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竹之心

□ 李丹崖

畫一枝竹子，在竹葉的畫法上，無非兩種，一種是濃墨漸淡，筆力由重漸輕；一種是淡墨，從竹葉的尖尖畫起，而后飽蘸濃墨再來一筆。估計前一種多一些，由濃轉淡，是一種人生走向，這比較符合儒家思想，年輕時進取如離弦之箭，漸漸地，凄厲的山風收住了鞘，淡然看萬物，來一個自由落體。由淡轉濃，倒比較符合道家思想，講究迂回，沒必要一步登天，瞬間達成目的，慢慢來，比較快。寫竹，與我們對待這個世界的處事方式，有時候是一個道理。

在皖南的一處古民居里，我見一位老者正在做竹筒飯，手臂般粗細的竹子，伐倒了，用小鋼鋸鋸成一頭帶竹節、一頭敞口的竹筒，米粒事先用水泡了足足兩個小時，撈出來，灌在竹筒內，外面裹上錫紙，放在火箅子上烤，約莫半個小時，炭火逐漸萎了，飯香四溢，還有竹子的香氣。用夾子把裹著錫紙的竹筒放到一邊，稍事放涼，揭開錫紙，撲面而來的竹子香，真是好聞至極。把竹筒扶正，用勺子挖一勺米飯出來，竹香悠悠，米香突然多了很多內容，清新得如舌尖在竹林里泡澡一般爽爽然，令人快活不已。這樣的米飯，即便不佐以菜肴，也大好，淋上一些梅干菜扣肉，味道簡直可以稱之為馥郁，我只吃過一次那么好吃的竹筒飯，至今想起來，仍忍不住流涎。

這位老者也畫竹子，他畫的竹子與別人不同，總覺得枝葉飽滿，肉肉的，很是盈潤，甚至可以稱之為豐腴。很多人問他：“你這樣畫的竹子，還是竹子嗎？”他笑答：“很多人是站在竹子外看竹子，我是站在竹子內寫竹，在我看來，竹子就是肥美而豐滿的，在它的綠意，在它的氣息，在它的意趣，在我的心里，絲毫沒有簡略它一丁點兒的意思。竹外觀竹，貴在精神；竹內寫竹，我就是一只竹蟲……”

原來，寫竹之心，還與畫者的處境、彼時的心境都有著不可回避的關系。