的發生和腸道組織的ki-67表達，促進結腸上皮細胞凋亡[42]。另外，轉錄組學發現，石蒜堿通過抑制醛脫氫酶（aldehyde dehydrogenase， ALDH）3對胰腺癌細胞的增殖發揮抑制作用，使細胞阻滯在G2/M期，促進胰腺癌細胞的凋亡[43]。另一項關于轉錄組學的研究顯示，小檗堿誘導腫瘤細胞凋亡與過氧化物酶體增殖物激活受體γ（peroxisome proliferator-activated receptor gamma， PPARγ）信號通路密切相關，PPARγ可能是其關鍵靶點[44]。詳見表3。

2.4" 抗菌消炎

人體內菌群出現失調狀況，可能致使宿主的生理功能發生紊亂，甚至促進腫瘤等疾病的發生[50]。腫瘤中定植的細菌雖不直接參與腫瘤細胞的增殖、侵襲等關鍵惡性進程，但可調控癌癥易感性，從而促進腫瘤進展，包括促使單核細胞樣巨噬細胞相關變化，營造癌前炎癥環境、誘導上皮細胞改變，引發慢性炎癥[51]。炎癥細胞釋放化學物質能誘變癌細胞、加速其向高度惡性狀態進化，為腫瘤進展創造有利微環境、影響基因組穩定性和激活致癌信號通路[52]。研究顯示，天然生物堿抗菌消炎機制多樣，主要包括抑制細菌細胞壁合成、改變細胞膜通透性、抑制細菌代謝、抑制核酸和蛋白質合成，還可雙向調控Toll樣受體2（Toll-like receptor， TLR2）信號通路激活和促進抗炎因子分泌，從而發揮抗菌消炎作用[53]。聯合轉錄組學和蛋白質組學研究發現，黃連堿具有抗菌消炎作用，可觸發DNA復制/修復和轉錄，核酸通常是其靶點之一[54]。詳見表4。

2.5" 調節免疫功能

免疫調節即識別并清除抗原性異物，以此維持自身生理狀態的動態平衡與相對穩定，其對癌腫瘤的生長起到抑制作用，并有助于提高正常的免疫功能[59]。天然植物生物堿可經多種途徑直接對腫瘤本身產生作用，增強機體免疫能力、釋放對腫瘤有殺傷作用的生物因子，達到治療與預防腫瘤的目的[60]。附子粗多糖與烏頭堿在體外聯合使用，可以導致腫瘤小鼠CD4+T、CD8+T細胞上調，血清白細胞介素-6水平降低，血清干擾素-γ和TNF-α升高，提升免疫細胞對腫瘤細胞的殺傷能力，發揮抗肝癌作用[61]。此外，多組學研究發現，生物堿可以通過一種或多種受體激活絲裂原活化蛋白激酶、核因子κB、干擾素等基因刺激因子、STING等信號通路，或調控相關細胞因子和蛋白調節免疫功能發揮抗腫瘤作用[62]。詳見表5。

2.6" 降低氧化應激反應

氧化應激貫穿癌癥發生發展的全過程，是促進腫瘤發生發展的重要因素，高水平的氧化應激是腫瘤細胞生長的加速因素[67]。抗氧化治療是當前氧化應激相關疾病治療的主要策略，其能夠提高抗氧化酶的活性，抑制促炎因子的產生，減少氧化損傷，調節細胞氧化系統和抗氧化系統的失衡狀態，從而抑制腫瘤增殖[68]。生物堿可增強抗氧化劑表達酶的表達，降低丙二醛含量，減少細胞損傷，調節氧化應激反應，介導炎癥反應過程，具有較強的抗氧化作用[69]。研究表明，小檗堿可清除自由基，增加抗氧化酶，如超氧化物歧化酶、過氧化氫酶，并減少脂質過氧化和DNA損傷，從而抑制腫瘤發生發展[70]。基因組學與代謝組學聯合分析表明，小檗堿可通過抑制黃嘌呤氧化酶與端粒酶核心組分，進而降低端粒酶活性，最終在結直腸癌治療中發揮氧化應激抑制作用[71]。代謝組學分析發現，茄堿能夠顯著抑制HepG2和HepaRG細胞的增殖，其通過GPX4誘導的GSH氧化還原系統破壞促進肝癌細胞的鐵死亡[18]。

3 結語

藥食同源植物中的生物堿在抗腫瘤中展現出顯著的潛力。通過對文獻分析表明，其通過誘導細胞凋亡、阻滯腫瘤細胞周期、抑制腫瘤細胞增殖、抗菌消炎、調節免疫功能等多路徑發揮作用，兼具輔助治療與預防價值。同時，腫瘤多組學聯合應用的研究成果能夠為藥食同源植物中的生物堿開發提供理論支撐。當前研究仍存局限：（1）實驗多局限于體外，體內代謝與排泄機制尚不明確；（2）生物堿的成分復雜，受地理環境、種植方式等因素影響，導致藥效不穩定。未來需開展規范臨床研究，結合患者個體差異，通過跨學科協作構建精準數據體系，深入分析其分子機制，并建立質量控制體系，以實現標準化生產。

藥食同源植物中的生物堿研究既可推動傳統醫學現代化與中藥產業發展，亦能弘揚中醫藥文化價值、發揮食療“治未病”優勢。然而，其應用需遵循辨證論治原則，合理規避誤用風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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