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每次踏上旅途,世界便變得朦朧起來。不僅關于“我”的定義剝離了,有些原本確定無疑的東西也開始變得模糊,像對美與丑、偉大與渺小、富與貧的判斷,乃至時間的長度、人與人的差別,亦都不再那般尖銳。對于每一座城市的格調、生活模式,又都會有一種代入感,仿佛自己可以在各種情境中隨意切換,安享片刻“非己”時光。在這樣的時光里,我既非本地人,又非異鄉人,我誰也不是,亦“不帶走一片云彩”。
就這樣,我變得不那么像我了,怎樣都無所謂,對所有事都興致盎然。能發自內心地欣賞寬寬窄窄的街巷、高高矮矮的房子、天馬行空的涂鴉、琳瑯滿目的櫥窗;能沉浸在曠野、大河、山巒,這些未經雕飾的美景中,能輕而易舉地辨認出橄欖樹和石榴花;能盡情享受每一個清晨、午后和黃昏,感到每小時乃至每分鐘都充滿意義……更要緊的是,能寫詩了!自從近年我的詩興在書桌旁枯竭后,每每踏上旅途,它就會自然而然被喚醒。
于是乎,隨著旅行的深入,關于“我是誰”的問題更難解了。又或者,真正難解的,是“我”:無數個囿于世俗里的我,那些真實的我,和關于我的無限可能。這大概正是旅行的意義之一吧。
旅途中,我們看到的,不只是風景,更有那個被生活“淹沒”的自己。
(十 八摘自微信公眾號“朝花時文”,〔加拿大〕霍莉·斯泰普頓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