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鄉土曾是我最想逃離的地方,祖輩們面朝黃土背朝天,整天在地里忙碌,一年到頭也賺不了幾個錢。就這樣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周而復始。
那時候,生活很是貧苦,只有過年的時候才能吃上餃子和炒肉丁,最快樂的事就是圍著桌子轉圈捏肉丁吃。等父母忙完,準備吃飯的時候,肉丁也被我吃完了。父母看著我貪吃的樣子,既心酸又好笑,一家人坐在一起說說笑笑,年也就過去了。
我們這輩人大部分人都不會種地,甚至有的連小麥、高粱、小米這些農作物長什么樣都分辨不出來。黃土地哺育了我們,但是我們這一輩人卻遺忘了黃土地。城市里冰冷的鋼筋水泥種不出糧食,更培養不出對黃土地的熱情。
小時候,老一輩經常教育我,說一定要好好學習,只有好好學習才能遠離黃土地,去往大城市生活,不然就得一輩子種地。對絕大部分青年來說,書本教會了我們理論,卻沒教會我們如何生存。
不知從何時起,在黃土地上勞作成了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營生。老一輩對土地的熱情,是我們晚輩無法企及的,這種精神在慢慢消退。黃土地也成為年輕人回不去的鄉愁。
只有漂泊在外的游子,才能時常夢到自己的家鄉。春天,和小伙伴兒一起在曠野里肆無忌憚地奔跑,風凌亂地吹過,用力一躍就能飄蕩在田野里的上空俯瞰腳下的黃土地。飄得遠了,心就總感覺空落落的,想要飛回來,卻發現什么也抓不住,只能隨著風越飄越遠。
夏天,炎熱總會伴著蟬鳴聲拉開序幕,而抓知了季節也開始了。吃過晚飯后,我和父親帶上手電筒和塑料瓶子,走進樹林里時,已有好幾束燈光在林子里照來照去,每一次驚呼都是一次收獲。經過好幾個小時的努力,我們帶的塑料瓶已裝得滿滿的。回家后,父親將其炸至金黃,再撒上鹽,夏天的一道美味就完成了。
紅色是秋天獨有的浪漫,火紅的火燒云總是伴隨著狗叫的聲音逐漸遠去,偶爾在路上遇見小伙伴兒,就會拉著我去地里隨手掰些玉米棒子,再找一塊空地,用磚頭壘成一個圈,燒玉米吃。吃完,我們會一起跑到黃河灘上,躺在河灘上聽蛙鳴、看月亮、數星星,直到聽見父母焦急地喊我們回家才知道時間已經過去很久。
冬天的土地是寂靜的,感覺是在休眠,土地變得硬了起來,空氣中彌漫著喜慶的味道,長大后,發現這是過年時家家戶戶放鞭炮的火藥味。冬天的食物總是帶著熱氣,當熱騰騰的餃子端上來后,一家人就圍在一起說著過年要準備的事宜和要串的親戚。小時候,我只知道跟著父親去拜年可以得到壓歲錢,可以買很多零食、摔炮、泥娃娃,那是一年中最開心的日子。然而,隨著年齡的增長,我對過年的向往也越來越微弱,當初的小伙伴早已完全不認識,村里的長輩喊出自己的小名時會倍感親切,但也只是覺得熟悉,努力地在回憶中搜尋長輩的印記,但又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只能象征性地寒暄兩句。
鄉土離我很近,卻又感覺很遠。
有人說,鄉土是有味道的,這種味道不會消散,只會越來越醇厚。
我很小的時候就遠離了家鄉,父母也搬到了縣城生活,為了不荒廢家里的土地,就承包給親戚耕種,等到收獲時給我們一袋自磨的面粉,蒸饅頭、搟餃子皮,吃著自己地里種出來的糧食,心里踏實得很。
長大后,我來到大城市工作,過著朝九晚六的生活,因為住處距離單位很遠,每天早上都要早早起床,坐公交、搭地鐵、再步行才能到單位。大城市講究的是效率,節奏比較快,每天早上上班,都會看到人擠人進地鐵的場景,當然,我也是一分子,每個人都行色匆匆,偶爾還會遇到因為擠地鐵而發生沖突的情況,言語中充滿了急躁。看到別人就仿佛看到了幾年后的自己,被社會打磨了棱角,成為大城市的一塊邊角料。
工作不忙的時候,我時常從寫字樓往下看去,車水馬龍,人來人往,卻有一種悵惘感,感覺少了些許生活的氣息,生活的味道,心里空落落的。一方水土養一方人,以前,我的感覺就是生養。后來,發覺是根與魂,是思念與羈絆。
晚霞落在臉龐,風一吹就好像回到了小時候母親喊我去送火神的場景。長大后離開了家鄉,送火神也就慢慢淡出記憶,一同送走的還有回不去的故鄉。
長大后,鄉土是我想回又回不去的地方。明月有情應識我,年年相見在他鄉。鄉土是母親過年包的餃子,是傍晚村莊的縷縷炊煙,是夏日夜晚林間尋覓的光束,是地里莊稼成熟后的味道。
鄉土是我們心中最美好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